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星牧别扭地把头转到一边,去看外面的天:“我以为你不会来。”
“为什么不来?”祁霖沉声说,“下次提前两天告诉我,不是每次都刚好休息。”
祁星牧嗯了一声,望着父亲的背影走进教室。
家长们进去了。
几个男生围在一起大声议论:
“那是他爸吗?”
“一定是请来的假爸爸。”
“为什么这样说?”
为首的男生嘲弄道:“因为少爷看上去像是没有父母的样子啊。”
祁星牧靠在墙上玩手机,闻言抬起了头。
他按灭屏幕,神情阴郁就要发作,颂颂拉住他:“不要打人。”
她走到为首的男生面前:“你的位置在哪里?”
男生不明所以,给她指了。
颂颂跟旁边的人借了纸和剪刀,蹲下来裁纸。她把草纸裁剪成卡片,每张上面都写了一行字,又借了强力胶水,然后在众目睽睽下走进教室里,站在了男生的座位旁。
男生的爸爸问:“你是谁啊?”
颂颂把胶水涂满男生的桌子,然后把那些卡片有序地粘在了他的课桌上。
【你的儿子好没礼貌。】
【你的儿子好没礼貌。】
【你的儿子好没礼貌。】
【你的儿子好没礼貌。】
卡片密密麻麻,紧紧黏在桌子上,抠都抠不掉。
周围的家长都在看热闹,甚至有人发出了一阵阵哄笑。
男生爸爸的脸色难看了起来,问明缘由后,出去给了儿子一巴掌。
班主任问:“同学,你哪个班的?”
颂颂吐吐舌头,转身拉着祁星牧逃跑。
世界是潮湿的,大地罩在朦胧的水汽里。
颂颂跑累了,停下喘气。
一旁树枝上,被雨水洗过的栀子花香味馥郁。
少年被她拉着跑了一路,弯起唇角:“就你这体力还要干坏事?”
颂颂累得弯腰:“你别激我……一口气跑这么远我是不行,但收拾你我还是可以的。”
祁星牧:“哦?”
淡淡又不屑的语调,就差怼在她脸上嘲讽了。
颂颂忍不了了,她直起腰,大声喊:“王子坐飞机——”
那年夏天的记忆风暴般袭来。
祁星牧这辈子都忘不了被她夹在胳膊下面转圈“坐飞机”的场面。
童年给他造成的阴影太深了,他下意识后退:“喂!你别乱来,人长大是要脸的——”
说完,他后知后觉。
是啊,他长大了,颂颂怎么可能抱得起他?
女孩奸计得逞,如愿以偿看见他脸上的慌乱,狡猾地笑。
他静了片刻,抬起眼眸,平静地说:“我长大了坐不了飞机,但我长大了,你可以。”
他话音落,搂着腰把女孩抱起来。
突然双脚离地,颂颂吓了一跳:“你干嘛?”
少年笑了笑:“颂颂坐飞机——”
他抱着她转圈。
颂颂的头埋在他肩膀,嗅到了他白衬衫上干净的味道。
她搂住他的脖颈咯咯笑:“救命,我头都晕了——”
少年停住,却没有松开搂她腰肢的手,他仍抱着她:“你没有骗我吧?”
他凝视着她笑红的脸颊,目光专注:“等我成为了一座雪山,雪花就会朝我而来。”
夏日的风温柔吹洒。
空气里游离着青草和栀子花的气味。
雨后,世界的一切都悬浮在灿烂的水汽中。
少年问她:“我可不可以,指定那一片雪花?”
在少年炽热的期许里,颂颂捧住他的脸:“她承诺你,一定会来的。”
第77章 结梦少年时(4)
午休时,十七岁的颂颂骑着电动车来到台球厅,把杨珩给拎出来了。
“疼疼疼!”杨珩被她揪着耳朵,球杆撒了手,“姐你松手,我小弟在呢,给我点面子啊——”
杨珩在校算半个校霸,痞帅痞帅的,小弟十几个。
“对不住啊。”颂颂回头看了眼杨珩的狐朋狗友,“教育一下弟弟。”
狐朋狗友们脸红了,摆手说姐您随意。
颂颂把杨珩揪到外面修理了一顿,修理完,杨珩回来结账:“不玩了,回校补作业。”
颂颂看着几个小男生红通通的脸:“很热吗?”
狐朋狗友忙说不热。
他们东张西望,眼睛却总控制不住去瞄颂颂。
巴掌大的鹅蛋脸,镶着透明琥珀般的眼珠和小巧而翘的鼻子,一挑眉,一弯眼,说话间就能把人的魂儿勾走,就算她穿着朴素的T恤和校服裤,也无法掩盖那种和普通人有壁的漂亮。
杨珩不爽地瞪着他们:“把你们的眼珠子收一收。”
狐朋狗友们尴尬地咳嗽。
颂颂从冰柜里拿了根绿舌头,问价钱,老板笑着说:“不收钱了。”
颂颂:“那怎么行。”
老板:“你弟弟成天照顾生意,一根冰棍还客气什么啊。”
颂颂:“成天?”
