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其实已压抑了一段时日,但因为觉得他是个心高气傲的男人,或许问了会让他生气,所以一直不好启齿,这会儿借着一点儿怒气的推波助澜,她倒是勇敢的问了。
从来没有人敢当他的面提出这么直接的问题,不,该说是没人敢直视他的脸,她却开口了。阙穆沙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树敌太多,仇家造成的,没什么好谈的。”
只是这样?她不相信,听闻他功夫极好,要近他的身可比登天还难,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还是他不想谈?直觉的,她认为是后者。
此刻,一辆马车载着一车货物从山腰处出现,驾车的是位年过半百的老爷爷,一见到两人站在田中央,他朝两人挥挥手,“小夫妻感情就是这么好啊,远远的就看见你们了。”
也许太阳太烈,也许老爷爷老眼昏花,竟将阙穆沙看成了苏旭伦出言调侃,但也因为不专心,又正巧行经转角处,车子摇摇晃晃的,就在转弯时车身一个倾斜,竟然整辆车就这么翻倒了。
“胡爷爷!”
云儿立刻丢下手上锄头,拉起裙摆快步跑过去,见胡爷爷没事的爬起来,连忙帮忙将倾倒在地的东西放回马车上。
“胡爷爷,我帮你。”她走近蹲下身帮忙。
就在此时,件着不动的阙穆沙突然黑眸一眯,那从马车后方倾落而下的黄色长荚不就是――
葛藤!他想也没想的就飞奔过去。来不及了,紫熏碰到了!他脸色发白的扣住她的手臂,胡爷爷跟云儿都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你没事吧?”她一脸困惑的看着他。
她不是紫熏,他怔怔的瞪着她。紫熏应该会害怕的!
他摔然转身,握紧了拳头。难道他弄错了?她真的只是苏旭伦找来替代紫熏的女子?
咦?此时云儿像是发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这、这是葛藤?”
“是啊,我要载去给朱家织坊的,他们要做葛布呢。”
她蓦地感到不舒服了起来,看着这一车葛藤纠结,果实上的黄色硬毛,叶片上的细毛及薄薄粉霜,这跟旭哥哥画给她看的图很像……
习习凉风拂来,似乎将粉霜也带到她的身上,她头皮发麻,身子开始发抖。
“我突然发现我屋里还有点事,可能没法子帮胡爷爷了,对不起。”她急急的拉着阙穆沙,“请你帮忙胡爷爷收拾。”说完她便拉起裙摆,急急的往住处的方向跑去。
胡爷爷皱起眉头,“这丫头在忙什么?还有,你――七爷是吧?不用你帮忙,我刚刚看错了,以为你是苏公子,你离云儿远一点,她是个洁身自爱的孩子。”
阙穆沙抿紧了唇,转身跟在云儿身后。
糟了!她开始不舒服了,她得快一点回去,但脚步一快便觉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袭来。
“怎么回事?”
他皱起浓眉,看着一手扶在树干上喘息不停的云儿。
“没事、没事的。”她一手压在胸口,脸色开始发白,又渐渐转黑,她快要不能呼吸了,她揪着胸口哽咽,“痛……好痛……”
脸色一变,阙穆沙急急扶住快要跌坐地上的她,“血瘀?”
她泪眼婆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呼吸变得急遽短促。
他脸色丕变,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按她的神门穴,也朝她手肘内侧的内关穴按压,想要减轻她血瘀的心悸症状。
很神奇的,一股热流缓缓传入她体内,原本抑郁凝滞到难以喘息的胸口竟然舒缓许多,她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我不知道你也是大夫?”
而且是她的错觉吗?他的眼神变得格外温柔,好像还藏有深情?
“我不是大夫,但我知道葛藤的毛及粉霜会诱发你体内的病邪,致使你感到胸闷、心痛、呼吸困难。”
她一脸困惑,不明白他怎么会清楚她发病的症状。
“你身上可有带药?”他再间,口气更柔了。
“没有,旭哥哥有准备,但那种特殊的药草愈来愈少,所以我放在家里,他平常就一再叮嘱要我远离葛藤及染料的,没想到刚刚――”就在说话间,她突然全身腾空,吓了好一大跳,她怔怔的瞪着将她打横抱起的阙穆沙,“你干什么?”
“你住哪里?我抱你回去。”
他语气温柔到令她头皮都麻了。
偏偏她身子瘫软,想挣扎又无力,而他身上的男性麝香更是困扰着她,她语气慌乱,“不必、不必抱我……真的。”
但她说她的,他仍继续抱着她走,也不在乎别人是怎么想的,要是有哪个好奇的眼神瞟过来,他冷眼一瞪,就自动把那些人到口的话给逼回去,他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村子里。
他这样的举止真的太招摇了,村民们看着阙穆沙一路抱着云儿快步的往她住的小院落走去。
因为关心,每个人就好奇尾随,他们注意到云儿的脸色有些发黑,又看到传言中的鬼眼竟然一脸关切,抱着她的动作更是小心呵护,怎么看都觉得诡谲。
“云儿看来不舒服,可是男女授受不亲啊!”有人小声发表言论了。
“老太婆,别想那么多,救人要紧,你看云儿脸都发黑了,难道要七爷找女人去抱云儿回来吗?”
