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秦深就不应该遇到她,这样的话后面许多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而今这般情形,只道是太多的命运弄人了。
不过好在他没死,没死就好,只有活着才有更多的可能。
彭莱擦干眼泪,想去找医生了解秦深的状况。转身时就看到李芳如红着眼睛站在那儿,只见她双唇哆嗦着,一言不发。
“你在这干嘛……”彭莱问。
李芳如声音呜咽道:“我想看看他什么时候醒。”
“你不是希望他死吗,他害得你们一家那么惨,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应该觉得是罪有应得吧。”
彭莱的语气平淡得很,没有一丝阴阳怪气与讽刺。
李芳如猛摇头,泪流满面,语气却格外平静:“他一直在为自己的错赎罪,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是他救了我和我女儿。”
说到这里,她吸了口气:“我是恨他,恨他让我丈夫成为植物人,把我的家都搞垮了,我真的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今天他救了我,救了我女儿。如果没有他,我们一家都葬身火海了……所以我想想还是算了,现在我丈夫也死了,他也躺在那儿生死未卜,我不想再恨了,通通一笔勾销算了。”
李芳如最痛恨的人,毁了她的家庭,却也在危难之中救了她的家庭。
她很煎熬,不愿面对这个事实,但事实就是如此。
听到李芳如释然的样子,彭莱心里隐隐地揪着作痛,呼吸都抽痛的程度,脸上却努力地笑着。
秦深终于可以放下过去了,终于可以走出愧疚的阴霾了,只不过为了这样一个结果,他付出太大的代价了。
彭莱沉下情绪,郑重地说:“谢谢你,谢谢你原谅了秦深。”
李芳如淡然笑了笑,没再说话。
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都随着今日这场大火烟消云散,不留痕迹。
自此以后,秦深不再需要背负着一身罪孽艰难前行,他将心无旁骛地走向阳光明媚之下。
观音山的枷锁在那一刻分崩离析,化作一盘散沙。他可以走出这座笼统,走向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留不下,他走不了的魔咒终是被击碎。
彼时,积雪开始融化,气温渐渐回升,春日要来了。
…………
彭莱没有走了,留在了观音山。
她守在秦深的病床边,她要等着秦深醒过来。
到底是去是留,她想等秦深醒了之后再把决定告诉他。
蔡惊鸿知道她的想法,也没再和她提及离开与否的事,只是打电话来的时候会经常问起秦深的情况。
彭莱总是笑着说:“老样子。”
蔡惊鸿叹了口气:“都两个月了。”
“是呀,都两个月了,春天都来了,观音山的花都开了,他种的红玫瑰也开了,他还不醒,真是生气。”
“你好好看着秦深吧,有事给我们打电话,晚桥和环环都很记挂着你,有事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彭莱笑了笑:“谢谢你们吧,有你们真好,我和你们一起做公司,中途我因为私事跑了,把工作什么的都扔给你们。”
“说这话干嘛,只要你和秦深都好好的就行了,其他的都是虚的。”
彭莱嗯了声:“等我解决了这边的事,我一定会回去处理我的烂摊子。”
“行行行。”蔡惊鸿笑着摇头。
…………
清明节气那天,彭莱去了觉妙寺拜佛。
她本无意上山拜佛,只是在医院走廊听到有人说话,说自己去觉妙寺拜佛发愿,然而所求之事成了真,说十分灵验。
觉妙寺这个深山古刹可以说是彭莱在观音山比较熟悉的一个地方。
她想了想,便决定去一趟觉妙寺。
拜佛也好,散心也好,她觉得自己是要去这么一趟。
春日觉妙寺被一片新绿萦绕着,绿野葳蕤,清幽宁静。
前两次都是她和秦深一起过,这次却是她自己。
所以清缘和尚问起时,彭莱眼底才闪过一丝忧伤。
彭莱在正殿求佛发愿,随后往后院去,走过曾经她和秦深一同做义工的地方。
来到后院木亭,莲池,再到旧佛堂。
旧佛堂的壁画已经完善了,秦深绘制的水月观音慈悲低眉,栩栩如生。
彭莱恍然记起,秦深也曾送过她一幅水月观音。
她并不知道,西方极乐世界的诸多佛陀罗汉,秦深最擅画观音。
彭莱就是在这个旧佛堂与清缘和尚偶遇。
他见只是彭莱一人,便问起秦深。
彭莱平和地说出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清缘和尚暗自叹息,他见彭莱隐有心事的样子,便说:“一起喝杯茶吧。”
彭莱微笑点头。
还是从前那个阁楼茶室,还是从前那个位置。
只是彭莱旁边没有坐着一个秦深。
清缘和尚给彭莱倒茶,说:“其实这都是他命中该有的。”
彭莱:“所谓因果?”
