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若喜上眉梢,又尽量保持淡定地点点头:“那是自然,按照我们先前所说,每家铺子我都会分给世子红利,每年底算清,结好账目后,我会让铺子里的人送到世子府上。”
不过,不知那庆州府兵招募集训的事完成得如何,身为总督,难道裴世子凡事还需要亲力亲为,每日不辞辛苦往返于庆州与大营之间吗?不然为何总是在路上巧遇他?
这样想着,姜青若便随口问了出来。
裴晋安沉默了一会儿,道:“府兵的事已交给属下来做,近日时常返回庆州,是因为......”
姜青若疑惑地眨了眨长睫,示意他说下去。
“谢芙有孕,不宜远行,所以......她与周允礼的婚事要在庆州操办,除了谢家长辈,裴家亲眷也会到这里来。”
说完这些,他身旁方才还在叽叽喳喳的姑娘,现下却蓦然垂下长睫,抿唇盯着路面,迟迟没有出声。
她总不会还记挂着周允礼吧?
裴晋安拧眉道:“婚事在七日后,你要不要来参加?如果你想来,我让人给你送张请帖。”
姜青若悄然握紧拳头,恨恨瞪了他一眼。
“我去做什么?看别人风光大婚给自己添堵吗?”
“如果你心中有气,也可以大闹婚礼,让他们名声扫地,下不来台。”裴晋安似乎漫不经心道。
姜青若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
如果她不清楚他的底细,险些以为他是真心在为自己着想,他这样说,分明是在试探她有没有这个心思。
笑话,他说到做到,给她解决了挂牌的难题,难道她会出言反悔,做出这种不讲信用的事?
“不必,事情已经过去,我早已不放在心上。”姜青若抬眼看向别处,故作风轻云淡。
看她那副遮掩的模样,裴晋安忍不住哼笑一声。
他笑什么?为他的表妹高兴?姜青若没好气地睨着他。
“庆州铺子找的怎么样了?”意识到对方的眼神不妙,裴晋安随口转移了话题。
说起这个,姜青若顿时来了兴致。
她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数哪家铺子地段最好,哪家铺子租金最实惠,这些铺子各有各的优劣。
谈话中,姜青若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合伙人的意见,心中很快拿定主意要租地段最好的那家,虽然租金贵些,但旺铺地段才是最重要的。
但如此一来,手头的银子不太宽裕,她们便只能继续住在青砂镇,没有多余的银子在庆州再租一家宅子。
这样她还要在庆州与青砂镇之间来回奔波,如此以来劳累了不少。
但这也没什么,她并不惧怕辛苦。
不过,在途经一段曲折小路时,裴晋安眯起眸子扫过道旁的密林,突然打断她的话,沉声提醒道:“以后要早些回去,不可在外逗留太久。这地方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处,如果有人藏匿在此拦路抢劫,恐怕你们不好对付。”
利益捆绑果真有用,现在裴世子都开始担心她的安危了,生怕她万一早死他的银子打了水漂。
姜青若弯唇点了点头,表示来回途中有良玉护送,她的剑法日益精进,吓退几个贼寇没有问题。
这庆州治安良好,除了当初在云州与庆州交界处遇到过黑云寨的匪寇,还从未听说过什么拦路打劫的事,自从挂牌的事办理妥当,那邓大自知举报无望,最近也销声匿迹。
但裴世子好心提醒她,她甜笑着谢过对方的好意,表示会加倍当心,不会大意。
说完这些,姜青若又托腮看着对方,询问世子是否有兴趣再追加些投银,现在她的生意盈利颇丰,如果手头的流水增加,还可以将织坊盘下来,专门做云锦的供货。货量增加,铺子的盈利也会再加几成,自然,裴世子以后分得的红利也会追加......
不过听完她的话,裴晋安转眸看了眼对方那凝脂般的姣白脸颊,淡淡表示手头只有这么多银子,待以后有了余银再说。
姜青若会心地眨了眨长睫。
这一定是他的托词。
她可不相信堂堂镇北王府只有这么点余银。
对方定是怕投给她的银子打了水漂,所以才找了这个借口。
这云锦铺子,她更得好好打理,让闪光大腿拿到一笔可观的红利,以后才能放心得与她合作。
~~~
庆州城云锦铺子盘下的这一天,香荷正吩咐伙计布置铺子里的柜架,忽听街道上传来敲锣打鼓的喜庆声响。
她拿着扫灰的鸡毛掸子,透过楼上打开的窗户,好奇地望下去。
只见周允礼穿着大红圆领长袍吉服,坐着高头白马,一脸春风得意得从街上缓缓打马而过,他身后的迎亲队伍吹响了喜乐,惹得长街两旁的百姓纷纷驻足观看。
香荷隔窗轻呸了一声。
“怎么了?”姜青若从隔间账房中走出,随口问道。
不能提周大人与谢芙成婚的事,以免给小姐添堵。
香荷啪地一声关上了窗子,故作淡定地扫着窗棂上的薄尘,搪塞道:“没什么,听到外面有声音,原来是敲锣卖糖人的......”
