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贵重的盒子,在长安都是少见,更不用说里面的东西了。
打开一看,里面是只鸾凤绕珠金步摇。上面镶嵌着三颗世上罕见的北海珍珠。阳光下,褶褶发亮,晃的人炫目。
“好漂亮!喜欢!”
鱼云影呼吸停滞了一瞬,心里犹如吃了蜜糖一般,她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几丝水汽挂在浓密的睫毛上,样子娇艳又可爱。
褚天光呆傻乎乎的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喜欢就好”
微风晃动水中的荷花,人影随之摇曳,迷醉。
……
慈宁宫,安茗殿。
夏日的午后,毒辣的日头将安茗殿外的青石板晒得滚烫,空气都要扭曲,热气将巍峨的大殿都熏得缥缈了起来。
太后刚午睡了醒来,神情惫懒,倚坐在榻上喝茶。
屋里暑气重,坐榻周围放了四盆冰,两个侍女一左一右地打着扇。
即便如此,太后却还是拧紧了眉头,一脸不耐烦地抱怨天热。
门外忽地响起一阵脚步,急促得很,有人在门口停下来,悄声问了句,“太后醒了吗?”
太后闻声一个醒神,询问的眼神向门外探了探,道:“是富贵么?进来。”
她慢条斯理的起身,将手里的茶盏递给身旁的宫女,稍微端正了仪态。
太后远远便看见他额头上的一层细汗,想是有什么急事,不然也不会在这么个大热天里一路跑过来。
他对着太后一拜,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份密报,神色紧张地左右环顾了一下。
太后当即明白是出了什么重要事情,长长的指甲掐着手帕一挥,立即屏退了屋里所有的人。
“是本家来的密信?”她问,迫不及待地伸手,让富贵将手里的东西呈上来。
富贵点头道:“是家主飞鸽传书让奴才拿给太后的。”
现任太原温家的家主是太后的亲哥。
太后接过信来,拆开之后连自己看都等不急,下意识问道:“可是太原那边出了什么事?”
富贵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家主已经被旁枝架空了,如今身边都有人监视……”
太后听他这么说,精致的面容一下变得支离破碎,几欲尖叫:“到底怎么回事?”
富贵长话短说,“应该是有人背地里给旁枝撑腰,几个庶出的子弟一下手段强硬起来,将家主软禁,原先支持家主的人,也被策反,或者被杀。家主怀疑有人要分裂本家,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趁他们不注意发出密信给您求救。”
“什么?!”太后惊诧得身子一软,险些瘫倒下去,好在富贵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之前一直听大哥说家里好好的,只是离京中太远,想让太后找些路子让族里子弟在长安能走立足之地,也方便以后势力的发展。
如今莫名其妙的就被架空了,到底哪里出了事情?为什么庶出的那些子弟如此大胆!她还没死呢!
不过如今太后也顾不得奇怪,先是赶紧抓住富贵,忧心问到,“那家主会不会有危险?”
富贵连忙宽慰她,“那倒没有,好在家主手段玲珑,如今表面上只是伏低做小,其实暗中蛰伏,并无性命之忧。”
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是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咬着牙道:“到底谁是幕后主使?”
“……”富贵看着太后被气得柳眉横竖,默默的呆在一旁不作声。
太后兀自发了会儿牢骚,不忘继续打探道:“那家主可有说有怀疑的人吗?”
富贵想了想,低声道:“家主说好像有人漏嘴说得罪了一位大人物。”
“这……”太后一听不由得凛下了神色。
平日家主都是视主家子弟一视同仁,资源共享,这么多年来一直安安稳稳没出过事情,要不然怎么还叫她多找些机会安插族里的人呢。
仔细推想一下,如果不是家主得罪了人,那么这事针对的怕就只有她了。
究竟是什么事情?
最近天气热,她也一直待在宫中未成出去……
尤其她还是宫中的太后,温家的撑腰人,整个太原还有谁不敢给面子?
太后越想越是后怕,只觉得背心一股股的寒凉。
她想到了一事……
她晃了晃富贵的手,问道:“韩明雪最近一直在佛堂里抄经书吗?上次花朝节的事情有谁透露了出去?”
富贵被问得一吓,赶紧跪下来澄清道:“奴才不知,她听下人说她偶尔晚间会在殿外的小花园走走,并未出慈宁宫!而且那事经手的人,奴才都处理干净了啊”
“我没怪你,”太后一只手把人拎起来,正色道:“你替哀家想想,哀家最近可得罪了什么人没有?”
