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上课的时候,江婉怡想找机会报白天的仇,但一直没找到,反而因为听课不认真,被罚吃了好多块儿胡萝卜,吃得她都快成一根胡萝卜了,手里捏着半块儿怎么也吃不下去了,正想着怎么解决掉它,窗外有人敲窗,是谭雪。
江婉怡从椅子上蹦起来,高兴地和谭雪挥手,对季昂说,“谭雪来找我,我先出去一下。”
季昂屈指敲敲桌子,“胡萝卜留下,回来再接着吃。”
江婉怡直接把剩下的半块儿胡萝卜全都塞到了嘴里,冲他扬着脸,声音含糊不清,“我吃完啦。”
说完就跑了出去,把连嚼都没嚼的胡萝卜吐到了屋子外面的垃圾桶里,虽然浪费可耻,但她今天真的是吃够胡萝卜了。
谭雪啧了一声,“你们这是什么情趣,怎么上个课,还能玩起胡萝卜。”
江婉怡不接她明显不是什么正经的话,“找我干嘛?”
“你明天给凌宇补课,我也来听听呗。”
江婉怡高兴,“你来呀,哎,你怎么突然转性要学习了?”
谭雪一直说,学习和她八字不合,她对学习这件事儿早就放弃了,谁要跟她提学习她跟谁急,之前江婉怡给凌宇补课,叫过她好几次,她打死也不来,这次她主动提出要来听课,江婉怡觉得有些反常。
“嗐,还不是有一个人说,学习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就是想看看学习到底能有什么意思。”
江婉怡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她笑眯眯地问,“这个‘有一个人’是哪一个人啊?”
谭雪笑着打哈哈,“没有谁,不重要的一个人。”
江婉怡才不信是不重要的人,不重要能让她转了性子,突然对学习上心。
谭雪转移话题,“你听说了吗?刘凯被他爸狠狠地揍了一顿,然后拎着他去给季家道歉,季昂连家门都没让他们进,我听着都觉得解气,刘凯那个德行早就该被揍了,我觉得揍得还轻。”
江婉怡回,“他们就算去道歉也应该不是真心的,不过就是欺软怕硬,刘凯也真是闲得无聊,就是一个转学能让他编出那么多事儿来,你说他造谣别人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谭雪不知道造谣能有什么好处,她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儿,她凑到江婉怡耳边,小声说,“枝枝,你说如果你当初去了市一中,季昂还会转回来吗?”
江婉怡升高中的时候,季节提过要不要让她来市里念,她的成绩够得上市一中的招生标准,也不用住校,平时的话就住在季家,但江婉怡没同意,她不舍得离爸爸妈妈太远,她觉得县一中就挺好的,何必去往市里面挤。女儿不想,梁君雅夫妇也就没太坚持,他们私心也不想女儿这么小就离家,所以最后也就没有去市里。
江婉怡懵,“嗯?”
谭雪冲她挑眉,她想说的就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江婉怡拍她一掌,“你少瞎说,他转回来,跟我去不去市里读有什么关系,都说了他回来是为了照顾季爷爷。”
谭雪才不信这个理由,“不信我们打赌。”
“我不和你打,这有什么好赌的。”
“你心虚了?”
江婉怡嘴硬,“我心虚什么,我刚吃了快两根胡萝卜了,我心沉着呢。”
谭雪意味深长地笑,“小荔枝,季昂在下一盘好大的棋,你千万别被他吃太死了。”
江婉怡更懵,“下什么棋?”
