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新正诊室窗台上乏人问津的番茄梗上已经颤颤巍巍冒出新的绿芽。以孙头头为首的几个同学都仰着头看着面前颇具海派风格的四层小楼。从楼外进到屋内,张大的嘴巴就没闭上。孙头头扒在散发着浓郁岁月感的木楼梯边往上看,透过玻璃洒进的日光在楼里打造出虚虚实实的梦幻光影。孙头头:“哇,这才真的是拍电视剧才会出现的地方吧。”彭十堰冲杨小红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杨大状,排面!”学生甲:“这整栋楼都是我们的了?太酷了!”学生乙:“居然还有个小电梯,真的绝了。”任新正:“在这里,董老师的手法班和费师的五行针灸班就都可以长期办学了。”宋灵兰:“永乐街1号,这个门牌我很喜欢。”刘子弘:“这地方不错啊,比原来老刘那儿强多了。”刘子弘拽拽地走进来。孙头头一个箭步拦在他面前:“你又想干什么?”刘子弘:“女侠饶命,我来将功补过。”
刘子弘身后跟进来几位搬着手法床的工人师傅:“你们原来的手法床、桌椅什么的,老刘都给你们收在仓库了,今天我奉命尽数归还。”刘子弘一溜烟跑到任新正面前:“任教授,免费劳动力刘子弘携师承班财产若干前来报道!但听吩咐任凭使唤!”任天真扔过来一根鸡毛掸子和一根挂好抹布的简易拖把,刘子弘条件反射一接:“这位大侠,见面礼太隆重了!”任天真:“小高个儿,天花板就交给你了。”孙头头:“兄弟们,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冲呀!” ??
孙头头一声令下,大家纷纷行动起来,开始开荒保洁以及布置陈设。彭十堰到处蹿,拍了不少照片,然后一个人躲到角落在手机上捣鼓些什么。杨小红提着一瓶家具清洁神器夹着一个盆往他面前一放。杨小红:“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呢?不是要好好表现的吗?”彭十堰把手机展示给她看,屏幕上正是好久没人说话的师承班微信群,最新消息是彭十堰刚刚编辑好发送的新师承班开课公告,配了好几张里里外外的照片,还设置成了群待办。彭十堰:“做点班长该做的事情。”彭十堰拿起清洁神器仔细看了看:“这个还要和水按比例配比,你行吗?”杨小红:“所以来给你啊,理科生。”彭十堰认命地收起手机,蹲在一边研究清洁液和水的配比情况。杨小红掏出手机看到群待办已经有不少人完成,还有几个人已经刷屏大喊马上就到,死气沉沉的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那头任天真正指挥着刘子弘爬上爬下。许萌在离他们不远处小心地拿出手机看了看,然后又嫌恶又害怕地把手机塞回口袋,踌躇片刻挪到任天真身边,几次想要开口都未能成功。任天真:“萌萌?怎么了?”许萌摇了摇头,任天真:“我看你情绪不高。你回医馆陪简兮玩吧,这里无聊。”许萌:“我不给你添麻烦。”
任天真:“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这样吧,你去跟我妈一起给师傅们指路,把手法床都摆好。”许萌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往楼上走。踩在桌上居高临下擦灯的孙头头看得一清二楚,好奇地盯了许萌好长一段时间。杨小红走过来,把贵的外套脱下来一卷,塞进床下,然后对孙头头喊:“抹布扔下来,我给你搓!”孙头头愕然:“哎呀!你那么精贵的手……和脑子……体力活不要干了。”杨小红莞尔一笑:“任师说,事必躬亲,不因事小而不做。”
宋灵兰一边敷面膜一边打字。任新正走进来看一眼宋灵兰:“你怎么也搞这些玩意儿?”宋灵兰看不出面部表情地回复:“我也是女人啊!”任新正:“你跟她们那些不一样。”宋灵兰:“我干吗要跟人家不一样?我就想跟她们一样。我也怕老,我也爱美,只是你不关心罢了。”任新正:“你在我眼里……”宋灵兰眼角隔着面膜忽然就有了笑意:“我在你眼里怎样?”任新正:“你在我眼里,本就不是以色见长。”宋灵兰气得把面膜揭掉扔在地上,噘着嘴打字,越想越气,发泄地拍了一把键盘,忽然一堆乱码,吓得宋灵兰立刻对键盘拜一拜,然后老老实实存盘,叹了口气。
任新正在磨墨,斜眼看宋灵兰的表情,撇嘴一笑,忽然张口说:“我今天碰到涂老师了。”宋灵兰头都没抬,连个敷衍的“嗯”都没给。任新正:“涂老师女儿涂明眸今年研究生考到江州来了。”宋灵兰忽然表情就生动起来:“哎呀!明眸我喜欢!从小就是个乖巧丫头,谈吐、家教、学识都跟天真很配,你问她有男朋友了吗?”任新正:“我哪里像聊这些的人。”宋灵兰:“那你聊什么?天降大任于斯人?这些正经该聊的话题,你不说,净扯闲话!”任新正:“我不像你。我想不到这些。不过呢……”宋灵兰:“不要吞吞吐吐!”任新正:“涂老师今天问我天真有女朋友吗?让我给孩子们创造机会一起玩耍,续上小时候的玩伴。”宋灵兰一拍巴掌,已然忘记刚才任新正的狼心狗肺。宋灵兰:“你瞧瞧你瞧瞧,这就叫天作之合,不光是你,连我也有这个能力,心念一动,好事成双!你怎么答他的?”任新正:“我打哈哈打过去了。我说我不问孩子的事。”宋灵兰气得站起来:“你!!!”
