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离北疆二十里外伏击了北狄。
北狄人第一畏惧的人是关山,第二畏惧的便是唐久安。
飞焰卫自从交到唐久安手上,战风便从肃杀沉稳变得飘忽不停。
从前飞焰卫在关山手里时,北狄人还能预测飞焰卫的动向。
但飞焰卫到了唐久安手里,就彻底让人摸不着边。
此次北狄人打算在城外十里开始安营,结果他们还没有走到目的地,忽然四下里镝鼓齐鸣,唐久安率领飞焰卫从天而降。
唐久安的领兵风格,说起来就是一句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飞焰卫在她手里就是一把快刀,没有最快,只有更快。
飞焰卫宛如一把尖刀直插北钬人的腹心,尖刀最锋利的尖端便是唐久安本人。
这一仗成为无数北狄人心中难以醒来的噩梦。
唐久安身穿黄金铠甲,宛如金甲神人下凡,斩/马刀带着阵阵寒光,每一次落下都要取走人的性命。
冲锋的时候唐久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纯粹是一架杀戮机器。
冲锋陷阵之余,还能顾及全场战局。
偌大的战场仿佛就是她帐中的沙盘,她在其中纵横来去,横扫千军。
有比她战术更厉害的,没她会冲锋。
有比她会冲锋的,没有她操控全局的本事。
会像她一样操控全局的,没有她不怕死。
北狄人深知唐久安是可怕的,但她好像从未这样可怕过。
更要命的是,就在两军血战之时,北疆军后方忽然吹起号角,中军大阵列队而出,一人端坐马车,为唐久安掠阵观战。
关山!
北狄人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张脸。
“我们上当了!关山没有死!”
不知是谁喊出的第一句,这句话宛如瘟疫一般传遍整个北狄军。
本就是在唐久安手上处于下风的北狄军很快溃败。
当鏖战结束,长年难得下雨的北疆下起了大雨,地上的血水混着雨水,迅速渗进沙土。
此战,北狄完败。
“小安,是大胜!”
陆平扛着军族,跟随在唐久安的身边,“你立大功了!”
“嗯。”
唐久安点点头,目光环顾战场,脸上殊无喜意。
陆平十分震惊,打仗了,并且是打了胜仗,唐久安看起来居然没有多高兴!
以往这种时候,不是早该大笑痛饮了吗?
除去一小半残部溃逃,北狄死的死,伤的伤,北疆军正在清理战场,捆押战俘,唐久安押着北狄部族的头面人物来见关山。
关山的面色十分苍白,但惊恐的战俘未能发现异常,他们大骂关山阴险狡滑。
“诸位之中,愿降者,关某赠以金帛美人,厚君眷属。不愿降者,关某亦愿成全诸君忠义,立时便可赐死,由我军飞焰卫统领唐将军亲手送诸君上路。”
唐久安面无表情,按刀而立。
她的斩/马刀远比一般的刀要长。
一刀能斩马,何况是人?
雨水冲刷上刀尖上的血水,骂骂咧咧的北狄将领渐渐止住了声音,唯有一两个人还在破口大骂,宁求一死。
唐久安长刀斩下。
雨下得更急,血水冲得更快。
此次部族勇士以上将领荼三十七人,三十五人投降,二人领死。
关山撑到了最后一刻,一直到拔转马头回营,这个之前还起不了床的病人都端正笔挺地骑在马背上。
唐久安知道他一进大帐就会晕死过去。
她不是很明白。
关山能出现,确实是巨大助力,但关山完全可以露个面便走,不必强撑到最后。
甚至可以不出现,因为这一仗她必然会赢。
不过不明白的事情她从来不会想太多。
赢了就是赢了。
唐久安将剩下的将领处置妥当,然后从怀里掏出官印,交给陆平。
陆平一呆,唐久安对官印自然是珍视的,但珍视到上战场还带着,着实是头一回。
“把这个交给朱先生。”
大雨滂沱而下,唐久安头铠与甲衣上的血迹顺水而下,她掉转马头。
“小安!”陆平在后扬声问,“你去哪里?”
