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这个面具去鬼街,找到一间名为地藏仙蕊的铺子,以及一个戴着半张野猪面罩的男人。告诉他,我身子不适近日恐不能出府,让他先去赵宏逸的书肆,拿到账簿。另外,把这张纸也交给他,他会明白接下去怎么做。”
“好!双溪都记下了!”
鬼街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森,形形色色的人不断往来,谁也不知面具底下的人究竟是谁。
地藏仙蕊里,有人比双溪更早抵达。
“少主,您怎么突然来了?怎的不叫隐刺预先知会一声?”
红西一见到戴着烛龙面具的男人,旋即放下手中的活,迎身而上。
“有急事。”男人随意坐下,“你可听过一个叫芳华逝的毒药?”
“芳华逝?肯定听过啊!这是穆喀那边的毒,此毒颇为残忍,中毒之人三月内会迅速老去,寿命骤缩而死。”
“如何解?”
“从穆喀而出的毒,都是奇毒,几乎不可解。但属下曾去过穆喀,与那边的人有过交情,他们给过属下一本奇毒解毒之书,少主稍等片刻,属下这就去取。”
红西解毒之书拿了过来,交到男人手上时,男人顿了一下。
“书封古旧,内页却这般新,你没看过一次?”
红西颇为心虚地挠了挠脸,“属、属下勤于练武,识字不多……就草草翻过一眼,看不懂这书上在说些什么,老先生对医毒也没有兴趣,就一直丢在里间了。”
“景伯让你多读些书,是没错。”男人垂下眼眸,认真地翻阅解毒之书。
翻到‘芳华逝’那页,烛龙面具下的脸色愈发沉重。
半晌,他合上书。
“书上说,要解芳华逝之毒,必须要寻得一株叫浮根的草药,并取爱人心头血入引,方可解毒。红西,你可知浮根去何处可寻?”
红西凝眉思索,摇了摇头,“属下不知,好似没听说过浮根这东西。”
他话音刚落,一道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
“浮根是穆喀的珍奇异草,只有穆喀的雪山深处才能长出浮根,并且此草药十年一结,可谓稀世珍宝。”
“老先生?您怎么下来了!”
红西来过一张椅子,扶景伯坐下,“您不是一向不喜欢那些医毒之类的东西,怎会知道浮根?”
景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不喜欢不代表没听说过,老夫这把年纪,行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景伯,若是现在去穆喀,三个月之内可否有希望得到此物?”
“你这般着急得到此物,可是你身边之人中了芳华逝?”
“是她。”
听到这个消息,景伯眼睛猛地一怔,红西眼中也升腾一股不敢置信。
待红西反应过来后,猛地握紧拳头砸在桌上,狂怒低吼。
“渔儿妹妹怎么会中这毒?究竟是何人这般歹毒?少主,你且告诉属下,是谁下的毒,属下马上找人将其千刀万剐!”
“红西,安静些!”
景伯瞪了他一眼,手中的鹰头拐杖敲向他的背,发出一声闷响,红西这才不得已克制住情绪,闭上了嘴。
景伯接着道:“穆喀之毒鲜有在千旭流传,除了暗影阁,都城之人能使用穆喀的奇毒,其中必有玄机。但眼下还是给小姑娘解毒最为重要,你就算现在去穆喀也不可能寻到浮根,此物稀有,是雪山住民献给穆喀王的宝物。不过,千旭里还有一株浮根……”
“在何处?”
“就在那宫墙之中。浮根不仅是芳华逝的解毒之物,还是能驻颜益寿的瑰宝,传闻,只要将浮根浸泡在水中,摆放至寝卧,便能容颜永驻。穆喀曾用它作献礼,驻两国交好,如今浮根应是在皇后或某个宠妃处。”
烛龙面具下,那张一贯冷戾的脸,微微露出了愁色。
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多谢景伯指点,就算让我豁出所有,我都要得到此物。”
景伯也没有劝他的打算,只是提醒道:“别忘了,你能坐上暗影阁的少主,是与老夫定下了约定。你帮老夫寻到那个孩子,老夫帮你得到权势,若你没了朝廷的一席之位,我们之间的约定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晚辈牢记于心。”
男人起身作揖,临走之际,景伯又叫住了他。
“对了,老夫还得提醒你,她身子本就虚弱,中了此毒必然比一般人要承受更多痛苦,平日里别对她这么凶。”
他应了一声,离开鬼街。
出了鬼街,摘下假面和帽兜,变回那个北城指挥使,他轻身一跃上了马背。
回将军府之前,祁屹去了一趟医馆。
“祁将军?秦老不就在将军府上住着么,江姑娘有什么事你直接找秦老,秦老的医术不是我能比的。”
“这事不能问秦爷爷。”
祁屹眉心微沉了下来,心中挣扎几番,犹豫着低声问出口,“女子初经人事,会、会……”
他尝试了好几次,还是没能将后边的话流畅说出。
“将军,你到底想问什么?这里就我与你二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这人向来守口如瓶,对此将军也是清楚的。”
“我就是想问,女子初经人事会不会……没有落红?”
