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两人不对付的时候多了,连喝一盏酒都会被对方因为价贵拒绝,谁知道他为何会莫名其妙不悦。
但愿他查过这次账便消停一阵,以后少到铺子里添乱,耽误她的正事。
好在对方也知趣地适可而止,接连数日都没再出现。
有几次姜青若听到铺子外面的车马喧嚣声,忍不住赶紧探出脑袋去望一眼,待看到不是那讨嫌的合伙人时,竟然莫名的失落一瞬。
随后她便自嘲一番,暗讽自己一定是太过清闲,连招人烦的裴世子都记挂上了,随后便赶紧埋首在铺子琐碎的事务中忙碌,再不去分出心神胡思乱想。
铺子近日的头等大事,是购买张家出过事的商船。
这事韩青山已经打听清楚,还曾与张家主事的张夫人谈过。
对方虽然打算低价出手这几只商船,但提出的条件却非常苛刻,比如,购买张家商船的商家,除了付银子外,还得付给张家嫡女一成干股,更奇怪得是,张夫人还有一个闻所未闻的条件,这商船要不能卖给她摇卦后显示不吉的男子,更不能卖给女人......
那些商船出过事,本就不大吉利,单就分股便劝退了诸人,更不用说还有其他苛刻的附加条件,所以即便价格低廉,庆州的其他商家也不愿买下这些商船。
姜青若却对这些商船很感兴趣。
她盘算过,按对方的要价来说,云锦拿出这些银子来不算太大的问题,难度最大的,是怎么满足对方提出的要求。
机会难得,但太过烫手。
姜青若打算与张夫人先见面谈一谈,看对方能否将这些苛刻的条件宽限一二。
不过,约了两次,都被张夫人冷言拒绝,别说希望对方放宽要求了,甚至连她的面都见不上。
所以,这一日出府时,姜青若拧着秀眉,一边盘算着柜坊的事已经取得挂牌,待寻到合适的时机便可以大力宣传,一边琢磨约见张夫人的法子。
意外得是,刚跨出府门,便看到不远处的裴世子。
他身着玄色劲装,袖口处镶祥云金线,发束金冠,高大修长的身体笔挺,高坐在马背上,气宇轩昂,丰神俊朗,意气风发。
姜青若微微一顿,打量的视线落在他劲瘦的腰腹处——玄色缠枝纹腰带上,明晃晃挂着那只丑陋不堪的香囊,正是她做的那枚。
姜青若一言难尽。
看她表情复杂地站在原地,裴晋安径直驱马向前几步,堪堪停在她面前,然后长腿一跨,利落地翻身下马。
“姜姑娘,要去做什么?”他挑起英挺的眉,似笑非笑地问。
“那香囊......”姜青若不答反问,欲言又止。
“哦,很实用,驱飞虫的效果极好,”裴晋安随手拨弄了一下,满不在乎道。
“......”
他觉得实用便好。
“当然,相比之前收到的那枚绣金香囊,实在太丑。”裴晋安随口补充完,又抬眸看她,“要去铺子里吗?”
他之前收到的香囊?鲁姑娘送的吧?
姜青若斜睨着对方,不由呛他一句:“去哪里还需要要向世子报备吗?我自有我的要事。”
听到这话,对方没有生气,反而慢悠悠笑了一声。
“火气这么大?谁招惹你了?”
姜青若抿了抿唇,没理他,只低声吩咐身旁的丫鬟,去通知车夫快些备好车。
看她冷下脸不说话,裴晋安闲闲地站在一旁,心情似乎很好。
“你不是打算要买张家的商船吗?”他没话找话。
姜青若语气平平道:“世子对这个感兴趣?”
“那是自然,多赚银子的事谁不感兴趣?”裴晋安轻笑一声,“云锦要是购进商船,生意做遍大雍南北,以后我的分红不也水涨船高吗?”
这么说,她今日出门便遇到他,并不是巧合?
“买张家商船的事,你有办法?”姜青若不觉眼前一亮,方才的小小郁结霎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裴晋安垂眸看着她,缓缓勾起唇角:“走吧,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完,他翻身上马,一只手扯住缰绳,然后微微弯腰,伸出刚劲修长的大手,示意姜青若上来。
只要能解决商船的事,跟他去哪里都行!只是,两人共乘一骑,是不是不太合适......
