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许只需要几个人造谣煽动生事,广信王便有借口揭竿而起。而蛮王更是对中原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那样的灾难不会比上一辈子围困京城的事情小。
摆在鱼云影面前是个相当棘手的问题。
长廊之外,天空乌云密布,似是风起云涌,鱼云影站在长廊外,看向平山的方向。
“夏安,传玉福昌主令,迅速从平山附近商号调派人手,在灵渠集结,等候号令。”
一声令下,殿里的人都行动迅速,着手准备出发之事。
这是一间简陋的卧室。
一个年轻人,嘴巴里塞着布条,全身被绑带捆在床板上,结结实实,动弹不得。只有头控制不住的左右乱晃,满脸涨红,口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嚷些什么。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住了这人的下巴,他的头总算停了下来,不能乱动。
即便如此,他的眼珠子还是不停的翻来翻去,似乎一刻都停止不住。
“陈御医,这人能治疗吗?”褚天光固定住这个年轻人的头部后,沉声问道。
“有点棘手,先试试针灸,等会我再配些药一起吃后看看效果。”陈御医道。
他迅速的翻看了患者的眼睑,号了脉。从随身携带的医箱翻出一套金针,对准了病人的穴道扎去。
刚才还奋力挣扎的病人,扎了针后,僵硬着的身体似乎脱了力,身体软了下来。
这是个被咬到手的病人,伤口并不严重,幸好来之前已经有当地的医者做了清洗消毒,即便这样,患者仍是不可避免的感染上病毒,很快恶化起来。
可见这些恶兽的毒性之大!
一日前,褚天光他们一路疾驰,隔天傍晚到的平山,平山县衙的县令听见他们到了,立刻出来迎接,一脸焦急。
现在刚好是评职考核的时候,这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要是处理不好,他头上的乌纱帽也保不住,是以他对龙影卫一行人态度热情,话语殷切。
平山县地形并不平坦,是座山城,县衙的位置正好处于半山崎角之处,视线辽阔,战时也可充当眺望台。
县衙门口有处高台,此处登高望远,观山河万里之用,易守难攻。
县衙后是一排的客舍,供衙役们休息时候使用,此时却分出了几间充做临时的医舍,里面关着几名被恶兽咬伤的村民。
此时几名伤者已经神志不清。为了防止咬伤传染其他人,只好将这些人用铁链锁住双手双脚。
刚才御医医治的这人就是被咬得最早的,已经失了神志,认不得人,畏光怕风,时不时发出犬吠声。
很快,汤药熬好端了过来。
龙影卫的于海接过装着药汁的碗,用手背碰了下,并不烫手。
另一名龙影卫取下了患者嘴里的布条,捏住双颊,于海趁机将药灌了进去。
患者又咳又呛,幸好,大半的药也进了肚子,就看看有没有效果了。
夜风急急,将鱼云影额前的发丝吹得凌乱,鱼云影扯着缰绳,压了压头上戴的兜帽,身子贴着马背,几欲和夜色融为一体,一路风驰电掣,往平县赶去。
更深露重,云层如墨,褚天光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
晚间,药效一过,那人又恢复原来的样子,看来陈御医的药并不能根治,只能暂时压制,如若找不到解药只怕被咬伤的众人都难逃一死。
于海端着吃食进了房间,抬头便看见自家老大站在夜色之下沉思,暗色的常服衬得他整个人越发笔挺如剑。
“头,时间晚了,赶紧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于海一手托着盘子,一手拿衣袖在桌子上草草的擦了擦,放下了托盘。
褚天光转过身来,蹙眉道:“山中的恶兽有线索了吗?”
