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又笑了起来。任新正继续:“在中医的体系里,心的力量要远大于身。你有信念,你有意志,你会克服身体难以忍受的痛苦。比方说,我跟你说,小彭,你去,把门口那辆车给我抬起来,我给你一万块钱。”彭十堰笑了:“别逗了。我可没那个本事。”任新正:“给你一百万。”彭十堰犹豫了一下:“我去试试吧!”孙头头:“彭十堰,你要是抬不起来,我就把你吊起来打!竹针插手指。”彭十堰表情痛苦:“我就算使出吃奶的劲,但我不行啊!”
宋灵兰忽然平静地说:“彭大夫,如果你的孩子,现在在车轮底下……”杨小红立刻站起来,坚定而决绝:“我可以!”任新正笑了:“母亲可以。这样的事,你网上随便搜,很多母亲做到过,超乎你对人的认知。人是有潜能的,人还可以为理想、信念献出生命,为救助他人舍生取义,而这些,在科学眼里,都是不解之谜。”说完他看着宋亦仁,宋亦仁点了点头,任新正又看了一圈学生们:“所以我认为,西医实际上是术,它可以标准化也可以大规模复制,同时可以实现集约生产,这在城市化程度比较高的地区,是普及医疗的巨大优势。但中医不一样,中医讲究的实际上是个人的修行,中医是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做师承班,我想通过师父带徒的方式,找到跟我同频共振的人,然后才能够把道传下去。”
一家装修得低调又奢华的身体养护馆内,吴善道与郑新丞正靠在足疗椅上。
郑新丞:“我设立奖学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这服务项目,吴教授您果然跟任教授画风不一样,真人不露相。”吴善道:“不敢不敢,我师兄是真高人,他那周围都是大神仙,我呢能力有限,但是要给你解决解决运动过度肌肉酸胀的问题还是有办法的。这里做足疗真的不错,你试试。”两位技师身着统一的制服,端着工具走了进来。个子稍高的技师在心事重重地低着头走到吴善道面前,坐下,放好工具。赵力权:“您好,我是工号030128的技师,今天由我为您服务。请问您有哪里不舒服吗?”吴善道:“力权?”赵力权闻声一愣,抬头看到吴善道,一惊:“吴……吴教授。您、您怎么在这儿?今天不是……”吴善道:“新师承班开课,我这儿有个客人,招待完一会儿就过去了。你怎么在这儿?你这是……”
吴善道上下打量赵力权,赵力权瞬间面红耳赤。郑新丞:“吴教授,这是……?”吴善道一下起身:“郑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中医药大学的高才生赵力权。小赵,这位就是在我们院设立新苗助学金的郑总,你大学的时候助学金就是郑总的基金会捐助的呢!”赵力权:“郑总好,感谢感谢!我们见过。”郑新丞:“哦?是在学校给你发奖的时候吗?”赵力权:“还有一次是您的庄园,我们去采艾。”吴善道敲敲脑袋:“对对对!那次是我带我学生去的。我那么多学生,只带他呢!”吴善道领着赵力权来到郑新丞面前:“郑总,现在孩子都是很了不起的,我们小赵是本校本科,本校硕士研究生毕业,他跟别的技师不一样的,这是真正教育落实在生活的切实锻炼。我把他介绍给您,让您体会一下高水准的医疗。哎!他是真的医疗水准的呢!”郑新丞:“是吗,那我真要好好感受一下!”
赵力权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看吴善道。
彭十堰:“您提到术和道,提到标准化和非标准化,提到理性和感性,提到主观和客观……但医学是不断进步的科学,我们对人的认知在不断前进,你们中医,翻来覆去就那几本书,《黄帝内经》《伤寒论》《本草纲目》……最近的一本经典都快五百年了,我们现在的人进步到今天,跟五百年前能一样吗?不要说五百年了,你让80年代的人穿越到现在,大概都会饿死,不会用手机,不能叫外卖,打不到车。为什么我们现在的用药居然还参照一两千年前的方子?这不是天方夜谭?”任新正:“你觉得中医两千多年都没有改进,那我想请问你,科技虽然进步了,但人类这两千年进步了吗?”彭十堰:“当然。人类的寿命大大延长,我们对大脑的开发对基因序列的解读,早就已经超出生死这个层级了。人类对地球的掌控力已经远远增加了。”杨小红:“可我不认为这是进步。原本地球是一个完美的生物链闭环。自从人类站在生物链的顶端以后,一切灾害都是人为的,不可控的了。人一旦掌控了地球,欲望如何限制?对其他物种的迫害何时终止?”
