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员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于是他努力的想着,很努力很努力的思考着。
然后他终于……
睁开了自己的第五只眼睛。
认真的,全神贯注的,他凝视着月矿。
*
“研究员9679号,确认已彻底堕化,无法挽救,建议直接进行实验流程。
备注一:9679号似乎仍然保有某种意识,在观察时限内,它会持久的对尚未完全损坏的器材进行重复性的操作,推断是在进行陷落之前的【WL-YG104】号实验。受影响个体很可能会重复生前的举动。
备注二:月矿对于9679号似乎存在着某种伤害。9679号的一部分(尤其是眼睛)会在注视月矿的过程中凝化成晶体。但凝化过后的器官又很快会重新成长成。经过隔离实验,经由该流程产生的晶体同样具备月矿的作用,但效果与污染度都有了一定的弱化。存在实验的可行性,推荐建立WL系列实验档案。
备注三:综合以上描述,建立推论。第一种可能,……,第二,……,第三……。调查员海因特表达个人意见,认为第三点意见更符合实际。
名为月矿的能源,应当与停靠在苏门特码头的‘白橡号’一样,是因情感而扭曲的非人类天赋者。
在无法掌握【核心】的情况下,建议销毁。”
*
夜色深沉,有风吹拂。
顶着伸手不见五指的视野,羽绘莫名有了一种带坏了小孩的羞愧感。毕竟这个时间点未成年人就应该躺在床上睡觉。
倒是望罗似乎有几分兴致勃勃,对于熬夜探索世界有所理所当然的兴奋。
“我们去哪儿?”
他问。
“去找刚刚那个自恋狂和谜语人。”
路羽绘走的是和海威尔完全相反的方向,她似乎在朝着海边前进着,但她毫不犹豫,完全很清醒自己到底要去哪里。
很快的,他们也遭遇了和刚刚一行人一样的波动问题。
而三人的反应不一。
路羽绘给予这黑暗的反应就是毫无反应,仿佛她双眼是什么锃亮的探照灯,所以能毫无阻碍的看清前路。
望罗因为低下的抵抗力,原本是最该受到感染的。
但他和羽绘牵着手,于是那黑暗在缠绕在他身上以后,就像是吃到了什么恶心东西的小动物,忙不迭地把他吐了出来。
那退避三舍的样子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
而真正的,努力抵抗了的人只有小狗。
“喂,”他大喊,“不要这么干脆的袖手旁观啊!我们可是队友!”
队友爱呢!
“不要指望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啊。”
像是看出了小狗在想什么,羽绘慢吞吞的给了回复。好在她虽然这么说了,行动上还是给予了援助。
她的指尖按在了罗修的脖颈上,他感觉到有什么潮湿而黏腻的东西融入了自己的身体。
“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反手就捂住了刚刚被碰过的地方。
“不要摆出好像我对你做了什么坏事的表情。我只是给了你一点点我的血。沾染上我的气息会让这些东西觉得你很恶心,所以除非饿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它们暂时应该不会再惦记你了。”
羽绘道,“不要深究为什么,也不要问我它们是谁。我虽然带你来了,也不介意你自己看自己猜,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愿意说。反正如果是能让你知道的消息,你们神通广大的薮猫首领会告诉你的。如果她不说,那就不是你该知道的内容。”
罗修张了张口,最后放弃了表达。
只说了一句“好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从对方的语气里,他已经完全的感觉到了,羽绘同学的坏心情。
几分钟后,他们抵达了海岸边。
阳光、海浪、沙滩、仙人掌。
只除了一位老船长。
“接下来往哪里?”
看着羽绘像个石头一样对峙着流动的水面,小狗还是没能忍耐住自己的好奇心。
“往上,往下,这一片大海,还能往哪里呢?”她露出那种饱含恶意的笑容,“当然是往深海坠落。”
第40章
3.18
“这就是所谓的殉情吗?”