“死老头,可她有未婚夫了,人家未婚夫听到会怎么想?”
“对了,快找人到城里去把苏公子给叫回来。”
几个村人叽哩呱啦的边议论边催人骑马去叫人,与此同时,阙穆沙已经抱着云儿进到一间简朴但窗明几净的木屋里。
困窘不安的云儿示意他可以把自己放下来,但阙穆沙坚持要将她放到床上。
瞧见他脸上的坚持,她莫可奈何,只得指示他穿过厅堂,往左边的房间走去。
一打开房门,阙穆沙脸色陡地一变。
他瞪着柜子里一罐罐极为眼熟的蜜饯,甚至还有让他痛到五脏六俯俱焚的干燥花草,他可以笃定,有人该死的愚弄了他!
“怎么了?”
她开始喘气,体内被诱发的病邪仍在作怪,她应该先去拿药吃,但她发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冷厉。
阙穆沙顿时回神,“没事。”
他快步走进布置素雅的闺房,将她放到柔软的床榻上,几乎没有考虑的,他大步走到桌椅后方的竹柜,从那束干燥花旁拿走一只白玉瓷瓶,回身走到她身边,再从桌上为她倒了一杯水。
室内一直只有她浅浅但略微急边的呼吸声,奇怪的是,他站在她的房间里,她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压迫感,反而莫名的还有一股安心。
云儿眨巴着一双眸子,乖乖的吃药喝水,但狐疑的眼神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还疑了一会儿,还是尴尬的问了,“你进过我的房间吗?”
他摇头,黑眸里的温柔魅惑着她。
“可为什么你会知道药放在哪里?”她不懂,他怎会知道那些东西放在哪里,好像很熟悉她房中摆设的样子。
“你睡一下。”阙穆沙口气低沉,带着难以形容的宠爱,黑眸却一闪而过一道冷光。有些事,不,有些帐,他得先跟苏旭伦算完,再好好的跟她解释。
他拿走她手上的杯子,扶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她躺下后,温柔的为她盖上被褥。
这种感觉自然得很奇怪,好像他曾经这样照顾过她千万次……她柳眉一拧,对那股熟悉感到无措,又见他竟然就这样坐在床缘,倏地瞪大了眼。不会吧?他要留在这里照顾她吗?!
“呃……谢谢你,但你可以走了,你留在我房里不合宜。”
他顿了一下,站起身来,“好,我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叫我一声。”
“可是――”
“好好休息。”
这男人是不接受别人的意见吗?!何况外头乱烘烘的,显然关心她的村民也跟着进屋了,她得出去跟他们说一下。
仿佛洞悉了她心里的想法,就在她要起身时,他迅速的点了她的睡穴。
阙穆沙倾身,温柔的黑眸凝睇着躺在床上的人儿,手轻轻抚上她的脸。
他再也不怀疑了,她是他的紫熏。
他的紫熏回来了!
回来了!
第13章 (2)
“咳咳咳!”
房门口,有人见到他的动作,很不悦的拚命咳嗽。一些好事的村民就挤在小小的外厅探头探脑,他一走出来,女眷们就连忙冲进去,像是担心云儿有什么闪失或是被占了什么便宜。
外头的男人们表情各异,有的猜疑的看着他,有的可以理解他救人的举动,但还是有人看不过去的仗义执言了。
“虽然云儿看来人是不舒服,但七爷的举止仍是于礼不合。”
“把你们的女人全叫出来,让云儿好好休息。”他根本不理别人说什么,径自冷冷的命令。
“七爷――”
“她们若不自己出来,等我动手可不保证会不会有人受伤。”
那凌厉的黑眸、摄人的气势,让众人不敢延迟,急急奔进房间去把女人们全喊了出来。
此时,苏旭伦己乘着马车急急赶回来了,一见到他进门,众人松了口气,“苏公子,你回来就好了。”
“我们顾你家娘子,还被威胁呢。”
“就是。七爷,云儿的未婚夫回来,你可以走了。”
村民对他的印象极差,一见人家的夫君回家,便迫不及待的帮忙赶人。
苏旭伦皱眉看了阙穆沙一眼,转身要往房里走,没想到他却一个箭步挡住他的去路。
“她睡了。”
“我要看她。”苏旭伦双眼冒火,硬是迈步逼进,但阙穆沙并未后退,他身上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气势在此刻看来更是慑人。
“女贞树所结之果为成串成簇的紫色果实,可安五脏,养精神,经过处理晒干后,可为蜜饯。”
他冷飕飕的念了这一串话,苏旭伦脸色立即刷地一白。
“你是要他们留在这里继续听下去,还是单独和我谈谈?”