富贵用袖子揩了揩头上细密的汗,蹙眉沉思了片刻道:“太后想想,最近身边可有接触过什么人,也许是无心之失,一句口误就将这事说出去了也不一定。”
太后沉默思忖,点头道:“最近这天这么热,除了每日宫妃来跟哀家请安,哀家连门都没出过,一张嘴随时闭着,都要馊了,能跟谁说去?”
“是是……”富贵弯腰答应着,无意道:“太后没有出去哪里走走么?”
“走?”太后反问,只道:“除了前段时间韩明雪来找过哀家,陪哀家在太液池散……”
说到这里,太后的话倏地断了。
她怔愣地看向富贵,一脸的不可置信。
富贵见她忽然沉默,脸色也青白吓人,吓得赶紧又要跪下来,却被太后拎着衣襟后领子,一把给拽了起来。
“家主是什么时候被软禁的?”她问,面色肃然。
富贵想了想,道:“信上说是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
从长安到太原,传书最快需要五日。
若是皇上在怀疑花朝节的事情之后第一时间就派人过去,那么一定是在花朝节后之前就从长安过去了的。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就是那时候的事情。
而且在太液池散步期间,她也不止一次地叫韩明雪另找机会接近皇上。
思及此,太后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每一口呼吸都憋闷得慌。
这件事过于反常。
难道她身边有内鬼?
太后一惊,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住了。
可她随即眸色一沉,还拎着富贵后襟的那只手骤然收紧,道:
“陪哀家去紫寰殿走一趟。”
第35章
太后去到明寰殿的时候,皇上正在书桌上看批着折子。
隔着一道宫门,她在外面等皇上身边的太监通报后,便径直行了进去。
皇上此时也知道太后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太原温家的事情,陆少羽的离间计用得妙极。龙影卫早就将事情经过写进密函里放置在他的案桌。
他沉默着,等着太后开口。
太后行进来的时候面色如常,倒是看不出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一旁的太监给她斟了一杯茶。
太后侧身坐在下首太师椅上,若无其事地接过来,低头轻嘬了一口,问到,“近来天气炎热,皇上近来身体还好?”
“还好,太后无须担心。”皇上说着话,将手里的折子递给身旁的大伴,示意收好。
太后轻轻摇了摇手中的团扇,笑道:“皇上大婚之事,内务府可准备好了?”
虽然她代拿凤印,但是她只是先帝的庶妃,像皇上结婚这样的头等大事,自然不会经过她的手。
太后说着话,眼睛却状似无意地四处瞟了瞟。
皇上笑了笑道:“此事内务府和礼部筹办,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那哀家就放心了。”
语毕,手中热茶氤氲,太后将其放在一边,看向皇上,“待知秋入了宫,哀家再将这凤印给她,如此哀家也能享福了……”
皇上接话,神色无异,“后宫俗事繁多,这几年辛苦太后,待她入宫后,您就可以轻松了。”
太后表面点头轻笑,却没人看到她扇子下的指甲都快被掐断了。
“说来也是,哀家只记得当初知秋还是个小娃娃的模样,一转眼,都成大姑娘了。”
“女孩子长大了,总是会变的。”皇上笑答,眼里是遮不住的喜悦。
“嗯,”太后没再说什么,勾了勾唇角又道:“既然皇上成婚,有了皇后主持六宫,那选秀之事也不远了吧?”
皇上怔了怔,没想到太后会话锋一转又问及选秀,只道:“此事等皇后有了太子以后再议。”
知秋那么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干嘛跟自己过不去,还要找那么多莺莺燕燕进来烦她,皇上心里对女色并不是很热情。
“那就好,”太后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地品茶,水雾之中神色更是模糊了几分。
片刻后,她看向皇上,以一种劝诫的姿态,放低声音道:“皇上是国君,这天下的势力分分合合,皇上操劳甚多,还是要多加留意身体,多些人分忧。”
皇上脸色刷的冷了下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些不听话的,朕自会派人收拾,太后无需费心。”
难道朕还要牺牲色相去拉拢这些势力不成!别以为她心里打什么算盘他不知道!太原温家已经乱了,她也坐不住了吧……
太后默不作声地打量皇上,看他脸色不对,又道:“皇上既然心有乾坤,那哀家就不多言了。”
方才的话,她试探了皇上的态度,也明白了目前的处境对她来说不太妙。
毕竟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动作太多反而得不偿失。只是要舍弃手中的权利,让她暗恨不已。
两人随意聊了些婚礼的琐事,没多久她便起驾回宫。
皇上身边的大伴毕恭毕敬的将她送至明寰殿门前,看着那一列车撵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之下。
待进了慈宁宫,贴身嬷嬷前来扶她。
“啪!”
