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怀疑他的话,因为他确实这样做的。姑娘们恨铁不成钢,贵族世家小姐更是嗤之以鼻,暗骂:“草包世子!”
所以,即便一个人长得再好看,要是没有了担当,女孩子也是很少愿意嫁的。
夏天越来越热了……
“小姐,小姐!”夏安像只小鸟似的叽叽喳喳从屋外跑进来道:“外面好热闹,上街逛逛去吧?”
“不去……”鱼云影嘟哝着,扯过一张帕子继续蒙在脸上睡大觉。
睡觉是多么美妙的事情,梦里万事皆有,还不用理会世间的纷繁复杂,这是多好的事情!
鱼云影继续享用着夏天给她带来的美食,吃冰,看话本,任何让她出汗的事情她都不想干!
“小姐,花朝节要到了,这一年一度的节日,可比江南有趣得多。”春祺毕竟年长一些,柔声的劝着。
“花朝节?”鱼云影猛地想起一件事情。
前世的皇太子妃闻知秋在这次花朝节出事了。
闻知秋出自钟鸣鼎食之家,太傅之女。
出了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人更是端庄大方,气若幽兰。
嘉庆十五年,先帝亲自定下她为的皇太子妃。
本来应该在她及笄后就和皇上成婚,但是先帝仙逝不足一年,新皇纯孝,执意要为先帝守孝一年,因此婚期延期了一年。
然而就是在这次花朝节,闻知秋被撤掉了皇太子妃,取而代之的是孝仁太后的侄女——韩明雪。
鱼云影记得那年她刚随父母回到长安,因为胆小怕事,这次花朝节也是躲在家里没出门。
事后听母亲说皇太子妃是被人陷害,但是名节已损,无可奈何,遁入空门。
皇帝舅舅从小就和太子妃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早已情深意重,但此事因知晓的人太多,也无法掩饰下去。只能退而求之,于是先让闻知秋去庙里避避风头。
然而,闻知秋性情刚烈,为证清白,在去庵堂的前晚,三尺白绫,香消玉损。
一年孝期一过,太后言国不可一日无后,联合外戚大臣向皇帝舅舅施压,彼时国中内忧外患,皇帝舅舅被迫迎娶了孝仁太后的侄女韩明雪为后。
至此,皇权旁落,外戚专权。对前世内忧外患的嘉仁王朝,如同雪上加霜,皇帝舅舅更是郁郁而终……
她不能让这个事情发生!
“春祺,花朝节是什么时候?”
“再有三天就是了,小姐要去看看吗?”
“嗯,京城的花朝节,我也想见识见识呢……”鱼云影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暗暗撒出了张大网。
月上柳梢头,慈宁宫后殿里静谧无声。
孝仁太后慵懒的斜倚在精致的金南木雕刻而成的床上,床边放着一颗硕大无比的夜明珠,柔和的灯光,梦一般地洒在她身上,明明是年近四十,脸上却光滑的像剥了壳的鸡蛋,光洁而鲜嫩。
面前的云石紫檀桌上,有一只青瓷镶金花的瓷碗、盛放着芬芳扑鼻的佳果,鹅黄的是香梨,嫣红的是草莓,青绿的是柠檬,澄紫的是葡萄…这些便连大富之家也极为罕见的岭南异果,却丝毫没有吸引住她的目光,她只是懒散地望着壁间铜灯里燃着的莹莹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连韩明雪轻盈而来的步履,也没有打断她轻烟般的思潮,她甚至没有转目望她一眼,如花似月的面容,在梦般的灯光中,宛如冷玉。
静寂中,铜壶滴漏中的流沙声,淅淅的洒落。岁月无声,爱恨忧愁便随着这无情的流沙声,悄然而逝,轻轻地、淡淡地,仿佛不着一丝痕迹,能留在手里的能有什么呢?
良久良久,孝仁太后终于轻叹一声,道:"你来了?"
韩明雪谦卑的低下了头道:"姑母,这么晚唤雪儿来,可有什么吩咐?"
孝仁太后淡然一笑,道:"花朝节的事情布置好了么?"
韩明雪道:"一切都按姨母的吩咐布置下去了。"
梅吟雪悠悠道:"这是你入主后宫的绝佳的机会,成败与否就在于此了。"
华丽的后殿,富丽堂皇,即便来过多次,也依旧刺得韩明雪眼睛疼。
荣华富贵,谁不喜欢呢?
匆匆年华,能留得住的,不就是权势滔天吗?
韩明雪咬咬牙,跪在孝仁太后的脚下:“明雪必全力以赴,还请太后放心!”
孝仁太后吃吃的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竟如少女般轻快悦耳。
“乖侄女,我就是喜欢你这副样子,明明是野心勃勃却又柔弱无辜与世无争,呵呵,男人最喜爱的就是这样……”
她突然伸出手,长长的指甲顶住了韩明雪的下巴,阴森森的道:“只是你千万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别被情爱迷了眼!”
