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着裙摆匆匆跑了过来,边跑边喊:“表哥,你今日刚来庆州,怎么一个人到庙里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在官邸里等了好久!”
前些日子,裴晋安去苑州会见苑州节度使,对方表示要送与雍北一批好马。
不过,那节度使话里有话,想将女儿嫁与裴世子,与镇北王府结为亲家,还暗中表示,窦重山叛乱难平,大雍各地有频有义军起反,镇北王大可趁机自立,别的不说,雍北六州一定会愿归于裴家麾下。
天下有共主,虽有战乱,但尚可保百姓太平,裴晋安毫不犹豫地出言相拒,也拒了这一桩莫名其妙的姻缘。
谢芙听说此事,一直等在官邸,就是为了亲口询问表哥,是不是当真拒了那苑州节度使的女儿。
现下她看到裴晋安身旁站了个眼熟的女子,不由醋意翻涌,远远道:“表哥,你等等我,咱们一起去上香吧......”
看到谢芙,姜青若的理智倏然回笼,立刻清醒过来。
且不说对方与她身份地位差距如此之大,单单从品性来说,一个风流成性的男人,身边还有这些叽叽喳喳的莺燕环绕,怎么会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他说的什么娶她,不过是随便张口一说的孟浪之语罢了,本就是故意撩拨玩弄她的感情,怎么能当得了真?
姜青若深恨自己为何方才发愣,没有直接冷笑着拒绝他!
而他这位表妹,她更是一眼也不想再看到!
裴晋安剑眉拧起,还未开口,姜青若冷冷睨他一眼,手指悄然紧攥成拳,顿了片刻,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52章
与裴世子在寺庙的相遇, 只不过是一段小插曲。
姜青若气恼了一阵,便刻意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不再想起。
与周允礼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一,时间紧张,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所以, 陆宅的姑娘们, 个个都在为姜青若赶制嫁衣。
姜青若不善女红, 只象征性地绣了几针盖头, 其余的龙凤呈祥刺绣, 都是白婉柔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盖头刚绣好, 白婉柔便拿过来, 先让她试试。
姜青若盯着那方大红盖头,不由感慨良多。
没想到她这就要出嫁了, 天上的娘亲知道, 一定会为她开心吧。
白婉柔也盯着那方盖头,微微有些愣神。
姜青若看着她,心内又是一番感慨。
如果兄长没有被贬去炼县的话, 兴许他们此时已经成亲了, 只是如今山高水远, 他们只能书信往来,每次收到陆良埕的信, 白婉柔都如获至宝......
而白婉柔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神,抿唇不好意思笑了笑。
姜青若自然没揭穿她的心事, 于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出嫁那日要注意什么......
而与此同时, 周宅的书房中,周允礼捏着朝廷下诏的庆州司法七品主事认命文书,高兴地不停来回踱步。
此前他的策文得到了鲁太守的赏识,可之后,太守大人并无举荐之意,周允礼曾忧心忡忡地想,恐怕今年仕途依然无望。
但事情突然有了转机。
就在前几日,他从庆州回青砂镇时,路上偶遇了裴总督。
对方先是淡淡地开口恭喜他与姜青若的婚事,预祝他们百年好合,连生四子,还提出,如果有什么他能做的,尽管可以开口,毕竟姜青若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希望她可以过得更好。
裴世子这样提,周允礼便借机提起自己投文举荐的事。
对方似乎有些意外他会直接提出这种话来,但周允礼却想着,他与姜青若如今是一体,这种于镇北王府的恩情,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裴总督虽然当时并没有夸下海口会帮他办成,但不过短短几日,这任命文书便下来了,由此可见,他一定是在其中出了力的。
司法主事虽仅是个七品官职,但却是个历练的好职位。
只要他做出些功绩来,以后定然会有不错的前程,再加上与镇北王府的这等关系,仕途简直是一片大好!
翌日,当他将此事含糊告知给姜青若时,只略提了提遇到裴世子的事,便被她猜了出来。
姜青若蹙起秀眉,语重心长地说,她对裴世子并没什么救命之恩,真要细论起来,反而是他救她更多,以后不要再麻烦他了,他这样做,分明是为自己前些日子的失态之举,找补罢了......