任天真:“事物都有它的一体两面性,你只承认A面却否认B面。古人可以凭肉眼观测270光年外的星球,画得特别清楚,但你现在不戴眼镜字都看不清楚,这算进步还是退步?”董慧慈:“如果只看科技,的确进步得特别快,现在手机都像我们延伸出去的一个器官了,出门不带手机都不能活了。科技日新月异,但另一些东西两千年前与两千年后,几乎没有变化,比方说情感。两千年前,父母去世了我们会哭,两千年过去了,不是说因为有了手机,父母去世我们就不伤心了。”彭十堰:“老师们,我跟你们讲理的时候,你们跟我讲情,我跟你们讲情的时候,你们跟我讲法,我跟你们讲法的时候,你们跟我讲人性,咱们能不能在同一个平台上讨论?”任新正:“所以中医和西医,我们不能要求它们一管进出,这两门学问本来就不是一回事儿,你非要让中医科学化,你非要让我指出我的方子里,哪一味是治疗手麻的,咳血的,我说不出。这是你的思维方式,在我眼里,人是整体的,不能大卸八块,药也是整体的,它们原本就互相作用。”白茉莉:“我就非常相信任教授。因为这些年,我们也发现,科学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所以我所在的国外大城市,有很多中医,也有很多自然疗法的医生,最有意思的是,东方的哲学,宗教,包括运动方式,像瑜伽,我们很多人都追捧。”
任新正:“一阴一阳之谓道。科技的进步,只是宇宙洪荒里非常小的一部分,不要把它放大为全部。对健康的戕害,内经说得很清楚,外邪就是风寒暑湿燥火,内邪就是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些,任你怎么进步,是不会改变的。”彭十堰忽然就高兴了,好像抓住了任新正的尾巴:“哈哈!你说得不对!古代人吃不饱穿不暖,今天人已经不缺衣少食了,怎么还是风寒暑湿燥火!”任新正:“不缺吗?你看看她,再看看她!”任新正指着安妮,又指着头头:“这才几月的天,穿着那么短的裤子,露着肩膀,吹着空调,喝着冰饮。这比古人受的寒还要多。这位外国友人,你不要生气啊!我拿你做了不好的例子,主要是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装扮。大冬天露着脚踝,穿个裤子到处都是破洞,我也看不出美在哪里?这在古代,就叫衣不蔽体啊!”全场大笑。
任新正:“所以我对现在的科技或者时尚,还没有理解,但我观察了一下现象,觉得只要手机存在,那我们董老师治疗脊柱的本事,就会一直很吃香;只要姑娘小伙穿得还是很省布,那我的不孕不育门诊就停不下来。”全场又笑。宋灵兰:“《内经》有句话‘诸痛痒疮,皆出于心’,你不要看这是皮肤上的疾病,实际是内心紧张的反应,人的心和身是很难分开的。上次我听西医专家,空军总院的杨雪琴教授的讲课,她说银屑病很多病人是情绪的外化反应,这和中医理论是不谋而合的。所以,中医和西医之间,不是对立关系,而是在不同中寻求统一。”
他走到教室的窗台边,搬出来两盆冒着新芽的番茄:“这两盆小番茄你们肯定都不陌生,从医馆移植过来的。”宋灵兰惊喜道:“喜迎门!他们活下来了!”任新正:“在我们不在的这段期间,没有人知道它的时候,它长的果实丰硕,但自从我们看到它长得好,想给它一个好的环境,修枝搭架,它反而奄奄一息,再放任它自然生长它又顽强地活了下来。所以,应对急症,比如癌症,我赞成开刀,因为你不开刀的话,这个病就像高速公路上没有刹车的重卡,失控疯跑,结果就是车毁人亡。但开刀之后呢?我们要给病人一些时间,一些轻微的外力推动,让身体自己修复。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我们不是治病的神,我们是帮助病人走上健康轨道的人。”