谭雪挥挥手,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自己去领会,我走了。”
江婉怡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怕自己自作多情,想多了,又怕自己没有任何这种经验,想少了,越想越乱,晚风一吹,脑子才清醒了几分,她又在瞎想什么呢,他不是说有什么疑问就直接去问他吗,江婉怡转身进了屋,开始走得雄赳赳气昂昂,后面却越走越慢,问是要问,问题是怎么问才好。
她进到屋里,看着窗前靠着椅背懒懒而坐的背影,又觉得现在她心里的疑问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仇给报了,她悄咪咪地猫到他身后,刚想伸手大肆地蹂/躏他的头发一番,结果手还没碰到他的头发,就被人给按住了。
她的手被他完完全全地包裹住,攥在掌心里。
她的心也被攥得一紧。
第15章
夏日的月光似白玉, 清亮如水,潺潺流淌,树上的蝉鸣一声胜过一声的嘹亮, 藏在葡萄藤蔓里的蛐蛐也跟比赛似的,奏着鼓动人心的小夜曲。
小的时候,江婉怡被他牵过很多次手, 上学的时候, 要手拉着手一起走,午休的时候,要手拉着手一起睡, 放学的时候, 江婉怡就撒了欢, 恨不得一秒钟就飞出教室, 她又蹦又跳地在前面跑, 他四平八稳地在后面走, 江婉怡嫌他走得慢, 又转身跑回去拉他,本来是她握着他的手,到最后总会变成,他把她的手攥在掌心,紧紧地,就像现在一样……
其实……也不一样,小时候他的手是那种肉乎乎的软,现在他的手指修长如竹节,掌心似藏着无穷的力量。
四目相对, 他坐她站,江婉怡的心跟着外面的蛐蛐声起了不规则的跳动, 三重一轻,在耳膜间鼓动,跳得她心里发慌。
之前她总是想,他们要是还能回到小时候那么要好该有多好,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明白,他们应该再也回不到过去,时间在流逝,他们在长大,有些感情也会变成另一种感情。
就是不知道,她心里想的和他心里想的,是不是一样,她一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小时候猜不到,长大了又看不透。
她往外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有抽动,反而让他握得更紧,砸着心头的那把小鼓敲得愈发的响,心里的想法也得到了一点儿验证。
“喂……”
快松手呀。
她的声音低若蚊蚁,只能说出一个“喂”,后面的话被她隐在唇间,连他的名字都不敢叫,好像“季昂”一叫出来,心底的秘密就要藏不住了。
要问么,还是不要问,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那他为什么不先说呢,她是女孩子哎。
可如果……要不是她想的那样,她要是问出来,那不就糗大了,她又不能搬离这里,也不能转学,更不可能离开地球,要是再碰到面,难道她要就地挖坑埋了自己,想想就觉得社死。
季昂的拇指贴着她的手背,理智上他知道自己该松手了,但看着她嫣嫣漫红的脸颊,季昂决定暂时把理智屏蔽掉。
“小姑姑,是不是雪姐姐来啦,我听到她的声音啦。”江浩轩蹬蹬跑进屋子来。
江婉怡赶紧抽回自己的手,季昂也适时放开,江婉怡将发热的手背到身后,又后退一步,离他远了一些,季昂拿起桌子上的笔,看似在漫不经心地转着。
江浩轩进到屋子里,没有看到雪姐姐,他看看面无表情坐着的季哥哥,又看看粉着一张脸站着的小姑姑,为什么他觉得两个人有些奇怪呢,具体奇怪在哪里,他又说不出来。
“季哥哥,小姑姑,你们在干什么呀?”
江婉怡头一次在小侄子面前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薄薄的耳垂似缀了熟透了的红石榴,让人移不开眼。
季昂手里的笔转到拇指和食指中间,停下来,“我在教你小姑姑下棋。”
江婉怡一顿,睁大眼睛看向他。
所以,他刚刚听到她和谭雪的聊天了!?!她和谭雪都说了什么来着?他不会是都听到了吧?应该不会,江婉怡安慰自己,有些话,谭雪和她说得很小声,他就是听力再好,也不可能会听清。
江浩轩跑到季昂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季哥哥,你也教我下棋好不好,我也想学。”
梁君雅听着声音找过来,要抱江浩轩出去,让他不要打扰姑姑和哥哥学习,但江浩轩今天有点儿闹困,不太容易哄下来,抱着他季哥哥,死活不松手。
季昂道,“没事儿,君姨,就让他在这儿吧,他挺乖的,不会闹。”
江浩轩乖乖点头,“我会听季哥哥的话,不会打扰小姑姑和季哥哥学习。”
江婉怡也说,“对啊,妈妈,就让他在这儿吧,我们也快结束了。”
最终江浩轩成功留了下来,有了一个小屁孩挤在桌子中间,两颗闹哄哄的心慢慢地安静下来,只是江婉怡有点儿学不下去,看着题目,思绪飘荡,一行字看了三遍,又重头开始看,还是没看懂讲的是什么。
季昂的胳膊隔着正在认真学习的江浩轩伸过来,手指轻敲了一下桌子,留下一张纸条。
江婉怡看到纸条,下意识的反应先是拿手扣住,像是怕江浩轩瞧见,虽然她还不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而且就算江浩轩看到了,他也不认识几个字,她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看。
但她自己心里有鬼,所以做贼心虚。
她把纸条放在试卷上,又侧了侧身子,挡住江浩轩的视线,才一点点打开。
【这次月考,你物理能考九十分以上,有奖励给你】
江婉怡看到纸条上面的内容,转头去和他确认,用口型问他,“真的?”