任新正:“你给你儿子指定媳妇,他会听你吗?白浪费时间。”宋灵兰:“我总觉得,萌萌最近越来越粘天真了。我必须要给天真打个岔,而且给萌萌一个警告,让她知道我没有把她算进我家人口。”任新正:“是你太敏感。最近大家都忙着新师承班开课,大小朋友都日日滚在一块儿,我没看出萌萌跟天真有什么不正常。”宋灵兰:“你不懂,这是女人的直觉。”任新正失笑:“那头头也整天跟他们俩在一起,你怎么不觉得头头有问题呢?”宋灵兰把电脑往任新正面前一塞:“审阅一下你的课件。头头那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孙头头屁股坐在滑板上,两腿大叉巴着边拉筋,边下巴搭在手上看着任天真踩着滑板在台阶上做各种技术动作。任天真:“你今天怎么了?好不容易有时间上课怎么干坐在一边?身体不舒服?”孙头头:“我这是练功。拉筋。你觉不觉得,萌萌最近有心事?”任天真一愣:“她有什么心事?”孙头头:“我也说不上来,但我觉得她手机里有炸弹。”任天真在孙头头面前花样滑行绕圈:“你怎么感觉到的?”孙头头:“我有一天看到她手机落在厕所里,我好奇试密码,她匆忙跑过来恶狠狠瞪着我抢走的。我就觉得她有秘密。”
任天真似笑非笑地也把滑板铺地上,跟孙头头脚对脚练功,眼睛死死盯着孙头头。孙头头:“你这什么眼神?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任天真:“你要是试我手机密码,我也恶狠狠瞪你呀!你不检讨自己小贼一样的行为,你还说别人。”孙头头生气了:“什么贼?!”孙头头把手机丢给任天真:“我手机都没密码,随便看!你要是光明正大,要密码干吗?”任天真把头头手机推回去:“就你那个手机,今天买了糖葫芦,明天买了沙琪玛的,跟你人一样空白,谁爱看?”孙头头不服气:“哼!我还写作业呢!在手机里!哎?你是不是偷看我手机了?你怎么知道我买了沙琪玛?我货都还没到!”任天真哈哈大笑,又把腿叉开一点,孙头头被抻得叽哇大叫。任天真:“神经比钢管粗的头哥能感觉到别人有心事了?你是练功练得感受力提高了,还是,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任天真边说边弯腰往孙头头面前凑,眼睛紧盯着孙头头,孙头头恼羞成怒地推了一把任天真。孙头头:“呸呸呸,你奶奶我才没那个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你扶奶奶起来!”