周允礼沉默了一会儿,表示会依她所言。
于是,两人一道匆匆用完早饭,周允礼便上任去了。
只不过,府衙事务繁忙,他一个新上任的主事,有许多不懂的地方,难免要多多请教上司,如此便多了许多应酬拜访,每每下值回来,天色早已晚了。
等周允礼休沐这一日,终于有了空闲时间。
姜青若要他到铺子里来等她,两人计划着,等她打理完铺子的事务,再一道出去逛逛,买些成婚用的物品。
不过,姜青若正在楼上与伙计对着这个月的账目时,突然听到楼下铺子中有大呼小叫的声音。
这声音耳熟,姜青若把账册阖上,起身下楼去看何事。
周允礼本在旁边坐着喝茶,听到女子尖细好辨的声音后,略微迟疑了一会儿,又犹豫摩挲着杯盏坐了回去。
一走到楼下的阔厅,姜青若便看到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谢芙。
与她同来的,还有几位身着锦缎的姑娘。
不知她们是什么身份,但光从衣着首饰上来看,都是庆州贵女无疑。
谢芙瞧见姜青若,不敢置信地挑起柳眉,高声道:“原来这云锦铺子竟是你的!枉我之前找了你这么久,还以为你住在庆州城呢,原来就窝在这个破镇子上!”
她跑这么远过来,难道是来找茬吵架的?
姜青蹙眉若环视一周,转身提起柜子后面的棍棒,往柜台上重重一杵,淡声道:“几位是来买锦缎的,还是上门找事的?若是来买东西,我自然殷勤接待,但若是要寻衅找事,破坏我的生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个女人竟这么虎?那棍棒打在身上,可不是好玩的!
想当初不过骂了她几句,就被她泼了一脸茶,谢芙望着那小臂粗的棍棒,干巴巴咽了咽唾沫,底气不足地喊道:“你发什么疯!我和我的表姐妹们不过是听说这里的料子好,特意到这里来买锦缎的!”
谢芙的表姐妹们也忙道:“姜掌柜,我们确实只是来买锦缎的......”
既然是做生意,来者便是客,先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姜青若脸色好转,将棍棒扔在一旁,请她们尽情地看铺子里的云锦样品。
谢芙方才便被那些料子惊艳,大呼小叫着说,这些云锦,与她以前看到的宫中锦缎刺绣一模一样,虽说底料不如那般好,但技艺却是一脉相承的!
谢芙幼时经常随母亲出入皇宫,见识过不少奢华的金银绸缎,自然认得这些东西。
现在这些样品尽收眼底,她不断地啧啧称叹,起劲地向自己的表姐妹们介绍着这些锦缎,又趾高气扬地问姜青若这绣金技艺是从何而来的。
姜青若淡淡地告诉她,她的母亲姓景,这是景家家传的手艺。
听到这话,谢芙微微瞪大眼睛,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姜青若。
这一打量,她又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
这个女人,怎么跟早逝的宸妃娘娘有几分相似?
她隐约记得,宸妃娘娘在后宫时,也喜欢用类似的技艺绣花打发时间......
算了,这又不管她什么事。
那景家盛极一时,如今也早已没落,这姜氏女也不过是个小小商户。
上次在寺庙中,她知趣地不再纠缠表哥,现在还定下了亲事,谢芙便大度地不再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表哥已亲口多次拒绝自己,现在压根都不见她,姨母写来的信中,也委婉地劝她再觅良婿,早日回侑州。
想到这儿,谢芙悠悠叹了口气。
还好这些日子在太守府有各位表姐妹作陪,还遇到了个俊朗的主事,他身材高大挺拔,为人体贴温柔,简直是庆州那群大腹便便官员中鹤立鸡群的存在,让她只看一眼便芳心暗许......
这些云锦缎料都入了她的眼,谢芙与几位表姐妹各样都定了一匹,谢芙颐指气使道:“明日午时之前送到太守府里来,一刻都不要耽误!”
听到这儿,姜青若把她放在柜台上的订金往外一推,不咸不淡道:“这些云锦需要预定,最快也得七日后才能出货。”
谢芙一听,挑起柳眉哼道:“你是怎么做生意的?就不能把别的货匀过来,先送到太守府?”
她们光订金便付了二百两银子,可是这小铺子的大顾客!
再说,也不看看她们是何等的贵客,与镇上那些泥腿子能一样吗?!
但姜青若不肯通融,公事公办道:“但凡到本店订货的顾客,无论身份地位,一律要按时间排队等待。”
“你......你就不怕得罪本小姐,把你的铺子给封了?”一点面子都不给,谢芙叉腰瞪着她,放狠话道。
那鲁太守是她的表姨夫,又不是亲爹,还能平白无故把云锦铺子封了?只要她的挂牌没问题,这铺子便能一直经营下去。
姜青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谢小姐如果有这个本事,尽管去做吧!”
