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的树影投在地上,好似横淌的墨印。
褚天光从怀里取出个阵盘,出了城门的兵士们全都隐藏在一片漆黑的阴影之中,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蛮军的阵营前。
没过多久,褚天光领着人杀了进去,不少还在睡梦中的蛮族人莫名其妙的就丢了性命,火光四起,等蛮军醒悟过来的时候,他们人已经损失了大半。
“公主,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主账里随行的嬷嬷急匆匆的不由分说就往呼延珠上套衣服,原来,主领蛮军的小将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呼延珠。
她此刻脸色苍白,满脸不可置信,正要不甘心的下令反攻之时,一把刀从账外刺了进来。
那嬷嬷眼疾手快的上前挡在呼延珠身上,“噗嗤”喷出了一口鲜血,还不忘推着她喊到:“快走,快走……”
说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呼延珠满目赤红,狠了狠心,在地上抓了一把灰抹在脸上,逃了出去。
十一月中旬,褚天光大败蛮族,连同之前被抢占了的谭城一举收了回来,蛮军被打的溃不成军。一时间,龙影卫指挥使的名声响彻京师,俨然是新一代的将领。
第66章
皇城冷云密布,枝头绿意已经消失殆尽,就连残余的枯叶也被冻结在连日的朔气中。
十一月底,蛮国罢战息兵,天子下令召回了镇守平遥城的褚天光。
王府的宴厅,很大,墙上画着各种鸟兽,屋顶也挂着亮堂堂的灯具,地上铺着柔软的垫子。
两侧摆放这宴客用的长桌,这会人还没来,却已经摆好了精致的餐盘。侍从鱼贯而入,奉上瓜果,佳肴和酒水等物。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前,侍从将车帘掀开,一名裹着黑袍的人从马车钻出,打量了下四周,提着袍裾下了车。
一路在小厮的指引下来到了厅堂,广信王已经坐于高堂。
偌大的厅堂里,只有寥寥几人。黑袍人摘下了兜帽,清脆的嗓音从喉咙里吐出:“见过王爷!”
广信王眯了眯眼,道:“王女原来是客,请坐。”
这女子不是别人,恰恰是前段时间被褚天光杀个落花流水,恍然而逃的蛮国王女,呼延珠。
“多谢!”呼延珠如同男子一般,拱了拱手,入了席。
既为结盟,就不用扭扭捏捏做出小女儿的姿势,索性大方点。
那晚在逃跑的过程中,被广信王在军中的卧底给救了回来,这段时间一直在王府的别院修养,到现在才有机会见到广信王。
“王女想必已经恢复如常了,不知道下一步打算如何?”广信王一开口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道。
呼延珠面色红润,笑容镇定道:“多谢王爷相救之恩,呼延珠感激不尽,就借贵府的酒敬王爷一杯。”
话音刚落,利落点取了案上的酒杯,往上首举了举道:“本殿先干为敬!”
酒水顺着她的喉咙一仰而尽。
“王女好酒量!干!”广信王痛快的大笑也顺势将杯中的酒饮尽。
喝完了酒,诚意到了,就好谈事情了。
“本殿是个恩怨分明之人,也愿意助王爷一臂之力,只是不知道王爷的打算是?”呼延珠心知肚明的知道广信王想图谋这天下,只是开局不能一言便道出,对方的筹码给多少都还是未知数,她并不着急。
“说起这事,日前跟贵国有点小误会,都怪我那义子太冲动,只因那边关村落死伤的人里有他的好友,所以他擅自行动,得罪了蛮国,不过王女放心,本王已经将他禁足于王府,有空就叫他来跟王女赔罪。”
两方心知肚明的偷袭和屠杀被归纳为私人恩怨,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呼延珠明白这是广信王递给她个台阶,彼此都有损失,就这般揭过,要不然下面的事情没法谈。
“广信王深明大义,本殿佩服,此事定是有人从中挑拨,本殿回去一定转告父王,放心。”
“好说好说,本王一向忠君爱国,奈何刚登基的小皇帝总是对本王猜忌颇深,本王武将出身,不善口舌,不知道王女可有良策?”
广信王想反,但是总得有个借口才能名正言顺。
“这有何难,定是皇帝身边有人造谣胡乱生事,王爷更应该帮助皇上,肃清朝廷不正之风,以清君侧。”呼延珠慢条斯理的将话缓缓说出,每个字都清晰可闻,如满盘的珍珠洒落地上,叮叮铃铃的响彻在这空旷的大厅之中。
广信王一听,眉头大喜,鼓起掌来,“王女不亏是军中良将,女中诸葛!”
