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届时会分两队出去找人,剩下一队专职护卫朕与皇后的安危。”
行至方阵前,居中的两列齐齐侧身,空出中间的一条路供两人通过。两方一列长亘在地的矛枪比人高了一个头不止,银头盔顶尖向上竖起的夘针宛如窜天,铁甲上仿若在渗透着寒气,浸于其中的简昕瞬间打了个冷颤。
季柕看一旁的人忽然没了动静,转头便见她正缩在自己背后打量着两头的人:“怎么?你冷?”
她嘴硬:“我还行,就是有点太凉快了。”
她身上的衣裙是轻薄纱款的,只是内里衬了两件白搭,袖口几乎敞开,衣领也比平日的衣服要大了些,冷风嗖嗖往里钻。
季柕收回视线:“刚沐浴完在室内才穿的衣服现在叫你穿着出来了,不冷你冷谁?”
“不是你叫我动作快些的吗?”简昕瞪大了眼:“再说袁西现下一个人待在里头,凶多吉少的,我一时着急没顾上换衣服不是很正常的吗?”
“首先,注意节礼,皇后应当称呼朕为陛下。”季柕道:“其后,分清主次,凡事以己为先,舍身为人才是最为不值当的东西。”
“特别是第一条,朕已经忍你很久了。”
简昕望天。这也不能怪她,实在是她不太适应这种环境。
两人走至列队的正中,彼时前面一方的人也动了起来,圈着将两人围在了中间,还留着一小部分人在前便开路。
整个列阵便虽着两人的步子前进,一慢即慢,一快即快,便似一个巨型的机器般。
简昕朝着周边扫视了一圈,入目皆是凛凛威风的铁卫:“赵公公也没来吗?”
“嗯。”季柕点头:“其后几日,衣食俱全,但皇后需自行动手。铁卫只负责护佑,职外之责一概不管。”
简昕奇了:“陛下也是吗?”
季柕只是冷嗤一声,望向她的那一眼中隐匿着微不可察的得意:“朕同皇后怎么能一样?”
简昕:“……”
妈的,双标狗
*
进了林子,两人周围的铁卫散开了一部分,压下横亘在几人面前的枝杈和灌木,朝着不同的岔路探去。
季柕出声将简昕的注意力唤回:“皇后便跟着朕走中间这条路,若是在路上能找着人最好,反之便等回程后再看消息吧。”
简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地皱了皱眉:“我怎么看着中间这条最阴森了。”
旁然的几条小道都铺着略显稀疏的植被,顶上还能透下来几束光。便是中间这条,草木葳蕤,枝杈密匝,一看望去便是无从下脚的地方。
“这是通往山神祠最近的路,只是将近一年没人走过了,有些杂乱罢了。”季柕道:“你且看这树的长势,不都是袁西那孩子最喜欢的?”
“虽然这确实可以算得上是一种思路。”简昕伸手指向那些个长势完好的植被:“但这看着也不像是有旁人走过的痕迹啊?”
“你若是想随着痕迹找,那百官刚入林,留下的印子可是多了去了。”季柕没再管她,吩咐着一旁的侍卫开路:“旁些几条的脚程都是这条的两倍不止,除非皇后想在这林里多睡上几天。但朕可不觉得夜夜听狼嚎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其实她也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前方的的侍卫动作娴熟,刀起刀落,转眼间便开去了几里路。
季柕拾步向前,腰间的坠玉随着他交叠的双腿轻轻摆动,束起的长发用玉簪盘至发顶,显得格外干练清爽。直挺的脊背分毫不弯,倒是在一地散乱的狼藉中走出了一分格格不入的贵气。
这条小道也是格外得窄,只容站得下一人,顶上的枝也压得低,走在里边便只感觉逼仄地不行。
越往里越是昏暗,只听见途中不断有噼里啪啦清脆的折响声,不知又磕磕巴巴往前走了多久,前头才出现了一个尚且宽敞的空地。
待一行人脱身而出时,已然个个狼狈地不行。
“皇上,还往前吗?”拎着大刀的侍卫喘着粗气,一手已经攀上了前方另一段窄路前的枝杈。
发顶插着两根断枝的季柕:“原路返回,走大路!”
