互联网时代的电商行业竞争激烈,裴氏能在泞京市脱颖而出,高层都是一等一的精明人物,黑白两道都有涉猎。
江子燃仅仅花五年时间混到这个地位,手上早不干净了,某种意义上,他和公司是命运共同体。如果裴斯宇被查出来什么三七二十一,高层也逃不掉,特别是财务这块。
“你很忠心,”邬北笑起来,说出来的话确是挺犀利,“如果我现在说,我查到裴斯宇偷税漏税,或是有些流水模糊,第一个顶包的你应该知道是谁。”
江子燃冷静地摇头:“不可能,裴总在别的地方的我不知道,但是这家电商公司每年按时缴税补税,公开和私人的账本财务公开透明。北哥你试我也没用。”
那可能是江子燃26年人生里,最得邬北信任的光辉时刻。
是此后好多年,裴氏这家电商公司东家易主,电视上同时出现企业CEO邬北和CFO江子燃的新闻采访。
他这种人爱财又忠心,最适合用来做主心骨培养。
江子燃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聊天过程中几人都喝了点小酒,林觅醉醺醺地倚靠在邬北怀里,手指描绘他的唇形:“明明白天才说过绝情的话,现在却在你怀里躺着撒娇,邬北,你说我是不是贱?”
邬北意外地一笑,掌心握住她后颈接吻:“那我在你离开的四年,晚上还要听着你的声音睡觉,是不是一种变相的贱?”
林觅在他俯下来的吻里软声:“大贱人。”
离去的江子燃眼里,两人久别重逢,摒弃了过去的纠葛和刺,再度成为恋人。
可林觅心中明晰,此刻他们不过是陷入短暂的乌托邦,理想和现实隔着一层壁,而生活里一大半都是现实,显得理想空旷。
她眸里动情出湿漉漉的润泽,足以抚平邬北白天看到裴斯宇亲她时的疯狂嫉怒。
邬北吻着吻着生理复苏,手先是抚上她背,一片光滑平整。他顿住:“今天没穿?”
“贴的胸贴。”
“女人都喜欢冬天这种无束缚的感觉?”
林觅窝在他怀里笑:“不代表所有女人,反正我是这样,怕走光就贴胸贴,就是不能跑快。”
“会难受?”
“会痛,感觉胸前加重了几倍。”
到底不是女人,邬北听着她的描述,脑子里一时也无法感同身受那种感觉。
手中揉捻的速度无意中变缓,磨得林觅煎熬难耐。
她干脆抓住他的手:“我要回去了。”
邬北抽出来揽她的腰,哑声:“回去做什么?我家这么大,一个人总是空荡荡的。”
林觅笑:“约好了今天直播。”
邬北也没强制阻拦,头靠在她颈窝:“下次见是什么时候?”
林觅想了想说:“探监那天吧。”
“那我可以提前去找你吗?”
“不可以。”
但到了离探监日还有三天的时候,邬北凌晨两点按响了林觅家别墅的门铃。
穿了一身没有任何繁复设计,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连领带和衬衫都是纯黑。
林觅临近生理期,情绪不稳,刚睡着被吵醒的心情好不到哪儿去,只是当看到栏栅外沉默屹立的男人,眉眼耸拉着,像一件被拉下神探的残次品。
她承认自己心软了。
林觅让邬北先进屋里,去泡了杯养生茶过来。
知道男的一般都不爱喝这种,但她熬夜惯了,肝脏经常超负荷运作,发现每喝完一杯花茶,翌日起床神清气爽,把秘方告诉晚班同事后的反馈也都挺好,想让他这个不睡觉的人也试试。
她察觉到他心情极差,忧虑和沮丧轮番上演。遂开了一盏功率最小的暖黄灯,放轻脚步坐到男人对面。
邬北臂肘搭在膝盖上,手掌合拢。眼睛微黯注视前方,没有焦距,显出无端的落寞。
如果他有野狗的立耳和尾巴,此时应该也是耷拉下来的。
她脑子里突然蹦出那副画面。
她在他的生命中缺席四年,自然也不知道哪些难处能够绊住这个男人,让他不自觉暴露了脆弱。
因为空气干燥影响第二天嗓子状态,林觅有睡前关暖气的习惯,一个热水袋足以她安睡整晚。
这天夜里久违感到屋子里的寒凉,她起身打开中控暖气,温度调到最高,翻出一条草莓熊的被毯盖到男人背上。
玫红色袭击了严肃艺术人像画。
邬北抬眸望去,嘴角勾起弧度,眼神却如窗外夜色浓稠得化不开。
林觅顺势坐在男人身畔,摸了摸他脑后的头发:“我能做些什么吗?”