不过,她气得微微发抖的样子可逃不过旁人的眼睛。
姜青若几步走过去,顺着窗隙,看到了新郎官周允礼打马而去的背影。
香荷不知小姐心里头是什么滋味,不过,小姐再回首过来时,脸上的神色已经平静如常。
“铺子里的东西准备妥当,准备好近日开业的事,”姜青若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语气轻松道,“等会别忘了去对街药铺里抓药,再买些冰片人参,回去炖汤用。”
前几日,白婉柔看姜青若因为铺子的事操劳,自告奋勇要来帮忙。
不过她体力不佳,来回奔波两日后便犯了咳疾,现在躺在榻上难以起来。
虽然姜青若手头的银子还不是特别宽裕,但给她买些滋补的参药养身还是没问题的。
香荷看小姐心情并没受什么影响,便放心地出了云锦铺子。
不过临去药铺前,她先去街角买了包新鲜的糖炒栗子,二小姐整日呆在宅子里不爱出门,几日前她对长姐说想吃栗子,姜青若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哪里记得住这种小事?香荷心细,暗暗记在了心里。
待香荷离开后,姜青若才幽幽叹了口气,慢慢靠坐在椅子上发呆。
她托腮沉默地盯着桌子,默默安抚下起伏的心绪后,忽听伙计咚咚敲门的声音。
“什么事?”姜青若道。
“掌柜的,外面来了一个女客,说想见见您。”
庆州城的云锦铺子还未开张,知道的人并不多,姜青若有些意外。
“稍等片刻,我很快过来。”姜青若将手中的账册放回原处,对伙计道。
与此同时,楼下铺子的大厅内,坐着一位端庄清贵的妇人,她是先帝亲封的宜欣郡主,镇北王的结发妻子,裴晋安的母亲,萧蕴。
萧王妃衣饰淡雅,态度温和,虽已过不惑之年,但明眸善睐,风采难掩,看得出年轻时必是个极其出众的美人。
在她身后,明全与她近身侍奉的丫鬟一左一右恭敬地站立两侧。
看到王妃频频抬眼望向木梯处,明全不由暗暗攥了一把汗。
今日本是表姑娘大婚的日子,王妃从侑州赶来参加她的婚礼。
不过未等表姑娘与周大人拜堂,王妃忽然提出要来探望周大人原来的未婚妻。
这事被世子知道后,他当即拦下了王妃,并沉声对王妃说,今日不论是谁,都不准前去打扰姜姑娘。
王妃当时是点头应下了,不过待世子离开后,明全当即被王妃提了过来。
萧王妃喝着茶,若有所思地问他:“这个姜姑娘,可是谢芙以往提起过的那位姜姑娘?”
明全不知道谢芙提了多少姜姑娘的事,况且世子为姜姑娘做的事可太多了,也不知王妃到底了解多少,所以他谨慎答道:“姜姑娘......也与世子相识。”
谁知王妃听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相识?还是相熟?我怎么听说,晋安为了给这姑娘的铺子投银子,把朝远的刀都当了?”
王妃无所不知,明全只得抹着额上的冷汗,道:“是......是有回事,不过当时姜姑娘与世子之间有误会,她并不知情。”
“误会?”萧王妃慢悠悠重复了一句,又若有所思地问道,“那时姜姑娘与周大人定亲了没有?”
明全老实道:“没有,世子与姜姑娘相识在先......后来,姜姑娘才与周大人定亲。”
听完这话,萧王妃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叹了几句谢芙太不像话,便吩咐明全带路来找姜青若。
世子可亲口说过今日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姜姑娘的,正在明全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说服王妃打消这个念头的时候,萧王妃笑吟吟打量了一眼他腰间的铁算盘,说:“这算盘当了的话,应该也值几两银子......”
明全二话没说,一路顺顺当当带着王妃到了姜姑娘的铺子。
只是,他心头直犯嘀咕,不知王妃到这里来,到底要做什么......
