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照片中的那位黑发金眸的少女,表情懊恼,仿佛下一秒就要和朋友打闹起来,脸上还沾着一大块奶油。
一看就是在生日会的时候被朋友整了吧。
其实如果单是整体看过去,由于发色和瞳色的改变,千岛鹤如今的模样和照片里警校生的样子完全大相径庭。但萩原研二本就是从千岛鹤处拿到的U盘,略微对比一下,也能很快发现目前这位“慕兰谭”和照片里那位黑发金眸的少女五官几乎一模一样。
找到了这条线索,在那张照片中发现自己和松田阵平的身影的萩原研二根本不可能按捺得住冲动。
于是,他主动来找了千岛鹤。
半长发的黑衣青年看着如今白发灰眸的女人:从他说自己看到照片开始,对方拿U盘的动作就已经顿住了,就像一个老旧的卡带,兀地卡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终于找到重启的机会一般,再次动了起来,将U盘插入了她自己带来的电脑中。
“既然如此,”她的声音很轻,却刚好能让萩原研二听清楚,“就当是帮你好好地找一下自己的过去吧。”
稍微将电脑往旁边挪了一下,使萩原研二也能完全看清楚屏幕中显示的内容。她打开了U盘文件,调出了其中的那张照片。
“我平常很少拍照,就算是毕业典礼,无需致辞的我也没有必要去。”她垂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稍微平静一些,“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是我的生日。你们一群笨蛋违反了一大堆警校纪律条例,跑去天台给我过生日。”
“然后中途,松田那只混蛋哈士奇偷袭我,把奶油摁在了我的脸上……”千岛鹤的眼中逐渐添出几分笑意,眼眶却一点点红了起来,“你这个混蛋可是那只哈士奇的幼驯染,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啊?”
“所以,才有了这张照片的诞生哦。”她笑着,伸手指向照片里那唯一一个认真摆好拍照pose的警校生版萩原研二,“真的超有心机哦,研二酱?整张照片就只有身为拍摄者的你最正常了吧?”
“真是的,显得其他人都好——幼——稚——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千岛鹤“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她接着又一个个指着照片当中剩下的几位挚友,对萩原研二介绍着。
“首先就是我自己啦。”她眉眼弯弯,“我的真名叫千岛鹤,不过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两个拿着手.枪.模型上演警匪大战的幼稚鬼呢,金色头发的那个叫降谷零,稍微高一点的那个就是我们的班长伊达航啦。他们两个在警校时期都是相当严肃认真的人哦,不过零哥其实是相当容易炸毛的呢,超级好逗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真的也很有趣啊……”
……
“这个站在旁边的呢……”千岛鹤卡壳了一下,但还是笑着继续往下说完了,“他叫诸伏景光啦,是零哥的幼驯染哦。”
在千岛鹤对除自己以外几人过往的介绍当中,诸伏景光的部分其实是最简短的。她本想多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曾经所有的回忆却仿佛都卡在了她的喉咙里,无语凝滞。
千岛鹤咬破了自己的下唇,非常微弱的血腥味在她的口腔当中弥漫开来,却能真切地给她一种还活着的感觉。
她的耳边却突然响起这样一句话。
“他的话……我前不久好像还见过。”
千岛鹤惊诧转头,紫色下垂眼的青年正一脸认真地注视着她。
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说过的话:“这个人……我之前好像在组织里见过。”
千岛鹤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就连她的呼吸都变得紊乱了起来。
“……什么?”
她听见自己说。
“你是指那个金色头发的吗……”
她看向萩原研二,灰色的眼眸中却突然漫上了几分乞求。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乞求些什么,究竟是在乞求一个连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好消息的到来,还是在乞求对方打破自己的幻想,把自己拉回现实。
萩原说见过的人,怎么可能是景光啊……
是零哥才对吧。
说实在的,萩原指的“见过的人”如果真的是零哥,那才该是最正常的发展吧。降谷零本就在组织当中卧底,以“波本”的身份被黑皮诺撞见过确实并非不可能。
但若真是如此,在一切真相大白后,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千岛鹤想着,她一定要去好好嘲笑一遍零哥才行!
这么大一只萩原研二就在他的面前晃过去,他竟然毫无察觉!
必须嘲笑!
