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依几人方才的观察,这样的方法行不通。
抚春坊是一处财色并营的赌坊,富丽堂皇的大门前,设了专人用于检查进入坊间的客人身上所携的财物。
除却身份尊贵的客人,大部分人不仅会被检查身上所携财物,还有专人检查身上是否携带利刃。
若是没有带够二十两白银,则会被驱逐出去,不得入内。
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千二百文钱,而百姓买一斤猪肉才只需要三十文钱而已。
此处竟是如此穷奢极欲之地。
几人现在身份特殊,身上的零钱在打斗中落哪去了都不知道,要想从这抚春坊的大门进,自然是进不去的。
不过此处待客虽然苛刻,却依旧门庭若市,除却门口守卫奉承讨好的声音,还有被驱逐的人丢了面子的破口大骂声,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看了一会儿,她留下惜刃和哑巴在原处等待,自己则暗中跟上了一名被逐出抚春坊门外的客人。
赵景程跟了一路,眼看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街道,于是拙作小偷状,去探那女人腰间的荷包。
手刚伸出去…
“好大的胆子!本小姐的荷包你也敢摸?!”女人果然立刻逮住了她的手,出口质问道。
看自己成功被抓包了,她低着头,虚声解释道:“实在是家中没有余粮糊口,这才大着胆行盗窃之事,望小姐饶命。”
女人拿回了荷包,眯着眼看向她,“算你识相,也不看看小姐我出门为何左右不带侍从,还敢拿我的财物!
不过今天算你运气好,小姐我今天心情不错,就大发慈悲不计较这些了。滚吧,滚吧,别污了我眼睛。”
赵景程连连称是,而后又故作天真状发问:“多谢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鄙人无理行径,只是小人有一事不解,小姐腰间财物进那抚春坊绰绰有余,何故被那抚春坊驱出?”
可能她说的这番话刚好说到了女人爱听的地方上。
女人斜眼一笑,掂量着自己的荷包对她道:“你倒是挺精,本小姐当然有钱,只是不想去而已。”
“你以为那抚春坊当真那么多人趋之若鹜,花钱请人故做样子罢了,就是为了骗些冤大头。”女人又咳了两声:“咳咳…我受雇过去演戏,只是尝尝乐子,可不是为了那几个臭钱。”
见她低头不语,听得认真,女人的语气又虚荣地扬了上去,啧啧道:“啧啧,你这样的平民当然不知道内情了,算本小姐我好意告知你吧。
虽然里面的美人确实倾城绝世,赌法让人上瘾…咳咳,不过像你这样的穷苦人还是别想这些了,抚春坊这样的地方看都别看,别存有那些旖旎的心思。
先把自己那穷的掀不起锅的日子过好,要是你还想靠自己这种偷鸡摸狗的伎俩进去玩乐,十条命都不够你丢的。”
女人的告诫结束,打算跨步离去。
回头一看,见赵景程依旧望着抚春坊的方向出神。
女人心里好似有了什么想法,嘴角古怪的露出一抹笑来,又折返回来。
赵景程也感受到女人的去而复返。原本往惜刃他们二人所在方向迈的步子转了个弯,停下了脚步。
与一直注视着她的惜刃交换了个眼神后,她转身跟身后的女人又打了个照面。
她突然停住的脚步,使身后女人的鼻子猛地一下撞到她的后上背,踉跄好几下。
女人摸着鼻子低声嘀咕:“这女人怎么回事,家里穷还长这么高,有病吧。”
想着想着,女人轻咳了两声,她既然重新返回来找这个落魄女人,自然是有事算计,所以她的态度好上不少,即使被撞得狼狈,脸上依旧笑眯眯的,对赵景程温婉道:
“你我算得上是有缘,我要看你一直魂不守舍的看着抚春坊,今日算我行善积德,带你进去…嗯~见识一番如何?”
赵景程低下自己那张冷脸,受宠若惊的语气中杂着雀跃:“真…真的吗?多谢小姐,多谢小姐,敢问小姐如何称呼?”
似乎是因为她欣喜的语气,女人的眼中闪过些许厌恶与烦躁。
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回道:“本小姐姓孟名鹤南,唤我孟小姐便好。”
赵景程恭敬的点点头,讨好的叫了一声:“孟小姐。”
孟鹤南…孟鹤北,这倒是凑巧了。
见她抬腿就要往抚春坊的方向走,孟鹤南立刻扯住了她的腰带,语气嫌恶。
“别这么急匆匆就跑进去,看看你现在臭哄哄脏兮兮的样子,我带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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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纶音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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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孟鹤南主动提出带她沐浴更衣,赵景程虽有些诧异,但她没有拒绝。
自己这副又是血又是泥的样子进了抚春坊,肯定会过于引人注目,于她行动不利。
再者她脱离皇帝之身也不过月余,常常四处劳累奔波,常年养尊处优的身躯如何能适应如今的状态…能重新处理一下伤口,她自然不会拒绝。
听到孟鹤南这个要求,赵景程立即答应了下来。
孟鹤南带着她在街上随意找了一家客栈,给她要了个房间,供她梳洗。
门外,孟鹤南吩咐着抬水的小二,声音依旧傲慢中带着嫌弃。
“给那个房间的女人多抬几桶水,把她给我弄干净点。
那副样子…唉!估计八辈子没洗过澡了。”孟鹤南嫌弃的皱了皱鼻子,然后看着提着水移动缓慢的小二,严厉道:“给本小姐抬快点,要是那女人出来还是那副见不得人的样子,小心本小姐把你们给煮了!!”