不过,待姜青若缓缓下楼出现在几人的视线中时,萧王妃先是意外地愣了下,后又轻轻地勾起了唇角。
而姜青若来到楼下时,一眼便看到了厅内的人。
她的视线疑惑地从明全脸上移到萧王妃身上时,后者笑着起身介绍了自己。
没想到来人是镇北王妃,裴晋安的母亲,姜青若大感意外。
只不过好端端的,萧王妃来这里做什么?
姜青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向王妃行礼问安后,有些茫然地坐在对面,客气地请对方喝茶。
但萧王妃没有端茶,却是自惭歉意道:“谢芙是我表姐的女儿,她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又无暇照看她,所以将她送到侑州由我代为照看。只是我这姨母太不尽心尽责,没有及时纠正她这种骄纵的性子,才让她做下如今这样的事......”
姜青若听明白了,她是来为谢芙向她道歉的。
谢芙做下丑事,她的姨母和表兄为了帮她遮丑消仇,竟轮番出面为她收拾烂摊子。
姜青若不由暗自感叹。
谢芙虽没了母亲,但却有个好姨母,那风流世子,也算得上是个好表兄,哪像她与姜璇,父亲继母都在,却偏偏被扔在外头置之不理。
对方不自恃身份,诚心诚意向她道歉,姜青若也大度地表示,过去一切既往不咎,裴世子帮了她的大忙,她不会去找谢芙的麻烦,请萧王妃把心搁在肚子里便可。
言谈寒暄间,不知不觉便熟络了起来。
萧王妃注意到铺子里的云锦样品与外面的锦缎大有不同,便问道:“姜姑娘自己经营铺子,真教人刮目相看,这云锦用的可是绣金技艺?”
这种特殊的技艺,用过宫廷御赐锦缎的贵人们大都记得。
萧王妃是永昌帝的堂妹,在大兴时亦经常出入后宫,所以认得这种技艺并不为奇。
不过,待姜青若说清这是外祖景家失传的绣金技艺时,萧王妃微微愣神片刻。
看着姜青若绝美的侧脸,她突然想起,那文静柔弱貌美无双的宸妃娘娘在世时,喜欢用这种技艺刺绣打发呆时间。
宸妃娘娘虽不爱多言,但与她倒是一见如故,两人关系亲近,偶尔闲谈间,她似乎还隐约提过与景家沾亲带故。
但时间过去太久,她那时又没怎么放在心上,所以记不太清了。
当萧王妃提起宸妃娘娘时,姜青若茫然地摇了摇头,说以往也有人说过她长相与宸妃娘娘相像,但景家与姜家都没有这等身份贵重的亲戚,如果有的话,她娘在世时一准会告诉她的。
听她说完这些,萧王妃沉吟不语良久。
宸妃去世后被葬在皇陵。
有一次她去祭奠时,发现那墓前放了满满一筐鲜菱,那鲜菱是一颗颗剥好的,个头饱满白嫩,上头却沾着斑斑血迹,但她记得宸妃生前从不吃菱角,只要是侍奉过她的宫人,大都知道她这个习惯,而且永昌帝时常缅怀佳人,怎会允许宫人用这种祭品祭拜?
萧王妃当时有所怀疑,是不是宸妃生前得罪了什么人,惹的那人在她死后依然不肯放过......
不过,这些前尘往事,恩怨情仇,已经如云烟般消散,如今再去追究已无甚必要了。
只是看到姜青若的模样,才一时勾起她许多回忆。
短短小半个时辰的闲谈后,眼前的姑娘落落大方谈吐有致,加之又貌美机灵,良善大度,已经让萧王妃心生无限好感。
但,在萧王妃笑吟吟地喝了一盏茶,有意无意数次提起裴晋安时,却发现这姑娘眼神坦荡自若,没有半分躲闪羞怯,对两人做生意的事侃侃而谈起来,倒半点没提裴晋安对她的不同之处来。
萧王妃忖度良久,暗暗惋惜了一番。
儿子已过了弱冠之年,按照雍北的规矩,早就应该娶亲了,但他整日混在男人堆里,对那些美貌的姑娘一点儿也不感兴趣,萧王妃忧虑难眠,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催促儿子成亲是她此番前来的又一件大事。
原以为他迟迟不肯成亲,是有了情投意合的姑娘,只是不愿表露心思。
现在看来,两人一个专心府兵公务,一个一心扑在云锦生意上,分明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她本来还想着,若是两人彼此对眼,那她就可以顺水推舟,把儿子赔给小姜掌柜,也算弥补她被抢走未婚夫的损失了.......
只可惜,这些都成了空想。
51/103 首页 上一页 49 50 51 52 53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