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呀!”沈瑞急了,“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了?拜托了,你就教教我,大不了……”
他一咬牙,“你之前所说借兵之事,我应了!”
反正稚儿都看上了这小子,他总不能是个坏的吧。若能助他早点在漠北打开局势,他也能早点回来与妹妹团聚不是?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呢,阿蛮手里那岩骨部才有几个人?
就是滚雪球一般飞快涨起来,最初也得多给人家两捧雪吧。
“先说好,我借你兵可以,冬圣祭之后最多三月,你得把我北境军士好生生还回来,可不许给我打没了!最多…最多也不能超过半年去,不然军心就该乱了……你先点头,我才能应你。”
阿蛮神色淡淡,“侯爷若之前说借兵,无论以什么条件交换,某感激不尽。可此时却不行。我与小姐相处之道,万万不会拿来交易。”
沈瑞一怔,重重拍了一下他肩膀。“嗐!你别多心。我不过嘴快瞎说而已,你教不教我那件事……这兵我都借了。不为别的,咱们如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都是我未来妹夫了,还讲那些虚的做甚?”
凶夷人一怔,那声‘妹夫’莫名让他有些扛不住。
明知做不得数,仍忍不得心跳砰砰加快。
“好啦,从稚儿那边论,你也该叫我一声兄长。兄友弟恭懂不懂?快说说,这‘唯一’究竟是怎么个唯法?”
阿蛮鬼使神差的,竟端了那酒杯轻抿一口,“大抵便是……凡能给旁人之物,都不算稀罕。旁人尽不可得之物,才能称之珍贵。你将自己所有的珍贵都只给她一人,大概或能打动人心吧。”
见沈瑞似
懂非懂,凶夷人无奈解释,“比如,我虽为奴,可生平只跪过一人。”
“我妹妹?”
凶夷人点头。“是。”
沈瑞“哦”了一声。随后仔细一咂摸,隐隐品出几分惊心动魄,愈发觉得难以置信。“这、这怎么可能呢?你莫唬我!”
阿蛮无奈,“我骗你这做什么?你给心仪之人的东西,若人人皆可从你处得到,如何教人知你心诚?”
“我不是说这个!”沈瑞瞪着眼睛,“我是说,你真的生平只跪过稚儿一个人?这怎么可能呢!我堂堂侯府世子,在都城横着走路,可除了南朝小皇帝,我还跪过我爹、娘、上峰、师父……你明明兽奴出身啊,你怎么可能……”沈瑞越说下去眼睛瞪得越圆,他仔细回忆,竟真的想不出何时曾见阿蛮对人行礼……
就连郭将军当年,也只是收了束脩、留下拜师帖子而已。
——毕竟阿蛮兽奴身份在那儿摆着,若供香案、祭祖师,正式行大礼收他入了门墙……让郭将军其他弟子如何作想。
“你除了当值守卫,其余时候竟将所有主子都避过去了?”沈瑞龇牙咧嘴,“这也太有心机了吧……稚儿知道吗?”
凶夷人笑笑,“大概是知道的。”
“嘶…”沈瑞捂着腮帮,“酸得牙疼。”
除了这个,阿蛮其实还有许多‘唯一’给他的小姐——只为她下厨,只佩她给的香囊符箓,只让她看过赤着的上身……
烙她的名字,当她的药人……
太多太多了。
想起小姐,阿蛮冷峻深邃的五官渐渐柔和。
沈瑞眼中放光,“看来我真是问对人了!但你这个‘唯一’太绝了,我哪有那么多不曾给过旁人的东西啊。那个…你还有啥别的秘籍绝招不?指教指教我呗。相聚的时候本就不长,还天天被表姐嫌弃,我真太难了……”
那句相聚时候不长莫名有些戳人肺腑,阿蛮心中微微黯然。“你既爱慕一人,自然希望她时时都顺心。仔细着些,她偏爱怎样,尽力去做便是了。”
“我怎么知道她偏爱什么?”
大概是阿蛮面上的嫌弃之色太过明显,沈瑞不自觉挠起了脑袋,“要么我去问问?”
凶夷人闭了闭眼,无奈从案下摸出一张舆图来,“打这儿,用兵力几何?”
“三千骑兵足矣。”
“这里呢?”
“轻骑兵五百,其余步兵,多多益善。”
阿蛮奇怪,“这也不傻啊。你除了看地形、天时,最重要便是……”
“刺探敌情!”沈瑞咧嘴而笑,“知己知彼嘛。我懂得,刺探敌情不能用嘴问的,要查,要看!要用心。嘶……我想想。”
两位少年将军谁也不曾想过将云珠郡主比作“敌情”是否有些欠妥当……仍在互相探讨着。
“……所以,侯爷不妨多反思、归纳。她何时会欢欣、何时会恼怒……有无细微规律可循。便如山形水势之变幻,无外乎道法自然。你若知规律,便懂变通了。”
沈瑞如获至宝,“我懂了!最关窍在何处?”