“京城。”
元宝迈开四蹄,混着血水的雨水四溅。
*
大帐中,关山躺在床上,陷入昏迷。
帐上熬着药,空气中弥漫着清苦药香。
唐久安的官印被放在案上。
“她还是走了。”
朱正川拈起官印,叹息,“关山啊关山,你说这世上的傻子为什么总是这么多?”
第55章
姜玺刚开始坐牢的时候, 认为坐牢最可怕的事情,应该是牢房又暗又黑又冷又脏。
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想法变了,最可怕的是没有人说话。
除了送饭, 姜玺平日里见不到半个人影。
姜玺原来只是觉得自己做完牢会变成一个胡子拉渣的流浪汉, 后来他开始觉得等坐完他可能会变成一个疯子。
为了不让自己发疯, 姜玺给自己找了三位朋友。
分别是大中小三只老鼠。
老鼠钻进来觅食的时候被姜玺抓住, 用布条拴在牢里,每天送饭的时候分它们一点。
朋友们很好养活,吃东西毫不挑剔,并且对这个有吃有住的地儿感到满意,没有两天便不再吱哇乱叫试图逃跑。
姜玺和朋友们谈心。
“你们说我得被关到什么时候?”
“买错一顶冠子, 不至于终身□□吧?”
“我那爹虽不是什么好爹,但虎毒尚不食子呢,他不会对我这么狠吧?”
“好吧, 关着就关着,你们说他能不能把禁令解了啊?这时候谁能来给我探个监, 我出去就给他升官。”
“不对, 出去我估摸着就不是太子了,不能随便给人升官,但好酒好菜好礼肯定要备着。”
“你说东宫那帮人,并时念经似地跟在我身边,烦都要给他们烦死,但这会儿若是有人来给我念念经,我定要请他吃饭。”
这时候姜玺听到了铁链声。
他所在的乃是深牢大狱, 要经过一道又一道铁门。
这会儿并非饭点。
姜玺一整个激动起来,扑到栅栏前, 眼巴巴地看着狱卒领着一人走来。
那人锦袍玉带,身段修长,风流贵气,乃是他的亲亲好表哥关若飞。
“表哥!”姜玺远远便朝关若飞伸出手,就差没有当场流下热泪,“原来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是你啊表哥!”
关若飞上前一步,顿了一下,伸手握住姜玺的手。
姜玺立刻发现了他的犹豫,“呵,嫌我脏是不是?嫌我脏就别握啊!”
关若飞:“你在这种地方关了这么久,还没有学会安生些?”
“我若安生了,早晚要在这里往生。”
姜玺好不容易抓着个人,急忙问起外头的情形。
关若飞一一告诉他。
“娘娘还在禁足。”
“三司正在详查此案,可惜尚无头绪,太学生徒时常在外静坐游行。”
“迦南使团离开了,但不少迦南商人货物还未发完卖,仍留在京中。”
“京兆府为防百姓与迦南人之间再起冲突,每日巡逻的人手增加了数倍。”
姜玺点点头:“老夫人可还好?你看着她点,别让她跑宫里求情,父皇这次是动了狠心。”
关若飞没接话,开始打开带来的椿箱。
里面有三四碟小菜,外加一壶酒。
姜玺这些日子吃的是牢饭,太子殿下花为肌骨雪作肚肠,哪里吃得下?多半是用来喂老鼠。这会儿终于见到人能吃的东西,当真要哭了,挟起一颗蛟盅就往嘴里塞,然后……
“老傅打翻盐罐子了吗?”