杨珩:“……姐,你别听他胡说啊,我第一次来!”
颂颂揪着杨珩的衣领把他拎上电动车。
男生们望着电动车上的背影。
狐朋狗友A:“真漂亮啊,要是我女朋友就好了。”
狐朋狗友B:“这话千万别当着杨珩的面说。”
狐朋狗友C:“为什么?”
狐朋狗友B:“杨珩曾经扬言,谁要是敢打他姐的主意,就把人丢进他家的鱼塘里喂鱼。”
烈日炎炎。
塑胶操场晒出了胶皮味,烫得能煎熟鸡蛋。
杨珩抱头蹲在操场边:“姐,好歹我也是半个校霸,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
“是三姨要我管你的。”颂颂坐在树荫下乘凉,“昨晚放学你干嘛去了?前天中午你干嘛去了?这一周的作业你交了几回?老板说你成天去台球厅,长本事了你!趁现在同学们午睡没起,赶紧的吧。”
杨珩认命,围着操场开始蛙跳。
颂颂嫌他跳得没有激情,就坐在旁边用手机放摇滚给他加油。
杨珩跳到她身边:“姐,最近有没有人骚扰你?”
“别转移话题,还有两圈。”
“我认真的。”杨珩满头是汗,坐在她身旁,“之前那些猥琐的家伙这两天都没动静了,但我还是有被人跟着的感觉。”
颂颂挠挠头发:“是你的错觉吧。”
杨珩叮嘱她:“要有人死缠烂打,一定记得告诉我!”
颂颂应了。
她回头看,操场后的小树林里晃悠悠掉下来几片落叶。
晚上放学,杨珩不知溜去哪了。
颂颂背着书包回家,路过市场买了点葡萄。
路边有大爷拎着桶在卖莲蓬,摊子前站了个社会青年,对方掏出一张颜色鲜艳的假.钞,买了两朵莲蓬。
青年的背心松垮,肌肉夸张,手臂纹了条蛟,感觉很能打。
但正义天使颂颂完全没在怕,她抓住青年的手腕:“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能不能要点脸?”
青年凶神恶煞,挑眉:“什么意思?”
颂颂声音脆生生的,直接戳穿他:“你敢说你的钱是真的吗?”
卖莲蓬的大爷一听,不敢收他钱了。
青年凶狠地瞪了颂颂一眼。
颂颂买好水果朝家走,觉得有人在跟她,一回头看见了那青年。
颂颂无语道:“你怎么还跟来了呢?”
她试图和人讲道理:“我不是反对你用假.钞,也不是在教育你,但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你找个年轻点的骗嘛,那边直走五百米有个大超市,你去买包Q.Q糖,骗资本家的钱不行吗?”
社会青年:“日.你妈!大超市有验钞机,你当老子傻?”
他一点点逼近,脚步突然停住。
祁星牧站在颂颂背后,碎发半遮着眼,冷淡地盯着社会青年。
社会青年见有人来,忍下这口气,转身走了。
危机解决,祁星牧试图装成路人从颂颂身边走过。
颂颂喊住他:“喂——”
祁星牧淡淡地问:“有事?”
颂颂:“那个人不会是你雇来的吧?”
祁星牧:“?”
“……你认识我?”
颂颂有理有据地分析:“不认识,但几天前你把骚扰我的男生约到小树林里谈话,刚好被我看见了,之后他们就没有跟踪我了,现在跟踪我的人换成了你,感觉很变态啊。”
“变态花钱雇人,然后再来英雄救美,也是很有可能的吧?”
祁星牧:“……帮你赶走猥琐男哪里变态了?!而且谁跟踪你了?我只是刚好路过!”
他进入了一场逼真的梦境。
这是他不曾见过的、颂颂的少女时代。
可他却找不到合适的接近她的理由——因为颂颂的过去没有缺憾,她被满满的爱包围得没有缝隙。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几个不顺眼的追求者赶走。
颂颂不信:“是吗?”
祁星牧强调:“是的!假.钞男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颂颂手里拎着葡萄,她揪了几颗塞进嘴里:“……现在我相信了。”
社会青年去而复返,还带了三个混混兄弟,一看就是要教训她。
颂颂五官拧巴成一团:“大哥你至于吗?要不你去骗吧,我不管你了还不行吗?”
社会青年指着她和祁星牧:“就他俩!”
