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需应我一声就是了。”
就连身形恍惚的宋幼清都能察觉到李承B在强装镇定,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可多得的慌乱。
怕李承B担心,宋幼清回应:“嗯……”
宋幼清步子越来越慢,渐渐被浓雾包裹,鼻腔眼角都被熏得刺痛,她意识渐渐剥离,步伐趋近虚浮。
她依旧能听见李承B在唤她。
“幼清!幼清!”
可这一回,她铆足了劲似乎都开不了口,再也不发出一丝声响来,宋幼清叹了口气,又该让他担心了……
狭小的密道中一直回荡着李承B的声音,可是无人再回应了……
宋幼清是被颠簸醒的,她似乎靠着一个温热的身子。
初醒之时的她猛得吸了一口气,可是四周还是浓烈的烟雾,呛得她立马将自己缩起来。
原来他们还未走出去。
后背的动静让李承B浑身一阵,“幼清,你醒了!别怕,我带你出去。”
宋幼清见身旁身后没有其余人了,只得趴在他后背上有气无力问道:“老皇帝呢……”
“我先救你出去。”
宋幼清迷糊之间倒是听懂了这话,“他还在里面?”
如今他们所在之处浓雾不似方才那里浓烈,想来是快走出去了,可这样一来,李承B岂不是将老皇帝留在原地了。
李承B依旧重复那一句话,“我先救你出去!”
李承B这话无疑是承认了,宋幼清极不赞许,今日他们就是来找老皇帝的不是吗?怎么能够将他一人搁下。
“我不碍事……你回去找他,快把他带出来,我能走出去……”
“宋幼清!”李承B厉声道:“你给我闭嘴。”
宋幼清一怔,显然并未料到李承B竟会呵斥他。
可下一刻李承B却声音软了下来,他咬着牙脚下步子愈发快了起来,“幼清,如今我只有你了,我只求你好好的,可好?”
没有人会知道,方才他听不见宋幼清回应之声时,他的心都犹如死寂了一般。
他从未有那般惶恐过,怕他又将她弄丢了。
她是他的失而复得,他不敢有一丝懈怠,没有人能比他明白想将她日日捧在手心又怕她磕碰的那些忧虑。
他三年前已失过一次,如今不敢失,也失不起了。
……
宋幼清眼睛疼得泛酸,也不知是浓烟使然还是李承B的那句话所致,她贴着他耳畔,轻轻回应了一声,“好。”
她为何不应……
这个背着他的男人,放弃了天下,放弃了皇位,放弃了他同胞兄长,放弃了一切……却只是想让她好好的……
于井口之时,李承B向空中抛射鸣镝。
罗安早已安排了人寻着宋幼清与李承B的踪迹,如今见有信号,赶忙飞奔而来,借着李承B的托力,将宋幼清救了上去,“主子。”
宋幼清瘫坐在地上猛地咳了几声,却见李承B头也不回,又入了密道中,她指挥着众人,“快,将所有水都往井中灌。”
“主子,可是晋王还在井下。”
“让你灌水那你灌就是了,废什么话!”如今井底浓烟弥漫,以水还能减轻二人负担,“派人下去接应晋王,皇上也在井下。”
“是。”
宋幼清朝四周看了一眼,火势已控制住,只有一些偏房还燃着火苗,看来罗安发现的还算及时,否则他们就算从井下逃出去了,也走不出别院,“他们人呢?”
“主子,属下一并捉住了,那梁九公是个老狐狸,差点让他跑了,属下自作主张,断了他一条腿,这才将他擒住。”
“嗯。”宋幼清听闻人抓住了,便也没了别的心思,她扑在井沿口向里望去,“叔玄!”
“主子放心,属下已安排人下去接应了。”
宋幼清经过一番折腾,发髻早已散乱,青丝倾泻而下,遮了她大半脸,只可依稀瞧见她面色憔悴。
“主子,属下先带你回去休息,等晋王上来了,属下来禀告你。”
“不,我就在这儿等着。”
分明就是一样的路,可宋幼清却觉得这一回尤为漫长,也不知过了多久,井下终于传来动静。
宋幼清扶着井沿站起,就要朝里探去。
“是皇上!”
有眼见的侍卫惊呼,立马配合着井下之人将人救了出来。
宋幼清没管来人是谁,只是一个接一个的都未见到李承B,她不免一阵心慌,她拉住一个方从井下出来的侍卫,“他呢?他为何不在?”
