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四散开去准备修整一下。任新正:“头头跟我来。”孙头头一脸疑问地回过头。任新正:“你今天的书还没背。”赵力权从刘长青身边走过,趁别人不注意,故意自言自语让刘长青听到。赵力权:“我都看到头头一路撒了荧光粉做记号,任师怎么还说找不到路呢?难道任师没有看到吗?”刘长青一下站了起来。站在角落的许萌背过身,拿出口袋了一直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满满都是微信消息提醒,她长按关机键,看到手机关机,松了口气。
阵雨来得迅疾,屋檐处已经挂上雨帘。师徒二人面对面站在回廊上。任新正冲孙头头摊开手:“书。”孙头头从裤兜掏出手机,调出电子书,双手恭敬奉上。任新正皱眉眯眼看手机屏:“看得我眼花。你的书呢?中医学子,经典不离身,书不仅要背,还要感受,要亲近圣贤,最好睡觉都要抱着。你这样拿着电子屏幕背,哪能有真的感受。”孙头头:“拿书多重?手机上就很方便,需要《伤寒》就调《伤寒》,需要《内经》就调《内经》。随身背那么多书,我不是要累死?”任新正:“学习还怕累?读圣贤书读圣贤书,不捧书怎么与圣贤有神交?不要荒废时间,边练功边背。”孙头头:“我都爬一天山了!我膝盖!……”任新正瞪孙头头一眼,孙头头自然就开始半蹲扎马步:“就你事多,那以前圣贤还把文字刻在竹简上,我要跟他们神通是不是每天出门马车拉一车竹简跟着呢?”任新正瞪她一眼说:“我经常搞不清楚我们俩谁是老师?!”孙头头笑眯眯:“师父,还背吗?”任新正把手往后一背:“背。你背什么我都记得。”孙头头开始:“……按之至骨,脉气少者,腰脊痛而身有痹也。”宋灵兰的声音传来:“开饭!”任新正拔腿就走。孙头头跟着:“哎师父!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你要我每天都要练功不辍?练毛笔字我懂,以后要开方,可导引和打坐呢?”任新正:“练功没有你说的那么强目的性。练功是与自己相处。澄神内视,精神内守,怎么守?就是自己与自己相处。人这辈子,总要遇到各种各样的坎,大多数人都外求,像刘长青这样,求爹爹告奶奶。但真正的进步,是‘行有不得,反求诸己’。自己强大了,很多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天黑了下来,山居点灯,雨势渐收,烟火气满满弥漫开来。孙头头站在水池前洗碗,难得眉头紧锁,手上全是泡沫。任天真抱着几个杯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孙头头手上还在机械动作,但明显心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任天真:“想什么呢?来来来,我帮你,两个人快一点。明天还要早起,今晚要早点睡。”孙头头:“我滴孙,你爸爸要求我精神内守,可我为什么守不住?”任天真:“你愁什么呢,还在想园区的事?”孙头头:“哎,你说要是真的最后没办法了,是不是我们师承班又要没地方办了?那怎么办呀?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上课,我不想再回去送快递了。”刘长青:“挖到那株野山参就是最好的办法!”刘长青溜进厨房,还把门关上了。任天真:“刘老板,你的爱好是不是就是听墙角?”刘长青:“头头,我知道你有办法找到去挖野山参的路对不对?你做了记号!”孙头头惊讶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孙头头一下反应过来,懊恼地咬了咬嘴唇:“我知道我也不能带你去,我师父和邱师都说了,这株野山参有老天保佑,不能挖。”刘长青:“头头,你学中医学傻掉了啊?师承班一散,别人我不知道,比方说,天真,他是不愁去处的,头头你肯定就没人管了吧?”
孙头头面带犹豫,任天真看着孙头头若有所思。刘长青:“而且人参这个东西是这样的,你不挖被别人发现了,别人就挖走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师父那么守规矩的。现在年轻人都不吃以前那一套了。我们挖了,至少能保证是用作正途的,要是到了别人那儿,如果碰到一个不识货的人或者心怀不轨的人,你都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任天真突然开口:“如果我们真的挖到了这株野山参,你能保证保住中医园区吗?”孙头头:“我滴孙!”刘长青:“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保住园区,但我可以保证,我一定会把参送给最有希望帮我补上资金链的窟窿的人,只要不抵押园区的地,那个园区一定会继续给你们使用。”任天真:“好,一言为定!”