祝霞举手问道:“任教授,听你说拜神的意义,我很有感受。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您肯定记得,我当时有多么绝望,我感觉自己已经活不下去了。您告诉我一个古方,为了寻找这个古方,我已经坚持一年了。我刚才忽然醒悟,三百年的瓦就是为了给我一个缓冲的时间,让我从悲恐中镇静下来,适应新的生存模式对吗?谢谢您的良苦用心,其实我在医馆帮忙的这段时间,看了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外形健康,心理有病,有些人外形都病病歪歪。人只要活着,没有圆满的,各有各的难处。世界上那么多失去孩子的母亲,他们也要艰难地活下去。和他们比,我真是不晓得有多幸福!任教授啊,我谢谢您,是您扶着我们母女一路走来,因为您的慈悲,让我重新感受到活着本身就是意义。”程莹:“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要面对的难题。难题多了,解决不掉,就是病。不是身病,就是心病。”
祝霞注视着丁简兮:“简兮,妈妈知道你之前那么自由,现在被困在这小小的轮椅上,肯定很难受。但你能不能答应妈妈,一定不要放弃,只要咱母女俩在一起,没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那三百年的瓦,找不找得到,你都是我的好女儿。”
丁简兮抬头看着祝霞眼睛里慈爱的光,神情痛苦又挣扎。白茉莉走到丁简兮面前蹲下,握住丁简兮的双手:“孩子,我也曾在死亡边缘挣扎过,我真切地认识到活着本身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上天总是给乐观的人开启希望的门。你看霍金,他一生囚困在轮椅上,可是灵魂无比自由,可以穿越宇宙,他的快乐是我们正常人达不到的。你想做的事情不一定要有手有脚才能做到,只要你不放弃,你也会找到自己的星辰大海。”宋亦仁听得满脸放光,蒋莉突然插话:“你在找三百年的瓦?问我啊!我刚去过的那座山,就有一片好几百年的老房子,说不定就有你要找的瓦!我给你弄去!”彭十堰:“您还能跑?”蒋莉:“任教授都说了,动能生阳,我多做好事多做奉献,我为他人服务,我能活得更久!”蒋莉一脸骄傲。
任新正走到丁简兮面前:“简兮啊,我们这儿有老人,有孩子,有东方人,有西方人,无论肤色,无论种族,我们都爱你。你还有什么放弃生命的理由呢?”
丁简兮转动眼珠,眼眶慢慢变红。彭十堰:“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众人纷纷加入,或背或诵《大医精诚》。众人:“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志,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田星星的手机一直在通话中,通话人显示――赵力权。电话那一头,赵力权耳朵上戴着耳机,端着洗脚水,边听边泪流满面。 ??
孙头头踩在凳子上,根据任天真的指令调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一行字的位置,说道:“天真,你爹真的没骗我。”任天真:“没头没尾哪来这句话?”孙头头:“你爹第一次见我,就跟我说他有通天的本领,随神往来,心念一动,心想事成。我将信将疑,但今天看看我们这个新的师承班!蒋奶奶说得对,你爹是真神仙。”任天真“切”了一句,不屑一顾。孙头头:“你们父子俩互相看不对眼儿。”任天真:“你们师徒俩,一个敢吹,一个敢信。”孙头头:“真的真的,我这一生,都没有见过你爸爸这样神奇的人。他说的话,他救的人,全都实现了!”任天真:“他没实现的那些,你不知道罢了,他不告诉你。往左边一点,我这钉子够不着。”孙头头:“坏了,尺寸没量好,还有个框没扣除,咋办?这个眼儿要露出来了。”任天真:“唉!你看看你办的事,大哈哈。”任天真开始拔钉子。孙头头围观:“哎,你说,你爹啥没有实现?”任天真:“不告诉你。”孙头头:“你说嘛!”任天真:“你守不住秘密。”孙头头:“谁说的?你爸让我守的秘密我都没有说出去。”