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天光指腹微不可察地一顿。
“假亦真时真亦假,也许,只有活在当下才最是真实”他温柔道。
虞灵犀将他微动的神色尽收眼底,迟疑片刻,终是轻而温柔道,“哥哥,我做过一个梦,梦里你亦是我的未婚夫,武安侯世子。”
“那我们相伴终老了吗?”褚天光问道。
鱼云影垂首,摇了摇头,将手中扯下来的枯枝往水里一扔,惊散一群小鱼。
“梦里你是声名狼藉纨绔,蛮军大军压境,偷袭了京城。然后,你来找到我,说要解除我俩的婚约,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不久后我才知道,你为了保护我,守住京城,战死在长安城外。”
“梦里面的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去赴死,自己却束手无策。”回想到前世的情形,鱼云影闭上了眼睛,泪水划过脸庞,扶着阑干的手指更是泛着冷白。
“醒来后,我想着与其一辈子懦弱无能,担惊受怕,不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在山上修炼的日子,她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曾遗漏,既然心有恐怖,那就一点点的用实力来撕碎,重生回来的每一日对她来说都是赚的,正是这样的无畏,才让她能飞快的成长起来。
鱼云影靠着褚天光喘息,闭目轻而坚定道,“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想陪着你走到最后,若这个梦是老天给我的一个提示,那么便去解决它,去创造一个海宴长清的盛世。”
轻软的嗓音掷地有声,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定。
她说她想站在他的身旁,而非身后。
她说要让所有人都闭嘴,她的明之哥哥不是游手好闲的纨绔,而是忠肝义胆的大英雄!
褚天光松松的将鱼云影圈在怀里,轻啄她的眼睫。
若鱼云影此刻睁开眼,便能看到他的眼眸是怎样的深情如同看着珍宝。
他可以心甘情愿溺在她的温柔中,死在她的身上。
“谢谢你,瑶瑶……”
褚天光心里百感交集,他这一生缺少父母亲情,唯一的牵挂就是她,自是希望将她藏在心间,珍之重之,不用面对世间风雨。
他合上了眼,嘴唇扯成一根直线,暗暗下了决心,自己还需更强大点,无论发生何事,总能保护她一生一世!
风鼓动岸边树梢,落叶随风而落,逐流飘荡。
“日后,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这次哥哥任打任罚,别哭了,笑一个”褚天光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上传来,说话时胸腔贴着她的脸庞微微震动……
于是,她笑了,第一次,面对褚天光露出轻松畅快的笑来。
天高云淡,斜阳的金红将两人的身影缠绕在一处,渐渐合一。
……
一日前。
县衙后院,鸽子扑腾的振翅声穿过雨帘,消失在后院的屋檐墙头之下。
罩房内,褚天光取下箬笠而坐,借着昏暗的灯影,扫了眼掌心的密笺。
上头蝇头小楷数行,便囊括太后行宫发生的近况。
于海奉命回京拿着皇上下的旨意,褚天光带兵将西山行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太后听到宫婢进来禀报后,只觉得当头一棒,:“富贵出去多久了?”
“小半个时辰了。”侍女答道。
“快去找他,叫他赶紧躲起来。”太后呼吸一颤。
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太后舍不得富贵,恰恰相反,如果说富贵能担了所有的事情,她肯定快刀斩乱麻,将他交出去。但实际上,富贵知道她太多的事情,万一被抓,熬不住审,那她和家族就完了。
侍女领命匆匆退下。
大殿中,一片佛香萦绕,宁静。
太后手搭凭几坐在主座上,闭目捻动佛珠,似乎对闯入大殿的龙影卫视而不见,
褚天光悠闲的踱步而入,负手而立。
“太后娘娘,近来属地藩王野心勃勃,而皇上却发现每当朝廷有动作时,广信王却能很快收到消息。不巧,前两天从宫里抓到个奸细,却是太后宫里的。”
“满口胡言!不是本宫做的,这是污蔑!”
太后面不改色,“让本宫见皇上。”
"呵呵,本使还没说是太后娘娘呢。您别急。据奸细承认,您为了巩固家族的势力,秘密将认的养女送到广信王府邸做了侧妃,做为双方联盟的诚意,而广信王则承诺事成之后,必投桃报李,恩萌温家。”
褚天光冷笑一声,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悠闲的仿佛在随意散步参观一般,继续道:
“你以为一切天衣无缝,没人会发现,前日,长乐郡主遭遇刺杀,究其原因是广信王从你这得知长乐郡主在甘泉宫养病,你为了讨好广信王便办了场宴席配合他将长乐郡主抓住。”
“本宫要面见皇上!”
太后道,“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证据呢?”