孙头头赶紧把任天真拉到一边:“你疯啦!你爸的话不可以违背的!”任天真定定地看着孙头头:“我跟我爸不一样,我听天命,但也要尽人事。你,我们很多同学不能没有师承班。你们必须要听我爸的话,我可以不听。”任天真冲孙头头一挤眼,孙头头猛摇头:“不行。这是欺师,这次干了这事,咱就算挖到人参,也会被赶出师门。”任天真:“不会的。不是咱,是我。我是为公,又不是为私。再说了,我爸赶我,我妈也不能同意。”孙头头一咬牙一跺脚:“我去!你别去!要赶就赶我!”任天真:“得了吧!你会挖参?挖参有讲究的,你有这个吗?”任天真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这是什么?”任天真:“挖参不能用铁器,这是鹿角。挖参不能断节,看叶片开地界你懂吗?”孙头头:“你怎么什么都懂?”任天真:“这大概是我第八次挖参了。我第一次进山大概才4岁,是骑在我爸脖子上进来的。”孙头头:“看样子不带你还不行啊!”
第21章
山区夜景,万籁俱寂。孙头头打头,头上戴着头灯,拿着手电筒,沿着荧光粉的标记一点点接近白天发现野山参的地方。刘长青手脚并用,狼狈地跟着。任天真:“一会儿到地方了,先用手电照着找一下有没有红绳。确定之后我去挖。”孙头头:“我跟你一起。”任天真:“白天我们都没靠近,不知道里面的地势,攀岩和挖参我都有经验,还是我去。你和老刘负责打光就行。”孙头头:“不行,我就是你的双重保险,一个人太冒险了。”刘长青带着哭腔:“我们仨一起,一起,你俩都进去的话我也不敢一个人在外面。”三人一路来到荧光粉踪迹的尽头,举着手电,地毯式扫描。
孙头头:“我看到了!”三束手电光聚到一起,都对准了系着红绳的野山参。任天真:“一会儿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如果断须了,我们这趟就白来了。”孙头头一马当先:“速战速决吧,要是突然变天就麻烦了。”任天真:“不会。今天已经下过一场了。这也是我敢来的原因。头头,注意脚下。我怕有空泥,你一脚陷进去就是骨折。每脚都要踩实。”孙头头张大嘴叼住自己的手电筒,一只手撑着登山树棍,另一只手举着任天真的电筒。任天真开始一点一点开地界,将这株百年老参周围挖了大概方圆三平方米。
孙头头口齿含糊:“要开那么大地吗?这得挖到什么时候?”任天真一直警惕地观察周围情况,边看边挖:“要!参感觉不大,须长。”刘长青:“哎,哎,真长哎。”眼看着野山参就要被完整地挖出来,任天真把鹿角一扔,孙头头凑近,手电筒打得更近了,任天真徒手开始扒人参主干。任天真忍不住笑:“真大!”忽然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任天真下意识一抬头,一条眼镜蛇阴森森与任天真对视,慢条斯理吐着芯。孙头头目瞪口呆。
山岭间寂静无声,透着一股危险的阴森感。任天真与眼镜蛇静静对峙,孙头头本能反应,伸手就要抓,任天真大喝:“别动!别过来!”孙头头:“天真!”蛇听到动静,果断在任天真胳膊上咬了一口。孙头头拿着拐棍要追蛇打,任天真阻止:“头头,由他去,我被咬了。”
孙头头抖着手拿起扔在一旁的手电筒,看清任天真右手手腕外侧两个明显的牙印。孙头头:“刘总,你带好野山参,按着荧光粉的痕迹回去叫救援!”刘长青:“打电话,快打电话!”孙头头:“没信号!你必须回去带人来!”刘长青哭腔:“这这这,我,我怕我找不回去,我……怕有别的蛇,我死在路上怎么办?我得和你们一起!”孙头头:“你必须找回去!刘总,我不能走,只能是你!”刘长青哭:“我不走……求你了!”孙头头一咬牙一跺脚,叼着手电筒,抽出任天真的裤带在伤口上方勒紧,阻断蛇毒,然后开始扒拉任天真的衣服:“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吃我豆腐呢。”孙头头气急败坏地拿手电筒照任天真,发现他已经开始冒虚汗。孙头头说:“你不是都会随身带防蛇虫鼠蚁的药的吗!在哪里!”孙头头一阵摸索,终于掏出一瓶她见过的精油。孙头头赶紧在他们周围都洒上,以免再被攻击。然后孙头头想都没想就捧起任天真的手,想帮他先把毒血吸出来。任天真:“别!你这是电视剧看多了吧。”孙头头:“你闭嘴,不要说话。”