“属下带着人在出现过的地方搜了一圈,未曾发现。”
那就未必是偶然了,据看到恶兽的村民说恶兽天天都会出现,偏偏他们今天到了以后就没了踪影。
褚天光摸了摸下巴,踱步而来,直觉这事另有玄机。
“传令下去,明日上山搜。”
……
鱼云影抵达平县时,天方大亮,淡薄的晨光从树林间倾泻而下,尚未察觉到暖意,就被突来的寒风吹个透心凉。
她从马上翻身而下,抬手遮了遮阳光,左眼皮不可抑制的跳了跳。
“瑶瑶?你怎么来了?”鱼云影于阳光下抬眼,见褚天光逆光而来。
风那么大,他低沉醇厚的声音从风中传来,转眼间就来到她身旁,随手解下了大氅往鱼云影身上一披。
两人挨得极近,鱼云影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沾染的松香,暖暖融融。
“明之哥哥,昨日抓到刺客,他交待有人要炸了平山。”鱼云影眼中透着疲青色,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将事情的经过和自己的猜测一并说出。
“进屋再说。”
秋风萧瑟,枯枝在窗纸上留下残影。屋内一片安静,只闻火烛间或哔剥的声响。
鱼云影双手捧着褚天光给他倒的暖茶,唇瓣翕合道:“哥哥,此行危险,我要跟着你一道。”
褚天光无奈的挑了挑眼尾,“瑶瑶,事情我已经知道,你一夜未眠,在此处好好休息,说不定你睡醒后我就回来了。”
鱼云影放下手中的杯子,攥着他墨色衣袖,手指紧了紧,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顺着他袖口往下,指腹掠过他经络分明的手背,温柔的握住他的手指。
五指相扣,褚天光心头一软。
“哥哥,我也怕受伤,但是我更怕你出事。”鱼云影抬起澄澈清明的眼睛,认真看着褚天光道:“你让我陪着你吧。”
指间相握,却握得很紧,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褚天光深深的望着她,安抚的轻拍她绷紧的脊背,让她紧咬的下唇松开,声音低沉,凑在鱼云影耳畔道“瑶瑶别怕,你的安全才是哥哥最担心的,好好在房间里休息。”
说完,衔闻而来,鱼云影浑身一颤,耳根瞬间发烫。刚才还凉薄的手指,此时却滚滚生烫,整个人几乎贴着他。
“好好睡一觉……”褚天光在她脖子后轻轻一按,鱼云影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褚天光温柔的把鱼云影抱到床上,散开了头发,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便捻了捻被角,将床幔放下。
“咚咚咚”的叩门声响起。
褚天光束好革带,扎紧护腕,打开门。
“头,恶兽出现了。”于海按刀向前,禀报道。
“留一部分人守住县衙,其他人跟我走!”他摩挲着食指上的玄铁指环,吩咐道“集合龙影卫,听候调令。”
淡薄的晨光照亮衙门台阶上幽绿的苔藓,龙影卫在县衙门口结队,黑压压的一片,肃然无声。
褚天光看着平山的方向,一声令下,数百骑随他飞奔而去。
第59章
麒麟纹紫铜香炉静静地吐着青烟,袅袅散开,若有若无地弥漫在屋内。
躺在纱帐内的少女睁开了眼,漆黑的眸光深邃如古井无波,让人看不出深浅。
又是同前世这般,哥哥,你又一次的转身而去,在一起的人,难道不是携手共进,一同面对困境的么?
这,算是什么?有福我享,有难你当吗?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问过她想要做什么。
鱼云影掀开被子,面无表情的心里酝酿着滔天怒火。
壶漏发出轻缓的水滴声,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窗外的天色也愈来愈暗沉,阵阵风声呼呼作响,风雨欲来。
县衙里临时充当医舍的厨房。
陈御医还在焦头烂额的配着药,“这个不对,田七再多放一钱,白花蛇舌草也要加进去……”
一阵敲门声响起,他甚至没时间抬头去看是谁,急匆匆的叫到:“进来!”
“陈御医。”临走前鱼云影想起师傅留给她的解毒丸,于是推开医舍的门口,把这枚药拿了出来。
“郡主?您怎么来了?”陈御医听到这清脆的女声疑惑的转过头。
“陈御医,这枚百毒丸是青云道长炼制的,这是药方。其中有些材料已经很难寻到,您看看能不能改良下配方,或许能救回这些老百姓。”
鱼云影说完递给陈御医一个药匣子。
陈御医闻言大喜,接过了药方细细查看,眼睛陡然一亮,“原来如此,多谢郡主!在下想到办法了。”
说完立刻在药箱里对着方子,飞快的抓出几味药忙碌起来。
鱼云影看着陈御医聚精会神的在煲药,研究药方配比,她也不在打扰,默默的出门了。
时间刻不容缓,她也该走了。
平山脚下,江水的主干道从平山绕过,分出了一条支流,灵渠就是建在这支流之上。
这一次,鱼云影换作云容的身份去往灵渠。
玉福昌的大管家张兴收到飞鸽传书后便集合手下赶到了灵渠边上。
到了约定的时间,远远的看见一少年,从微光中疾驰而来,一夜未眠的脸色有些疲倦,但眼睛依旧明亮。
看到江边众人,少年一扯缰绳,身下骏马放缓了速度。她翻身而下,从怀中取出母亲给她的身份令牌。
“可是张伯?”鱼云影将手中的令牌往前一伸。
“参见少主!”张伯看到手中的令牌带着众人单膝下跪行礼。
“都起来吧。”鱼云影抬了抬手道,“你们到了多久?”