“好了,本宫要歇息了,你退下吧。”
韩明雪苍白着脸,背心冷汗津津。
她并不是孝仁太后的亲侄女,孝仁太后乃出自太原温氏,而韩明雪的本家是温氏的分支,她爹爹则是温氏下属,也是孝仁太后庶出妹妹的夫君。
能来到孝仁太后身边侍奉,除了长得国色天资,更是因为她身上有种我见犹怜的气质。
遗世独立的一朵小白花,都是那么让人怜惜……
第24章
长安的花朝节与江南的花朝节略有不同,长安毕竟是京城,举办的节目要多了不少。譬如投壶,猜灯谜,玩法又略有不同。
今年的花朝节,太后下了懿旨,在飞鹤楼举办一场灯会,并拿出来九凤朝天的宫灯做彩头,与民同乐。
公主府的月山小筑,正是鱼云影住的地方。
此时……
紫铜的香炉里燃着沉香,袅袅的在空气中滑落,如水般消散在地上,化为虚无。
房间的紫檀木床上,鱼云影长发披肩,身上穿着一袭无比洁白的薄衫,肌肤如雪,冰肌玉骨,丽质天成。在烛光的映照下,望之如仙子一般。
她默念着口诀,此时地上随着烛火摇曳的影子竟然站了起来,无数光影飞聚,缓缓的凝实,就在已渐渐显现一个人的身姿和面容之时,“砰”的又散开成立细碎的光影。
“差一点点就成功了呢……”鱼云影笑逐颜开。
夜色愈来愈黑……
花朝节到了,无风无雨,天上只有一轮明月,俯瞰人间。
大嘉仁朝虽然是古代,但社会风气却十分开明,对女人的束缚较小。
未出阁的少女只要有奴婢陪同就能参加大型集会,男女之防虽然有,却并不严防死守。
朝廷为了刺激人口增长。如今妇人改嫁也非难事,只要夫妻双方谈妥了,好聚好散的也并不少见,有些地位高的贵女还能一嫁再嫁,直到觅得良人为止。
辰时末,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尤其是未婚男女,都希望在花朝节上能邂逅自己一生的良缘。
而各位世家贵人聚在飞鹤楼里的汀兰阁内宴饮,席间高谈阔论好不快活,对赏花灯丝毫不感兴趣。
太后娘娘的彩头—九凤朝天宫灯也已经挂到了楼中最高处的房檐。
灯火流转,美不胜收。
“皇上驾到!”一个小太监尖利的声音拔起,四周一下都安静下来。
“平身,今日佳节盛宴,各位不用拘束,随意就好。”年轻的少年天子俊美异常,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眼里不经意流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觑。
在他身后跟着七王爷沈星河,五官清雅,面若皎月,一身儒雅的书卷气息,彬彬有礼。
“皇上里面请……”
“王爷,里面请……”
各家大人们纷纷出来迎接,此时大家都穿着常服,谈话间也随意了许多,觥筹交错,一时间,君臣同乐,一片合意融融。
贵妇们聚在正厅谒拜太后娘娘,顺便扯些家常。未婚男女和孩童们大多往放置花灯的地方跑,那里最是明亮热闹。
鱼云影此刻也来了,她回京的时候,母亲悄悄带她进宫了一趟,皇帝舅舅见她大喜,外甥似舅,鱼云影跟皇帝舅舅站在一起居然有五六分相似。
本来皇上就有封她为郡主之意,而此次回来又立下大功,更是当即划了一块地势绝佳的地方给她做郡主府。
但是鱼云影推辞了,广信王的事情尚未了结,她和褚天光诈死回京,她还是低调点行事。
皇帝舅舅无可奈何,只好先将这些封赏延后。
此时鱼云影远远的瞅了瞅皇帝舅舅一眼,并没有上去打搅,而且带着春祺夏安往女眷的方向走去。
她隐约的记得闻知秋是在换衣服的时候撞上了一个浪荡子,可怜她手无缚鸡之力,拼命挣扎。就在她挣脱那人跑出去房门的时候,皇帝舅舅刚好带着群臣出来赏灯……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呢?
鱼云影循着小路过去。
一路上,俊男靓女们聚在摇曳的花灯下谈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灯油燃烧的味道和淡淡的熏香。
孩童们在他们脚边嬉闹穿行,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场面确实喜庆非常,热闹无比。
鱼云影戴着面纱,罗裙轻舞,步步生莲。端看这身姿就能跟九天仙女媲美了。只是她默默的停在一处角落里遥望漫天灯火,主仆三人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此时太后正在接见各家贵女。众人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定,只见灯火朦胧处,款款而来一个身材高挑,体态丰腴的姑娘,只见她宛如富贵家里养出的一朵牡丹花,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从厅门处款款而来,在场的姑娘也不禁的吸了口气,嫉妒起来,这般千娇百媚的人儿,到底是谁家的?