“按理说不会。”
就在祁屹的心渐渐沉落谷底之时,沈培然话锋一转,来了一句但是。
“有个别人身子虚弱些,就有可能不会落红。我三姑母就遇到过这样的事,她常年喝药,甚至比江姑娘还要体弱多病,嫁了个商贩,洞房时没有落红,那商贩就辱骂她不守妇道,还到处宣扬她嫁人之前就失了身,害得三姑母上吊自尽了。”
“实际上呢?我三姑母在出嫁之前未曾出过家门半步!一家人日日夜夜住在同一间小院,她又如何与外男私会苟合?”
沈培然略带苦涩地笑了笑,眉眼间尽是殇然。
“后来,爹娘为了替三姑母讨回公道,上门与她丈夫理论,却被她丈夫带人砸了我们家药铺,甚至还将我爹娘活活打死……”
“你可有报官?”
“自然是报了,可报了官又如何?那商贩家中花了一笔银子,将他从牢里救了出去,出了大牢他又找人打我,不过,倒是留了我一条活路。”
再后来,他就遇到了凌庭萱。
凌庭萱给了他三十两银子,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那时候凌伊阳还不是户部尚书,他也只当凌庭萱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来往甚密。
凌庭萱每次来找他,都会顺手拿走一些药,说是她爹爹得了哮喘,需要少量的砒霜来治。
他也没有起过疑心,直到凌伊阳当上了户部尚书,他与凌庭萱才变成了陌路人。
“岂有此理!你将那人姓甚名谁告知我,我替你上报大理寺,调出当年的卷宗,还你爹娘一个公道!”
祁屹知道沈培然无父无母,一直是一个人独自生活,平日里行医看病也赚不到几个钱。
可他不知,原来沈培然的身世竟这般凄惨。
打死一家人的凶手能用银子脱身,这千旭的律法如同摆设一般!
沈培然叹道:“将军,没必要了,他们一家已经因为贩私盐已经被处死了。”
祁屹不晓得如何去安慰他,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个武将出身的人,下手的力道难免会让普通承受不住。
这一拍,差些没把沈培然拍走。
“嘶!将军你这是想直接了结了我的小命?将军平时不会也是这样安慰江姑娘的吧,啧啧,我可算明白江姑娘为何身子这般虚……”
他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祁屹的一记眼刀,只好打着哈哈岔开话题,“对了,将军方才所问之事,就是江姑娘吧?”
“关你何事。”
啧,又在过河拆桥。
求问问题的时候好声好气,这问完了就开始翻脸不认人。
他可太了解这位将军了。
“是不关沈某的事,但是沈某劝将军一句,珍惜眼前人。她一个小姑娘被流放至西北边境,路途凶险难免有跌撞,那些个押送的官差也不是什么好人,姑娘定是被人处以杖刑过,如此一来,没有落红也是情有可原。”
祁屹垂下眼睫,闷闷地应了一声。
与沈培然告别后,他拉紧缰绳,加快了马速。
他很着急,急着想要马上见到江晚渔……
第124章 以前是我苛待你,今后不会了jsg
“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
刚让骑奴将马牵走,余崇就快步走到他跟前。
“何事?”
“明日起,大人要戴孝七日,就算是做做样子,这头一日还是要跪在新祠堂里,让前来吊唁之人看到,这名册上是明日要来的人,请大人过目。”
“不必,你看着迎。”
给崔氏立牌位,他本就心中不快,懒得再去操心这些事。
将事情甩给余崇后,他径直去了玉笙居。
卧房开着门,青雨恰好捧着药欲要进房内。
“奴婢见过大人。”
“药给我,去做其他事。”
“是。”
进了卧房,一眼就看到躺在床榻上那人。
脸色比平日里白上几度,双唇是一点血丝也无。
那颗鼻尖上的小痣,似乎也没有了平日里的生气,和主人一样打蔫儿。
察觉到有人进来,床榻上的人儿缓缓睁开眼。
“大人。”
“慢些,我扶你起来。”
她本想靠在床边,却被他揽住肩膀,稍稍用力压进自己怀里。
她也没力气挣扎,便由着他去做。
“这样会暖些。”他的声音从头顶漫过,低低沉沉,倒是不见寒戾。
“谢大人。”
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胸口,她才张嘴喝下祁屹送到唇边一勺又一勺的药。
“苦么?我去给你剥个橘子。”
她摇摇头,“其实……奴婢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也感觉不出味道,似嚼蜡一般,苦也罢甜也罢,都是要进到肚子里。”
听到江晚渔这话,他心里闷得难受。
若不是凌庭萱和崔氏,她就用不着受这种苦。
崔氏他杀了,可凌庭萱却未能除掉。
她如今遭受的这些痛楚,都源自于凌家和帝王,总有一日,他势必要手刃了那些歹人。
江晚渔似乎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戾气,不禁挪了挪身子,扭头望向他。
“大人,怎么了么?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话?”