颂颂反应迅速,把葡萄丢在青年的脸上,拽着祁星牧就跑。
两人在昏暗的巷子里七拐八绕,十几分钟后,终于甩开了几个混混。
夏夜闷热。
汗水浸透少女掌心的肌肤,握住他时有细腻潮湿的触感。
明明牵手千百回了,却还是会在被十七岁的颂颂掌心相扣时脸红。
大街上,颂颂扶着电线杆喘得快背过气去。
祁星牧问:“为什么要跑?”
颂颂边喘边说:“你没看见那几个人粗壮的肱二头肌吗?他们一拳就能打死我!”
“至于你这样的——”颂颂端详祁星牧。
他挺拔、清瘦,英俊又细皮嫩肉,看上去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
女孩不负责任地揣测:“——你这样的半拳就打死啦!”
祁星牧:“……”
颂颂问他:“那些男生骚扰我很久了,告诉老师也没用,你怎么解决的?”
祁星牧手插着口袋,臭屁地说:“你不是看见了吗?”
颂颂说:“本来想看,后面上课铃声响我就回教室了,你不会把人揍了吧?”
“我才不是随便使用暴力的人。”祁星牧扬起下巴,骄傲地说,“我把他们拖进小树林,给他们一人转了五千块钱,警告他们离你远点,一个月内不骚扰你再加五千,一学期内不骚扰你奖励加倍。”
“要是有人拿了钱还敢影响你学习,我就雇几个混混,把他丢进池塘里喂鱼。”
虽然不认识他,但莫名相信那正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只要站在这里,就自带一种会用钱砸死人的气质。
“他们所谓的爱情廉价得要命,随便一点钱就能打消喜欢的念头,所以言颂颂——”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得温柔,“要好好念书,不许和垃圾谈恋爱。”
颂颂先是点头,随即又好心地建议:“你跑吧。”
祁星牧:“?”
颂颂指给他看背后:“杨珩还是疑心有追求者在跟踪我,他今天没跟我一起回家应该是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为了把跟踪者引出来……他现在带人过来了,被丢进鱼塘里喂鱼的人可能会是你。”
祁星牧完全没放在心上:“那小子平时一口一个哥,乖得要死,能把我怎么样……”
他笑着回头,只见杨珩后边跟着一堆小弟,气势汹汹。
殿下的笑容凝固了:“他在做什么?”
杨珩活动腕关节,阴森地盯着他:“就是这小子跟踪我姐?给我上!”
祁星牧:“……我可以还手吗?”
颂颂:“当然不行,他是我弟弟!”
祁星牧:“那你解释啊!”
“有点来不及。”颂颂推他,“你先跑,我慢慢跟他解释。”
祁星牧:“……”
夜晚寂静。
风吹过草丛,虫鸣窸窣。
祁星牧终于摆脱了中二少年的追赶,回到颂颂家楼下。
颂颂窗外有棵榆树,他坐在树下乘凉。
好巧不巧的,那几个混混沿路找上来了。
“大哥,找不着那丫头啊,乌漆嘛黑的要不算了吧。”
“你懂个屁,这是面子问题!”
“大哥被一个小丫头当场戳穿用假.币,又被她拿葡萄砸脸,这传出去怎么混啊?”
混混路过楼下,刚好看见正在乘凉的祁星牧。
大夏天的,为首的社会青年光着膀子,一下精神了:“你和那丫头一起的!告诉我她在哪,我不找你麻烦。”
祁星牧低头玩消消乐,不理他。
“跟你说话呢,你小子聋啊?!”
社会青年点了根烟,故意把烟灰掸到祁星牧脚边。
风刮起烟灰落在祁星牧鞋面上,他按灭手机,抬起眼眸。
地面白天才被物业清扫过,没什么灰尘。
哪怕混混们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衣服也没有弄脏,但他们脸有点脏,这里一块淤青,那里一块血痕,痛得叽哇乱叫。
祁星牧蹲下身,社会青年往后躲:“错了哥,真错了!我把你鞋擦干净!”
他从社会青年的裤兜里掏出一沓假.币,对方连忙说:“给你!都给你!不够我再去取!”
祁星牧把假.币撕碎,塞回青年的裤兜。
撕到最后一张,社会青年苦着脸:“这张是真的。”
祁星牧把钱还给他,嗓音冷冽:“再找她麻烦,撕的就是你。”
社会青年拼命点头,连滚带爬地跑了。
祁星牧仰头看。
二楼,颂颂洗完澡,正在坐在露天的阳台乘凉。
女孩捧着一本书窝在藤椅上,她温柔垂眸,背抵着少年时朦胧的月亮。
七岁的颂颂被发小从衣柜里拖出来,有些头晕。
发小声泪俱下:“我妈妈回来了,你快出去!”
颂颂要走门,发下拉住她:“不可以!走门被妈妈看见了我要挨打,妈妈不喜欢我带小朋友回家!”
小孩指着窗,那里安着防盗网:“你从那里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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