脑子里分明还在开着些连自己都觉得无聊的玩笑,千岛鹤的心脏依旧在颤抖着,带着一种不知该如何描述的恐惧感和侥幸感,她看向了萩原研二。
而萩原研二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瞬间让她好不容易才筑起的、用于保护自己的高墙,瞬间崩塌。
他说:“不是金发的那个。”
“——我见过的,是那个叫‘诸伏景光’的人。”
千岛鹤这次终于彻底怔住了。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萩原研二,观察着他面部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就像是在寻找着最后的证据,拼命抓着最后一点救命的稻草。
她灰色的眼睛时常看起来像是一片灰烬的荒漠,却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仿佛被注入了无限生机,但伴随其中的,还有无尽的偏执。
萩原研二从她突然变得僵硬的面部表情当中,读出了一种比患得患失和悲痛更加深层的东西。
她仿佛要从一大片的废土当中,寻觅出能够支撑自己一直走下去的光亮;但当那光亮骤然出现时,她又难以置信、不敢相信,非要让那束光亮完全确定了以后,才敢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步。
千岛鹤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过于干涩:“……他真的,还活着?”
这句话被说得尤其轻,仿佛只要稍重一点,就会有什么要飞走一样。
她还记得,在诸伏景光殉职的那天,他曾对她说过——
“所以,开枪吧。我们都可以赌那个可能性不是吗。”
那个可能性……
那个,“死而复生”的可能性。
正如千岛鹤从“帕图斯”变成了“慕兰谭”一样,被击穿心脏的苏格兰威士忌并非必死无疑:如果足够幸运,在组织的操控下,“银色子弹”这款药物确实能让他起死回生。
他们可以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人复生。
可是……
真的会有这么幸运吗?
真的会有这种可能吗?
就算真的拥有了这种“幸运”,命运又会收取怎样的代价作为交换呢。
“他确实还活着。”拥有自我意识的萩原研二从来都有着极高的洞察力,“不过……”
这并不完全是一个好消息。
“他也接受了那个洗脑实验。”萩原研二闭上了双眼,“当我在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获得了新的代号。”
“——‘克莱蒙’。”
一款昂贵的、至精至醇的顶级名酒。
“……”
千岛鹤沉默了许久。她的喉咙实在是太过干哑,像是正被一百把刀子在割磨着一般。
良久,她才终于有些艰难地开口。
“他现在在哪里。”她说着,语调之中藏着几分希冀,声音却几近破碎,“可以想办法让我去见见他吗……”
眼眶在这一刻突然红遍了,泪水完全积蓄在她的眼中。伴随着她抬起头来的动作,原本强撑着不落下的泪珠终于滚落下来。
她知道的,她明明知道希望渺茫的。
但她果然还是忍不住去想……
万一呢。
可现实往往根本不想让人如愿。
“很抱歉。”黑衣青年紫色的下垂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与无措,“如果内比奥洛还在、兰利还没出事的话,我或许能帮你想想办法。但现在……”
现在掌管实验室的人,是利口酒。
包括对诸伏景光进行人体实验的人,也都是利口酒。
黑皮诺现在归属于睡美人,根本找不到机会靠近那边。
稍微闭了一下眼睛,千岛鹤不可能不明白萩原研二的意思。她对此本来也不抱多少希望,只是始终侥幸罢了。
不过只要活着,或许,总能多一点希望吧。
好不容易才理清自己的思绪,千岛鹤抬起头,抓住萩原研二刚说的话的重点:“关于内比奥洛和兰利,你知道多少?”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她认真地望向对方。
萩原研二也深吸一口气:“兰利其实曾经跟我讲过不少,包括‘锚点’这个方法也是他告诉我的。据我所知,他和当时负责对他洗脑的内比奥洛……是亲姐弟。”
“但内比奥洛在那个时候已经成为了主任研究员,并不会亲自跟进每一台实验。在给兰利的洗脑实验完成之前,她对此一无所知。”
当她知道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已成定局——
千阳雪奈几乎亲手剥夺了自己亲生弟弟的自我意志。
……
在组织的那段日子堪称暗无天日,在他身上的洗脑实验未完全完成之前,萩原研二其实仍残存一定的自我意识的,并且那段时间的记忆,并不会被洗脑完全消除。
在那那断断续续的记忆当中,他知道了三个人的存在。
内比奥洛,兰利,以及……睡美人。
使萩原研二“殉职”的那起炸弹案并不是偶然,在那个炸弹犯的背后,还站着一位幕后主使——
睡美人。
萩原研二知道那个男人的真名——
切斯特。
尽管他在组织当中的酒名代号听起来相当像个女人,但是那人确实是一个男性没错。而这样一个违背组织起名规律的代号,其实并非毫无原因。
在组织那一期“训练营”当中,千阳雪奈从一开始的弱势,逐渐变成几乎压倒性、断层式的第一名。
她是个真正的天才,从各类武器的运用到潜行技巧的实践,方方面面都是如此。哪怕男女力气差异导致她在格斗时可能陷入劣势,她也能用更为灵巧的身法一招制敌。
几乎所有的教官都以为她一定会获取最终的代号,甚至还有人代表过组织高层私下问了千阳雪奈,她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代号。
“就‘睡美人’吧。”眉眼清冷的褐发少女声音淡然,“这个代号才足够独特,不是吗?”