浴桶内的水渐渐上涨,赵景程望着眼前那桶冒着白气的热水,把藏在肥厚衣物之下的佩剑倚在木桶边上。
随后将衣物尽数脱落,双腿踏进木桶之中,搅起一片水声。
迅速的清理好身体后,她把新递进来的干净内衬撕下几条布块,将身上的伤口包扎好,把剩下的布条将佩剑藏好就出了门。
孟鹤南心里打了什么主意她不清楚。
但孟鹤南一直把她看做卑贱之人,却愿意在门前守着…看来所图不浅。
她自觉孟鹤南要带她进抚春坊安的不是什么好心,但出了门,还是唤了一声孟小姐。
显然孟鹤南已经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脑袋不耐烦的向她转来,嚷嚷道:“这么急干什么,又没人催你的命!给我洗仔细一点啊,别到时候让本小姐丢人!”
叫嚷着的女人转过头后,在原地愣了片刻。
看着孟鹤南眼中闪过几分惊艳之色,她把头往下低了低,轻声唤了句:“孟小姐。”
“咳…好了好了,总算有了个人样儿,这下就可以去你心心念念着的抚春坊了。”
说到“抚春坊”三个字时,她在孟鹤南强调的语气中听出了刻薄之意。
看来是对赌坊有些怨念。
赵景程没说什么,亦步亦趋的跟在孟鹤南后面。
只要能进去就行。
虽然不知道孟鹤南心里在拿她打什么主意,但她并不在乎。抚春坊很大,混进去之后她便可甩掉孟鹤南,来去随意地打探消息。
很快到了抚春坊,二人从马车下来后便往抚春坊门口走。她特意选在这个时候轻声向孟鹤南发问:“孟小姐,一定要搜身吗。”
因为担心自己身上藏着的武器被发现,赵景程故意说了这样一句话,语气里带着对孟鹤南身份的疑惑。
孟鹤南怎么可能受得住这种语气的疑问。
她一路上被赵景程用言语捧的很高。此时到了抚春坊,又没有给她留多少思考回味的时间,面对赵景程的这句质疑 ,她斜了赵景程一眼,然后直接大手一挥,把身上银两尽数拿出。
数出了四十两银子后为了不被搜身,她又从身上抠搜出了四五两银子,用于打赏那些下人。
赵景程看着孟鹤南不舍之中带着悔恨的眼神,又问了句:“孟小姐出手竟如此阔绰,可…可打赏五两银子也太多了,若是意气用事…”
孟鹤南看着自己的银两被那群谄媚笑着的下人装入了腰包,眼神中尽是留恋不舍。
但又听见了赵景程对她的质疑,她强撑出一个轻松淡然的表情,回道:“本小姐会缺钱?!小事而已,要走就快点走,别像个土包子一样在这里啰哩啰嗦的!”
终于进了坊内,与想象中奢靡浮夸的不同,长廊层层叠叠,幽幽茶香缭绕在鼻尖,入目有错落有致的假山流水。
带路的下人口齿伶俐,不厌其烦的介绍着抚春坊的方方面面。
赌场内设有茶室雅间,供人休息,流水走廊连接起各个相互独立的楼阁,将不同需求的人分割开来。
“我们抚春坊只做让客人开心的生意,只要客人想得到,我们都会尽量满足客人的要求,人活一世不就为了贪慎爱恶欲?此为人性也。”
带路的女人笑了笑,怂恿道:“如今客官只需卸下些许身外之物,心中欲念皆可实现。且在此处,不受俗世干扰,做完这昙华一梦后,跨出此门,照样还是原先那个清清白白、磊落光明之人。”
赵景程心中冷笑,此处真是视王法如无物,真如南施遥先前所言,为了一己之贪,人命在此都可作为买卖的资本。
只是当初说这话的南施遥,也阴差阳错下成了买卖的资本之一。
她想了想,问道:“若是贪图爱欲,得花多少钱?”
问这个说不定能打探到南施遥的消息。
那女人眯眼一笑,道:“说钱未免庸俗,若能满足小姐心中所好,黄金万两又有何不可?”