望罗问。
羽绘收敛了表情,“小孩子不要知道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也不再说什么无所谓的话了,只是迈步,一步步地朝着海水的方向走去。这无疑是莽撞的行为,小狗还想说什么劝阻的话的,但迅速的忍住了。
而她即将踏上水面的那一步才要落下,小狗卓越的视力就看到了,海水忽然退去了些微,刚好退让出了她的脚步能够落地的尺寸。
她一步步走着,于是海面一步步退着。
因为是跟着她的脚步,所以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气势正在发生某种改变。
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罗修发现,羽绘连身上的衣服也改变了。那是洁白无瑕的裙摆,像是天上仙人的羽衣。
特殊的纹路扭曲成丝线缠绕在她的身上,恍惚束缚的诅咒。
紧接着她站定了。
而这时候罗修才注意到,他们其实已经走了不短的距离。
有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船飘荡在眼前,而肉眼可见的,是随着海水的退去而裸露出来的尸骨,层层叠叠,交错腐烂。
白龙祭。
这正是多伦多岛的白龙祭。
在热烈的舞蹈之后,在享受着高贵的待遇之后,在虔诚的供奉之后,被选中的祭祀会与“神”缔结婚姻,但这并不是什么浪漫的爱情,因为紧接着她们就会坠身落于无尽的海洋之下。神是贪婪的饕餮,祂索求着无尽的供奉与血肉。
但神同样是公平的。
因为多伦多这座镇子上的人,的确按照契约,从那时候“活”到了“现在”。
只是岛上的人是有限的,祭品是有限的,所以不可避免的,多伦多破开了迷雾,出现在了世人的眼中。
紧接着,“外乡人”成为了神新的食物。
因为死在海上是很合理的事,所以即使小岛成了许多探险者的埋骨之地,它也仅仅只是被标注了危险。
但海洋之上有哪里不危险呢?
当然,因为高危的备注,所以来到岛上的人变少了。
食物也变少了。
于是,“月矿”再次出现了。
这些年里,多伦多办过许多次白龙祭。早已经沉默在深海之下的亚里亚正是路羽绘幼年的熟识者之一。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这座岛屿的秘密,所以甚至曾经热情洋溢的和对方讨论过如何离开这片狭窄的天地。
但后来她懂了。
这座岛并不是不想吃掉她的。
只是祂做不到这样的事。
不然像她这样自己漂上岛的外乡人,就算只有三岁,也是能当新娘的——毕竟邪神连男新娘都不挑,年龄小点说不定肉质还更鲜嫩。
至少路羽绘是这么想的。
月色冰冷。
她在月下起舞。
是很简单的舞步,亚里亚教给过她,而她开玩笑说,虽然舞姿不难看,但换个bgm说不定能当广场舞。
然后里苏特就会给他们一人一个脑袋瓜。
说他们这是大不敬。
里苏特是图书管理员的名字,是亚里亚曾经的新郎。
那艘离开多伦多的船,是里苏特为他们找来的,也是里苏特想了各种办法,然后在那一年的白龙祭之前,试图将她们送走。
这是感人的,真挚的,生死离别的爱情,盛大的逃亡之旅下是被距离拉开的心连心。换做是个信仰着牧歌者,试图走悲剧作家道路的人在这里,说不定都能靠这段故事实现阶级的跨越。
——但亚里亚最终死在了那年的白龙祭。
亲手送她上祭台的人,是她曾经的亲密爱人。
这是注定的发展,是多伦多的命运。
从定下当年的契约开始,里苏特与亚里亚,就不可能再拥有幻想中的未来。
因为他们本质上,不过是【尚未被启用的空壳】。
*
在这隔开了海水的空地之下的舞蹈本身并不是什么召唤神的仪式。甚至她在这里跳一曲大貔貅狐狸精都不是问题。
她真正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穿上羽衣。
“是已经考虑清楚了吗?”有朦胧的雾气飘散,“安卡”从海水之中显现了身形,“如果是你的话,即使并不符合仪式,我也愿意接受你作为新娘。”
“不。我不愿意。”路羽绘说,“我千里迢迢地来这里,我重新得到祭祀的身份,都只是为了一件事。”
裙摆上的,落在胸口位置的白色羽毛被她握在了掌心,她眼中深红色一闪而过,然后转瞬之间,那白羽变成了修长的羽箭。
她摆出射箭的姿态,于是裙摆上的那些花纹蜿蜒而迅速地攀爬到了她的手上,变作了细窄的弓箭模样,有透明的力量在她掌心流动,撑开的是完整的长弓形态,而那只羽箭已经做好了准备。
路羽绘松开了紧握着弓弦的手。
灌输着力量的箭有着一往无前的态势,但“安卡”不闪不避,于是他瞬间被穿透了,那被占据的身体瞬间感受到了强烈的疼痛。
【撕裂】。
【流血】。
【毒】。
她毫不客气的在上面覆盖了不少的debuff,这是规则的小把戏,但在试探上却很有用。
“真不错啊。”
明明该承受重伤的安卡面色淡然的抬头看她,像是刚刚的疼痛只是错觉,“你长大了,力量也变得强大了。”
他身影朦胧。
不过转瞬之间,肉眼可见的伤势便已经恢复了。痛苦似乎让他感觉到了某种快乐,他的表情是扭曲的热烈。
“既然这样,我可以更激烈的对待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对吧?”