咸死了。
再尝另一道,是牛肉,硬如生牛皮,嚼了半天竟然嚼不动。
换作从前姜玺立马得吐,此时硬是咽了下去。
又尝了另外两道。
一道炖海参,一吃满口沙子。
一道鱼汤,腥得像十条鱼在这汤里洗过澡。
姜玺抬头看关若飞。
大牢幽暗,他又太过激动,竟然没有发现关若飞身上的锦袍虽然和往常一样华贵,但却宽松不少,常系的蹀躞带也紧了两个扣。
关若飞竟消瘦得厉害,且眼窝深陷,异常憔悴。
姜玺慢慢把那口汤咽下去,忽然一把攥住关若飞的手。
关若飞“嘶”了一声。
他之前的犹豫并非嫌弃,而是因为手受了伤,手腕肿起一大圈,一片瘀青。
“怎么回事?”姜玺盯着他的手腕问。
关若飞笑:“没什么,跟府兵过招被拍了一下……”
“关若飞,”姜玺抬眼盯着他的脸,“怎么回事?”
关若飞笑得比哭得还难看:“都说了没什么——”
姜玺隔着栅栏捉住他的衣襟,两名昔日里皆是风光无限的王孙公子皆是落魄憔悴,姜玺大吼:“告诉我怎么回事!”
*
狱卒提着灯笼,送关若飞出铁门。
皇帝的禁令其实已经撤去三天了。
狱卒原以为这道门槛会被人踏破,自己会忙得脚不沾地,结果三日过去,只来了这么一个。
不过想想也是,迦南贡品一案悬而未决,文公度的性命却是再难复生,而今外头天怒人怨,太子声名扫地,东宫之位眼看是保不住了,谁还会往这里凑?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见大牢深处传来“砰”地一声响。
因为此地过于寂静,这响声十分突兀。
狱卒急忙赶过去,就见姜玺一头撞在壁上,整个人缓缓软倒,额前一片鲜红。
“来人!来人啊!”
狱卒惊恐尖叫。
狱卒们迅速把姜玺抬出去就医。
天牢里关押着当朝太子,羽林卫一直在门口值守,此时正值周涛过来巡视,听完狱卒的回禀,沉声道:“伤者不宜挪动。”跟着吩咐人去请御医。
狱卒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太子若真死在了大牢,大家只怕都没想活,所以想趁着还有口气,先送出大牢再说。
于是恳求周涛通融,救太子要紧。
周涛不紧不慢,先探了探姜玺的鼻息。
就在周涛伸手的同一时间,“昏死”的姜玺抓住了周涛的刀柄,拔出了佩刀,搁在周涛颈边。
“周大人,我有急事要出门,还往周大人通融一二。”
周涛:“私纵囚犯,亦是死罪,殿下尽管动手。”
姜玺冷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周涛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殿下要杀便杀。”
“……”
姜玺倒转刀柄,将刀口对准了自己的脖子,“周大人,我撞伤是假的,但血是真的,你要不要猜猜看我敢不敢往脖子上也划一道?”
他衣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鲜血淋漓的手臂,上面的伤口十分明显。
他的语气并不如何狠厉,但眼神-不再如从前那样明亮和悦,透着一股子孤狼才有的绝望气息。-
周涛眉头深皱,侧身让开道。
姜玺:“牵马来。”
周涛一挥手,片时便有人牵过来一匹马。
姜玺一手持刀,单手上马。
“殿下,您手上的伤应该先包扎——”
周涛的话还没有说完,姜玺一夹马肚,马儿撒开四蹄,奔出大牢。
他在大牢里待得太久了。
姜玺胸中冰凉。
他一直在等,等着皇帝撤去他的太子之位。
至于三司到底查得怎么样,他并没有很关心。
反正朝堂到处充满这种勾心斗角,不是我算计你,就是你算计我。
可他忘了,文公度的死激起了滔天民愤,这民愤就像洪水一样,无法冲进天牢里找姜玺,便冲进了护国公府。
国公府中有府兵,防守之时,不慎伤了一名百姓。
那名百姓被抬回家中,还不及医治,便死了。
事情从此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关若飞严命府中人等不得伤人,如此受伤的便是府中人。
最后关若飞只能将下人全部谴散,以免伤及无辜。
“京兆府呢?五城兵马司呢?”
在牢中刚刚听闻时,姜玺大怒,“这些人全是吃干饭的吗??”
“若不是有他们,殿下今天怕是见不到我了。”
关若飞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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