上一次见面至今,两人未在社交软件上有过任何交流,说难听点,那关系就像网上那些征求炮友的简介里写着:只进入身体,绝不进入私生活。
彬彬有礼,互不干扰。
男人看向她的眼神依旧熟练深情,却又仿佛只是一名模范炮友应有的基本素养。
邬北抬臂将林觅抱坐到腿上,两手一并揽住细腰,头发轻轻蹭着她颈窝。
林觅痒得想躲,听他用沙成了金属感的声音说:“林觅,陪我再待一会儿。”
她不动了:“好。”
那是两人夜里最后一段对话。
林觅抵不住疲劳,视野里烟雾弥漫后的五官模糊不清,不知是困的还是被烟挡的,她缓缓阖眼睡了过去。
起夜的时候她又醒了一次,约莫清晨五六点,看见窗外微亮的阳光浸润着月白色天幕,客厅那盏暖黄灯已经照不明显了。
茶几上散着两盒抽完的烟盒,邬北低眸用牙签锥着手机SD卡槽孔,动作看着有点粗鲁,尖端时不时刺进滑偏,刺进手心。
林觅困意顿时消散,她的声带因空气干燥,不如平日清冽。
“你这样刺得手上都是血滴子,快停下来!”
邬北早已习惯一夜没阖眼的日子,挑起眼皮看她:“家里有取卡针吗?”
林觅腕心抵着眉骨:“总之你先别刺了。应该有,我去卧室找找。”
男人果真停下了动作,一动不动坐那等她。
林觅不是iphone年抛党,现在的手机用了快三年,手机号也没换过。她翻箱倒柜十来分钟,终于在书房柜子里找到了iphone11 pro max的泛黄包装盒,拿出取卡针小跑回客厅。
她眼睁睁看着邬北把卡槽里面两篇SD卡取出来,掰断,又将一张新手机号的SD卡掩着边缘线抠出来,放进卡槽。
断的不仅仅只是两张电话卡,而是覆盖满城顶级人脉的重要工具。有些人一辈子求而不得的,如今就这样被他轻松抛弃。
“为什么?”她问。
他眼不抬:“烦。”
“可那些都是你重要的人脉。”
“真正重要的人脉,是会在我换了无数个手机号之后,还有死皮赖脸的本事加回我联系方式。”
“……”
林觅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不出话。
邬北那身西装款式瞧上去简约,布料显然是裁缝店的高级定制,一夜辗转未起一条褶皱。
看出男人告别的势态,林觅说:“等等,我给你拿个东西。”
林觅折身半分钟不到,从卧室里拿出一条崭新的红白提花领带。
她垫脚用经典打法给他系上:“你那身太闷,这样子看着心情会舒畅很多。”
邬北没问林觅为什么家中会出现男士领带,只是牵着她的手,黑眸深邃:“林觅,再等我几天。”
林觅点了点头,说没关系,站在门口目送男人离开。
她想不到是什么样的天大难题,能把这样一个坚韧的男人彻底压垮。
直到当天晚上,林觅做饭时收听音乐软件里的FM广播,她切完土豆就听到这么一条播报:
前邬氏集团董事长邬牧生于12月27日早上9:20被警卫员发现身死狱中,经法医解剖分析为脑梗去世。四年前,邬牧生涉嫌一场重大洗钱案……
刀柄落地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她抖着指尖,查看今天的日期。
12月30日。
第74章 第七十二次失控
跨年的烟火满城绽放, 林觅窝在家里的沙发看元旦晚会,依稀听见外边传来小孩儿玩炮仗的声音。
可惜她的心脏泡在水缸里好些天,里外湿遍, 噼里啪啦的火星子一碰就蔫了。
看到明星对口型环节,女人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拿起身上的抱枕扔一旁,起身去厨房煮了碗番茄味的泡面。
刚把碗端到餐桌上,许听晚的视频电话接踵而至。
背景音闹哄哄的, 貌似还在外边蹦野迪,许听晚和身边的朋友肩搭肩随着音乐鼓点点头, 龇个大牙对镜头说:“我第一次来卡颜局玩,给你看!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奶狗狼狗野狗一米八五体育生!”