任天真并不起,再在腿上加了一点力。孙头头啊啊大叫,自然地把胳膊就撑到任天真肩头,任天真故意偏头看孙头头的手。孙头头脸忽然红了,任天真笑得邪邪的:“你脸红的样子,像蒸熟的螃蟹。”孙头头扶着任天真的肩头艰难站起来,甩甩腿,忽然就夹住任天真,不让他动:“你是不是在跟萌萌谈恋爱?”劈叉的任天真抬眼看着站着的孙头头,逗她:“关你什么事?”孙头头瞪圆了眼睛。
赵力权进家门的时候田星星正拿着小型挂烫机烫明天出门要穿的衬衫裙。田星星:“回来啦?你这两天都回得好晚,师承班要重新开课,很忙吧?”赵力权一愣:“啊,嗯。”说罢他把外套脱了挂进摆在厨房的晾衣板上,打开窗户通风。
田星星:“头头跟我说了,明天任教授会有一个公开讲座,我正好休息,打算去听,我们一起去呗。”赵力权勉强地笑了笑:“我明天早上有事要早点出门,不能跟你一起了。”不等田星星追问就躲进了洗手间,田星星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
赵力权半靠在洗手台前,他掏出手机,打开师承班的群,大家伙热烈地讨论明天新师承班开班的事情,彭十堰表情包刷了好几个。赵力权看着左下角一直留在那里的群公告,手指悬置许久,还是关掉了手机,吐出一口浊气。
新师承班开课当天,热闹非凡。门头拉着横幅,楼下走字屏写着祝贺的话。一早,任新正、宋灵兰站在门口等候参加公开课的学生光临。董老师手法班和费老师五行针灸班的宣传易拉宝和横幅也都布置上了。
大堂已经布置一新,还专门立了指示牌导向手法班和五行针灸班报名的地方。祝霞和程莹在门口登记签到和报名。最先来的竟然是杨小红和彭十堰,两人哼哧哼哧搬着一个大花篮。任新正:“不是跟你们说了不要送花篮?开不了两天浪费好多钱。有这个钱不如送给师承班办学了!”杨小红笑盈盈,脸色比以前那张扑克脸好看多了,像哄任师一样说道:“捐啦捐啦!这是额外的,是学习委员和班长的心意。祝愿我们师承班花好月圆。开张嘛!总要有点喜庆的气氛。您都说了,要有仪式感!”紧接着刘长青和刘子弘也搬着一个花篮来了。刘长青:“哎呀!这次一定是大吉大利啊!竟然好事成双!我这个放右边!这样好!对称!”说完蹦蹦跳跳地走了。
孙头头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种搞气氛的礼炮桶,跟任天真两人头对头研究,随手一扯,“砰”的一声,亮晶晶的彩屑飞了二人一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这时孙头头突然看到了东张西望走进来的田星星,吐掉嘴里的纸片,飞奔着扑过去一把抱住她:“亲爱的!”田星星被糊了一身亮片彩带,赶紧推开她,看到孙头头身后同样一身狼狈的任天真,语带揶揄:“你俩看着很喜庆啊!像办喜事!”孙头头耳朵一红:“哎,小权子没跟你一起啊?他最近搞什么,请了好几天的假,人影都没冒一个。”田星星:“他好几天没来医馆了?也没来新师承班?”任天真也走过来:“之前大家都觉得师承班办不下去了,所以他也有在找别的工作,但是我以为今天师承班重新开课,他就会回来了。他在家里没说什么吗?”田星星愣了一下:“哦对,他跟我说他今早有事,所以今天就来不了了,我来帮他请个假。”
刘长青捧着一个红布包好的盒子走了进来:“任教授,恭喜恭喜啊。我已经转了一圈!这地方比原来可好太多了。”孙头头:“刘老板,怎么就你一个人了?刘子弘呢?”刘长青:“他赶着去面试那个练习生了,他还让我跟你说绝对会出道成功。”孙头头:“他可别再好心办坏事我就谢天谢地了。”任新正:“刘总,欢迎欢迎。”刘长青:“任教授,我的心还是有中医事业的,虽然过程很曲折,但是结果总归是好的,咱新师承班也算有我刘某人一份功,等我东山再起了,我还给你投资,你可别不带我玩啊!”任新正:“你的危机过去了吗?”刘长青:“我一会儿还要跟您商量我危机后的重生。先不说这个,我给咱新师承班带了件礼物。”刘长青打开红布盒子,里面装着一尊金灿灿的孙思邈相。孙头头:“我的妈,刘老板壕!”任新正:“刘总,这我不能收。”刘长青:“镀金镀金,没几个钱,主要是寓意,希望咱有药王坐镇,以后百毒不侵,平平安安!我特意从药王山请来的这尊药王相,您就收下吧。”任新正:“好,我代师承班上下,多谢刘总。”
任新正请宋亦仁亲手将药王相恭敬地摆在师承班入门玄关桌上,墙上挂的正是宋亦仁自提的对联――“为生民立性命,为往圣继绝学”。
