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立于日暮之下,目送她远去却沉吟不语。
未等到他的回应,她还是笑着说了声:“拜拜,明天见。”
第17章
自从修了桥了以后, 没人再乘手摇船过江了,在江上穿行了数十年的原老伯前年告别了自己的小船,改行去种水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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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舅餐厅每日所需的水果就是从他那买的。
她记得原老伯的家在诊所后面, 这回来了快有半月了,一次也没见过他。
夏桢正好闲着, 便揽下了取水果的活。
下午出门前, 表舅再三叮嘱:“十斤百香果、十斤芒果, 不要多,要新鲜的。”
“知道了, 我去现摘, 保证新鲜。”
她向来风风火火,表舅话没说完,人已经冲出去了。
男人拿着车钥匙追出去:“你不开车怎么拿的回来?”
“不用管, 我会搞定的。”
荒·境里。
羌问在院子里洗车, 门从外面推开一条缝, 一个脑袋钻进来。
夏桢今天穿了条素色的吊带长裙, 长发编成侧麻花辫垂在胸前, 耳环是一串彩色的小珠子,与往日休闲的风格大不同, 但笑容还是一样甜。
她避开地上的水流跳到他身边:“羌问哥哥, 今天有空吗?邀请你一起去摘果。”
她今天化了妆,睫毛卷翘, 眼影用了玫瑰色的碎钻, 看起来像星星一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很漂亮,很多时候羌问都不敢正眼看她。
他稍稍撇过头去:“说了你别这样叫我。”
“你陪我去摘果我就不叫, 羌问哥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他耳朵不好,但丝毫不影响夏桢的声音像魔咒一样钻进来, 软温温的,和她本人风风火火的性格倒是不像。
车上的泡沫还没冲干净,他把水关小了些:“去哪摘?”
她故作神秘:“跟我走就知道了。”
夏桢在心里默数三秒,他没拒绝就当是答应了。
一、二、三。
“走走走。”她拉过羌问的手腕。
“咳,等会儿,我关水。”
他关掉水阀问:“远吗?要不要开车。”
“不远。”
他们走的是上回羌问骑车载她去医院的那条路,今日经过诊所发现地上晒得的果干变成了橘子皮,老医生日复一日地坐在门口晒太阳,嘴里哼着她听不懂的小调。
许是察觉有人经过,他睁开一只眼,瞧见两人只是路过,松了一口气后接着闭目养神。
“表舅说他家还在老地方,从这边绕过去应该就到了。”夏桢随手摘了片叶子,扇着风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后面有好几户人家,羌问扫了一圈:“哪家?”
夏桢咬着指甲,站在路口努力回忆:“好像是这儿?”
她指着福字掉了一半的门。
“好像?”
他有点后悔来了。
“太久没来了嘛,理解一下。”
其实夏桢只去过原老伯家一次,从前他天天游荡在仓梨江上,谁想找他去江边喊一声就行了。
夏桢:“要不都敲敲试试?”
“你们找谁啊?”突然一道浑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小老头穿着汗衫,扛着锄头,上下打量她。
“阿伯,好久不见。”
小老头还没认出她:“你是?”
“我桢桢啊,你不记得了?”
“真真?”小老头努力回想。
羌问把人拉回到跟前,在她耳畔窃窃私语:“你没认错人吧?”
“他以前是仓梨江上的船夫,我经常跟他混在一起,他除了长了几条皱纹以外其他一点没变,绝不可能认错。”
小老头神色纠结,夏桢提示他说:“孙续文的外甥女,之前掉进仓梨江的那个。”
“哦!女大十八变啊,我都认不出来了。”小老头撂下锄头憨笑,“你早说你是掉江里的桢桢我就想起来了嘛,我行船二十三年,你可是第一个从我船上掉下去的人。”
“你有好多年没来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阿伯现在不划船了,没人坐咯。”
小老头语气里满是遗憾。
以前夏天,夏桢总是赖在他的船上,跟着他载了一批又一批的船客。
现在有桥了,本该高兴才是。
说起往事,两人一同大笑。
“你还掉过江里?”羌问略微震惊,那条江看起来挺深的。
“小时候比较调皮。”
这倒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这位是?”小老头看向夏桢身后的陌生少年,“男朋友?”
