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真一路下坠,接近湖面的时候安全绳终于到头,他被弹力惯性带着又向上弹了几个回合。绳子逐渐稳定下来,却因为任天真距离估算错误,导致他被倒吊着垂在河面上,整个脑袋都浸泡在河里。任天真挣扎着探出头呼口气,明显被呛着,他奋力挣扎,试图解开腿上的绑绳,无果。任天真觉得自己要死在这水里了,他冷静下来,再次努力利用腹肌起身,想掏手机,结果刚拉开衣袋,手机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他只能眼看着手机随河水飘走。
孙头头连滚带爬到了河边,看见头没在水中的任天真,孙头头急得跳脚,看看湍急的河流,自己却游不过去。孙头头忽然冷静下来,像打太极那样气沉丹田,左顾右盼,突然发现了藏在河边的救生船。孙头头直接进河滩,半个小腿浸在水里,挪到救生船边却没看到桨。孙头头什么也顾不上,以手代桨扒拉着水流,艰难地靠近任天真。
孙头头将救生艇划到任天真附近,她先把任天真拖到了船上,将船划到岸边,又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拖到河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任天真一副完全没了气息的样子。孙头头深吸一口气,对任天真进行人工呼吸。
任天真突然喷了孙头头一脸水,然后幽幽呼出一口气,咳嗽了一阵后开始大口大口喘气。孙头头喜极而泣:“我靠!你活过来了!你是要考死我还是要害死我!你再不喘气我就没招了!”任天真:“你说脏话。”孙头头:“我真想捶死你!”任天真:“你到底想让我死还是活?”孙头头:“你一家老小,废弃的蹦极台你也敢跳!你是真打算殉情吗?”任天真:“算法失误,按计划,我应该可以自己解开绳索然后游回岸边。”孙头头:“按计划?按什么计划?我要是不来,你就是死在这儿都没人知道!任天真,我快被你吓死了!”孙头头说罢忽然想到自己的膝盖,掀开裤腿一看已经血肉模糊。孙头头这才开始龇牙咧嘴,却又偷偷盖起来,不让天真看见。
任天真:“我想知道,萌萌跳下去的时候是怎样的绝望。”孙头头:“怎样?”
任天真:“我想明白了。”孙头头:“你想明白什么了?”任天真:“我就不适合做医生,我谁都救不了。”孙头头:“谁说的!”任天真:“我爸说的。可惜,他说的,是对的。”孙头头一哽,说道:“你不要这样否定自己。”任天真:“他是对的。我天生是个失败者。我立意救活的病人,死了。我千算万算的蹦极,如果不是你,我也死了。我做什么,结果,注定是失败。我爸爸以前上课的时候说,人成功的时候,总喜欢把自己的优点放大,认为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殊不知,个人的能力是极小的,成功,是运气。”孙头头:“他说的是人要有戒慎恐惧。”任天真:“他说的是天地真理。有的人,天生运气好,比如你。你适合做医生,你站在谁身边,谁就被救活。我活下来,是因为有你。而我,就没有这个运气。”