任天真好奇了:“什么秘密?”孙头头:“不说。”任天真:“那我告诉你一个我爸的大秘密,是我发现的,跟你换?”孙头头疯狂摇头:“一诺千金,不换。”任天真:“把匾递给我,你再站那边去。”孙头头一发力,把匾扛过肩,递给任天真,自己又像小猴子一样爬到另一边开始挂匾。任天真忽然冒一句:“我爸有个女朋友。”孙头头手一抖,差点把匾摔了,孙头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任天真:“你爸?”任天真促狭地一挤眼:“换不换?秘密?”孙头头抓耳挠腮。任天真从凳子上下来,从任新正书桌里找了个小纸团,攒吧攒吧塞进了钉子眼。
孙头头急得面红耳赤,任天真得意地笑。孙头头:“你爸不是这种人。你造谣!你想换我的秘密!等我告诉你我的秘密,你就说没有的事!”任天真又接一句:“小百灵。”孙头头还要问,任新正走进房间,看见墙上挂的字和在上面调整的孙头头。任新正:“谁让你挂的?”孙头头:“你呀!”任新正:“我什么时候让你挂了?”孙头头:“你刚才说一会儿挂在你办公室。”任新正端详了一下,说:“拿下来,搁储物间。”孙头头诧异:“为什么?人家送你的宝贝!哪不好了?”任新正:“好。特别好,但是我承受不起。人要戒慎恐惧。”任天真:“这句话又不是你说的,是吴承恩说的。”任新正:“我治得了人的病,改不了人的命。蒋奶奶获得重生,不是我的功劳,是她自己心性的改变。很多病人,你今天治好了他的症,明天又来,周而复始在一个圈里打转。”
孙头头忽然笑了:“朱昌明。”任新正:“真正能摆脱这个圈的,是靠自己的毅力,与过去的习性彻底拜拜。所以,这块匾,我哪里敢收?这不是偷天功,偷人家的功?”孙头头:“那你当时为何收?”任新正:“我情商再低,也不会拒绝人家在我开业这天送的贺礼。”任天真:“那这样,我放在凳子后面,既不辜负老人家,又不让你坐立不安。”任新正点头,然后指着头头说:“你的命,现在我们放在你手中了,能不能走好,要靠你自己的努力。”孙头头:“师父,我以前根本不相信努力可以改变命运。因为我们送快递的小哥,都很努力,我也没看到他们最后飞黄腾达。但现在,我想试一试。因为蒋莉、霞姐、Ms.程,她们都在改变自己的命运,虽然还是一手烂牌,却没有放弃。那我都掌门人了,我肯定也可以。”任新正投去嘉许的目光。
忙碌的一天过去了,华灯初上。一家人围桌而坐,桌上摆了不少好菜,还摆了一瓶茅台酒。孙头头端着砂锅羊肉煲上桌:“让一让,让一让,大菜来了。”宋灵兰给宋亦仁倒上一杯酒。老头乐得直搓手跺脚,像个老顽童,自己把茶杯又续过来,按着宋灵兰的酒瓶又倒了一大杯:“多倒点!多倒点!这点不够,我今天双喜临门!”宋灵兰:“够了!你什么双喜临门啊?”宋亦仁:“一是我的房子失而复得,二是师承班重新开班!要很多酒庆祝的!”任新正:“师父啊!灵兰根本没打算卖您的房子,要卖也是卖我们的。她故意不告诉您,让您挂心。来!我敬您!您对中医的恩德,您对我的支持,我想给您磕个头行吗?”任新正要跪,被宋亦仁一把扶住:“又是敬酒又是磕头,你想咒我吗?好好吃饭,不兴这一套!你该敬你师母,她才是女中豪杰!”任新正赶快敬师母,张继儒笑:“我就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吉人自有天相。你跟灵兰喝一杯。我们老了,以后扶持你的人,就是你的另一半!灵兰不容易!”任新正赶紧跟老婆举杯:“要不我跪夫人吧!谢谢夫人这么多年不离不弃,跟我这样一个没本事的人。”宋灵兰仰头一饮而尽,旁边的宋亦仁赶紧趁女儿没看自己,也仰头一饮而尽。张继儒虎着脸看他,他不好意思地解释:“陪一杯陪一杯,谢谢我女儿对中医的支持。”宋灵兰打趣:“哎?刚才不是有人要跪我的吗?我是喝酒错过了吗?”任新正:“我心里已经拜谢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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