“不是。”
“啊……”
两人异口同声。
夏桢其实在想,说是朋友关系比较好还是租客更好,结果她这声“啊”被误以为是承认了的意思。
男生转过来看她,她脸蹭一下红了,连忙抓着原老伯的手一个劲地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我表舅的租客。”
小老头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
“真的,阿伯。”
“嗯,我信。”
他信了才怪。
夏桢岔开话题:“我表舅说让我来您这儿买十斤百香果、十斤芒果。”
小老头“哎呀”地叫唤了一声:“我等会儿得去趟市里,要不你俩自己去地里摘?秤在地里,三轮车在院子里,钱等你表舅回头一起结。”
“好啊。”
正合她意。
“沿着这条路大概三百米有片香蕉地,穿过香蕉地就到了,百香果和芒果都在那边,旁边种的甘蔗和菠萝也是我的,你们摘点回去自己吃咯。”小老头把工具和篮子放到三轮车上,压了压车胎,“气足,骑去吧。”
“谢谢阿伯!”
“摘的时候注意安全。”
“知道了。”
小老头交代完匆匆离去。
夏桢干笑两声:“原阿伯就喜欢拿我开玩笑,我刚才是在想该怎么介绍你,要是说你是我朋友,我怕你没拿我当朋友,显得我自作多情。我如果说你是我表舅的租客,回头他跟我表舅说起我又要解释。我表舅还不知道我跟你走得那么近,要是知道了指定让我离你远点,他怕我把他生意搞黄了。”
这关系确实挺难描述的。
他问:“现在想明白要怎么介绍了吗?”
“没。”
“那别想了,上车。”
小道两旁是芭蕉林和椰子树,夏桢仰头数着有几颗椰子。
看似漫长的生命长河里不知道能有多少这样悠闲散漫的日子。没有考试和工作的压力,不用管明天会怎样,只需尽情享受当下的每一阵风,每一场雨和每一个可爱的人。
她数到十九的时候,羌问刹车:“香蕉地到了。”
他们把车停在路边,拿上工具和篮子在绿荫如盖的香蕉叶下穿梭。
夏桢踩着男生的脚印往前走:“小南山西门的香蕉饼很好吃,不知道你有没有吃过。”
男生放慢脚步等她:“没吃过。”
她又说:“西门还有一个卖菜煎饼的小摊也很好吃。”
“你不是杞河校区的吗?”
小南山校区那么偏她竟然连小摊都摸清了。
“我上学期有一门素选课在你们校区上,周五的最后一节,每次上完课我会去西门附近买点吃的,然后从那边坐地铁回家。”
历史学院住得离西门远,他又不怎么坐地铁,所以不常去那边。
“我一般吃食堂,偶尔跟朋友出去吃。”
说到这儿,夏桢问:“你下学期是不是要回学校了?”
他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
“到时候我来小南山找你玩啊,你也可以来杞河找我,我们校区附近有一家韩料店,他家的米肠汤饭可好吃了,还有一家川菜馆,老板是四川人,味道相当地道。”
“好。”
隐约看到百香果了,羌问扒开两侧横出来的枝叶让她先过去。
种百香果需要搭架,原老伯搭的平棚,夏桢站直碰不到顶,羌问就得弯着腰了。
他们要的不多,十斤差不多五六十个,两人一会儿就摘完了。
夏桢提去一称,正好十斤差一点,算十斤了。
“先放这吧,等会儿回来再提,摘芒果去。”
旁边就是芒果树,沉甸甸的青芒垂下来,羌问抬手一掂,一个差不多有一斤重。
夏桢挑了一个放进篮子里,而后环顾四周:“那边有菠萝,我们等会儿摘几个回去吧,回头让我表舅一起结。”
果树下穿来穿去难免被枝叶划伤,她转身的时候羌问看到她肩后有一道手掌宽的伤痕。
雪白的肌肤上红色的伤尤为醒目。
“我会做菠萝饭,晚上请你品鉴一下。”
他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夏桢回头,羌问把套在外面的衬衫脱了。
“穿上。”
“啊?我不冷。”她一脸懵。
他从原老伯的工具箱里借了双劳保手套,正好能遮住手腕的疤,整理好自己后他才说:“不是给你保暖的。”
夏桢愣在原地:“那给我外套干嘛?”