孙头头观察了一下任天真伤口周围的确没有黑色,用力按压将伤口处的脏血挤出来,强迫自己快想办法。孙头头:“头头,好好想想,师父都教过什么。天地阴阳,如果这里有毒蛇,那解药也一定就在附近!你可以的,好好找一找。”任天真已经开始四肢无力,嘴里呢喃着:“头头,还好不是你……”孙头头打着手电凭记忆和感觉找到几种草药,塞进嘴里嚼碎后将汁液淋在任天真的伤口处,然后将草药全部敷在伤口上。任天真渐渐感到自己吞咽有些困难,眼看着孙头头红着眼眶死死盯着自己,却无能为力。孙头头:“我滴孙!你不要睡!你爸妈马上就会来救我们的!你不能睡!看着我,你看着我!天真!”孙头头到处翻找,找到任天真的针,迅速百会劳工内关都扎上。
不远处山间亮起一道道灯光快速向他们靠近,刘长青立刻把手电照过去,原地蹦起来地大喊:“我们在这!我在这!”
天边已经透出一点点光亮。孙头头抱着胳膊蹲在柴房里,同学们都聚在回廊。邱师端着一碗药快步走进里屋。
任天真面色苍白躺在床上,手臂身上都扎着针。任新正给任天真搭完脉,宋灵兰站在一旁,邱师端着药进来:“天真怎么样?”任新正:“幸好头头把天真心脉护住,没有进入脏腑。”邱师:“汤药喝完了还要多喝水,多排尿。”宋灵兰跪坐在床头,将任天真扶起来靠在身上,邱师拿着一柄勺子一点点给任天真喂汤药:“好在还能吞咽。”宋灵兰:“刚才喉痹得厉害,老任扎了针。”三位长辈都松了一口气。
一整夜,屋里任新正隔段时间就要关注一下任天真脉象的变化。宋灵兰一直守在床边,拿着热毛巾给任天真擦虚汗,赵力权进进出出为宋灵兰换热水。天亮后得到消息的参农也带着解蛇毒的药和急救箱来了。其他同学轮流,一部分人接着完成药理课作业,一部分人就在院子里机动等候差遣。只有孙头头,静静地跪在柴院子里。许萌怕她脱水,给她面前放了杯水。孙头头一把拉住许萌,祈求的眼光望着她,面色憔悴。许萌:“不会死……应该。”太阳渐渐升起,院子里人多了起来,任天真的情况也好转很多。
任新正和宋灵兰从屋里出来,许萌一下冲到他们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任新正:“天真脱离危险了,大家都放心吧。”孙头头长舒一口气,想站起来进屋去看看天真,却因跪的腿麻一下子又跌坐回去,赵力权赶紧把她扶了起来:“头头,你没事吧?”孙头头:“我没事,我就是想去看看天真。”宋灵兰强忍着满腔怒火,讽刺道:“看什么?看你有没有把他害死吗?”任新正:“灵兰!”宋灵兰出离愤怒,冲到孙头头面前:“你一定要害死天真你才甘心吗?他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今天讲了多次不能采参,你是有多贪才要去送死?!你送死为什么要拉上天真?你明明知道我只有一个儿子!”孙头头又慌又急:“不是,不是我,我没有……”宋灵兰:“不是你是谁!不是你是谁!不是你怂恿,天真怎么可能擅自冒险!你到底是有多恨天真才要将他置于死地?你狂妄!阴险!狡诈!我请你!以后离天真远一点!”孙头头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不是我,真不是我!是……刘、刘总!他,他……”宋灵兰:“刘总?刘长青给你多少好处,你才会骗天真跟你一起进山?刘长青已经带着我儿子命换来的野山参溜下山去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你进我们家的门!自从你来了以后,这个家里没有一天安生过!谁跟你走得近谁就倒霉!”任新正将宋灵兰往身后拉:“灵兰!制怒。”
宋灵兰甩开任新正:“我说错了吗!你儿子差点死掉!自从你接了这个不知道到底什么来历的野丫头到我们家,我过过一天好日子吗?我们遇过一件顺心的事吗?你当她是亲徒弟,你护着她,她倒好!竭尽所能挖我心!你让她滚!马上滚!有我没她!有她没我!”孙头头伸手想要拉任新正的袖子:“师父,真的不是我!我发誓!”宋灵兰一巴掌拍掉孙头头的手:“你不准碰他!你给我滚出去,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孙头头也火了:“你要讲道理!我也不想让天真被蛇咬!”任新正:“头头住嘴!”孙头头:“她冤枉我!”