褚天光将转动戒指的手指收回,整以待暇道:“被抓的黑衣人中,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招了。你为了取信广信王,不惜出卖郡主。更何况,太后的帮手还不少。”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一顿,自然知道褚天光说这些,是为了套话。
只要富贵没被他们抓住,证据不足,便没人给她定罪,一切都只是臆想。
而富贵,如今只怕早就好好的躲起来了。
太后深吸一口气:“你说的这些可有实证?光凭你这样口说无凭,可不足以构陷本宫。”
褚天光笑了笑,站在窗口边,抽出了花瓶里的一只花,低头嗅了嗅。
太后的嘴角几不可察的一扯。
哼……没有实证就单凭圣旨,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朝臣也不会答应。
“这只兰花长得很好。”
“哦,指挥使要是喜欢,多拿几支也无妨。”太后道。
“那倒不必,只是兰花下埋的枯骨怕是不少。”
太后忽的睁眼。
尖利的指甲掐断了手串,佛珠蹦落一地。
几乎同时,旁边站立的一名侍女猛的从袖中掏出匕首,寒光划过凝滞的空气,朝褚天光脖颈刺来。
“叮”地一声,匕首还没触及到褚天光的衣袍便被龙影卫打飞出去。
宫婢“噗呲”一口鲜血喷出,倒地不起。
很快,行刺的宫婢被人拖了下去。褚天光缓步向前,抬手握住钉入墙上的匕首,斜倪不语。
“这把匕首,想必不是太后所有。”匕首的质地跟黑衣人手上的长刀,山鬼射出的箭矢所用材料一致,这是大嘉王朝所没有的。
众人皆以为太后为天下祈福礼佛,却没人知道,她慈眉善目的伪装,只是为了遮掩自己里通外敌,暗杀皇族的桩桩罪孽。
“这花下的一具具枯骨,皆是你手下亡魂。现在,还得加上一条无故虐杀宫人的罪,太后心服口服了吧?”褚天光旋身坐下,食指轻点座椅扶手。
“那又如何,人证呢?”太后掐着手心,强做镇定。
“人证?”褚天光轻叩的手指停下,像是闲聊般的话语,不急不慢的道:“太后想必不见黄河心不死,那么就将人带上来吧。”
太后倏的瞪大双眼。
殿门口,微光处被龙影卫拖进来一个四肢扭曲的人,此时已经鼻青脸肿,看不出人样。
“太后,救救我,救救我,看在小的伺候您那么多年的份上。”
这声音一听就是太后身边的得宠太监,富贵。
她看到这一切,深知完了,面容扭曲着,厉声大喊:“本宫要见皇上!除了皇帝,没人能处置本宫!”
然而已经晚了,太晚了。
殿门在身后合拢,褚天光面容冷淡,眼眸里闪过一丝快意。
于海跟在褚天光身后,没忍住问:“太后已无生路,为什么不将她压入大牢再仔细审审?”
褚天光脸上看不出喜怒,以帕子擦拭干净手指道:“本使已经没耐心了,自然要快些解决掉碍事之人。”
不久,行宫传出太后因病病逝的消息。京城一时间议论纷纷。
第62章
太后一倒,太原温家的旧家主却是在第一时间反出温家,陆少羽得知此事后,快马加鞭赶到太原镇压。
“本家主鞠躬尽瘁为了家族的前途,而你们这些胆小如鼠的子弟却是龟缩在方寸之地苟延残喘,长此以往,我温家如何立足于世家?”
道旁灯火通明,太后的亲兄长温成声沉声的呵斥道,无数黑衣人从道两旁夹击涌出,堵住了所有温家家祠的出路和退路。
今晚是族内的祭祀的日子,所有温家人此时都在家祠内参加活动。
没想到旧家主卧薪尝胆了数日,居然在这一天企图拿回温家的控制权。
“你做什么事,心里没个谱吗?你这是拿族人的性命做赌注,就为了你日后的飞黄腾达,大家都不是傻的,你身后这群黑衣人是什么来路你不知道吗?”
新任的家主指着温成声的鼻子大骂。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也别说我不给你们机会,愿意跟着我的,都到我身后来,不愿意的就别怪一会刀剑无眼,不讲情面了!”
温家主恶狠狠的道。
在他的恐吓下有几个胆小的族人慢慢的挪着步子,怯懦的躲到了他身后,大部分人都没动。
“温成声!你这是助纣为虐!不得好死!”温家族人连昔日家主的面都不给了,指名道姓的大骂。
“傻子才谈对错,成大事者,只有胜负!今日若本家主赢了,我就是对的!”温成声厉声道,“好!既然你们想死,便成全了你们!”
说罢,他一挥手,眼中没有丝毫留恋,下令道:“苍天无眼,温家祭祀之日祠堂不幸走水,你们的头七本家主自会多烧些纸钱祭拜你们!”
黑衣人得令,纷纷举起长刀刺向在场的温家人!
就在此时,数箭飞来,将还未来得及斩杀的黑衣人尽数射倒!接着,整齐的脚步声传来,陆少羽领着五百卫赶来,将作乱的温成声等人尽数包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形势在一瞬间天翻地覆。
温成声目光一凛,恨声道:“陆少羽!又是你!”