第36章
闹呢。
简昕沧桑地捻去挂在衣肩上的几片枯叶, 看着面前的人几度欲言又止。
季柕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缕难以忽视的视线,一时拉不下脸,只得梗着脖子故作威严道:“看什么?朕难道不能走大路吗?”
“……当然可以, 皇上开心就好。”
于是一行人又重新从那条小路里翻了进去,等再回到出口时, 太阳已经落了大半。
“皇上, 走哪边?”几人刚站定,开道的汉子收了刀,拱手请示道。
简昕抢在季柕前面指了指左边这条路:“走这条吧, 离袁西当时丢了的地方挺近的。”
季柕也难得附和:“嗯, 听皇后的。”
许是前面已经有一队人搜寻过的缘故, 这条路不仅宽敞, 还干净了不少。沿途的高灌和树枝上还能瞧见清晰的新刀痕, 散落的枝叶都被清扫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几人保持着队列, 四方各设二人护卫, 其余人跟随在后, 顺着路一直向前走着。两侧的植被愈发密匝, 里边极为可能隐匿着危险,便是方才来的这一路也能零零散散在路旁看见刚被猎杀的野牲, 殷红的鲜血甚至还在汩汩往下淌着。
看着这一路的惨状,简昕不由捏了一把汗,不确定地同季柕问道:“袁西的武功, 应该……还算是好的吧?”
他挑了挑眉:“你便是叫他去猎个兔子都能走丢, 你说呢?”
她仍抱着侥幸心理:“应该也不会太差吧?他不是你从小培养到大的暗卫吗?不至于就这点本事吧?”
“他确实是自先皇起便待在宫里了不错,只可惜是跟了个只懂得吃喝玩乐的师父, 好好的根子给浪费了,到现在也只是会一点三脚猫的工夫。”
“这也不应该吧?这种人能待在皇宫任职, 还充当着下一届暗卫的师父?”
季柕‘嗯’了一声:“是啊,所以那人已经被朕丢出宫去了。”
简昕明了地点点头,没再多言,转而移开了视线,开始欣赏沿途林间的景色。
日辉透过枝叶繁茂的冠顶,将底下杂生的野茵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散去了本前寂寞凄寒的冷色。若是忽略这时不时便会冒出来动物的尸体,倒也还算是个极为不错的地方。
于此,两人间陷入了一阵沉默,周遭只剩下几人稳步前行,鞋履在沙地上摩擦的声响以及一群人紊乱错杂的呼吸声。
季柕陡然开口:“皇后今日倒是有些出奇地安分?”
简昕闻声回头,并没有理解他在说什么:“?”
“先前在宫里都常能闹出大动静,没道理现在一出了宫便倏忽没了动作吧?”他面色不变,侧头对上她的视线:“或许朕可以问得再明白些?——皇后背后之人,在来前,或者来时,可曾同皇后说过什么?”
感情是对她还存有疑虑。
但这种事情没点大病的人都不会当场承认的吧。
简昕也面无表情回望道:“这种事情你不应该自己去调查吗?哪有人张嘴就想有饭吃的?”
季柕没回话,老神在在地背过手。
“朕不管皇后背从何人,但只需你认清一件事。——既然已经入了宫,朕便有这个能力护皇后周全。”他走在前头,清朗的声音被林子内细微的回声削得有些空灵,但又隐匿这一丝难以察觉的坚定:“与其内外暗相钩连挑战朕的底线,不若朕给皇后一次机会重新站队。”
“朕与你背后之人,谁人的承诺更加可靠,谁人的手里有更加值当的东西,想必皇后只需心下稍微思忖片刻便可明了。”
闻言,简昕福至心灵:“皇上想要拉拢我?”
“只是朕站在皇后的位置上一番合理的分析罢了。”顿了顿,又道:“朕也不会要求皇后去做些为难的事情。只需保证日后从皇后口中传出去的消息,都是事先经过了朕的耳朵便可。”
“朕能给你的好处,比那人只多不少。”
话音落下,空气陡然又静默了一瞬。
季柕原本设想当他一抛出这诱人的条件时,对面的人便会当即答应下来才对。现在前头走了半天都不见后面的人有什么动静,一时没忍住向后看去。
回头便对上了一张眉眼微皱的脸,直直盯着他的后脑壳,那副表情还带着些许一言难尽的味道。
季柕:“……皇后为何用这般眼神看着朕?”