“在于转折。前一刻厌恨、后一刻心软……昨天欢快、今日不悦……等等,必有内因可循。这内因,便是极关窍处。喜好的多多益善,厌恨的远远避忌,久而久之……”
“表姐就会喜欢我了!”沈瑞大喜。
凶夷人神色淡淡,“会不会喜欢我不确定,但你必是个好的下人了。”
噗…沈瑞半口茶喷出来。气得差点吐血。
“我脑子坏掉了才会问你这狡诈的家伙!”气哼哼地扭头就走,倏然反应过来,回头一看,那凶夷人果然在淡笑。
他脚下转个弯,又绕了回来。“我偏就不走了!你给我说说呗,我妹妹喜欢你些什么?”
阿蛮低眸,“无可奉告。”
小姐喜欢他些什么……
阿蛮如此用心,又岂会一无所知。
小姐最喜欢他乖顺忠诚,偏爱他的异族容貌,心坏时爱瞧他软弱可欺、腼腆羞涩,心软时怜惜他不会反抗、便会格外体恤……
阿羌爱慕了小姐足足两辈子。
他心机用尽了,也不敢说一句小姐会真心喜爱他这个人。便只能投其所好,尽量装作出她喜爱的样子来罢了。
小姐其实是更喜欢欺负他的。
年少时阿蛮顽皮,每次挨了戒尺责罚,小姐都会格外怜顾他半日,偶尔还会有些赏赐安慰。他那时起就懂得偶尔犯些不痛不痒的小错,最好惹她亲手教训。小姐揍了他,再看他就会格外心软……常常能得些旁人没有的恩宠。
但这招不能常用,长大后就更不行了。
不过多年的恩威底子毕竟在那,偶尔小姐会觉得他是“可以随意揉搓”的,对他有种习惯性的“拥有权”。有时不自觉就会忘记避忌。
他千依百顺,果然小姐格外喜欢,待他与旁人再不相同。
若他不是拓跋临羌……若他只是阿蛮!或许有朝一日,他会得到小姐的真心喜爱也说不定。
但可惜,一切都变了。
从前种种如同过往烟云……
可他想讨她欢心的本能已经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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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疑窦生
羊城在燕云十三州中地位极重,前朝时曾为抵御漠北王庭攻伐,在此鏖战三十日。最终却不敌溃败。
燕军失了羊城后,凶夷人一马平川,铁蹄之下几乎将燕云之地纳进漠北疆域……
幸而后来南朝太.祖皇帝一脉势力崛起,立国后北境边关才日益稳当。其中自然离不开定国候沈氏一族的代代镇守之功。
南朝国祚绵延二百余年,始终依祖制不曾更换镇北之将——
那面黑底金帜的‘沈’字帅旗便在北境守军中,代代相传了二百余年。军威深重,肃穆凛然。
因此,纵使今日沈瑞再年轻,他的主帅之位依旧稳如山岳。
这一点,在沈稚亲来羊城之后体会愈深。
*
此时新年已过,漫天白雪皑皑。
长平郡主府的宽辙马车几乎被大雪埋进了半个轮子,寸步难行。幸亏北境守军将士们相迎出城,十几个壮卒合力将卡住的车轮抬出来,前面四五十人轮番用厚盾向两面推开积雪,生生清出一条路来。
马车队伍幽幽进了羊城。
沈稚在将军府门外下了车。迎面朔风凛冽,险些连呼吸都冻住了——鼻腔生疼。
她怔得脚步微顿,红袖立即用大毛的斗篷将她四下裹个严实,恨不能团成个粽子,又换了暖轿抬进后院。
沈瑞嘿嘿笑着咧嘴,“都说了让你别来,怎么样?漠北的冷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屋内稍足了炭,热意扑面而来。冷热变化之大,沈稚不由微微蹙了眉。
蛊毒未解,她此时格外畏寒体弱。淡淡瞥了沈瑞一眼不说话,自顾自坐在主位上。
沈瑞也不恼,“妹妹,我和你说,这个…天下间男子吧,都惯不得!你瞧瞧,那阿蛮如今还像话吗?让你从繁华关州跑到这么冷的地方来见他……若我说,你就该等着他去找你!这正月十五的,寻常人家都不出远门……”
红袖白了他一眼,忙着给沈稚添热姜茶暖身,“侯爷少说几句吧,若不是情非得已,郡主怎会冒着风雪前来?”
“那就晚两个月再相会呗!”
沈瑞撇撇嘴,暗想着自己还回不去关州见表姐呢。凭啥那凶夷小子能见稚儿?
沈稚无奈笑笑,“晚两月…你妹妹小命就要丢了。”
红袖见她点头,这才将小姐每月十五都需阿蛮当药人化解蛊毒的事简单说了。
“这蛊竟如此狠毒…”沈瑞听得面色发白,忽然一拍大腿,“这可糟了啊!”