任天真自嘲地笑了笑:“你比我更像他们的孩子。”孙头头认真地看着任天真:“你错了!不是运气!是不放弃!我在那个山头看到你跳下去时并不知道你脚上拴着绳子。按正常速度,我即使跑下来,你也已经死了,所以我当时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报警,但是我没有,如果有秒表计算,也许刚才,我已经跑出了世界纪录,就像你爸爸说的,每一个母亲,都能抬起汽车救孩子。你觉得我是运气,不是的,是我没有放弃你!”任天真看到孙头头说话时的眼睛里充满星星。孙头头:“没有人可以定义你。只有你自己。你可记得算命的说过,你是大器晚成型,你在成就的路上,别着急!”任天真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你那样的自信。”孙头头:“我相信你!”孙头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导任天真,而且她感觉腹部越来越痛,脸色也开始发白,满头虚汗。
任天真:“我缓过神了。咱们走吧!浑身是水,要感冒了。”任天真一骨碌爬起来,这才注意到一旁蜷缩成一团的孙头头。任天真:“怎么了?”孙头头表情痛苦:“我肚子疼……”任天真赶紧把三指放在她的手腕上:“什么时候开始疼的?”孙头头:“刚才一直断断续续有一点痛感,后来越来越疼,还开始胀了。”
任天真:“你怎么不早说!”孙头头:“我以为是跑过来太着急,岔气了。”任天真:“哪里痛?”孙头头在下腹部位置画了一圈。任天真迅速翻头头的包:“针,你肯定带了。”没想到包里竟然没有。任天真:“针呢!?”孙头头:“我刚才摔了一跤,可能滚走了……”孙头头说完脸色青白,一歪头,昏了过去。任天真一下恐慌袭来,他到处摸孙头头的手机,没找到。任天真环顾四周,天色渐晚,几近黑,最后一抹霞光即将落入地面,他沉住气,开始以指代针,给孙头头用手法急救。
任天真背着孙头头找到一家中药店,任天真问:“你们这儿可以煎药吗!”何老板:“可以是可以,但是这都晚上了,我们要关门了……”任天真:“可以就行。给我纸和笔,我写个方子,现在就煎!”任天真边说边把孙头头放在药店门口的凳子上,让她靠着门,然后直接走到收银台后面。何老板看见孙头头的脸色,赶紧走过去摸:“哎哟!怎么烧成这样?衣服都是湿的,小妹!赶紧过来,帮着换身衣服!这样要出事的!”小妹从屋里奔出来帮着何老板架起孙头头进了里屋。
任天真摸半天没找到纸笔,大喊:“快给我纸笔!”这时老板娘出来赶紧把纸和笔递给任天真,任天真唰唰写了副方子。老板娘:“大黄,丹皮,桃仁,冬瓜仁,芒硝……你这药也太猛了,哪有人下那么多大黄?要出事的!你懂医吗?”
任天真笔头一顿。何老板走了出来:“还是赶紧去医院吧!哎呀!这个点!不晓得村上谁还能出车哟!你去联系阿贵!”任天真:“车开到市里要多久?借车我自己开。”何老板:“恐怕要三个多小时。夜里,山路,你开不了。”
第28章
任天真奔到里屋,看见何老板把摆药的桌子清了出来,下面铺着垫絮,让孙头头躺到桌上。任天真:“急腹症,我没有把握,万一化脓穿孔就麻烦了!我送你去医院!”孙头头嫣然一笑:“三个多小时,夜路或者穿孔……反正都是冒险,你开药!我吃!老板,你这有针吗?我先扎上。”何老板哆哆嗦嗦拿出一包针:“针是有,你会扎不?”孙头头肯定地回答:“我会!天真去熬药。”任天真看着她,面带犹豫。孙头头对何老板说:“他是中医,很厉害的中医!他肯定可以!”小妹:“不像啊!他看着好年轻!”任天真犹豫了,说不出口。孙头头:“他是!他家十四代祖传,他父亲是任新正,他自己是医科大学博士在读!”老板娘忽然大悟:“哎呀!你是任新正的公子呀!你爸爸写的那本书!太有名啦!《认识中医》对吧!我家有一本呢!我要麻烦你帮我签个名哈!”任天真忽然不好意思了。老板娘吩咐何老板:“你快抓药!熬上!他很厉害的!哎小妹!你快去敲牛伯伯的门!他的病有救了!我们这来了个神医呢!”
场面忽然热烈起来。任天真被逼上梁山,犹豫又为难地看着头头:“头头,这方子太猛,我都没给别人用过,我……还是!”孙头头一把按住任天真:“去什么医院!你就是医院!”老板娘无比坚信地看着任天真:“对!你就是医院!”