一个巴掌狠狠落在她的脸上。
方才在明寰殿里的关心和暖意此时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意和狠戾。
嬷嬷被打得一愣,慌忙跪地求饶。
太后一言不发,径直从她身上跨过。
“来人!”她接过宫女递来的毛巾,将手上的血迹一丝一毫的擦干净,扔在地上。
缓缓开口:“拖到后院,杖毙。”
嬷嬷凄厉的哭声刚起,就被人堵住嘴拖走了。
太后心情不好,手底下的人各个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她就被灭口了。
“娘娘,”富贵凑上来,轻轻给她揉着肩膀:“听皇上的意思,莫不是已经怀疑您了?”
“皇上这是在告诉我,”太后沉声道:“他让我好自为之,不要拿家族的未来来赌。”
“那……娘娘准备怎么做?”富贵问。
“怎么做?”太后轻嗤,“我与家主本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道我还要眼睁睁看着他死不成?”
“那……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太后闻言沉默良久,道:“下个月便是天帝大祭,广信王做为主持人已经缺席,届时,本宫再称病不去,让他孤家寡人受天下耻笑去吧。”
她缓了又缓,又道:“自从花朝节那事过后,我总觉得不对,皇上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还有,”太后顿了顿,眼神狠戾,“派人悄悄去往江南,暗暗接触下广信王,必要时,也可与他合作。”
……
西市的清轩楼,生意红火。
之前在武安侯府寿宴的时候,闻知秋就总是念叨这里的说书人厉害。
说书人尤四爷,生的相貌堂堂,一双丹凤眸子时常醉意朦胧,说到兴起之时尤为快活肆意,故事更是精彩绝伦,叫人免不了浮一大白,许多宾客慕名而来捧场,所以这清轩楼里的生意尤为红火。
鱼云影和闻知秋到的时候,楼里已经是是人满为患,幸好闻知秋遣人提前订好了位置,她俩一来就上了二楼的包厢。
大部分客人们都是奔着名嘴尤四爷来的,一边听他讲着荡气回肠的江湖故事,巷井奇闻,一边再与至交好友小酌几杯,这一身疲倦和烦躁便也一扫而空,乘兴而归。
楼下正中的台子上,放着一把摇扇,一方木桌,桌上一块醒木,一碗清茶,就这样尤四爷凭着一张能把死人说得都要爬起来听他故事的嘴,讲了十来年的芸芸众生,神鬼传奇,铁马河山。只要他去过的酒楼里,即便是一个破烂的茶棚,都能人满为患。
尤四爷从屏风后走出,一袭青衫,轻轻摇扇,酒楼内见尤四爷出来,纷纷鼓掌,一片叫好。
只见他拱手对着楼内众人行了一礼,慢悠悠地坐在木桌前,楼内依旧人声鼎沸,尤四爷环视楼内一圈,噙了口热茶,大袖一召,这才拿起那方醒木,在方桌上重重一拍:“上回说到那蒙面的铁胆英雄,手持双锏,单枪匹马,直贯敌营,挥手之间,血雨腥风,将那蛮兵杀的丢盔卸甲,哭爹叫娘…”
鱼云影手搭在窗沿上,下巴磕着手,在二楼围栏那听的津津有味,旁边的闻知秋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怎么样?说得精彩吧?”闻知秋得意的晃了晃脑袋。
“嗯,”鱼云影点头应了一声,大拇指一竖,继续沉迷到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里。
“城门外三声炮响声雷震天,
定波府里杀出我保国臣,
头戴金冠压双鬓,
怒目金刚重现世,
铁甲的战袍披上了身……”
她仿佛从说书先生的故事里,看到了上一世杀声震天的战场,刀光剑影,狼烟四起,褚天光的刀都带卷了,还在不顾一切的杀敌,浴血奋战,四周的将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闻知秋看着鱼云影痴迷不语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倒了一杯茶,放到鱼云影前面,自己也入迷的听了起来。
……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随着尤四爷“啪”的惊堂木一拍,故事结束,酒楼内一片叫好……
鱼云影还意犹未尽。
“闻姐姐,这说书人的故事都是自己编的吗?鱼云影夹起盘子里一块红豆糕,轻轻咬了一小块,问道。
“也不全是,有些是一些上京赶考的书生,为了赚点生活费,就把自己写的故事卖给酒楼老板,或者是说书人。”闻知秋自己也写过故事,只不过她写的大多是海外异事,奇闻杂谈。
两人围坐在桌前,一边吃一边兴致勃勃的讨论着,直到晚饭前才各自回家……
这个夜晚,注定也不太安生。
明宸殿的灯火彻夜不熄,十二兽首的青铜灯下,嘉仁帝将一封密函递给了褚天光。
“明之,你听说过一种叫“碳钢”的矿石吗?”
褚天光瞬间凛了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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