进入高二后,他们每个月都要考一次,按照高考的规格来,然后全年级大排名。
季昂又递过来一张纸条,【总成绩要是能进你们班里前五,再加一个愿望】。
江婉怡在纸条上回他,【愿望可以随便我提吗?】。
季昂看着她的眼睛,“嗯。”
江婉怡得到了确定,清凌凌的眸子弯下来,比窗外墨色夜空挂着的那一轮弯月还要亮。
江浩轩根本不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他只听到季哥哥“嗯”了一声,他抬头看季哥哥,“季哥哥,你嗯什么呀?”
季昂揉揉他的头发,“你听错了。”
“哦。”江浩轩对他季哥哥的话没有怀疑,又低下头去继续写季哥哥留给他的作业。
江婉怡深吸一口气,重新静下来心来,慢慢找到了学习的状态,她这次一定要从他那儿要到这个愿望。
江婉怡把自己起床的时间又提前了半个小时,课间也减少了和阮甜聊天的时间,下周末就是进入到高二后的第一次月考了,不只是为了他的奖励和愿望,她心里萌发了一颗小小的种子,如果他是在下棋,那她不要做棋盘上那颗被他吃得死死的棋子,她要做那个和他执子对弈的人,他站的位置,她也要登上去看看上面的风景。
大概是因为有了一个确定的目标,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又过得格外得快,转眼又到了周六,今天是她给谭雪和凌宇补习的日子。
季昂中间又提过一次,要不要他来给凌宇补习,她想了想还是算了,本来是她答应凌姨的,转头推给别人,好像也不太好,最重要的是,凌宇和他又不怎么对付,别补习不成,两个人再打起来。
而且给别人补习这件事,正如季昂所说,也是一种复习方式,而且效果还更好,把自己所学到的知识融会贯通到一起,再讲出来,记忆点会更加深刻。
江婉怡当这个江老师当得很开心,可开心的好像只有她自己,凌宇紧紧皱着眉,谭雪眼睛发着懵,江婉怡敲敲小黑板,“我要是哪里没讲明白你们和我说哈,我可以再讲一遍,这个知识点很重要,一定得弄清楚 。”
谭雪弱弱地举手,“江老师,我能说我从头到尾都没听明白吗?”
凌宇撑着下巴点头表示同意。
“没关系,那我就从头再讲一遍。”江婉怡想着要怎么换个思路再讲清楚一些。
谭雪又举手,“江老师,我们可以休息五分钟吗?我现在头昏脑胀的。”
凌宇撑着下巴点头表示同意。
“好呀,那我们就休息五分钟再继续。”江老师很能听从同学们的意见。
凌宇撑着下巴的胳膊终于从桌面上移开,拿起桌子上的粉色水杯递给尽职尽业的江老师。
江婉怡接过水杯,坐到了椅子上,“我要是哪儿没有讲清楚,你们一定得及时跟我说,我们进度慢一点儿没关系,但讲过的一定要弄清楚。”
谭雪打了一个响指,“好勒,江老师。”
江婉怡叼着吸管笑。
谭雪看凌宇一眼,问江婉怡,“小枝枝,你想好大学要考哪里了吗?”
江婉怡歪头想了想,“大概率可能是首都吧,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谭雪一掌拍在桌子上,“行啊,你肯定行,你都不行,还有谁行。”
江婉怡眼里的笑意更盛,无论她说她要干什么,谭雪和凌宇都会无条件地觉得她行。
谭雪又踢了凌宇一脚,“你呢?凌姨又是让你上音乐培训班,又是让枝枝给你补习的,你有目标了没?”
凌宇大敕拉拉地瘫在椅子上,“就我这水平,只有学校挑我的份,没有我挑学校的份,当然是哪个学校要我,我就去哪儿。”
江婉怡把水杯放到桌子上,“音乐那块儿你不用担心,你肯定没问题,只要文化分再往上提一提,就能上一个很不错的学校。”
凌宇盯着她看,似认真又似玩笑,“要不我也努努力,考一个首都的学校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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