“如若王爷需要帮得上忙的地方,本殿一定鞍前马后替王爷效力。”呼延珠谦卑的说道。
从小在草原上长大,深知强者为王的道理。
她和父王下那几个嚣张跋扈的兄弟们相比,她并不自大,相反,她对中原文化兴趣浓厚,深谙借力打力。
何况她只是个王女,没有强大的实力,日后也只能用来和部落联姻。这从来不是她的目标,她可以代替父王,继续和广信王合作,成为蛮国的主子,才是她要做的事情。
在这个前提下,她可以放下王女的身段去做任何事情。
哪怕代价是她。
“郡主胆识过人,本王很欣赏,只是你怎么能保证本王清君侧的同时,蛮国不会在本王背后作乱呢?到时候本王前后受敌,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广信王老奸巨猾,自然不会因为呼延珠随便承诺的话就相信了,总要对方拿出些什么来担保才行。
“不知道王爷想要什么诚意?”呼延珠道。
“这也简单,本王义子山鬼虽然相貌一般,但是也是魁梧奇伟,一表人才之人,后院并无妻妾,不知王女意下如何?”
“此事还需修书一封给我父王,我并不能在婚事上做主,但是会尽力斡旋,还请王爷谅解。”对于自己的婚事,呼延珠没有觉得什么害躁,她十五岁就有自己面首了,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男人,尤其是政治联姻的,能相敬如宾各过各的自是最好,如果对方有可取之处,她也欣然受之,但是像褚天光那样的烈马,她非常乐意去征服。
待日后翻了这大嘉王朝,到时候她在求广信王手下留情留他一命,想必广信王也给她这个面子,到那时,将他囚做自己的禁俘,非得折断他的傲骨!
双方都谈的爽快,宾主尽欢。一片乐意融融的景象。
龙影卫卫所的待客厅,陆少羽正在闷闷不乐的喝着酒,一声不吭。
他原以为那个雪娘会舍不得他,至少也会打听下他的消息,谁知道十多天过去了,手下的人告诉他,这个人仿佛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音讯。
褚天光一看他平日里老爱作妖的脸失了颜色,不禁诧异万分道:“这是……吃到黄连了?”
还没等陆少羽说话,旁边的王平插嘴道:“某人失恋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人都十多日不见了,咱们美如玉的大人已经蔫成一朵黄花菜了。”
陆少羽气的一把筷子扔过去:“去去去,哪都有你聒噪,烦不烦”
说罢又是一杯酒下肚。
王平笑嘻嘻的躲过暗器,对着褚天光挤眉弄眼使了使颜色,躲一边去了。
“你这是铁树开花了?”褚天光一脸八卦的神情,让陆少羽觉得碍眼极了。
他不得不叹气的说道:“本公子哪哪不好?追着我的人都排队到京师城门去了,她居然不负责任的就把本公子给甩了!”
感情平时你甩别人的时候还不多,真是现世报啊,褚天光闷闷的暗笑,但还是安慰的说道:“哪家的姑娘让你这么恋恋不舍?”
“不是世家小姐,是城里秀春阁的大掌柜,楼里的丫鬟说她被调回江南去了,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陆少羽想起来还有些愤愤不平。
“秀春阁?”褚天光听着名字很耳熟,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原来是隐阁旗下的产业之一,那大掌柜岂不是瑶瑶手下之人?
“照我说这事也不难,过两日皇上要派人去杭州走一趟,到时候你也一起去,说不定还有相见的时候。”褚天光安慰他道。
“真的?那行,我先回去准备东西,等你消息啊”陆少羽的心情犹如雨过天晴,似乎等不及了,抓起桌子上的马鞭快步出了门。
“唉唉唉……还没跟你说什么事”待褚天光说完这句话,都不见陆少羽的身影了。
“呵,真是多大的人了还跟毛头小子一样。”褚天光暗暗吐槽。
三日后,一道密旨让褚天光乔装下江南查广信王私造兵器一事。
天色微明,淡青色的云层从天边缓缓晕染,开散。光线铺洒在刚洒过水的街道上。
身着银白炫纹外袍的褚天光踏马而过,身后跟着几个龙影卫,陆少羽此时却是遮挡头面,跟着蒙面人似的。
他迎向诸人诧异的眼神道:“有啥好看的,秋风犀利,把本公子的玉面都给磨粗了,还怎么见佳人?”
众人一阵嘘声。
塞外的江南风景如画,这里似乎看不见秋天的萧瑟,仍有不少叶子都还是带着绿意。
杭州城里,来来往往的客商不觉。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有一座楼阁,飞檐悬铃,巍峨大气,进进出出的人很多。
褚天光一行人停了下来,准备去旁边的酒楼吃饭。
这时候从那座气派的楼阁里走出一男一女,男的虽然年纪少年,但是一身暗纹云海素袍,唇红齿白,端的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女的虽然脸上一枚硕大红痣,但是身材婀娜多姿,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也是高耸挺立,忽略掉脸上的红痣,那也是绝世美女。
褚天光一眼就看到鱼云影扮成的云容,笑意如同深秋的阳光,一下落到眼底,他正欲上前打招呼,却突然听到气急败坏的一声。
“把你的咸猪手手从她身上拿开!”陆少羽看到男子的手正搭在女子的肩上,一下急红了眼,二话不说就要把云容的手扯下来。
鱼云影一脸疑惑,这是哪来的毛头小子?自己跟他没仇吧?
