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卢以清话锋一转,上官青青心中有些失落,到底是两个人远了些,阿竹连这样的事都不愿意同自己讲了。瞧着阿竹不大愿意的样子,还是不要再接着过问的好,毕竟这是他们两人的事。
“叫肖沁喆。”
“沁喆,倒是衬得上小娘子这副好面孔。”卢以清道。
……
崔远在一夜间白了头,他垂坐椅子上,手扶着桌案。早就到了该要双鬓斑白的年岁,但平日里,他头上还是夹着一些黑发的,今年对他来说或许是不详和的年岁。
崔凌死后,他不许发丧。这件亲事必须要成,就算是嫁过去了一个假崔凌,那也要成。
柳安,这个人必须死。他不死,死的就是自己了。
“哈哈哈哈。”崔远忽然大笑起来,卢征啊卢征,你没有亲自下手,倒是给我留了个心思狠的!
他觉得外面有些东西,微微抬眼,原来是来人了。
“进来吧。”起初因为在朝中没有什么熟人,他便显得极为和善,后来时日久了,他也确实成了一个瞧起来极为和善的人。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看见一个与全然无关的人,杀戮之心,油然而生。
远瞧着,被带来的人佝偻着消瘦的身子,像是在哪个犄角旮旯苟且偷生之人。
崔远赶忙站了起来,心中欢喜,越是这样的人,心中藏着的秘密越大。
“丞相,这是左成府上的旧人。”引荐者道。
崔远蹙起眉头,左成?怎么对此人全然没有印象。
佝偻着身子的老人道:“丞相,您或许不记得我家主人,但您应该记得我家主人追随的人。”
崔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些急切的想要听见其中的人。
“正是前兵部侍郎,曹更。”
曹更!他当然记得,凭一己之力让陛下初开杀戒侍郎,后来又成了柳安作为政事堂丞相初开杀戒的刀下魂。
“你要同我说谁的事?”
“当今政事堂丞相,柳安。”
第104章 一零四
柳安在皇宫一直到了第二日的下午才出宫门, 他本想回府上沐浴一番,再好好歇息一晚。
可出了宫门后在外面便遇上了七皇子的人,有些场面话该说还是要说的。他微闭着眼, 听对方说了半晌,心中越发躁。未等那人说完,柳安便站了起来,接着宵禁将至的名义离开。
虽说天色将暗, 长安街上已经亮起了灯,但距离宵禁还有一个时辰。
他漫步在长安街头,见一家人从眼前走过, 欢声笑语,羡煞闲人。
柳安想到了在大理寺的夫人, 可又怕去了被些耳目瞧见,思来想去,一匹快马在夜里迟向大理寺的方向。
……
“你的意思是, 柳安和幽州刺史有关系?”
“丞相,或许长安的人并不觉得柳安有什么眼熟的,前幽州刺史何伦相貌粗狂, 大眼一瞧, 无人会觉得柳安会同此人有什么关系, 只因柳安并不像何伦,而是像他的夫人。”
崔远思量片刻,这人没有什么来平白无辜告诉自己这些的原因, “你为何要将这些告诉我?”
一直垂着头的老者,慢慢抬眼, 似乎还想直起佝偻的身子。
“丞相,奴承蒙我家大人照拂才苟活至今, 却见大人一家老小因疾病缠身不得医治,痛苦而亡。而这一切都是柳安。”他目光凶狠,非要杀了柳安才能泄恨般。
崔远却勾起嘴角,轻笑,“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分明是你家大人协同曹更陷害柳安在先,怎么还有你要复仇的道理?”
“可主谋者是曹更!我家大人何至于一家惨死!”
崔远瞧着他急的浑身发颤的样子,倒觉得格外有意思,“那柳安一家就该惨死?”
对方显然噎也片刻,“可……”
“不必说了,我会帮你的。只是你须得知道,你家大人死的不冤,乃至于他一家老小都死的不冤。”崔远心想,忠仆固然是好的,只是未免愚昧了些。
“这件事还有什么多的消息吗,仅凭你一言之词,柳安是死不了的。”崔远道。
老者有些意外,“没……没有了,但奴是亲眼所见!”