陆陆续续越来越多报名的人都来了。许久不见的蒋莉也带人拉着个用布盖着的巨大画框走进来:“任教授,可给我赶上了,天大的好事情!”任教授一脸蒙圈:“您是……”蒋莉:“您不认识我了?”任新正又端详半天,抱歉地摇摇头:“恕我眼拙。我记人不行。”蒋莉:“我是蒋莉啊!就是濒死的那个!就是癌症晚期,只能活三个月的蒋莉!”蒋莉一身时髦的运动套装,比起之前看上去瘦了半个人,头发也剪短了,人也晒黑了一点,整体看上去活力无限。任新正:“您这哪像癌症晚期啊?气色看起来比我都好!”蒋莉:“我这一年就没歇着,三川五岳都走遍了,每天好几万步。”任新正:“一年了吗?!那你去查过没有呢?”蒋莉:“没了!癌症没了!哈哈哈哈!”彭十堰忍不住插话:“西医误诊也是有很多的。”蒋莉:“哪凉快哪待着去!我告诉你,你们说的不对,任教授说得对!我这就是业障病,我把账还完了就了了!”彭十堰有些嘲讽:“哦?如此说来佛祖都原谅您了?”蒋莉哈哈大笑:“是啊,菩萨都托梦给我,说没事了。还托我给任教授带句话。”
蒋莉把蒙着画框的布一掀,一幅写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书法作品展现在大家面前,字迹潇洒有力,结构如山,笔触如海,观感震撼。蒋莉:“这是我家老头子写的,真的就是特别特别感谢您。陪着我爬山这段时间,我儿子女儿的身体都变好了,家庭成员之间的纽带关系都加强了,都要感谢任教授。”任新正不禁赞叹:“好字!”蒋莉:“您一会儿挂对面墙上啊!这样人一进来就能看见!招牌!”任新正笑着摇摇头:“挂我办公室墙上吧!”
新师承班的第一课很不一样,大家围坐成一圈,任新正、宋灵兰为代表的老师们坐在一起,所有学生和中医爱好者们坐在另一边。任新正:“今天我们师承班在我们善东和同学的大力支持下,重新开业。而且,今天我遇到了一个久违的病人,蒋莉女士。我想请蒋莉女士做一个开场发言。有请!”
第25章
蒋莉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走到前台,说道:“感谢任教授给我第二次生命。我之前被诊断为癌症晚期,后来在任教授的指点下,我的病竟然完全好了!现在的我是一生最好的时光,孩子们,你们好好学,把这么好的中医要保留下来,传承下去!”彭十堰立刻站起来:“蒋奶奶,这不科学!你这样宣传会误导大家!”
场面瞬间尴尬,蒋莉不会收场了,一下子急了:“怎么不科学?怎么不科学?!我不管科学不科学,谁救了我的命,谁就是好医生!”大家都看着任新正。任新正却胸有成竹,面带笑容,他走到前台,把蒋莉扶到座位上,重新走上台:“彭十堰是我们传承班的班长。对!你们没听错,一位西医,是中医学的班长。他说得没错。中医不科学,因为中医是学科。我不知道彭医生有没有看过科学哲学家波普尔的《客观世界》,他在这本书里,提出了三个世界以及相互作用的关系。而且他还认为,可被证伪性,才是科学。要知道,在过去,地心说,日心说,在当时,都是科学。科学是我们一步一步靠近真相的过程。它是可以检验的,可以计量的。但我想问你啊小彭,音乐绘画怎么科学计量?疾病的感受怎么测度?现在火箭都能上天了,女人的心怎么揣测?”全场哄堂大笑。任新正:“所以,彭医生,这个世界,是分好几个象限的,有主观,有客观。不能把主观当成唯一世界,也不能把客观当成唯一标准。就好像我们这个人,是有两部分甚至三部分构成,一部分叫身,西医在身这个部分,不断前进。指标,细菌,影像,是你们了不起的成就。但人除了身,还有心。我们说健康,是指身心两个层面都平衡,身形要矫健,心绪要康宁。甚至还有第三个层面,叫性。就是你的灵性,你思想有更高的追求,比如宗教和哲学。蒋奶奶,从身的角度上,病入膏肓,西医可能放弃了。如果没有中医,她会在被判死刑的恐惧中等待着离世。但幸好有了中医,我建议她去求神拜佛。有用吗?我不去谈神鬼,但我想,她人生的最后一段,要是能够有机会见天地,见众生,最终是见自己,总比在恐惧忧虑中度过好。而且爬山,叩拜,这样的运动,肯定比躺着好。至少动能生阳嘛!有阳就有活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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