厮杀声一片。
不多时,温成声的人马被尽数拿下。
夜幕降临,温家家祠内的大火已被扑灭,但硝烟依旧未散,空气中混合着难闻的焦土味,彰显不详的气息。
月色的清辉从天际倾泻而下,照亮了满地杂乱不堪的脚印和散落的兵器,鲜血在夜色中干涸成深沉的黑色。
温家经历过这场骚乱后,曾经辉煌一时的大家族日渐衰落。
月色略过纱窗,投下一格格暗影。
韩明雪现在已经是京城绣春搂里的主事人,忙完了一天的事情,她躺在雕花檀木的床上中沉沉的睡去。
梦里还是还在家中最轻松无忧的岁月,庭院的水榭盛开着她最喜爱的莲花,接天连碧。
院里的贴身嬷嬷看到她慈爱的微笑,“咱们的娇娇小姐回来了。”
丫鬟们上前簇拥着她,“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视野犹如一幅水墨画,轻烟飘过,愈来愈清晰。韩明雪一时百感交集,扶着丫鬟们的手,踏上了屋前的台阶。
微风轻送杨柳,吹散一室暖香。浅碧色的帷幔不时飘起,细碎的阳光从窗棂外照射进来,镀亮了窗边案几旁的一抹雍容而温柔的身影。
这是她偷偷在心里思念了无数次的人,有家不敢回,生怕家里受到牵连。
“娘亲……”韩明雪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却不敢伸手触碰,生怕下一秒母亲就消失不见。
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手背全是泪渍。
梦中的母亲手里捻着一根常用的绣花针在绣着一个扇面,挽着家常的发髻,颈项白皙修长,一袭月白色的外裳如莲绽放,温柔似水。
似是觉察到了韩明雪的存在,她缓缓抬起头来,五官雾蒙蒙的看不太真切,唯有含春带笑的丹唇清晰明艳,微微张合道:“雪儿,快过来,快来看阿娘给你做的扇面。”
“娘亲。”韩明雪走了过去,小声地唤了声,似乎怕惊破这一来之不易的平和梦境。
“哎。”她笑着应了声,温暖纤细的手指从她脸颊上拂过,唏嘘道,“明雪是个漂亮大姑娘了,改明儿出去喜欢你的儿郎不知道有多少呢。”
“明雪,喜欢么?”妇人将绣好的扇面拆掉边框,纤细白嫩的指尖抚过她的额顶,轻声问,“明雪,可有喜欢的人?”
韩明雪愣了愣,心里掠过一道少年的身影,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娘亲,我想你们了。”韩明雪跪坐在妇人脚下,头趴在她的腿上撒娇道。
“傻孩子,想家就回来,你爹都念叨你好多回了,谁让你当初那么倔呢。”妇人嘴角噙笑,温声道。
韩明雪沉默了一瞬,“阿娘,等我,我会回去的。”
妇人点点头,仍是温温柔柔的样子,手指轻柔的替她梳理散落的发丝。
风从窗外吹入,落红翻飞,鼓动帷幔,四周的景物霎时如烟散去,连同妇人的笑容也愈来愈淡起来。
“阿娘……”韩明雪睁开了泪眼婆娑的眼。
长夜漫漫,却是难以再睡。韩明雪独倚桌前,拎起了一壶酒,独自小酌。
这时,“咚”的一声,从窗口跌入一个踉跄的身影。
似乎再也撑不住,跪倒在地。
韩明雪睁了睁醉眼朦胧的眼睛,拎起床边做针线用的木尺,起身走到这个人的面前,蹲身停下。
他晕倒在地上,肤色苍白嘴唇嫣红,有一种病态的颓靡之美。胸膛起伏,紧实的肌肉上蒙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显出一种病态的赤红。
眼前这个男人逐渐与花灯节上碰到的那个人重合。
“原来是你呀。”
陆少羽浑浑噩噩地醒来,睁开眼一看,正对上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倒映着他怔愣的模样。
韩明雪到底还扒了陆少羽的衣服,露出他强健结实的上身,肌肉线条在光线下呈现出温润的弧度,是她眼馋的类型。
她跪坐在榻上,将陆少羽修长有力的胳臂左右瞧了瞧,最严重的内侧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手肘和小臂处有些许擦伤,腰腹处有一道浅浅的划痕,约莫两寸长,不算深,伤口的血已经止住。
没有伤药,韩明雪用那壶酒将伤口清洗了下,用干净的棉布慢慢把伤口缠好。
被她若有若无地触碰着,陆少羽的呼吸明显粗重了许多,暗哑道:姑娘可否替在下准备一桶冷水?”
他回京的途中被追随温成声的余孽偷袭,刀上带着苗疆的魅毒,不想这些人不仅是想要他的命还想要他死于卑劣的名声之下。
他躲闪着追杀的人,看到这个熄了灯光的小楼,以为没人,身上的煎熬让他忍无可忍,如无头苍蝇一般串了进来。
韩明雪挑了挑眉,“秋寒深重,公子有伤在身,这是不想活了吗?”
他认识这个女郎,脸上一块红色大痣快要将半张脸都盖过,花灯节上的相遇,很难让人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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