“哈哈哈。”崔远觉得这老头实在可笑,“仅凭你一言之词,就让陛下拿掉当今丞相,若是这样就能行的话,恐怕这件事不是你一人能做的。”
“丞相,属下有一计。”一旁的谋士忽然开了口。
崔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谋士是最近才来到自己身边的,几斤几两还不清楚。
“说来听听。”
谋士道:“属下听闻,十几年前,幽州刺史何伦一家被诛后,何伦的夫人张氏一族也受到了牵连,张氏不仅全家被贬至岭南之地,张氏即将在朝为官的弟弟一怒之下,将这件事的错归在父兄身上。以至于后来骨肉相残,张氏如今也只剩了这么个小儿子了。”
崔远明白了谋士的意思,这张氏的小儿子若是知道何伦的孩子还在这世上,恐怕更是气的不打一处来。
“岭南,那里的荔枝倒是不错的,可有人愿意去尝尝鲜的?”
……
“我可没说你能进去。”李尤站在门前,居高临下瞧着柳安,“你这还没几日就来,也不怕长安的人生出闲话?”
“闲话又如何,只能说我同夫人确实生了嫌隙,夫人还在气头上没有原谅我。”柳安道。
李尤瞥了他一眼,“他们要的不是阿竹坚定同你吵,而是你的坚定。是你坚定不会有旁的心思,不会帮太子。”
“可我这,来都来了。”柳安说着有些为难。
他连忙上前一步,“我见了皇上,恐怕时日无多了。格外信佛。”
李尤眉头微微蹙起,“终是一代帝王落幕时。”
“是啊,所有的事都是不一定的,譬如当年,无人会料到如卢相一般的人也会被扣上一个谋逆的名头。也无人想,曾几何时披荆斩棘的帝王,落幕时,悄无声息。”他看了眼李尤,“所以前辈让我见一面夫人吧。”
李尤顿时心生不悦,“你若要见,我也不是非要拦着,只是你今日说了这样多,如今像是最后一面一般。”
“不见也行,烦劳前辈给卜上一卦?”
李尤侧了侧身子,让出了一条道:“快说完,早些走。”
柳安拱手一拜,“多谢前辈。”
他再也等不得了,直接冲着里面跑了过去,人跑到了一半才想起来忘了问李尤,这一次夫人住在何处。
正在柳安犹豫要不要回去的时候,一席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月光下的卢以清显得格外清瘦,他记得不久前还和夫人笑谈,说她终于有了些肉,短短几日,怎么又瘦成了这般模样。
他脚步很轻,慢慢过去。
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却忽然转过了身,她显然是愣住了,一脸不可置信瞧着自己。
柳安没有再等,直接冲着夫人跑了过去。
将夫人拥在怀着的那一刻,他确切感受到,夫人确实是瘦了。
“大理寺卿真抠门,是不给夫人吃饭吗?”柳安一手揽着她的腰身,一手轻抚她额间的发丝。
卢以清还是没从震惊中出来,她长舒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夫人不想见我?”
“说什么胡话。”卢以清双手仍抱着柳安,“夜里并不安全。”
“没人会知道是我。”
“外面如今如何了?”卢以清问。即便是旁人不知道陛下的近况,柳安也一定是知道。她问的,外面,其实就是宫中。
“应该……不多时了,只是夫人一见面先问这个,不合适吧。”说着,柳安竟还有一丝委屈的样子。
卢以清笑着说:“好了,不是都见到了。”
“夫人近来如何?”柳安问。
“一切都好,见过了一些前辈,总觉得左相不会如此安分,便让人去盯着了。”卢以清道,她没有说关于崔凌的事。
柳安有些不满,“我问的不是这个。”
“朝中的事我自然会好生盯着,夫人尽管放心。”柳安道。
卢以清牵上他的手,发觉有些冷。一边引着他往房中走,边说:“我也想要做夫君的左膀右臂,能帮你的,就要帮你。”说完她又笑了,“这哪里是在帮你,分明是为了卢氏。”
两人进门,未等柳安回话,她又绕过身去,拿出了一件崭新的披风,“上次同秀芝学的刺绣,今日刚好能穿上。”
柳安接过后,在灯下细细瞧着那一针一线,“夫人还能有这份心思,也是不易。”
“秀芝说要我拿起针线时,我也以为她是在同我说笑。我以为我是不能在此刻静心的。”卢以清说完这话后,深觉轻松。
“那夫人可还做了其他的?”柳安双手握着卢以清的手。
就在这一刻,卢以清竟觉得两人像是走了过一生那样漫长。怪不得年长者总说,愁绪让人觉得时间又慢又长。
“还学了卜卦。”她抬眼看了看柳安,果然从夫君眼中看出来些意外,笑着说:“从前我也以为我学不会这些的,近来不知怎么了,像是悟了一般。师父还说,不愧是他的弟子,就是有些天赋。”
“莫要听他的,分明是我夫人聪明,同他有什么干系。”柳安不满道。
“这是怎么了,倒还不见夫君如此不敬长者。”话里话外,柳安都有些不同的意思往外露。
“不是不敬长者,只是希望夫人知道,有些事你做到了同旁人没有太大关系,是夫人自己很厉害。”
卢以清笑了,“就像是能和夫君走在一处,一定是我很好,夫君才会愿意护着我。”
“不,护着夫人先是卢相的意思,娶了夫人,是我的意思。”
柳安说完,便将卢以清抱在怀里,“从前真的没觉得这样难熬过,夫人不在府上的日子里,我时常想这一次真的能熬过去吗?”