“其实秦深的事情我知道,他和我说过许多,其实无非因果二字。秦深多年前种下这个祸因,业果显化,自己也忍受着家破人亡的痛苦,最后自己受病痛煎熬。”
彭莱:“他不是一直在积福消业吗,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清缘和尚笑了笑:“他的福报已经显化了。”
“什么?”
“你就是他的福报呀!”
“我?”彭莱有些懵然。
“种下怎样的因,便有怎样的果,不过因果定论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也许那场大火秦深会因此去世,但就因为他积攒的福报抵了去,他活了下来。他的人生本无欢愉,遇到你便开始变得不一样,这也是因为福报显化了。”
“是这样吗?”
“你若信便是如此,若不信,就当听个故事罢了。”
“那如果秦深挺过去了,后面人生是不是会朝好的方向去?”
“只要心存善念,勿种恶因,勿生恶念,行有不得,反求诸己,福报自然显化。”
“谢谢!”
“喝茶。”
从茶室出来,阳光正好。
彭莱心里琢磨着清缘和尚那番话。
她是秦深的福报显化。
既然是如此,那么只要她在,秦深是不是就一定会醒?毕竟她是他的福报呀。
第69章 日落玫瑰
那天从觉妙寺回来,彭莱把在寺里求的平安符放在秦深的枕头底下。
大家都说觉妙寺这个平安符很灵,希望这个平安符能保佑秦深早日醒来。
彼时春意渐浓,木屋院子前的玫瑰花已经尽数盛开了,嫣红一片,远看像一团绯色云雾,好看极了。
现在彭莱租了医院附近的一个房子住着,方便每天过去医院看望秦深,但她会每周周末回一趟红湖村。
她回村里会去木屋那边给玫瑰花浇水,同时请了工人把房子院子都修得更加完善,木屋内部也铺好地板,安好门窗,简单地装修了一番。
这周回到村里,彭莱联系了家具城的人送货上门。
她订了一批家具今天到,她指挥着工人把家具搬进屋子,放到指定位置。
本来空荡荡的房子摆上家具,一下子有家的样子了,彭莱又添置了许多软装物件,房子的东西瞬间多了起来。
看着满满当当的房子,彭莱拿剩下的半天时间简单打扫了一下房子,顺便把东西通通安置好。
日落时分,屋子已经打扫得窗明几净。
彭莱累得有些直不起腰。
她扶着腰缓慢地起身,坐到沙发上,喘了口气。
窗外的夕阳照进屋子里头,整间房子都氤氲的朦胧的金色。
透过窗户,彭莱看着院子前沐浴在夕阳余晖下盛放着的红玫瑰。有风吹过,饱满的花骨朵微微摇晃着,暗香浮动。
彭莱有些迷恋这样的玫瑰日落,忽地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碎片。
她刚到观音山刚来到红湖村的时候,那会儿她还住在永华阿公家里,日落黄昏时总是喜欢坐在院子前喝茶逗狗,自在惬意。
现在就应该泡上一壶好茶,一边喝着茶看日落,一边赏着玫瑰。
最好她身边还有一个秦深,这样才算完美。
………
暮春时分的雨很多,而且还都是毛针细雨,如烟似雾,下得很小很细。
这几天彭莱都住在木屋里,她没有去医院。
主要是这几天雨水多,湿气重,又是换季时节,彭莱就得了伤风感冒,一连病了几天。
她在医院拿了药吃,却不方便留在医院,只能一个人住在木屋里休养着。
在木屋休养这几天,彭莱每天不是在窗前听雨看书,就是看着远山发呆,每天无所事事,日子过得百无聊赖。
直到这天她遇见了何柏。
彭莱从没想过会在观音山这里遇到何柏,当然,在观音山遇到彭莱也让何柏意想不到。
何柏说他为了写作到这里采风,很有缘地偶遇了彭莱。
“这就是你之前说旅行的地方?”何柏问。
彭莱点头:“还不错吧。”
“挺好,”何柏张望着被观音山环抱着的红湖村山水风光,叹道,”有种陶渊明笔下桃花源的感觉。”
彭莱一笑:“你也太抬举这里了,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山区农村,在中国有千千万万条这样的村子。”
“看来你很熟悉这里?“
彭莱耸耸肩:“住久了,没办法。”
何柏看了眼彭莱身后的木屋和红玫瑰,问:“你住这儿?”