苏旭伦深吸口气,忍住满腔怒火,看着那些热心的乡村父老,“谢谢各位乡亲的关心,请你们先离开。”
“这……可是……”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苏公子人太斯文,一看气势就矮人一截,他们留着还可以为他壮壮声势,怎么能走呢?
“大家不必担心,我跟七爷是旧识。”
苏旭伦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脸错愕,再见阙穆沙神情阴冷,他们交换一下目光后,鱼贯离开。
一直到大门关上,阙穆沙陡然上前,神情暴戾,“她为什么要跟紫熏吃一样的药?”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屋里有晒干后的红蓝花,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
倒抽了口凉气,苏旭伦脱口说:“你怎么知道?”
他记得他探回红蓝花的那一天,紫熏就出事了,几天后赶回京城的阙穆沙根本没有见过这种花。
“很讶异?”阙穆沙冷笑。其实他到东北除了是去谈矿产生意外,也派了人以快马前去寻找红蓝花,打算回京时一起带回去,后来他未到东北即返回京城,即使手下事后仍将红蓝花送回,但紫熏己香消玉殒,再也用不上了。“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他咬牙道。
苏旭伦神情一整,“这只是巧合,云儿的体质气滞血瘀,气血流动差,而红蓝花原本就是改善此等病症的良药。”
“是吗?好多的巧合!”眼神森冷,身形突如闪电的掠向他,下一秒,大手突然狠狠抓住他的脖颈。
“你?!”他悚然一惊。
阙穆沙的俊脸变得狰狞,“你可曾尝过那种连呼吸都会感觉到痛,心一阵一阵的翻绞撕裂,像要快窒息的痛吗?”
他无法开口,只能困难的喘息,喉间窜过一阵痛楚的战栗,感觉到搂住他脖颈的五指扣得更紧,他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英俊脸庞阴鸷一笑,“我有,这三年来,每每想到紫熏,我就生不如死,我恨天怨地,为什么我只能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k好不容易才给了我一点点的温暖,为什么要夺走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阳光?!”
“唔……唔……”手扣得更紧了,苏旭伦神情骇然。他就要无法呼吸了!
“你知道我最想做什么事吗?”
阙穆沙浮现令人毛骨栗然的残酷笑容,另一手缓缓移到他的胸口,猛地一抓,苏旭伦的脸色从涨红转为青白。
“知道心被掏空的听觉吗?一个无心的人,应该要麻木不会痛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她不是紫……紫熏了”苏旭伦忍着剧痛,挣扎着说出话来,“何况你根本没有资……资格爱她!”
“你凭什么说我没有资格爱她?!”阙穆沙突然放手,恨恨的瞪着倒在地上拚命喘气的他,“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她!”
“你是虚伪的小人,”他喘着气,怒视着他,“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头到尾就是一步一步有计画的接近她。”
“这点我承认,但重要的不是我接近她的原因,而是我爱她的结果,与其把自己沉浸在罪恶深渊,我宁愿用一生来爱她。何况,她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我在黑暗里已经太久了。”语毕,他转身走进房间。
苏旭伦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立即起身追上,果真见到他抱起了床上的云儿,愤怒道:“我已经告诉你她不是紫熏了,把她放下来。”他欲上前抢人。
阙穆沙突然大喊一声,“来人!”
不过眨眼间,几条人影从窗户窜身而入,保护着他将他围在中心,个个从剑鞘里拔出利剑,指着苏旭伦。
他冷笑一声,抱着熟睡的云儿往房门外走。
苏旭伦上前一步,立即被他的手下给逼退,不禁脸色泛青的大喊,“阙穆沙,把她还给我!”
“谁该还谁?”他泠冷的瞥视他心虚的黑眸,转身坐上马车离开。
阙穆沙把云儿带回城里的别馆后,直接将她带进他的寝房。
房门外,好事的何管事跟几名下人偷偷的看着,心里不免嘀咕,直接把人家的未婚妻转来,这跟恶霸实在没两样啊!但谁敢开口多说什么?
一道残佞冷光射过来,何管事等人便急急的退了下去,还摔成一团,唉叫声不断。
阙穆沙无心理会那些。他的心情太好了!他的紫熏就在伸手可以触碰的地方,不再是那个让他就算思念到快要逼死自己也无法再见到的距离。
他的紫熏……
他静静的坐在床畔凝睇着她,一刻也舍不得眨眼。
终于,她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睁开迷蒙的双眸。
“你醒了。”
再眨了眨眼,看清周围的摆设,她这才发现这房间很陌生,“这里是?”
“我住的地方。”
云儿顿时坐起身,一脸惊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他答得理所当然。
她目瞪口呆,“这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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