他随手一指,立马移开视线提着芒果去称重。
夏桢看了又看才发现自己肩上被划伤了,她穿上衬衫,一时间分不清是太阳烘烤过的温度还是他的。
她注视着男生的背影。
忽而,吧嗒吧嗒——
下雨了。
仍有光穿过枝桠。
夏桢喊了一声“快跑”,羌问想也没想跟着跑了出去。
到了路边才意识到跑出来也没地方躲雨,还不如躲在树下。
她两手交叠挡在眼睛上:“菠萝不摘了,趁雨不大回去吧。”
话音刚落,一片阴影落下。
她缓缓抬头,看到了绿油油的香蕉叶,少年两手撑着,从背后看她被人拦在怀中。
雨水滴落在香蕉叶上,此刻他们听到的却是彼此的心跳声。
第18章
七月中, 西市迎来旅游旺季,渡·月最近一直是满房状态,下午孙续文和房客约好五点到村口的公交站接人。
这个点正好没有客人点披萨, 喝的盛有鸣能搞定,他离开一会儿没事。
“桢桢, 我去接个客人, 你看会儿店。”
“好的。”她手里拿着平板, 从楼上跑下来。
综艺放到最好笑的片段,她开怀带笑, 完全没注意到前面站了个人。
羌问屈指敲了两下柜台:“一杯咖啡, 老样子。”
夏桢头也不抬:“你直接跟盛有鸣说去。”
他把付款码调出来:“不打单子,不收钱吗?”
“请你喝了。”
“你表舅知道会不会骂你?”
她沉迷综艺无法自拔,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屏幕:“我这是帮他巩固和VIP客户之间的关系, 他得感谢我。”
盛有鸣进来, 看到他打了个招呼:“来了。”
“嗯。”
“老样子吗?”
“是。”
以往羌问要喝咖啡都是差人送过去的, 最近却频繁来店里。还有他和夏桢之前剑拔弩张的, 现在怎么有说有笑了。
盛有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又说不上来。
咖啡打包带走,羌问有事并未久留。
他走后, 盛有鸣立马去八卦:“你俩打出感情来了?”
夏桢按了暂停:“你很闲?”
男生张望了一下, 客人没有需要,他回道:“是啊, 挺闲的。”
盛有鸣仔细想了想, 大胆猜测:“之前和你一起喝酒的‘秘密’该不会是羌问吧?”
夏桢的笑容戛然而止。
看样子被他猜中了。
上酒桌把人摆平,桢姐厉害啊。
他顺着猜下去:“找我借车也是去找他对吧?”
夏桢示意他过来点:“之前你去找小松, 我替你看了半天店,这事儿你没忘吧?”
小松是他暗恋的女生, 有一回两人发消息无意间被夏桢看到了。
盛有鸣秒怂:“你放心,我理解,保证守口如瓶绝不让师父知道。”
“聊什么呢?”孙续文把客人送到渡·月,刚回来听见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去收拾桌子,交给你了。”
夏桢翻出和小宁二的聊天记录,悄摸地转移话题:“蔓姨说上回给你介绍的你不喜欢,她还有个远房表姐,不过比你大了两岁,离过婚,没孩子,问你考不考虑姐弟恋。”
孙续文听得头痛:“她店里那么忙还有精力操心我的事。”
“人家不是操心你,是操心自己的表姐。”
其实想给表舅介绍对象的不止蔓姨,还有很多人,蔓姨算是当中比较好打发的,只要表舅开口拒绝也就不纠缠了,剩下那些人拒绝多少遍都没用,跟狗皮膏药一样难撕。
有些媒婆说服不了表舅会把枪口对准表妹,诸如:
彤彤,你亲妈是不是很久都不来看你一次呀?
彤彤,你想不想有个新妈妈?
彤彤,你看那个谁谁谁,她妈妈又给她买漂亮衣服了。
孙续文带着女儿在西市过得挺开心的,就这一件苦恼事他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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