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更倾向于第二种。
“殿下,昨晚行刺的人,是恭王殿下的人?”
靖王闻言有些惊讶,抬眼望向她,等着她的下文。
姜芙皱眉,“若今早来的人是刑部活工部的人,那我就不确定了,可偏偏来的是都察院的人,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一点。”
靖王挑眉: “怎么说?”
姜芙继续分析道:“刑部或工部由您掌控,寻来的人自然是来救您的。可若害您的人是太子殿下的人,他根本不会让中立的都察院来山里寻人。他若想像昨晚那般对您赶尽杀绝,来的人也必是他的亲卫或大理寺的人,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地将您在深山处理掉。可来的偏偏是都察院的人.”
她低喃:“昨夜那群刺客,皆身着东宫内侍服,手持蟒刀,虽武艺高强,却仍有几个被您的亲卫刺死,尸体就那样大剌剌地留在了盛通街的小巷内,若是尸身的衣着被人发现,那太子…”
姜芙停顿了一下,继续补充,“今日来的若是太子的人,便能圆了他对您赶尽杀绝的意愿,可偏偏来的却是都察院的曹大人,只怕是有人想借着都察院之手,将刺杀的事情闹大,好坐实了太子残害兄弟的罪名。他恐怕早就猜到了您已经知道了大殿上的那番弹劾并非太子授意,可是他并不在意。他布置刺杀伊始便没有指望您能相信这一切是太子所为,而是制造证据让大众相信,太子因着方详的事遭您诬陷了三年,因此对您生了不轨之心,是以恭王才让刺客着了东宫的服饰。能刺死您最好。刺不死,也能往太子头上浇一盆脏水。”
听完姜芙的分析,靖王望着她,眼里是掩藏不住的欣赏。半晌,他撤回目光,轻叹了一口气:“昨日以前,二皇兄是对本王几乎是百依百顺的。”
“二皇兄绝非莽撞之人,他会如此急不可耐,”他无所谓地笑了笑,“看来父皇是不太行了。”
姜芙不知如何作答,她这般主动求证并非刻意打探皇室隐私,她也有自己的私心。毕竟唐瑾是太子一派的,她希望他能置身事外。
两人躲藏的山腰处距都察院的人之间尚有一段距离,他们即使到了跟前,在重重树荫的掩映下,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寻到他们。
姜芙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曹祐,看着他领着一行人搜索到了山腰处。
突然,山体另一侧的一队人马并入了他们,新来的那支队伍约有二十人之多,为首的人是两名男子,隔得太远,姜芙有些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靖王显然也注意到了新出来的那队人马,他隔空观察了一会儿后,浅笑出声:“是舅舅和沈知弈,我们出去吧。”
就在他站起身准备离开时,一个尖锐的物体抵在了他的后心处。
他侧眼一看,姜芙正握着一根红色的步摇立在他身后,步摇的尖端已经划破了他的皮肤,再稍近一寸便可取了他的性命。
便是被这般威胁着,靖王仍是一副八风不动的神态,“你喜欢我大皇兄?”
“啊?”
他看到她这般举动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也不是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反而冷不丁地来了这一句。
姜芙被他问得有些不明所以,她循着靖王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的步摇,瞬间了悟。
步摇由红玉雕成的玉兰花制成,她曾经作为见面礼给唐璎送过一支,后来唐瑾在她及笄礼那日又补了一支同样的给她,也就是她手上这一支。靖王怕是误以为唐璎的那一支为太子所赠,而自己的这一支也是出自太子之手,所以才有此一问。
知他误会了,姜芙却懒得跟他解释这么多,正色道:“殿下最好不要乱动,我不会伤害殿下的。”
靖王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依言未移动分毫,只是眉头紧紧地蹙着。
姜芙左手持着步摇,右手用麻绳将靖王的双手反剪,捆在了背后,说了一声“得罪了”后,便将手帕滚成团,塞进了靖王的口中。
口腔里被异物填满,靖王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却也没反抗。
姜芙朝先是他行了个礼,尔后解释道:“殿下安心,此处丛林虽然密集,山却不大。不出半个时辰,他们三人便会寻来此处,殿下稍微忍一下,对你我都好。”
她一边说,一边将靖王附近的遮蔽物一开,好让他被发现的快一点,“我知道,您对崔大人和沈大人是完全信任的,可我不一样。我如今身份敏感,何况外面还有曹大人和两队将近百人的人马在,我自是不敢如此冒险。不过…您被捆住,也正好坐实了有人要害您的事实嘛。”
姜芙将靖王捆好,宽慰他:“殿下放心,祖母的头七已过,即日起我便要回蜀地了,今日您与我说的话我会全部烂在肚子里,绝不外泄一个字。”
*
宣政殿。
嘉宁帝坐于上首,眉宇间是掩藏不住的怒气。
终于,怒意征服了修行多年的隐忍,他拿起一方墨砚,狠狠地砸到太子的脸上,“黎靖北!你自己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墨砚的一角磕到了太子的颧骨,他的脸颊立时青肿了一块,鲜血很快流了下来。
钟谧见状立时快步上前,跪在太子前方:“陛下息怒。东宫已经戒严了,太子殿下正在逐个排查内侍,还请陛下多给殿下一些时间。”
“你先起来。”嘉宁帝抬了抬眼皮,对钟谧说道。
钟谧毕竟是三朝元老,饶是不喜他对太子的偏宠,嘉宁帝也不敢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太久。
殿内的气氛很是压抑,与会的众臣也是倒霉。前几日楚子然的一番弹劾,让大家的关系似乎起了些微妙的变化,风云涌动间,朝臣们开始人人自危起来。
今日早朝伊始,嘉宁帝又宣布了靖王遭人追杀的消息,至今生死不明,而行刺的人似乎又隶属于东宫,这般急转直下的发展将压抑与暗涌推向了顶峰。
太子已经在御前跪了小半个时辰了。那些死去的刺客尚不在东宫的名册上,可谁又能证明那些人不是他私养的暗卫的呢?