还没等陆少羽扑过来,韩明雪反应极快的猛地往前一站,挡住了陆少羽。
“你!他吃你豆腐,你还拦着我,他到底是谁?”陆少羽指着云容像个深闺怨妇般的质问道。
“这位公子,你是谁啊?竟然这样质问我家公子!”韩明雪虽然认出了陆少羽就是那晚中毒的人,但是除了他的脸之外,她啥也不知道。
“你!你居然连我的都忘了,你的良心痛不痛?”陆少羽这会更气了,却憋的说不出话。
的确,他除了知道她叫雪娘,也就啥都不知道了。
这时候褚天光一脚蹬开了陆少羽,上前揽过鱼云影,“正打算来找你呢,走,上楼吃个饭,别理那个傻子。”
众人上了楼去,只留下原地被北风吹得心肝肠断的陆少羽……
第67章
二楼向南的包厢,云层阴霾,风卷起了地上的落叶,雨渐渐淅淅沥沥的越下越大。
一行人围在桌前涮起了羊肉,有说有笑,只有陆少羽一脸护食的模样在韩明雪身边挤了位置坐下来。
褚天光挨着鱼云影坐着,不断给她夹着菜。
“云弟,这鱼不错,你最爱吃的。”
这时候小二端上一盆刚煮好的野菌山鸡汤,陆少羽二话不说抢先给韩明雪盛了一碗。
“雪娘,你身子弱,好好补补。”说完炫耀的朝鱼云影瞥了一眼。
鱼云影哭笑不得,差点被鱼池卡到了喉咙。
褚天光见状手急心快的给她拿了一杯水喂了一口。
“别理那个智障,傻的。”他一边拍背一边瞪着陆少羽。
于海和桌旁一群龙影卫,看完左边看右边,津津有味吃瓜。
外面寒风凛凛,山里面却是热火朝天的景象,男人们光着膀子,对着精铁你捶我打,风箱拉得呼呼直响,汗水顺着脸颊,脊背流下来,肌肉随着敲打的动作一鼓一鼓的,仿佛要把这层皮给撑破。
这里是广信王沈毅山的秘密军器营。早在他把朝廷的工匠掳回来时就建好了。
这地方位于偏僻的山里,山外并没有路能走进来。
当时,是在离山五公里外的一个小村子里,从村里挖的密道进山。
当然这个村里的村民都已经被赶出去了,不听话的也被无情的杀掉,这个村子驻扎的只有伪装成村民的官兵,负责守卫入口。
一般人很难发现这个地方,太过于隐秘,能找到这个地方建立军器营全靠广信王义子带回来的苗疆巫师乌桕。
他精心卜算,这山里有前朝龙脉遗址,外围是护山大阵,平常人等难以出入。如若军器营建在里面,不禁可以有龙脉护佑,还能把龙脉里的金银财宝拿出来做军费,好处多多。
但是他们也没办法从外围进入,每次派人进山,兜兜转转在外面绕的晕头转向,指南针也没了作用,但凡进去的士兵,就没见过出来。
广信王折损了不少兵士,不得其法,只能费时费力的用最笨的法子,从外围最近的地方,挖地道进山。
这一挖所需要的劳力很大,广信王手上的兵都是将来要上战场用的,他只能打起主意,将狱中的囚犯,但凡年轻体壮的,全都赶到这里来挖地道。
最后死的人太多了,他连老弱病残的人都不放过,还派人将周边的乞丐全都秘密抓起来运到这边,也因此,地道在最短的时间内挖到了山里。
挖进去的那天,出口涌进了一股大水,将正在挖洞的奴役冲得七零八落,死了不少人,所幸,地道挖得长,最后水也流干净了。
广信王毫不在意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这些人死完了才好,还省得消息泄露出去,不过他最后还是没下令杀掉,因为打造兵器需要人手。
而人口失踪的事情越来越多,甚至京城附近也有乞丐的消失引起的官府的主意。
但是官府查不到这些人消失去了哪里,统计了一下数字,居然有四五百人之多,下属的县官知道事情不妙,赶紧上报,所以皇上派了褚天光来到杭州不仅要查访这一事,还要调查之前那批兵器的来历。
昏黄的烛光下,褚天光翻开舆图,鱼云影挨着他,顺着圈出的地点看下去。
“根据官府统计,离汴京越近,失踪的人口越多,这不是个偶然”
“明之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真的,这事肯定跟广信王有关联,没有哪个势力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那么多人消失不见,而且大部分的人都是失踪于江南,也许,事情比我们想象的更为严重”
“这事十有八九和广信王有关,隐阁的线报显示,在杭州下属的芦花村,大量村民有家不能归,明明是风调雨顺的时节,却不得不背井离乡。这个事情就很蹊跷。”
“也许,这就是个重要线索,瑶瑶,就靠你了,要隐阁加大力度排查。”
“嗯,哥哥放心,我明白的。”鱼云影看向褚天光,斩钉截铁的答复到。少女的声音柔而坚定,眼眸中闪出明亮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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