巨大的触角从他的身后冒了出来,庞大的怪物在他的身后若隐若现,战斗的局势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只有望罗及时而缓慢的发表了意见。
“不可以。”
罗修:?
羽绘:??
安卡:???
望罗不紧不慢,“是我和罗修先来的。”
虽然不明所以,但小狗反应的很快,“说的对,我们才是名正言顺的有婚契的对象,当男小三……男小四是不道德的!”
路羽绘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对不起薮猫。
好好的俩孩子已经被她带坏了不少。
但望罗都主动帮腔了,她不可能不跟进。
“说的没错。”她斩钉截铁,“左拥右抱已经很够了,我多不出手和你再发生故事!”
完全没听进去她的委婉劝导的触手抽打下来。羽绘有些狼狈的腾挪跳跃,倒是望罗有小狗照顾,躲闪的比她还迅速。
路羽绘已经在方才的攻击上附着过规则的力量,但即使如此都不能重伤安卡。可见祂的难以对付。
还负重着一个拖油瓶的罗修朝她喊,“有什么办法的话快拿出来啊!”
“其实是准备了办法的。”同样闪避着的路羽绘退后了两步,“不过望罗刚刚提醒到我了,我们现在其实有更好的选择。”
“望罗,”她回身呼喊,“你想活的更久吗?”
路羽绘曾告诉过他,他的生命短暂于构成他身体的材料无法在普通的环境中维持太久,但如果有能量维持,他就可以续命。
“你眼前这位和安卡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就是你最需要的那种能源。”
她如是说着。
表情完全没掩饰过,正是因为他选择了和她同行,她才给他定了这样的办法。
【你敢去做吗?】
她并没有把这样的质疑说出口。
可她淡然的,居高临下的语调,正是再直白不过的冒险要求。
这一瞬间,望罗抓住了罗修的袖子。
“我想试试。”
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加了一个漫长的班……没跑路没跑路。
第41章
3.19
“安卡”不认识望罗。
这是理所当然的。
极北冰原的事其实闹的不大。再加上冰原地势偏远,地广人稀,深海科技又死死压着WL系列的秘密。
所以就算岛能吞噬秘密,也无法窥探到望罗的倒影。更别提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望罗顶着一张足够稚嫩的脸。
因而听到羽绘那样说,“安卡”也只以为,眼前的小孩子拥有着什么特殊的能力,于是被当做了什么救世主与秘密武器。
安卡不认为对方能做到杀死自己这样的事,但对于强大的敌人提高警惕是应有的修养。于是那庞然的触手朝着望罗直冲而去。而猝然间被抬高了躲闪压力的小狗提出了抗议:“速度太快了,我快要扛不住了!”
接收到了这份求助的路羽绘帮了他一把。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她刚才的话已然将目标集中到了望罗身上。
安卡不会介意先除掉可能的有威胁的对象。
“你怕痛吗?”望罗听到路羽绘这样询问,“温室里的花朵,应当还没有遭受过摧残吧。”
小孩儿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我更害怕死亡,无谓的死亡。”
“我以为你会说,你更害怕孤独,沉默、无聊的坠落。”她“哈”了一声,“那么——”
她猛地向后拉扯了一把罗修,于是小狗手上忽的一痛,被携带着的少年就这么忽然的坠落了下去。
“呼唤祂的名字!”风送来路羽绘的声音,“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是谁?
猝不及防间是跳楼的体验感,汹涌拂来的风让他根本无法思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会任由机会错过的安卡使用了触手突进。
而高空坠落中根本无处可逃的望罗,在这个瞬间感觉到了胸口传来的剧烈的疼痛,视野瞬间的朦胧,是近在咫尺的死亡。
或许是人生总会有走马观花。
他恍惚着,感觉到自己好像看到了大雪,而遮挡着盈盈白雪的,是一间神庙,身上有着奇怪的符文的少年狼狈地趴在神像的面前。
他全身都是伤口,血液从伤痕处渗透,残疾、虚弱、寒冷,一切的负面状态都能够让他意识到。他快要死了。
像是在做梦。
“庇佑我吧。神明。”他听见自己喃喃的声音,“假如你真的存在,假如你真的有灵,完成我的愿望吧。”
他没能听清楚愿望是什么。
但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神庙中的这个人与他存在着那样紧密的不可言说的关系。而他在他尚未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做出了同样虔诚的祈祷。
20/35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