还在她犹豫间,裴晋安哼笑一声,道:“磨磨蹭蹭的,在想什么?再晚两刻,我可不保证能会见到张夫人。”
他出言相激,姜青若不由瞪了他一眼。
不过,为了不被鲁姑娘误会,也为了她自己的名声,她迟疑片刻,匆匆撂下句“世子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姜青若很快去而复返。
但见到她重新装扮过的模样,坐在马背上的裴世子,嘴角不由抽了抽。
为了随他出行方便,她竟然换了一身男装。
月白长衫,乌发包在头巾中,那一道柔和的秀眉重重地描过,看上去像个斯文秀气的白脸书生。
她还挎了一个包袱,圆鼓鼓的,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姜青若很快翻身上马,坐在了他身后,催促道:“世子,快出发吧,别耽误了时辰。”
裴晋安无语片刻,只好表情复杂地扬鞭催马。
大半个时辰后,骏马在城外一座郁郁葱葱的矮山处停下。
相比远处连绵不绝的高山峻峰,这山一点儿也不起眼,山脚处只有一道通往山顶的崎岖石径小路,若不是仔细去看,根本难以察觉。
姜青若下了马,一脸怀疑地打量着四周。
“世子,你确定张夫人会在这里?”
“这山上有一座仙家庙,是张家特意供奉的,”裴晋安迈动长腿,拾阶而上,“张夫人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到这里上香。今日是十五,她肯定在这儿。”
姜青若紧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裴晋安步子微微一顿,轻咳一声,若无其事道:“听明全随便提了一句。”
原来如此!只是,明全怎么会特意去打听这种小事?
虽然有些奇怪,但姜青若没再追问。
不远处的山顶,确实有一座红墙灰瓦的庙宇若隐若现,裴晋安腿长,她只得加快脚步,以免被他落在后面。
“我们贸然造访,张夫人会不会见怪?”
“这庙虽然是张家供奉,但也偶有周边村民上来进香,”裴晋安道,“不过见到张夫人后,怎么与她谈生意的事,就得看你自己了。”
虽然他这样做是为了以后多多分红,但这次绝对是帮了她的大忙。
“那是自然,”姜青若点了点头,“这次世子帮了我,我一定牢记在心。”
“那你要怎么谢我?”裴晋安随口道。
姜青若跨过脚下的石阶,没怎么细想便脱口而出,“等你和鲁姑娘大婚时,送你们一份大大的谢礼,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闻言,裴晋安的脚步蓦然一停。
姜青若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到了他坚实的后背。
谁料到他会突然停下脚步?
她疼得轻嘶一声,眼眶里都泛起了泪花儿,揉着额头瞪他,“好端端的,你停下做什么?”
裴晋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良久,勾起唇角,缓缓道:“......没什么,我建议你有空去看看大夫。”
“为什么看大夫,我又没生病?”姜青若茫然道。
“没病?我看未必吧,你脑袋不怎么灵光,眼睛也不好使......”
他在趁机奚落她?
姜青若毫不客气地回怼:“这么说,世子也得去好好喝点汤药,调理一下自己阴晴不定的古怪脾性......”
仙家庙有张家的人专门看守。
那靠着门槛百无聊赖打盹的年老婆子,遥遥看见两个年轻的男子向山顶走来。
待人走近了,婆子暗叹一声,这两个后生可真是少见!
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眉眼英挺,气度不凡,另一个虽然个头仅到前一个的下巴处,但那张脸却貌若好女,俊俏异常!
“听说这仙家庙甚是灵验,我们特来上香,还望婆婆通融一下,放我们进去。”身材高大的那个彬彬有礼道。
要搁以往,婆子倒不会把他们拦在外面,但今日夫人在此烧香,却是打扰不得。
“两位半个时辰后再来吧,”婆子公事公办道,“夫人有吩咐,现在不能放外人进去。”
半个时辰后,张夫人肯定要离开了,怎么还能与她谈事?姜青若暗暗有些着急。
不过,还未等她开口,裴晋安先上前一步,煞有介事道:“婆婆,这事耽误不得。我昨晚做了个梦,梦中有个声音告诉我,要我这个已时三刻到仙家庙来拜一拜,可保我今年平安无虞!若是过了这个时辰,恐怕则会......”