林觅吸着泡面, 看镜头前依次晃来的几个帅哥,表情与平素无二。
画面兜兜转转,终于回到许听晚脸上。她今天化了小烟熏, 唇上是TF20暮色断货王, 眼皮子亮亮的,头发也闪着细碎的光点。林觅顿时联想到《芭比梦想豪宅》里讲闪粉危机的那集。
“你跨年夜怎么安排?”许听晚问她。
林觅看着女人仰头灌了一大口深水炸弹,叫镜头外边的人给她把手机拿着,风情万种地扭动着身躯。
面无表情先夸:“美死了。”
接着回答她上个问题:“还能怎么安排, 躺在家里看元旦晚会。”
许听晚舞姿瞬间矜持, 到后面干脆停下来。手机回到自己手上:“算了, 那我也不跳了, 带一提啤酒到你家喝去。”
林觅看上去有些没精神, 手指关节按了按眉心:“阿晚, 你就开开心心蹦你的,没看新闻总听人说过对吧, 我需要时间一个人缓缓。”
许听晚这些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唯有八卦的性子一丝未改,泞大的共友随口一提,她想不知道邬牧生去世的消息都难。
镜头里那双小烟熏微微往下耷拉,却也洞悉一切,佯装松弛笑着说,过年的时候记得喊我去林府听你爸唠叨,不见不散啊。
林觅垂眸笑了:“一定。”
这边结束通话,业主群另一边又@全体成员。林觅不喜欢看群消息,平时都开免打扰,她熄灭屏幕,拿起碗筷和电磁炉上的不粘锅一并放进洗碗机。
机器运作后,她抻了下肩颈,走到院子吹夜风。
无雪的冬天显得格外沉闷,或许是因为别墅区远离市中心,没有跨年热闹的实感。林觅环紧双臂,感觉自己像一只落单的孤雁。
对面一排楼房有黑色的硝烟缓缓升腾,从她的方向,能看到几束焰火在浓烟中攀爬,跳动,放大,如生命般沸腾。
起初,林觅以为是跨年夜的娱乐活动,或者又是哪家的小孩在玩新型炮仗。
下秒接二连三的闷响里,混杂着震耳欲聋的破空啸叫,烈火浓烟冲天而上。她喘息困难,没忍住呛了一声。
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赶紧回屋打开手机看群通知。
【@全体成员,各位业主,由于过期升天炮在低空炸开,引发了17号和18号两家独栋的火灾,消防车和救护车正在赶来的路上,还望大家及时撤离到湖泊空地!以免被误伤!!】
两栋楼正好在林觅家别墅前边,火舌从二楼往下蔓延,刚才那几声烧炸了屋后的玻璃窗,若稍有不慎殃及到前屋,碎渣很容易溅到林觅这排来。
想着,林觅经过玄关,从别墅后门离开,一路快走到指定地点。
人造湖泊围着空地流淌,底下散了一群穿着睡衣拖鞋就出来的住户,叽叽喳喳议论着这次火灾原委。
跨年夜的夜猫子数量呈直线上升,仍有老人孩子早早歇息,物业担忧群里通知不够,覆盖整片别墅区的火灾报警器响得振聋发聩,有越来越多的人跑来空地。
此时临近凌晨两点。
住在林觅隔壁的建材大亨邻居一脸困倦,问妻子:“刚看到没,最先着火的是哪家?”
妻子答:“17号。”
大亨恍然想起些什么:“17号不是才过户给VCer Isaac?天,他今晚应该没住里面吧,我在这外头也没瞧见他人。”
Isaac。
林觅眺望火龙将夜空照得通明,她一颗心怦怦直跳。
邬北公司业务很广,重心依旧落在风险投资上。这四年里林觅虽未曾与他联系,但关于他的传闻多少听过,投资市场中男人常以“Isaac”这个名字对标项目,从而识别人才风险。
这带住着的皆是市内有权势的人物,了解邬北的英文名自然合情合理。
若正如大亨说的,林觅家对面那座17号别墅换了户主,邬北在里面的可能性并不为零。
林觅回想他们最后一次对话,男人的状态像是精神坠入深海,对周遭一切失去了感知。而且他从未告诉她17号的事。
她眼眸发黯,拿起手机给邬北打电话。
嘟。
嘟。
……
嘟嘟嘟——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播。”
她打的是邬北的新手机号。代表着哪种可能,林觅不敢往下想。
周遭声响销声匿迹,连续几辆消防车赶到现场,林觅愣愣地看着红蓝车光交错变换,耳边听不到一丝声响。
空洞,孤寂。
她游离在这场人间闹剧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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