这话像刀子一样,刺在卢以清心头,她深知柳安的不易。
“夫君要信我呀。”卢以清的手拂在他身上。
“我并非是想将夫人推在前面,只是觉得这一路来太顺畅了。”说着,柳安竟然又笑了。
卢以清心口处难受,顺畅?几十年如一日在官场的厮杀被他用一句顺畅带过。
“夫君只是没有适应我不在你身旁的日子,若是想要睡个好觉,今日留在这里未尝不可。”
“可以吗?”柳安瞬间抬起了头,“若是能留下一晚,明日我定会如往常一样,觉得这件事终于要有个结束了!”
卢以清忽然觉得自己上当了,怪不得柳安今日瞧着一脸丧气,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她扯了扯嘴角,“你我夫妻同心,夫君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直说,这般拐弯抹角引着我上道的话,我看今日也不必留下了。”
“别别别!”柳安赶快从身后抱住卢以清腰身,“夫人我错了,只是夫人不知道,大理寺卿肯定不让我留下。我才……才出此下策。”
卢以清拿开他的双手,看着他道:“夫君可知道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儿女情长此等小事,怎能误了大计?”
“儿女情长,不是小事。夫人是最大的事。”
他扯了扯卢以清的衣角,“来都来了,让我留下吧。”
第105章 一零五
卢以清微微歪头, “好,那便留下来。”
柳安笑着,埋在了卢以清怀中。
……
漆黑的院子里, 一个白发老者正伏案疾书。
“大人,这件事恐怕和左相脱不了干系。”一旁的侍者道。
老者蹙着的眉头始终没有落下,“那人什么来头?”
“没查到,奴一路跟着, 一直出了长安城外,也没见他究竟落脚何处。”
“不急,等我同丞相夫人说了, 再定夺。”白发老者道。
……
崔远从未想过有什么事能这样顺利,岭南张氏的人已经回了信件来。这一来一回已经数月, 让他好等。
好在他得到的消息不止这一件,岭南驻守着大量的人马,而为首的将军贺池是一个全然站在卢征对立面的人。
岭南虽远, 但哪里的兵马如今是真的闲。
当日,崔远便觉得这是连上天都看不下去柳安的猖狂了。
“丞相。”闻声,崔远往外瞧了一眼, 是夫人。登时, 他便面带怒色。
这妇人什么都帮不了自己, 只要一来,便是带着麻烦事的。就连教养个孩子都教不好,如今逆子一闭眼, 却从未想过留下的烂摊子要如何收拾!
“你来做什么?”他没好气道。
“夫君,凌儿的亲事……退了吧。”夫人小声道。
“退了?如何退了?”崔远冷笑两声, “你是想要我崔远沦为长安城的笑话?女儿都如此大的年岁了,至今都未出阁!都是你教养的好女儿, 到了这步田地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夫人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崔远自然知道她不如当年那般硬气了,当年娘家便是她的底气,如今好了他的老岳丈因为冤了人,闹到了皇上御史台的那地方,陛下连着自己的俸禄都跟着罚了。老岳丈当年确实帮过自己,可如今他那些个儿子不也是因为自己才得以任职?
“夫君,这是若是出了岔子,属实不妥!”夫人蹙着眉,一副胆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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