说着,他剑眉长挑,故作苦恼地长叹了口气。
姜青若瞬间心领神会,忙郑重地补充道:“对对,我这兄长最信奉这些了!这不,一大早,他就要我陪他到这里来!婆婆若是不让我们进去,恐怕他就会......他就会姻缘不顺,财运不利,求亲不成,求财不得!”
裴晋安:“?”
她说得这么信誓旦旦,怕不是在趁机泄愤报复他吧?
不过,这俊俏白脸后生一脸坚定的模样,倒让婆子信以为真。
毕竟她们夫人便是个出门要看黄历,见人要摇龟壳,一心信奉仙家,绝对会听从仙家指使的人!
仙家庙并不大,活像一个两进的四合院,绕过前面的青石板甬道,便到了后面的正殿。
殿门大开,殿中的蒲团上,一个衣着富丽,穿金戴银,已过不惑之年的妇人跪在上面。
她神色憔悴,面容枯槁,正在闭眼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姜青若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旁,跪在了她旁边的蒲团上。
察觉到身旁有人,张夫人眉头一皱,缓缓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您好,张夫人,我是云锦的姜掌柜。”姜青若先开口打招呼。
姜掌柜不是个姑娘吗?怎么今日做一身男子打扮?
张夫人忘了出言斥责她为何不听仆妇阻拦,便贸然进来,而是盯着她从头到脚狐疑地打量了几遍。
“为了出行方便,我今日换了男装,”姜青若言简意赅地解释一句,转而道,“不知夫人可有空闲?我想跟您谈谈您要出手的那批商船。”
原来是因为这事。
张夫人冷漠地转过头去,继续闭眼念念有词。
之前她是收到过姜姑娘的两次拜帖,但都让人退了回去。
她早说过,张家的商船不会卖给女人。单就这一条,她就不符合,更遑论其他?
“我没什么要和你谈的,”张夫人面无表情道,“我们张家的商船不卖给女人,这根本没得商量。”
对方明摆着不想再谈,姜青若便一时没有作声。
来都来了,她总不能无功而返。
这里有现成的仙像香火,不如她也拜一拜,再想想该如何能与张夫人顺利相谈。
想到这儿,姜青若起身取过线香,引燃后放到香炉里。
然后跪回原地,虔诚地闭眸小声喃喃自语一番后,从包袱里掏出只黄底褐斑的龟壳,放入三枚铜钱,用力摇了起来。
她了解过张夫人的喜好,听说张夫人喜好烧香拜神,问卜求卦,所以专门弄了一只龟壳,还让白婉柔教了她如何用铜钱卜卦。
不过那些东西太难记,她只学了个皮毛,所以便在铜钱上做了点记号。
耳旁的摇卦声在寂静的殿内分外明显,张夫人拧眉停下求祷,默默看了她一眼,然后从一旁的包袱中掏出只斑驳光滑的龟壳来,缓缓摇了起来。
“龟板术不是你这样用的,”终究是对她乱摇龟壳的行为看不过眼,张夫人忍不住开口道,“用力要稳,左右上下摇动均匀,摇动五次后,便把铜钱倒出。”
啪嗒一声,斑驳龟壳里掉出三枚铜钱。
张夫人看了两眼,又若无其事地放回龟壳。
姜青若受教般认真点了点头,满头雾水地盯着眼前三枚正反不同的铜钱,虚心地求教:“夫人,这卦象表示什么?”
“与我自己的所求有关,”张夫人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吩咐道,“你按照我刚才说的法子,再重新摇一次。”
姜青若按她的说法摇完龟壳,三枚铜钱轻巧落地,个个正面朝上,排成了一条顺利的直线。
“夫人,这代表什么意思?”她悄然眨了眨眼睛,问道。
张夫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讶。
片刻后,她定了定心神,道:“你求的什么?”
“只希望夫人能给我个机会,聊一下商船的事。”姜青若几乎马上脱口而出。
“卦象显示大吉,小姑娘,我可以和你聊一聊,”张夫人扶了扶发上的钗环,慢慢起身,对她道,“到厢房里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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