宋灵兰推着孙头头往外,孙头头不断挣扎:“你干什么!你不要推我!”孙头头失手反手甩到了宋灵兰脸上,众人全部惊呆,宋灵兰大骇:“你居然敢打我!”任新正也急了:“头头,你规矩呢!你这样难管教,谁能留你?!”孙头头气得眼泪都要崩出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急了!这次不是我的错!”任新正:“你走吧!现在走!我也留不住你了!力权,你送头头下山!”任新正拼命给赵力权使眼色,赵力权有些踌躇。
孙头头扑通一下跪在任新正面前,抓住他的衣服,十分惶恐:“师父!不要赶我走,我求你了!”任新正话里有话跟赵力权强调:“力权,快带头头走。记住,一定要看着她下山。”孙头头:“师父!我不走!真的不是我要去的!你不能赶我走!不要赶我走!”宋灵兰转身而去,看都不看孙头头一眼。邱师看着一脸错愕的孙头头:“头头,现在不是好时机,你先下山,其他事回头再想办法。”
孙头头背着行李慢吞吞往山下走,赵力权跟在一旁,撇着孙头头的脸色,几度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终于说道:“头头,你……你别太担心,师母是心疼天真又着急,都是气话,应该不是真的要赶你走的……”孙头头:“你别跟着我了……”赵力权看孙头头这个反应更加慌张,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真的,头头,我,我相信你,你肯定不是故意的……”
孙头头一下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赵力权,脸上并没有伤心的神色:“我也说真的,你别跟着我了。你快回去,帮我看看天真的情况,虽然他爸妈和邱师都说他没事了,但是没亲眼看到人我还是不安心。你让他醒了亲自给我打电话!”赵力权:“……你,没事?”孙头头:“我能有什么事,我又没被蛇咬。行了,你别跟着我了,快回去,我就在山脚村里等你消息,我不走远。”孙头头推着赵力权让他回头,赵力权犹犹豫豫回头往山上走。孙头头:“记得!让任天真给我打电话!我就在山脚等你们!”
宋灵兰黑着脸坐在任天真床边,任新正和邱师坐在桌边。邱师看看任天真,又看看这夫妻俩的神色,很是无奈:“无妄之灾。”宋灵兰:“这是人祸。”任新正:“灵兰,我们都不知道事件全貌,不急着下结论。”宋灵兰:“躺在这儿的是你的儿子,还好没生命危险,否则,我不会放过她的。我当初就应该坚持,不应该让她进门。你们还指望她脱胎换骨,生成的眉毛长成的痣,早就定型了。”任新正:“现在社会,眉毛能修,痣都能点了,没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宋灵兰:“你!”任天真幽幽转醒,被子下身子动了动,宋灵兰顾不上跟任新正辩驳。宋灵兰:“天真!你醒了!换身衣服吧!老任,快给我件干衣服。你不知道出了多少身汗!”
邱师立刻站了起来:“我去拿。”说完他走出屋,留下一家三口。任天真:“妈,我没事了,就是口渴。”宋灵兰赶快递上水:“喝点淡盐水。我真的要被你吓死了!没有护身符,真是不行!”任天真:“妈,那株山参……”宋灵兰:“刘长青早就带着参跑了。你这孩子,心眼怎么这么实呢?人家要你去送命,你就去!你从小在好家世长大,你心眼再多长一百倍,都干不过那个野丫头和刘长青!”宋灵兰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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