他放下药碗,大手覆上她的手,轻轻揉了两下。
“你不曾说错话,我已找到给你解毒之物,戴孝七日结束后,便去给你取来。”
她好像也没有多惊喜,“这毒,奴婢都听说了,是一种奇毒,想必解毒之物也是奇珍异宝,大人若要得到解毒之物,定是要付出不少代价,奴婢欠大人的多到还不完……不值得。”
“你已经欠了我这么多,恩还没报完,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就这样轻轻松松死去!”
他看不惯她这般消沉,忍不住低吼了一声,竟将怀里的人吓得一抖。
心头莫名攀上几分酸楚。
脑海中响起景伯提醒他的话。
“平日里别对她这么凶。”
他又放低了声音,“解毒之物我定会帮你取来,你安心在玉笙居养病,旁的不要想,知道么?”
怀里的人并未回答。
他慌了神,将她的身子掰过来正对自己。
这才发现,她在无声落泪。
两眼空洞地凝望着他,任由眼泪肆无忌惮地从病颜滑落,一滴滴打在床榻上。
祁屹不知如何是好,抬手抹掉她脸上的泪,命令道:“不许哭了!”
“是。”她嘴上虽答应着,但眼角的泪却不受控制。
“江晚渔。”
祁屹捧住她的脸,迫使她与他对视,“听我说,我定会治好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以后,我也会注意些,不会再对你这么凶,明白么?”
她楚楚道:“大人一直对奴婢很好,是奴婢身子不争气。”
“别再跟我说这些!”
他火气欲往上升,又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我曾如何对你我心里清楚,之前,是我误会你了,你不脏更不是随意爬床的荡妇,那夜的话,我都收回来。这样解释,你能明白么?”
明白,怎会不明白。
他知道了他是她第一个男人,他的独占欲得到了满足,所以才会说出这些话。
对于他来说,她仍是一个物品。
若对他不贞,他还会向以前一样对待她。
她是曾爱慕过他,即便他对她多有欺压,她仍骗不了自己,与他亲近时,心脏那股强烈的悸动。
但现在,已然没有一丝爱意。
江晚渔抹了抹自己的泪,苍白唇瓣勾勒出绝美弧度,“大人的心意,奴婢明白了,奴婢会好好养病,努力陪伴在大人左右。”
“那你可原谅我?”祁屹伸手揽住她的柔肩,问得小心翼翼。
真难得,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
不过,他真该好好学一学如何向人道歉。
这种命令式的道歉,她承受不起。
“大人莫要这样说,奴婢不怨大人,今日得大人一丝温情,奴婢便已足矣。”她主动靠向他的胸膛,像只小猫似的撒娇,蹭了蹭。
听到她这么说,祁屹舒了一口气,将她搂紧,“以前是我苛待你,今后不会了,我会保护好你。”
这句听起来多么感人的话,她听着却无半点波澜。
保护好她么?
以前的阿屹哥哥也对她说过,最后呢,他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
她不会再相信了。
……
祁屹守着她一整晚,天蒙蒙亮时,将军府的下人已经布置好祠堂,戴孝之物也一一备好。
因崔氏名义上是将军府的老夫人,按照千旭的规矩,府上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头一日都得到祠堂跪着。
主子跪在祠堂里,下人便跪在外头。
江晚渔身子不好,祁屹不许她去,命她好好在房内歇着。
秦老是府上的客人,也不需要去祠堂。
登府吊唁的宾客接二连三。
很多人祁屹甚至见都没见过,他们却能表现出一副相识多年的样子,劝他莫要太过悲痛,以免伤了身子。
他也是随意应声,与人道一句谢,心里想着的是,浮根会在皇后寝宫,还是其他宠妃的寝宫。
在前来吊唁的人来看,他像是因为母亲的死,而魂不守舍。
“祁将军真是个孝子啊,听说这个死去的娘并非他的生母,小时候还受过他娘亲的不少折磨呢,可他征战之后得了功绩,非但没有记恨以前的事,还将他娘接到府中赡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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