“将军莫要担心,晋王还在最后。”那侍卫以为自己看走了眼,眼前这人当真是容将军?为何这披头散发的,瞧着愈发像是位……女子。
旁的目光宋幼清无心顾及,她眼巴巴地望着井底,等着李承B上来。
井底有些黑,她瞧不出什么,待她再看清之时,那抹玄色身影终是出现在她面前。
压抑着许久的情绪翻涌而出,宋幼清控制不住哭出了声,一下扑进李承B怀里,一声又一声地唤着他,生怕他一个转身便有不见了。
“叔玄,叔玄……”
李承B见她哭得像个孩子,以为是她因方才的险境心有余悸,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乖,不哭了,不怕,没事了,我们都出来了。”
李承B身上滚烫,这才让宋幼清觉得他依旧是鲜活之躯,还好他没事。
可即便有着李承B的抚慰,宋幼清依旧是哭得越来越大声,周围的侍卫众人都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看什么看,都站着做什么!还不给我将皇上扶下去。”罗安轻咳了一声,慌忙将一众人遣散。
李承B看了他一眼,“速速去寻个太医来。”
宋幼清心一紧,“你受伤了?”
“并未。”李承B蹲下身将她的靴子褪下,脚踝早已肿胀得不似人样,他脸色一沉,“宋幼清,日后你说的话我可一个字都不会再信了。”
方才她还说没事,若不是他心中记挂,怕是真的被她糊弄过去了。
宋幼清委屈不已,“当真不信了?”
李承B黑着脸不说话。
“夫君……”宋幼清扯了扯他衣袖,“若我说我心里只有你,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你也不信?”
李承B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炽热,“你说什么?”
宋幼清被吓得一个激灵,“没什么,没什么。”
李承B根本不肯放过她,“方才那话再说一回!”
“你听岔了,我什么也没说!”
“宋幼清――”
“我真的什么也没说!”
“你给本王等着,总有一日本王会让你心甘情愿再说出口的 ”
宋幼清:“……”
第124章 番外(四)
残火烧了一夜才被尽数扑灭, 原本的亭台楼阁亦剩下残垣断壁, 入眼之处皆是黑灼焦气, 唯独几座偏院还有留存。
宋幼清是被疼醒的, 脚踝的刺痛让她猛地一缩, 可她还未抽回便被一把抓住。
“别动。”
宋幼清这才察觉到李承B就坐在他脚边, 正替她按揉着淤伤, 他手心的滚烫与药的冰凉激得她一个机灵。
李承B细致地替她抹了药,“这几日不要再跑动,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床上, 等伤好了再说。”
“那我们何时回京城?”北狄的事儿也告一段落,他们也不必留在这儿了。
“等你伤好了再说。”李承B替她掖好布衾,“还早呢, 再睡一会儿, 等将人处理干净了,我带你去庄子里养伤。”
“庄子?”李承B在这儿还有庄子?
“前些年置办的。”
宋幼清微微眯眼, “你到底有多少地契与银钱?前些年我与你借钱时, 你可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清贫, 如今可是不管在何处都能见着你的府邸与庄子, 李承B, 当初你可是只给了我二十万两!”
他这随随便便的一个小庄子就不知有几个二十万两了。
李承B偏过头轻咳一声以掩饰尴尬, “我那时哪里会知晓你是我未来的夫人。”
若是他知晓,全身家当都给她也无妨,他又哪里舍得让她去受那些苦。
“你――”宋幼清正要说什么, 门外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只听一道熟悉而急切的女声:
“殿下,晋王殿下。”
宋幼清翻了一个大白眼,翻过身背对着他,“你自己惹下的桃花债自己解决,我要睡了。”
李承B倾身而来,在她额间印下一抹温热,“乖,不许生气,我会处置妥当的。”
宋幼清嫌弃地推开他。
正在二人说话的空隙,脚步声愈发近了,“王爷可在屋内?”
屋外的侍卫拦住了她,“陆姑娘请留步,王爷有私事。”
“请大人行行好让我见一见王爷,我只是有些话想对王爷说罢了。”
“陆姑娘请回吧,王爷如今有要事在身,不便见客。”
“王爷,王――”
屋门推开,李承B从内走了出来。
陆若涵一见着他,双目盈盈,宛如秋水,戚戚道来:“王爷,你当真没有死……若涵就知你不会有事的,幸好你又平安归来了,若涵一直在等你……”
话音未落,便听得床榻上传来“啧”叹声。
李承B朝着床榻上那背对着他的女人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陆若涵探过身来,“王爷……”
李承B向后退了一步,“陆姑娘请回吧,本王如今不得空。”
“王爷。”陆若涵见李承B要赶她走,便有些急了,“王爷远在边关或许不知,那时皇上已将我赐婚于你做晋王妃。”
李承B盯着她一言不发。
陆若涵以为李承B当真还不知此事,便道:“王爷,若涵所言非虚,那日苏侧妃也在场,她也是知晓的。”
李承B轻笑一声,“晋王妃?”