他无法自证。
“陛下。”
安静的大殿中突然响起一道淡然清雅的声音,稍稍缓解了些许紧张。
嘉宁帝抬起头,看向所有朱紫大员中最为光风霁月的那一个,“唐爱卿有话要说?”
唐瑾端直着身子走至御前,躬身行礼,“回陛下,臣只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太子殿下若真要对靖王殿下不利,何至于让刺客穿上显眼的东宫服饰?”
“况且…”他看了一眼众臣末位的楚子然,意有所指道:“况且,前几日还有人状告靖王殿下党同伐异,栽赃太子。说句不该说的,太子殿下眼下在舆论上正处于受害者的位置,何至于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替自己惹祸上身呢?”
楚子然听言也走了上来,掷地有声道:“陛下,此事恐难下定论。也有可能正是臣前几日的弹劾之举,让太子殿下明白了是谁在构陷他,以至让他无端忍受了三年的猜疑,故此才对靖王殿下起了杀心…”
楚子然的话刚落音,低着头的唐瑾微微翘起了好看的嘴角。
果然,嘉宁帝听完楚子然的一番陈述,微眯起眼睛,将他打量了片刻,厉声道:“楚卿,你似乎十分肯定刺杀一事是靖北一手策划的。”
楚子然仍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神色:“臣只是站在公正的角度给出客观的推测罢了。”
“是吗?”嘉宁帝又是一阵沉默,尔后开口道:“可前几日你踩今安时,分明是一副死命维护靖北的姿态,坚称靖北是被今安陷害的…”
他的目光扫向恭王,意有所指道:“楚子然,你究竟是谁的人?”
嘉宁帝的诘问让楚子然有了一丝罕见的慌张,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回陛下,臣自然是陛下的人。毕竟臣是陛下亲封的监察御史,自有督查百官之责。不论是靖王殿下还是太子殿下,只要他们一日是您的臣,若犯了错,臣一概不会姑息。”
嘉宁帝皱眉,还想说些什么,大殿门口却突然来了个小太监,说是有急事禀报。
嘉宁帝将人召近殿内,小太监气都来不及喘一口,激动道:“陛下,靖王殿下找到了。”
听到儿子平安的消息,嘉宁帝瞬间松了一口气,“来人,看赏!”
小太监领了上次,兴奋地离去了。甫一听到靖王被找到的消息,百官们的神色再次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嘉宁帝长舒了一口气,转而点起唐瑾,“唐爱卿,说起来你也快二十二了,可有婚娶?”
唐瑾眼皮一跳,如实回答哦:“回陛下,尚未。”
嘉宁帝沉默了一会儿,忽而笑了,“你觉得朕的郁嘉如何?”
第52章 良缘
春光回暖,万物复苏,建安城的郊外是春日踏青的好去处。
巳时的京郊已经人满为患,随处可见男男女女结伴而行的身影。
姜芙戴好面纱,拿出从靖王身上摸出来的令信,跟着前面的一对伴侣入了城。
甫一入城便去了客栈。昨夜是祖母的头七,她与刘屿约好了子时入府探望,后来因着靖王遇刺的事耽搁了。刘屿这边久等不到她的消息,次日必定会来她下榻的云福客栈找她,此刻已近午时,她若再不出现,他估计快急得报官了。
思及此,姜芙加快了步伐,不出一刻钟,她便到了客栈。
一入客栈她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店里的伙计没有一个脸熟的,入口处竟还有设有签到处,凡是入店的人员,无论跑堂的小二,还是住店打尖的客人,皆需要签了名才能入内。
查觉到异常姜芙本打算转头就走,可一旁斟茶的掌柜经注意到了她,若此时离去,反倒显得可疑了。
如此,她便依照规矩签了名。
不料,“刘秀”二字方落笔,她便被方才斟茶的掌柜拉至一旁,“这位姑娘,有人要见您,请随我来一下。”
“哎呀,我给忘了,家兄今早托了我去买草药,他午时就得用呢。”
姜芙讪讪地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这位大哥,这草药是给宫里贵人用的,贵人要得急,此时她还等着呢。”
此来建安她化名刘秀,路引凭证一应俱全,本是无甚可怕的,可除了唐瑾跟史嵩,建安还有其他知晓她身份的人。若是被崔贵妃或忠渝侯察觉了,为了皇室的名声,她或许真的需要去“死一死”了,因此她还是得要格外小心。
好在她在客栈的这几日,店内的人都知晓她有一名初入太医院的兄长,再加上她是给“宫里的贵人”送药的,贵人身份品级不明,即便是忠渝侯来了,也不敢随意耽误。
果然,那掌柜听言似是有些犹豫,支吾半晌后说:“那位要见您的人说他是您兄长,您若不去,他便要强盘了此处,挪做他用…”
姜芙听言顿了顿:“我兄长?”