于是在那一期训练营中,被争夺的代号,便成了“睡美人”。
没有人想到,千阳雪奈居然会在最后关头输掉。
胜者,成了一位根正苗黑的黑二代,切斯特。
淡金色长发的少年有着一双玫红色的眼睛,精致的五官充满了梦幻般的美感,就像是童话中的小王子。
所有人都说,千阳雪奈栽在了切斯特手上,甘愿为了他将代号拱手相让,自己则进入实验室九死一生。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千阳雪奈是故意输掉、进入实验室的。她甚至提前悄悄疏通了关系,确保自己可以进入母亲生前所研究的那个项目——也就是组织的最终计划“鸦群计划”——的那个项目当中。
她非常狠厉。一旦达成目的,便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那些被她“疏通关系”的底层成员。
她会利用一切她可以利用的东西——切斯特便是其中之一。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目标是实验室,是组织最终计划的项目。但与此同时,她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对自己未来有利的机会。
于是她将那个个人色彩极其浓烈的代号让给了切斯特。
她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她让那个小王子爱上了她。
她将控制他,获取她以实验体的身份得不到的一切,让他帮助她完成她需要完成的一切。
后来,千阳雪奈展露了自己在科研方面的天赋,获取了“内比奥洛”的代号。她对切斯特——也就是睡美人的情感操控更是已经根深蒂固。
但对方对她的在乎,也超出了她的想象。
睡美人其实相当敏锐,在内比奥洛接手几大实验项目后不久,他便发现了她真实的目的。
他当然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还帮她隐瞒,在必要时也会给予她一些帮助——哪怕这会损伤到他所忠诚的组织的利益。
不过这并不代表睡美人不厌恶公安了。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睡美人应该是憎恨公安的。
他憎恨公安,憎恨他们将千阳雪奈置于如此不利的境地;他尤其憎恨千岛鹤,如果不是她,千阳雪奈过得一定比现在幸福得多。
在千岛鹤国中时期,睡美人终于忍不住了,用他同样出色的心理操控能力,随意抓了一个底层成员,布置了炸弹,还对千岛鹤进行了绑架。
这是他的第一次失控,但毕竟顾忌着千阳雪奈,他还是为千岛鹤留下了一条生路。
千岛鹤和诸伏景光这才幸运地得以从炸弹之下逃脱。
至于他的第二次失控,就是针对萩原研二的炸弹袭击了。他故意安排了可以回秒的炸弹,就是想让千岛鹤体验一次失去重要之人的感觉。
万幸的是,因为有了针对睡美人第一次失控的经验,千阳雪奈很快便发现了他的异样,赶过去救下了萩原研二。
那次的救援并不顺利,因为有睡美人的干扰,组织发现了千阳雪奈的踪迹。迫于无奈,千阳雪奈只能向上报告说,萩原研二是她新找来的实验体。
对于洗脑实验而言,意志力不够坚定的实验体,往往撑不到最后一步就会死去,用一个警察来作实验体,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萩原研二就这样被丢进了组织的实验室。事已至此,千阳雪奈只能想方设法为他拖延时间,并让兰利指导他“锚点”的建立。
“在兰利背叛组织的时候,朗姆曾经大发雷霆。”萩原研二道,“因为这几乎直接证明了组织洗脑项目的失败。”
“不过内比奥洛确实做了万全的准备。她留下了很多她驳回其他研究员‘怀疑实验体身体监测数据存在异常’并申请重新进行实验及检测的报告。”
说到这里时,萩原研二的眼中也有几分赞叹:“这就使得在组织的眼中,一切都是内比奥洛的算计,兰利从未被洗脑。”
洗脑项目,自然也没有失败。
“……但事实,同样并非如此。”
萩原研二竭力回想着当时褐发少年陈述着那些事情的样子。他试图想象出当年的情景。
褐发少年微笑着的样子,又在他的面前浮现。
萩原研二突然想起了一句那个蜜糖色眼睛的少年曾说过的、他曾经认为不知所云的一句话——
“我想变成萤火虫。”
兰利确实被洗脑了。
兰利同样被丢进一个训练营里作为杀手培养了起来。他确实很优秀,但到底年纪太小,在最后一个代号任务中,他失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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