“一刻钟左右。少主,我们要如何做?”张兴拱手相问。
“即刻分散开,查查灵渠附近有无异常。”鱼云影下令道。
“务必守住灵渠,这是重中之重。张伯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两日前,有村民起夜的时候看到山上有火把亮起。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是随后山上着火了,幸好下了一场大雨,把火给熄灭了。”
张伯指着平山的方向道:“雨是前日半夜下的,冲掉了不少痕迹,但是还能看得出山路上有不少深深浅浅的骡子脚印。”
“报!属下刚刚在灵渠附近发现了一处埋藏火药的地方,少主要如何处置?”一名手下跑过来禀报道。
“做的好!继续再找。”鱼云影拍了拍手下的肩膀夸赞道。
“张伯,你带人……”鱼云影悄声和管家低语了几句话,张兴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带上十几个手下往江边去了。
阴沉的天,几只兀鹫仿佛闻到了血腥的味道,从空中掠过,落在洞口的大树上,眼神炯炯的等候着它们的食物。
地上横七竖八的掉落着恶兽的残肢,头首分离,难有全尸。
这些都是普通的狼喂了药之后变异而成,跟褚天光之前碰到的一样,只是这十几只狼的药性更加猛烈,凶悍无敌。
如果不能一刀毙命,他们哪怕只剩下一条腿都能爬过来撕咬。
褚天光站在尸山血海中,玄色的披风鼓动,脚踏着被血染得斑驳的地面,长刀拖地,神色不明。
为首的苗人狼狈不堪地望着褚天光,唇无血色,额角冷汗涔涔,眼中的惊惧和痛楚不言而喻。
他捂着断臂不断后退,身子在地上擦出一路触目惊心的血痕。
“放下刀,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把这山给炸了!”说完,他虚弱的狞笑一声:“想必你还不知道埋火药的地方吧,要么放我走,要么就一起死!”
褚天光已经浑身浴血,一身飞鱼服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冷峻的面容被溅上点点血珠,显得凌厉无比。
听到这话,他轻笑一声,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执着豁了口的刀插在地上,而后抬起手臂,慢条斯理的撕下一块碎布条,一点一点的缠在因浸透鲜血而变得滑腻的手掌上,自始至终,肃杀的眼睛一直狠狠地盯着这人,如同两片打磨锋利的刀刃……
这是一个准备结束战斗的神情。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毫无恐惧,强大到可怕。
这苗人见状不由地打了个寒战,手上的剑刃也颤抖起来。
他强压住心中的恐惧,下定决心的命令身后残余的几名手下:“点火!”
“嘶嘶嘶……”
这是引线燃烧的声音,一直传到山洞的深处。
爆炸声久久没有传来。
褚天光绑紧了手,抽出插在地上的刀,只一步步朝倒退爬行的苗人逼近。不知道他已斩杀了多少人,多少只狼,手中的细刀染成了赤红,却依然冰冷锋利,一如他杀气浓郁的眼神。
“不可能……”
苗人哆嗦着,只来得及说出几个字,褚天光已抬刀狠狠刺下!刀刃贯穿了苗人的左肩,从后肩出,刀刃入地三寸,将他整个人活活地钉在地上。
“啊!”
只听到一声惨叫,那苗人生生被疼晕了过去,唯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彰显他还有最后一丝气吊着。
“解药交出来,否则,下一刀就不知道在哪了。”
“没……没有解药。”苗人此时痛的完全说不出话来。“这药是巫师新制的,解药……还没配出。”
褚天光眸光清冷,腾身而起,拔刀斩向这人!
霎那间,凌厉的刀光刺痛了苗人的眼,他的瞳仁中倒映着褚天光如惊鸿落下的身姿,宛如见到了地狱爬出的修罗……
一直藏在苗人手中的信号弹在最后一刻从他手中发射出去。
“嘭!”烟花在平山上空绽开,炸出一抹苍白刺目的颜色。
寒风呼啸,山脚下传来一阵厮杀声。
褚天光归刀入鞘,踏出山洞。
“龙影卫听令!一队留下清理山洞,其余人速速跟本使下山!”
褚天光冷静的下达命令,看来这些苗疆人的后手不少,只是还有谁是在山下?
山下的火药已经被清理出几处,张伯带人从江边提来一桶一桶的水,往埋藏火药的地点浇上去。
埋伏在山脚的苗人还没收到点火的指令,不敢妄动,看着这些人要将埋下的火药淋湿的时候,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冒跳出来,和玉福昌的人厮杀起来。
“云弟,是你?”从山上赶来的褚天光一眼留就认出了人群中那个身手灵活的少年。
“褚大哥,这些苗疆人在灵渠附近埋了炸药,我们的人只发现了三处,不知道还有没有。”
事态紧急,鱼云影捡着重要的事情说了一遍。
随着龙影卫的加入,苗疆人眼看不敌,一人吹了声口哨,跳出战圈,就要逃离。
突然被鱼云影一鞭子卷了过来,“说!你们藏了几处炸药?”
鞭子卷上他的脖子,那苗人一慌,道:“四……”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射来一箭,又急又快,正中那人的眉心。
鱼云影抬眼望去,那射箭的人,一脸横肉,满身凶煞之气,不是山鬼又是何人?
他狞笑一声,再次抬手,身后几名弓箭手顿时将燃着火星硝油的重箭划破长空,朝水里射去。
水里?鱼云影定睛一看,原来最后一处放炸药的地方居然被他们用油纸包住,置于灵渠的地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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