掌柜见她面色缓和了许多,似乎有些被说动了,继续恳求她:“姑娘,做点生意都不容易啊。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好堵,败光了我们老高家的家产,就连这祖上传下来的云福客栈,前几日竟也被他抵了去,好在楼上的公子开恩,答应我若是能帮她寻到她妹妹,便替我赎回这客栈。”
原来是他,姜芙笑了笑,答应了他:“好吧,我随你去。”
掌柜如蒙大赦,引着她进到她原先住的客房后便退下了。
方在听那掌柜说找她的人是她兄长时姜芙便猜到了,此时见到熟悉的房间,她拉开门,朝端坐于内的一名公子笑言:“公子要寻我便罢了,客栈的小本生意也不容易,你又何必去为难那掌柜?”
公子闻言朝她看来,一身淡蓝色的圆领窄袖长袍,头上戴着三年前姜芙送的那顶玉冠,玉的光泽衬得他的头发锃亮丝滑,如同绸缎。
他转过身,面如冠玉,气质绝然,还是初见时的仙人之姿,只是比之三年前,眼神中多了一些锋芒。
“你说高掌柜?”
见她到了,唐瑾敛了眼中的锋芒,眸中溢满温柔,“谁说我为难他了?他家里富余着呢,我只不过许了他些好处,让他帮我寻你罢了。”
姜芙明了,高掌柜那“家中儿子好赌,败光祖上家产”的说辞想必是唐瑾教的。这栽她认了,只是…
这说辞怎么这么耳熟呢?
她细细回响了片刻,忽然想起她似乎曾用过类似的借口骗过某人一根红玉步摇,当时她说的是“家兄好赌,败光了家里财产。”
“好啊,你这个记仇的家伙。唐瑾,你…”
话还未说完,她便被唐瑾一把拥住了。他的力气很大,姜芙被箍得有些不舒服,伸手想要推他。
察觉到了她的不适,唐瑾却没有放手,只是用头蹭了蹭她的颈侧,在她耳侧低语道:“阿芙,你昨夜去哪儿了?我好担心。”
姜芙的手顿了顿,只半晌,转而捶上了他的胸口,“你还好意思说我?某人六日前分明约好了次日来客栈找我,这么多日过去了,我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她的声音轻轻的,又带了些嗔怪,听得唐瑾心里痒痒的。
“是阿兄错了。”
唐瑾稍稍将她松开了些,担忧地望着她,神色间仍有些后怕,“这几日朝中事忙,耽误了些时间,好容易昨夜得空过来时,你却不见了。”
他来找她时,她恰巧也在去侯府的路上,只是半路突然遇到靖王,把她的计划给搅乱了。
若是靖王被刺失踪,朝中必然大乱,可…
她抬头看向唐瑾,他今日并未着官服,遂疑惑道:“靖王失踪是大事,阿兄今日为何没去上朝?”
“昨夜我来时你不在,行囊却还留在客房内,长贵也未在侯府寻到你的人。你走的这般匆忙,我怕你出了什么事,便向陛下告了假。”
他的解释轻飘飘的,似乎无甚打不了了,姜芙却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是正三品的翰林学士,属太子一派,靖王遇刺一事又闹的满城皆知,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告假,显然是对他很不利的。
“阿芙莫担心,为兄有分寸的,”似是知道她所想,唐瑾揉了揉她的发,转而正色道:“阿芙,我有一事我要坦白。”
他看向她的眸光一向是温柔的,头次见到他这般严肃的模样,姜芙不由得正色道:“何事?”
唐瑾有些犹豫,似乎在想着如何开口,半晌,他定定地望着她:“昨日朝会时,陛下问我,觉得公主如何。”
姜芙一顿,迎着他的目光不疾不徐道:“阿兄怎么回答的?”
唐瑾回道:“我以维扬水利事忙,无心成家为由,婉拒了。”
“哦。”
姜芙神色淡然,唐瑾一时有些摸不透她的情绪,自顾解释道:“这些年,维扬水患是大事,朝廷派去修的堤坝都坍了好几处。恰巧我少时多读了几本书,于水患一事尚有些纸面上的见解,陛下便将此事托付给了我。明日我便要南下治理,若是事情办得好,陛下要封赏,我便可趁机替自己求一桩良缘。”
说这番话时,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惹得姜芙面皮一阵发热。
她知道,唐瑾的“多读了几本书”不过是谦词。他从小博览群书,且涉猎广泛,月照堂书房内堆叠的古籍加起来比十间书斋所卖的书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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