炉子上,药罐咕嘟咕嘟。
孙头头从案台上坐起,背后天真撑着她。她一手扎着针,一手端着刚刚熬好的中药。孙头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中药,浓得像粥。”任天真紧张地手都在抖:“你扎完针是不是感觉好些了?我觉得你应该能挺到医院了,我去开车,这药先别吃了。”孙头头端起碗,咕嘟咕嘟苦着脸把药全部喝了:“我的妈,这苦味绝了,还有层次。”任天真完全笑不出来:“你……你怎么就喝了!?”孙头头恢复以往的大大咧咧:“你以后成了一代大医,一定要记得第一次试药的是我。我是拿命成就你。”孙头头刚说完,咕咚一下就倒了,倒在任天真怀里。
任天真汗珠子噼里啪啦掉在孙头头脸上,赶紧摸孙头头的脉搏,带着哭腔:“头头!头头!”孙头头忽然歪过头冲天真一吐舌头,任天真气得在头头脸上轻扇一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淘!你吓死我了!”孙头头还是有些衰弱:“搞搞气氛……太紧张了……”任天真:“感觉怎么样?”孙头头:“有点焦虑。”任天真:“焦虑什么?”孙头头:“我还没有接掌门,万一挂了……”任天真一下紧张起来:“我现在带你去医院,洗胃!老板,钥匙!”孙头头笑着拉住任天真的衣角:“万一我挂了,你替我接梨花针派!我看好你!你把我葬在我太奶奶身边,在我碑上刻――为成就一代大医而死。”任天真又摸了摸她的脉,忽然松弛下来:“我不会。”孙头头疑惑地看着任天真。任天真:“我会把你葬在我家墓里,碑上刻着‘大娘,该吃药了’!”孙头头更疑惑了:“你为什么要把我葬你家墓群里。”任天真:“你的命已经是我的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孙头头开始捂肚子:“疼……”任天真:“老板!厕所在哪?她要上厕所!”孙头头:“你怎么知道……哎呀我去……厕所……”
任天真敲着厕所的门:“不许锁门!”孙头头:“为什么?”任天真:“我怕你掉茅坑里!”孙头头伸手把门闩打开,任天真推门进来。孙头头立马弯腰把自己护得死死的:“我去!你干吗?”任天真:“我是医生,我要对你负责!万一你昏过去了,我好救你!”孙头头:“你出去!”任天真摸了一下头头的额头,出去了。孙头头要关门,任天真:“不许关!留条缝!”孙头头:“不臭吗?!”任天真:“拉香的那就真要挂了!”孙头头:“你让我静静!”任天真半天不说话,隔着门缝问:“你想好了吗?”孙头头:“想什么?”任天真:“生是我的人。”孙头头一下愣住了:“什么意思?”任天真:“你长这么大,没有人跟你表白过吗?”孙头头:“没有。尤其在我蹲大号的时候。”任天真:“那现在想?”孙头头:“你你你你……没有人这样表白的!”
老板娘在走廊上听见任天真和孙头头的对话,扑哧笑了,悄悄回到店铺。何老板:“牛伯伯来了,要不要请任公子给看看?”老板娘:“现在不是时候,让他明儿来。”何老板:“明天他们该走了吧?”老板娘:“估计不得走。现在俩人正表白呢!”何老板:“在茅房谈恋爱?”老板娘:“是啊!少见多怪。”
任天真扶着孙头头回到药房的椅子上。任天真:“我是认真的。”孙头头:“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喜欢我?你不是喜欢萌萌吗?还为了她要死要活。”任天真:“她只是妹妹,是病人。”孙头头:“那也不会是我啊,你图我什么?吃得多、会打架,还是没爹没妈?”任天真:“是啊,我图你能给我做饭、能保护我,还没有多出来的养老对象。”孙头头:“你掐我一下。”任天真:“你平时不是很自信的嘛,怎么这会儿又怯懦了?”孙头头摸摸任天真的脑袋,又敲了敲,任天真躲避:“你干吗?”孙头头:“我不能乘人之危,你今天脑袋进水了。”任天真:“是水落石出。这句话我已经在心里藏了很久了,我原来以为我永远都不会说出来了。”孙头头:“那你怎么现在说了?”任天真突然笑得很好看:“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时候,你愿意生死相托,我就只能以身相许了。”孙头头看着任天真的笑容出神,没有接话。任天真揉了揉孙头头的头:“歌德说过,‘我爱你,与你无关’。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别告诉我。”孙头头:“咱俩这样,伦理上有没有什么问题?又是奶奶又是女友朋友的话……”孙头头还没说完就被任天真一把拉过揽在怀里。孙头头挣扎了一下,不太有力气。孙头头:“你欺负我病了。”任天真笑得很宠溺:“幸亏。不然还打不过你。”孙头头突然推开任天真:“等一下!你妈连萌萌都不能接受,她能接受我吗?”任天真:“是我谈恋爱又不是她,你不用管她。”孙头头眼珠子转了转:“能不能不让你妈知道?”任天真:“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孙头头:“什么?”任天真:“咳嗽、贫穷和爱是无法隐藏的。”孙头头:“那这样,我俩还是道友,是同学。”任天真:“这算是拒绝吗?”