此言一出,谢芙被戳中肺管子,脸气得通红,不顾形象地放狠话叫嚷起来。
但姜青若淡定不动地拨算盘,无论她怎么大放厥词,都一概置之不理。
吵了半晌,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谢芙气呼呼地坐在她对面,咬牙切齿道:“别的不说,你这铺子的银子,是不是我表哥给你投的三千两?还有,当初你打什么宅子官司,也是我表哥帮的你!就凭着这一点,他的表妹要在你这里定锦缎,还要排什么劳什子的队?”
姜青若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盯着她:“你说什么?”
哼!被说中了吧!谢芙暗暗得意。
前几日她找了明全,从他嘴里套出不少话来,把表哥为这姜姑娘做的事全都查清了!
谢芙清清嗓子,又慢条斯理重复了一遍,确保姜青若能听清每一个字。
末了,她高傲地抬起下巴,问姜青若到底能不能提前把云锦送到太守府邸里来!
听完这些话后,姜青若有些失神。
她愣了片刻,心事重重地说:“我会催织坊尽快出货,争取三日内送去。”
看她乖乖让步,谢芙总算顺了心气。
不过刚才说话太多,嗓子有些发干,谢芙存心要摆大顾客的架子,说要喝最好的茶,润润嗓子。
姜青若没说什么,吩咐伙计将招待贵客的好茶拿来,为几位姑娘亲自沏茶。
就在这沏茶期间,姜青若不动声色地问,那宅子官司、还有那三千两投银,裴世子是怎么做的。
谢芙有心卖弄她知道得多,一边喝着茶,一边绘声绘色地细细告诉了她。
打官司的事,裴晋安可能是举手之劳,不过那三千两银子大大出乎姜青若的意料,看来当初那笔生意,他确实是想与她一道来做,分铺子每年五成红利的......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周允礼在楼上等得太久,下楼来了。
不过,他刚迈步走近几位姑娘喝茶的雅室,谢芙眼神突地一亮,抢先站起来招呼道:“周主事,你怎么在这里?”
先前在鲁太守府邸,周允礼与谢芙见过几次,两人还曾在花园中一同赏花,彼此早已相熟。
周允礼一早听到了她的声音,并不意外她在这里。
拱拱手与她见礼,温笑着解释了缘由。
不过,当知道周主事便是姜青若的未婚夫时,谢芙唇边的笑便消失了。
尤其是看到姜青若与他在不远处说着悄悄话,而周主事温和体贴地频频点头,还将她鬓边的一丝乱发拂到耳后时,谢芙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
先前在后花园同赏游鱼时,周主事曾帮她捡过被风吹走的帕子,还体贴地帮她解开了不小心绕在花枝上的青丝。
现在看他与姜青若如此亲近,谢芙越看便越觉得碍眼!
这个姜青若,如此招人恨!勾引她的表哥不成,现在又与她看上眼的周主事定亲!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每个她看上的人,这个姜氏女都要过来插一脚......
而在与周允礼悄声说话的姜青若,根本无暇顾及这边眼神里的刀光剑影。
她将官司与三千两银子的事悉数告诉了周允礼。
周允礼沉默片刻后,表示这些事他也是才知晓,裴世子做了这些,他们应当感谢才行,有了这层人情关系,也可与镇北王府常来常往,多多走动......
不过,姜青若抿唇打断了他的话:“官司的事暂且不提,那银子的事,待我的铺子周转过来,还是还给他罢了。这不是什么人情关系,而是裴世子要与我一起做生意的,只不过我知道得太晚,如今实在是欠了他一份人情......”
但周允礼罕见地拧起眉头,低声指责她太过短见。
先前裴世子要报她的救命之恩,她不加利用也就罢了,而如今即便是欠了人情或与裴世子一道做生意又怎样,以后他的官场仕途,如果有镇北王府相助,那岂不是一条坦途?
听完这话,姜青若吃惊地瞪大眼睛,道:“你还未坐稳主事一职,怎就想着攀附钻营?再说在商言商,岂是什么人情情分?除非你想借着这层关系,好往各处高门官宅里送礼......”
此话一处,周允礼的脸色冷了下来。
姜青若看他神色不悦,也及时收回话头,没再言语。
不过,沉默一会儿后,周允礼淡淡抱歉,说:“你说得对,我应当尽好主事的职责,为庆州百姓做些实事才对,那些攀附做法都是旁门左道,非君子所为。”
此言一出,姜青若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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