彭莱回头介绍:“对,这就是我住的地方,还不错吧。”
何柏笑说:“你还挺有情调的,种那么多玫瑰花。”
彭莱笑而不语。
二人边说话边往屋里去,彭莱领着何柏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招呼何柏坐下,自己去倒茶。
“我这没什么好茶,就普通的铁观音,你就凑合着喝吧。”
“其实白开水就行。”
“我不懂大道理,但以茶待客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说话间,彭莱已经给何柏斟上清香的新茶了。
何柏喝了一口,说:“茶不错,没你说得那么差。”
彭莱笑而不语,径自拿起茶杯自己也喝了口。
“你一个人住?何柏放下茶杯。边看着房子布局陈设边问。
彭莱嗯了声:“目前是一个人。”
她用了“目前”这个词,何柏听了不禁迟疑了一瞬。
他对上彭莱淡然无波的眼神,说:“你看上去好像有些心事。”
彭莱抿嘴微笑:“很明显吗?”
她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在开玩笑。
“还好,不是很明显,你是有什么难事吗?年初你离开中海后再没联系过你,这几个月你发生了什么事?”
彭莱嘴角浅浅笑着:“你还记得我和说过的艳遇吗?”
何柏点头。
彭莱说:“我和他就是在观音山认识的,这个木屋和院子里的玫瑰都是他为我弄的。”
何柏诧异:“你之前不是说有男朋友了吗?”
“就是他,一直都是他。”
何柏恍然:“我懂了,你为了他回到这里生活?”
“不是,我没有为他留下来,只是他出了意外,我得在这里守着他。”
说到这里,彭莱简单地说了一下有关秦深的一些事,好让何柏了解个大概,不用一脸懵然地看着她。
“如果他一辈子不醒,你就在这里等一辈子?”
彭莱笑笑:“或许吧,我总得等他醒过来吧。”
彭莱的语气中尽是无奈。
闻言,何柏低垂着眉眼,淡淡道:“你真的很爱他。”
彭莱摇头:“我的爱并不够,他爱我更多。”
这话彭莱说得很笃定。
她知道秦深爱她很多很多。
“如果他醒了,你是去是留?”何柏又问。
彭莱想了想:“他醒了的话,我会告诉他,我爱他。”
她停顿了一下,失笑地解释:“我还从来没有真真切切地向他表达过自己的情感,我之前一直以为爱情很虚无缥缈,不值一提,更是不相信婚姻。是他让我敢于承认这份爱,是他让我对所谓婚姻不再恐惧。”
何柏静静地看着彭莱说话,像是一个倾听者。
“我告诉他我爱他之后,我还要告诉他,他自由了,观音山再也困不住他了,他该向过去告别了。”
何柏问:“他过去很痛苦吗?”
彭莱轻嗯了声:“很痛苦,过得很不好,还好现在那些恩怨前缘都一笔勾销了。他该释怀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看他怎么选择人生吧。因为苏醒后的他有选择自己人生的资本了。”
何柏说:“他爱你,或许你便是他想要坚定选择的人生。”
“承你贵言。”
当天晚上,彭莱留了何柏吃饭。
现在彭莱能做几道家常小菜了,味道还算过得去。
饭后,何柏又坐了会儿就走了。他现在住在镇上的旅馆,租了车子,方便出入。
何柏是晚上八点多走的,他走后彭莱就洗澡回房间睡觉了。
伤风感冒还没好全,整个人都懒懒得不想动,洗完澡吃完药就睡下了。
她关了灯,只留一盏微弱的橙黄色小夜灯。
闭上眼睛睡觉时,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又下雨了。
雨声是最好的天然白噪音,听着雨声彭莱很快就睡着了。
也许是生病多梦,这些天彭莱睡觉总会做梦,今夜也不例外。
只是今夜梦境的内容有些不一样。
她梦到了秦深。
说实话,秦深沉睡了这么久,这是彭莱头一次梦到他。
梦中的秦深他醒了,他手握着觉妙寺求得的平安符醒了过来。
看到苏醒的秦深,彭莱第一时间抱住他,绷不住情绪哭了出来。
秦深拍了拍彭莱的后背,平抚着她的情绪。
秦深醒来的第一句话就对彭莱说:“对不起,我睡得有些久了,今天才醒。”
彭莱:“你也知道自己是个贪睡鬼。”
说着,彭莱埋怨地掐了一把秦深大腿内侧的肉。
秦深不喊痛也不反抗,只是盯着彭莱傻笑,并承诺道:“不会有下次了。”
“你可答应我了。”
“是,我答应你了,不过我想知道,现在我醒了,你是不是要走了?”
彭莱毫不犹豫地点头:“对,我要走了,你要跟我走吗。”
“去哪儿?”
“去任何地方,只要你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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