女子上前面朝太后盈盈而拜,柔柔的声音婉转动听,仿佛是风雨交加夜喝了一盏酒,心里熨伏无比。
“姨母,这是雪儿亲手给你酿制的千秋酒,恭祝您身体健康,百事顺遂。”
“乖孩子,有心了,过来坐我身边。”太后亲昵的拉住她的手,亲的不得了。
太后驻颜有术,半分不显老态。两人坐一起,反倒像姐妹一般。
而太后下首坐的就是当今皇上的未婚妻—闻知秋。
“欲闻天下事,江海一知秋”前面一句说的就是闻家一族出了很多博览古今有名的大儒,后一句自然就是未来皇后闻知秋了。
她在家族的熏陶下,从小就通文达艺,记忆惊人,山河海图皆有涉猎。她祖父也常常惊叹于她的聪颖,夸其不输男儿。
然而有些人在学识上的精通,但对上居心叵测的人往往总是要单纯许多的。
闻知秋正津津有味的品尝着飞鹤楼的招牌糕点,一双灵动的眼睛洋溢着满足。
“你少吃点,都快成亲的人了,稳重点。”要不是大庭广众下,闻知秋的母亲真想揪她的耳朵,谁知道表面端庄文静,知书达礼的未来皇后,私底下却是个小吃货。
“娘,你现在不让我吃,我以后进宫了,想吃都吃不了。”
闻夫人很无奈,只能坐得笔直一些,好替身旁的女儿遮掩下。
跟着闻知秋的丫鬟却忍不住掩着小嘴笑了又笑。
“小姐,您别急,一会奴婢到后厨给你多打包些!”
“嗯嗯,这个金丝小卷多打包一份,记得啊!”
“你这孩子……”闻夫人很无语。
地上的影子微动,一直在角落里观察着众人的鱼云影也忍不住笑起来,小舅妈好逗呀。
厅里杯盏交错,笑声不绝。
太后略坐了片刻后便下去休憩,韩明雪亦步亦趋的相送。
大厅内气氛顿时轻松很多。
此时,一个外表平平无奇的小丫鬟端着几杯晶莹剔透的果酒过来,杯子里还撒着玫瑰,光是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光看着就觉得要醉了……”闻知秋举起酒杯在娇小的琼鼻下轻轻嗅了下,赞道:“好清醇的果香!”
她微微珉了一口,整张脸都舒展开来,像是原本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一逢甘露,整朵花都绽放开来,眉眼间耀如春华。
不少人都看呆了,这自内而外浑然天成的气质,不愧是有凤来仪!
刚刚服侍完太后正走进大厅的韩明雪看到这一幕,贝齿暗咬,僵硬了好一会才徐徐坐回到座位。
“啪嗒”一声,刚才端酒的小姑娘不小心把闻知秋桌上的杯子打翻了,闻知秋裙摆湿了一大片。
闻夫人看见眉头一皱,微斥道:“怎么如此不小心!”
小丫鬟立马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对不起,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
闻知秋拉了拉她母亲,柔声对那小丫鬟道:“无妨,你先退下吧”
大庭广众下,要是闻知秋跟一个小丫鬟过不去,未必不会被那些御史大夫弹劾,未来国母怎可如此小肚鸡肠?
好在闻知秋性格温吞,从来不在小事上跟别人计较,哪怕是下人,她也从不苛待。
“母亲,我先出去换换衣服。”闻知秋拉上身后的白玉,就要起身。
“快去快回,一会皇上还要过来带领大家一起赏灯呢”闻夫人提醒道。
“知道了,我去去就回。”
闻知秋带着白玉出了厅门,正准备往厢房的方向走去。此时,另外一个小丫鬟从后面追上来。
“小姐,刚才夫人说您有东西拉下了没带,叫您回去拿一趟。 ”
闻知秋不疑有他,此时,她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难道是果酒喝太多了?
“白玉,你替我跑一趟。”
“可是小姐你自己一人……”
“奴婢可以带小姐先去厢房休息片刻。”小丫鬟插嘴道。
“那小姐你先过去吧,奴婢一会就来寻你。”白玉将手中的衣物交给了小丫鬟后匆匆离开。
小丫鬟搀扶着闻知秋,左转右转来到一个房间,里面黑乎乎的,小丫鬟点了烛灯,扶着闻知秋,帮她解开了衣衫,服侍她躺在了床上。
闻知秋此时面若桃李,秀发如云,亮晶晶的眼睛此时迷离着,朦朦胧胧像是要渗出水来,柔美而诱人的曲线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看得人只想拉到怀里好好的疼上一番。
“已经送进去了?”太后对着镜子狠狠扯下一根白发,她讨厌身上有衰老的痕迹。
“姨母放心,人已经醉了,刚送进去,王老三就在隔壁厢房,只等皇上一到……”
“如此,我们就出去罢,也到了赏花灯的时候了。”太后笑了,她心情好的时候笑得格外迷人。
“夫人,您叫我回来取什么东西?”
“白玉?你怎么回来了?”闻夫人纳闷道:“小姐呢?”
“刚才门口有个小丫鬟说您叫奴婢回来取小姐要用的东西,难道……”白玉此刻脸都白了。
“糟了,速速派人通知老爷,多派几个人去寻小姐,要快!”闻夫人急道,虽然闻家家风清正,但身为大族世家,后宅腌臜之事她也了解不少,此时她已经猜到自己女儿着了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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