前日刚听探子回报,苍月部落在冬圣祭后,连着吞并了三个小部落。最末一场厮杀还是四天前在月山木错湖边。
“今日就是十五月圆了,他可如何赶得回来啊!”沈瑞急得团团转。
沈稚侧身去看舆图,遥远的圣湖远成一处小点。她蹙眉叹息,秋水般的眼眸却望向窗外皑皑冬雪,轻声问:“漠北也下雪了吗?”
沈瑞点头,也凑过来看,“漠北冬日大雪不断,封山也是常有的事。”
手指在几座连绵的山脉上一一挪过,吸着凉气,“他若能今夜之前赶得回来……那才叫奇迹。”
“无妨。”沈稚眸光微敛,“迟上几日也不耽搁什么。”
顶多忍耐寒毒发作时煎熬些,左不过只是夜间月华最重的几个时辰罢了,于性命而言,当是无碍的。
“我既来了,不若看看羊城军备如何了吧。”
自关州自立以来,这还是第一个春节。
沈稚在腊月、正月里忙惯了,骤然少了无数账册子要看,自己都有些不习惯。
大概她就是劳碌命吧。
沈瑞闻言倒是高兴,“你不来我还想遣人给你送回去呢!”
“这回咱们同凶夷交易了好些牛羊皮料!将士们一开始还抹不开面子呢,后来眼瞧着年节里普通士卒们也日日都有肥羊吃,这才乐呵起来!再没人嚼舌头了。不过稚儿,要我说,卖他们些盐和茶也就罢了。铁器和树胶可万万不行啊。”
沈稚眉毛都不抬,“还用你嘱咐?”
账册子翻得飞快,看得沈瑞眼花缭乱,正无聊打呵欠之际,忽然发觉她眉头紧蹙。
心虚地走过去一瞧,便嘿嘿笑开了,“果然瞒不过你。稚儿,这蓝皮的帐薄你通通都不用瞧,只管看箱子里头的就是。”
沈稚发怔,难以置信望他,“这样大的出入,你连我都瞒?!”
沈瑞尴尬揉了揉鼻子,“嗐,我瞒你做什么?不特意说罢了。你瞧这些蓝皮的账册子,都是往羊城之外报的!之前是给兵部、吏部、北枢密院看。至于箱子里的……都得烂在箱子里。出了羊城,谁也不许提,这是规矩。”
“如今你人在羊城,当然可以细看。”
沈稚手都颤了,不停翻查着比对,“为什么……连总数都差了这许多。我一直以为羊城兵精粮足、铁桶一般……怎么会虚弱至此?这些年的补给,都补到哪儿去了!”
怪不得上辈子能被拓跋临羌一举攻下!
沈瑞挠挠后脑勺,起身四下看了看,又紧紧关闭了门窗。
这才慢慢靠过来,压低声音解释道,“稚儿,你先别急。听我解释!这是咱们沈家的秘密,羊城……佯也
,本就是用来装样子的。”
此城只因地缘特殊,历代均属兵家必争之地。
一次偶然机会,沈氏先祖意外发现了城下之秘——羊城地下土质松软,与漠北其他地域皆不相同。
而且,地下埋有大量火油!
一旦想法子引火下去,必然爆得地动山摇。整个依山而建的城池,瞬间都会毁于一旦。
而羊城以南连绵的扶台山脉也会受到波及。倘若塌陷,便是碎石崩断、河谷横裂……
届时会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阻碍凶夷骑兵南下。
“所以啊,这佯城其实是最后一道关。”沈瑞神秘兮兮,“倘若在燕云以北着实拦不住凶夷人了,那就引他们来攻城!到时候不管是哪个部落探头进来,都必会先要了半条命去。漠北可不讲族人团结那一套,哪个部落吃了这样大亏,余下的必来趁火打劫。”
“到时候咱们反而安全了。可是……这壮士断臂,它也只能断一次啊。羊城之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更要死死瞒着,不然它就不灵了!所以啊,才会有你如今看到的这些账册子……”
“如今边关不稳,一个搞不好,这羊城就要排上用场。咱们可不能在此屯太多的粮草军需!我都分散到扶台山以南去啦。”
“稚儿,你、你这是怎么了?”沈瑞终于发觉不对。
沈稚面色苍白,眸光隐隐失神,就连身形都站不稳了。
“怎会……如此呢?”她轻声低喃。
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沈瑞没必要骗她。可羊城地下若真有火油,随时可以炸塌城池……那上辈子究竟为了什么……要苦苦鏖战,最后仍败给了那位漠北新王?
羊城攻破后,凶夷十万铁骑一马平川,直接挺进燕云腹地……更不曾有扶台山脉断裂相阻的传闻。
在朝廷的军报上,北境守军节节败退,一路溃逃,惨不忍睹。
最后只能可怜巴巴退守在利州。
虽屈居一隅小城,却却不敢再退了——背后就是南朝无数百姓!
那时有多难?没有军需、没有补给,粮草耗尽了就只能硬抗。
沈稚远在都城,日日心焦如焚。传回都城的军报上,白纸黑字记载了羊城失守时,北境守军痛失了多少多少在羊城囤积的粮草军械……恳求朝廷调拨、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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