孙头头微笑起来,认真地看着任天真:“等我当上掌门人,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你可以大大方方向你妈介绍我的时候,我们再官宣。”任天真想说什么,但看着孙头头认真的表情又决定不说了,只是温柔又坚定地回答她:“好。”孙头头一个笑容还没扯出来,又一阵腹绞痛让她在椅子上蜷缩成虾,几乎要往地上赖。另一只手正被任天真搭着脉。任天真:“头头,疼痛感跟刚才比?”孙头头:“更疼了。”任天真有些犹豫:“不行,我们去挂急诊。”孙头头推他,连连摆手,连话都说不出。任天真:“这样太危险了!”孙头头:“无论是我的运气,还是你的实力,我们都会过了这一关!”任天真把脸放在头头额头上:“不值得冒险。”孙头头:“值得。”任天真说不动孙头头,有些干着急,把胳膊递了过去:“那这样,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你多疼就咬多狠。”孙头头也没在客气的,张口就咬了下去。任天真:“啊!”任天真一看,胳膊上一个明显的牙印,但是并没有破皮:“我打个电话给我爸!求外援!”
任新正坐在屋里看书。宋灵兰:“这个头头,这么晚了连个电话都不来一个。”
任新正不为所动。宋灵兰:“两个人电话都打不通,应该是在一起了。”她忽然松了一口气:“头头天不怕地不怕,有她在,天真会没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任新正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过来一看,来电显示是陌生长途外地号码,十分诧异。宋灵兰凑过去看:“谁啊?”任新正果断接起:“喂?”任天真:“爸!你快救救头头!”
任新正:“你把话说清楚!头头怎么了?”任天真:“她突发腹痛,舌质红,舌苔黄,脉象呈现弦数脉,我判断可能是阑尾炎,而且……我担心她化脓穿孔!”任新正:“扎针了吗?”任天真:“扎了,还喝了药。”任新正:“你开了什么药?”任新正递个眼神给宋灵兰,宋灵兰立刻把纸笔拿了过来。任天真一边报药方,任新正一边记:“汤底是不错的,大黄牡丹皮的底,但大黄你用这么多克做什么?理由?”任天真:“她是急症,急症要下猛药,我……”任新正:“胡闹!这不是医理。中医看病最重要就是要辨证!证都不辨瞎加减!”任天真哑口无言。任新正:“你赶紧给她送急诊,越快越好!”任天真:“好,我马上……”任天真话还没说完,孙头头一把抢过电话,直接挂断。任新正:“喂?天真?喂?”
任天真:“你干吗?”孙头头:“我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去医院的!”任天真:“你连我爸的话都不听吗?保险起见,还是赶快去医院!我心里没底!”孙头头:“我心里有底。从现在开始发生的事情不用你管。”任天真:“你要是有个啥,你这是不想让我这辈子活了!”孙头头坚定地看着任天真:“我不是萌萌,我心里有数。”说完,孙头头深吸一口气,一边以手法不断缓解腹部的疼痛,一边自己左右手互搭,自己给自己把脉。任天真:“你真是要急死我!”任天真伸手想给她搭脉却被孙头头一下拍开:“说了,我自己负责,你不许碰我。”
宋灵兰:“怎么样?天真怎么说?他们现在在哪?头头出什么事了?”任新正看着记下的方子皱着眉头。宋灵兰:“你说话呀,你这是要急死我啊!”任新正:“你儿子没事。”说完,任新正就拿着方子往外走。宋灵兰看任新正心事重重,预感不好。任新正来到宋亦仁和张继儒的房间,敲了敲门。张继儒一下从床上蹦起来,差点闪着腰:“是天真有消息了吗?”任新正:“妈,我找爸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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