简昕闻言移开了视线:“没什么。”
她就说这个话术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当谁没给别人画过大饼似的。
“那皇后觉得朕这个提议如何?”
简昕郑重地点头:“皇后觉得甚好。如果皇上可以让皇后从千守阁搬回去,再把先前克扣的俸禄都补上,那就更好了。”
季柕的脚步倏忽一顿,戒备在周身的铁卫也猛然刹车。见季柕略带严肃的神色,还以为皇上是发现了暗藏着的危机,当即不动声色地架起刀枪,盯着密麻的灌木蓄势待发。
他面带疑惑地回过身:“朕何时有克扣过未央宫的俸禄?”
简昕幽幽道:“你抠好歹也抠得正大光明一点,做了不认我可就瞧不起你了啊。”
季柕白了她一眼:“宫内收支和俸禄发放一概由内务府统管,朕没那个闲心去看你们每个月都能挣多少。”
说罢,思索了一番道:“待归宫后朕再派人去问问,若真的出了问题,必然不会委屈了皇后。”
“劳动法还规定拖欠工资要另外赔偿四分之一呢,皇上害得臣妾每日便只数着几根菜叶子过了半把个年,就没有一点其他的表示?”她挑眉暗示道。
“……”季柕全然就当没听见了,他发现这人别的不说,偏爱蹬鼻子上脸。
——“诶诶,走那么快干嘛,不是你自己说的要拉拢我吗?快来拉拢啊!”
女人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柕转头对一旁仍全身戒备着的侍卫暗斥:“干什么呢?都把刀放下!大惊小怪。”
而后又冲着前头两个压根没发现身后的人都已经停住,还咣咣在往前冲,视线里已经小地连头都快要看不见的铁卫道:“回来!你们看看朕现在在哪!!”
……
几人又一路顺畅地往前走了几公里,只觉视线缓然昏暗了下来。彼时落日已经快要下了山,林里便是快要一点光亮都没有了。
“皇上,前头是一块还算空旷的平地,现下天色已暗,不若便在此处先歇下吧。”一旁的人凑上前来禀报。
“可。”
两人走至那片空地,在搭好的小凳上坐下。便见跟在最后的那一队铁卫拎来几担包袱,开始在原地烧火搭帐。
简昕瞧着面前窜动的火花,支着下巴叹气:“诶,天都黑了,也不知道袁西现在好不好。”
季柕淡淡瞟了她一眼:“往好处想,说不准是已经在某棵树上睡了。”
她无语,虽然听着确实是像袁西那人能做出来的事。
为了减轻一路上的负担,带着的行李一律从简,便是食粮也都是选了比较容易填肚子的糙米。
待简昕扒完最后一口饭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下,只剩着中间烧着的篝火充作照明。但同时又显得周边无尽的暗林更加幽深和危险。
铁卫首领小跑至两人面前蹲下,拱手示意:“皇上,娘娘,帐篷已经搭好了,现在便入寝吗?”
“可。”季柕颔首道:“你负责安排好值夜和换班的人手,另外的事情应当无需朕再格外强调了。”
“是。”
言罢,只见季柕挥了挥衣摆站起身来,抬步便要向那一顶最大的帐篷走去。
简昕朝着周边一望。笼统也就没搭几个帐篷,除了季柕的那顶,其余的周边都坐了一圈的铁卫。
她连忙伸手拽住季柕的衣袖,将人拽得差点当场一个趔趄,回头怒道:“作甚?”
“我睡哪?”
季柕气笑了:“你说呢?”
“我不知道啊,难不成跟你睡一个帐篷啊?”
其实她也就是随口一说,但当前边那人突然没反声回呛,反倒是神色无波澜地盯着她瞧看时,她才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简昕:“……”
别说其他的,就第一次跟他一屋睡完后四肢那要命的酸痛感她到现在都历历在目。
“如果皇后想自己睡外面的话,朕求之不得。”说罢,季柕望向她的眼神中登时充满了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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