陆若涵不解其意,“正是……”
李承B挑了挑眉,朝着身后望了眼,“陆姑娘莫不是弄错了,本王的晋王妃不就躺在屋内吗?”
陆若涵面色忽而煞白,“什……什么?”
屋内的某人也极给面子,她翻了个身,撑起半边身子来,捏着细嗓作娇柔之态,“三郎,奴家口渴了。”
这一声差点没将李承B直接送走。
他咽了咽喉,反身走了进去,端起早已备好的温茶递到她手边,他压抑着阴沉咬牙道:“你给我等着。”
宋幼清颤颤巍巍地接过茶一饮而尽,赶忙又将杯子塞进他手中,侧过身去不敢看他。
方才她可是说得有些过了?
而门外的陆若涵早已按捺不住,她跌跌撞撞走了进来,指着宋幼清满是不可置信,“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去九龙山祈福了吗?为何会在此!”
宋幼清淡淡扫了她一眼,“陆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王爷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这何错之有?这叫什么来着?”宋幼清故作片刻的沉思,“哦,对了,夫唱妇随。”
“苏澜,你――”陆若涵看着宋幼清躺在床榻上,身上还搭着一件玄色锦袍,直叫她气得发颤。
显而易见,两人应当是早已遇见了。
宋幼清懒得瞧陆若涵,她伸出手作势要李承B抱,“三郎,我想出去透透气,屋里闷死了,都是灼烧味儿,我待着难受。”
“难受?”李承B眉头一紧,将她打横抱起,用他的衣袍盖在她身上,“那便出去走走。”
李承B看都未看陆若涵一眼,便绕过她往屋外走去,宋幼清经过陆若涵时挑衅地看了她一眼。
陆若涵本就憋着一股子气,见宋幼清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奈何李承B就在跟前,这才忍住了自己的脾气。
她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恨得咬牙。
宋幼清方才的小动作李承B自然瞧得一清二楚,他唇角微微扬起,俯下身低附在她耳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到时候再收拾你。”
他本就不允她下地出门,她倒好,干脆借着陆若涵这事让他亲自带他出门,她这般撒娇,他还拒绝不得。
宋幼清不疑有假,既然要在陆若涵面前演戏,自然不能半途而废,她搂上李承B的脖子,靠在他怀里,以陆若涵都能听见的声音道:“三郎……你累不累?都怨我受了伤,这才让你受了累。”
一声“三郎”让李承B身子浑然一僵,就连遒劲的步子也迈不动了,他将宋幼清的腰紧了紧,“给我闭嘴。”
再任由她造作,他可不能保证他不做什么。
宋幼清缩在他怀里一个劲儿的忍笑。
从陆若涵那头看来,只能瞧见两人如胶似漆,宋幼清又不要脸地缠着李承B,她紧紧攥着手,手指甲都要嵌入她手心中。
“你给我等着,到时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
“陆家你准备怎么处置?”走远了些,宋幼清才问道。
“原本是要杀了的,既然你先前都那么说了,那便流放吧。”
宋幼清沉思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这似乎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主子。”罗安匆匆跑了过来,见自家主子被搂在怀里,他赶忙偏过头非礼勿视。
“什么事?”
“皇上醒了,如今要见晋王与主子。”
宋幼清与李承B对视一眼,“我要不要去见他?”
“那便看你愿不愿意见他了。”
宋幼清沉了脸,“去吧。”
先前在密道时李承B便是一口一个“幼清”唤她,老皇帝再糊涂也知道了怎么回事,他哪里是想见二人,分明就是想见她,又怕李承B不允,而将他一并带上。
说来也是奇怪,主院当时火势最大,可保留的也是最完善的,若非偏殿乌黑一片,根本瞧不出有烧灼的痕迹。
院里的宫人都被一并收押,如今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宋幼清倒是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院中央的老皇帝。
“放我下来吧。”宋幼清拍了拍李承B,可李承B装作没听到,命人安排了一张藤椅,这才将她放下。
宋幼清与老皇帝对视了许久,两人都未说话。
这些年来,她恨不得手刃了老皇帝,老皇帝也恨不得杀了她永绝后患,可如今两人面对面站着,竟也有片刻的宁静。
良久后,皇帝抬起眼来,“你入京的目的是什么?”
宋幼清也不虚,“目的你不是知道吗?还问我做什么。”
“这些年来你竟然一直隐瞒你是女人的身份,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只要朕一声令下,镇国侯府便会满门抄斩!”
宋幼清懒懒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杀啊。”
皇帝一震,竟未料到宋幼清这般不知所畏,“宋幼清,你这是因为李承B在身旁便以为朕不敢动你吗?”
宋幼清脸色一沉,“这些年来,我一官一职都是我自己得来的,每一步都心安理得,我从来都没有靠过谁!你想杀镇国侯府?可以啊,那就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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