一旁听着的孟鹤南呲笑道:“若有黄金万两,还来此处消遣?你这人说话未免太好笑。”
她对这抚春坊里的人本就心有不满,此时终于找到话头发泄,自然是句句带刺。
带路的那名下人立刻朝孟鹤南讨好一笑,不紧不慢道:“看两位同进同出,想来情感颇为深厚,何不一同采支香柳共赴抚春宴。”
看到赵景程的眼神稍有迟疑,她不等下人回复,就粗声粗气地解释说:“就是让你花十两银子买根草,等时间到了就可以去那里…喏,看见了吗,那个阁楼。
辰时一到,你就可以进那个阁楼再花银子买男人了。”
此话说完,孟鹤南为了使带路的那名下人更难堪些,又继续补充道:“都是群被下了纶音药的男人,没趣的很…嗯~你说是吧?”
孟鹤南看向领路的女人,女人面色不佳,但还是继续着笑容多解释了几句:“几位小姐若是不喜欢,也可先入白豪阁挑选,新入坊的男子都安置在那。
只是偶有性烈的,怕是不好控制…且先行挑选不也失了赌的乐趣么…”
孟鹤南看到引路的女人说话变得磕磕绊绊,兴致终于回来了,对赵景程说道:“哪有跑到赌场来找男人的?你早说要男人,我随便在路上给你抓几个不就行了。”
然后又抬眼打量了赵景程几眼,“没碰过男人?还是说要漂亮的?”
赵景程心里斟酌着要如何答复,按照良储的民情,做寻常答复恐会起疑。
但片刻的迟疑就已经等于宣布了回答,孟鹤南用奇怪的眼神看她,“良储穷苦人家为了上交孩子,哪个家中不是配有一夫两郎?特别是你们这些又穷又脏的落魄鬼…你怎么会?”
赵景程只好作出悲痛状,声音低落:“家中男子已尽数饿死。”
“哦哦…”孟鹤南不太好意思回了两个字,心中升起了强烈的自责与愧疚之情。
没愧疚多久,孟鹤南立马在心里安慰起自己来。
反正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家里人死了,还要跑过来又赌又嫖,有什么值得让她愧疚的?她孟鹤南最讨厌这种赌虫,
又看了一眼赵景程,心里骂的更厉害。装出这副可怜深情样儿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跟着她进了抚春赌坊。
她看着似乎沉浸在回忆里的赵景程,心中不屑,然后手指向跟在她们身边的下人,道:“你,不用跟着我们了,本小姐跟这个女人自有去处。你最好快些滚开,别在本小姐眼前晃来晃去,免得扰了本小姐的兴致!”
她早就打算好要把赵景程带去阴阳武场。
反正这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种人到武场里能以死状博人一笑,顺便补偿她百两银子,都不算是造化一场吗。
而且她孟鹤南还带这人进抚春坊看了世面,这卖命钱她拿的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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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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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想,孟鹤南心情愉快了,手往赵景程所在的方向一捞,口中说着:“喂,待会你就跟着我,别乱跑,本小姐带你去个好地方。”
随后,孟鹤南往前捞的手扑了个空,一转眼,赵景程的身影已没入层层叠叠的假山之中了。
扑了个空的孟鹤南把眼睛鼓得老大,难以置信地往周围看了又看,反复看了两三遍才确定自己是真的找不到那个穷苦女人了!
二十两啊,整整二十两!
等于她真的做了回慈善,把这整整二十两拱手送人了!
孟鹤南颤着手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荷包。
亏她还以为这女人是个老实人,这下一进来人影儿没了,抚春坊又这么大,怎么把自己的钱赚回本?
孟鹤南气得牙痒痒,心中起誓,一定要把自己刚刚带进来的女人从抚春坊里找出来!
想到方才赵景程似乎特意问了白豪阁的位置,她冷笑一声,只身朝着白豪阁的方向寻去。
她今天就在那里等着,看那个臭女人过不过来!
另一边,赵景程对这种构造的楼阁不太熟悉,费了些时间才找到了自己要去的白豪阁。
终于找到了地方。
多亏了她突然想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视线上滑的瞬间,她在前方不远处看见了不停四处张望的孟鹤南。
“……”
居然这么快就到了白豪阁,要是被这个女人抓到,惹出点麻烦事来就难以脱身了。
赵景程只好停住了自己往前走的步子,躲到了一处凉亭内。
可孟鹤南选的位置不错,视野开阔,身侧就有一个入口,同时人又在四处走动观察,她要进这个白豪阁,估计路走一半就会被孟鹤南发现。
她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在这种地方待的时间越久就越危险,而且等得久了,找回南施遥的不确定性就越大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亏得孟鹤南有耐心。
当赵景程再次抬头望天时,辰时已到,而孟鹤南还在原处等着。
再等下去南施遥不知道又要辗转到何处去了。
赵景程观察着来往间稀落的人群,打算趁着这里的下人点灯之际,找准机会进入白豪阁。
思量间,白豪阁内忽然涌出一波人来。
她眯着眼睛看向前方,人群中出现一个令她感到熟悉的身影——孟鹤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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