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当事人陶静姝身体状况还特殊,受不得累,典礼得盛大却又不能累着当事人,这种条件让礼部尚书最近的头发很是忧伤。
来到检验成果的日子,礼部上下都提着一颗心,时刻准备应对补救各种意外,五城兵马司早早执勤戒严,但仍挡不住百姓们对迎后大典的热情。
今天的京城注定是纷乱又喜庆的。
玄赤二色为主的礼服穿在陶静姝的身上衬得她雍容美丽,一顶九翅凤冠端端正正戴在头上,象征着她一国之母的身分。
端庄大气,举手投足间气韵天成。
俗话说离别爹娘,足不沾地,时下女子出嫁多由家中兄弟背负出门上轿,但陶静姝如今身怀六甲,即使衣袍宽大可以遮掩身形,但被人背负出门是万万不可行的。
侯府这边便决定由世子兄弟抬小轿送出门,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皇帝亲迎至府,在陶静姝拜别徐家长辈之后,龙行虎步入内亲手将人抱起出门上轿。
来宁顺侯府贺喜的宾客们都议论纷纷,帝王亲迎,亲自抱上凤辇,可谓荣宠极盛,规格之高,待遇之优,只怕很难再有来者。
由此也足以看出皇上对新后是什么样的感情。
定国公府、宁顺侯府两府出的两份嫁妆可谓真正的十里红妆,亦给新后撑足了场面。
今天这样的大日子,陶定山毕竟是皇后生父,再不被人待见,也是要出席的,但他很明智地尽量不出现在人家面前,隐藏在宾客之中,其他人也十分配合地忽视他。
「有没有觉得惊喜?」龙牧归低声对怀中用扇子挡脸的人说。
「受宠若惊。」她简单四字回答。
「有吃东西吗?」
「嗯。」
龙牧归将人一路抱上红挂彩的凤辇,自己却也没再下去,而是与她同乘,也方便就近照顾。
「累了就靠在朕身上歇歇,接下来还有得累呢。」
「嗯。」陶静姝一点儿没为难自己,从善如流地靠在他身上闭目养神。
第八章 帝后之间(2)
街道两边是看热闹的百姓,羽林卫则前后左右沿路拱卫着帝后的安全,场面庄严喜庆而又十分盛大。
乐声、人声、马声,十步一响鞭清开道路,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直奔皇宫而去。
凤辇将帝后与外界隔成了两个世界,他们在里面,别人在外面,热闹是他们的,温馨是他们的。
陶静姝有些恍惚,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似乎自己也曾经坐在大红花轿内风光大嫁,但不是现今的光景,迎亲的那个人不是身边的这个人。
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直觉知道那不是龙牧归。
以往几世的记忆中她并不曾嫁人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她忍不住伸手轻揉太阳穴。
「怎么了?」一直关注她的龙牧归关切地低问。
「没事,可能是有些吵。」
他忍不住轻笑,「今天是举国欢庆,吵闹是必然的,你且忍忍吧。」
「嗯。」
当凤辇步入宫门时,陶静姝鬼使神差地回头。
她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但她就是回头了,冥冥中似乎跟什么进行了一场隔空的告别。
陶静姝不知道的是,在这一刻,一身朝服的康王也朝着凤辇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曾经的姻缘线从此再不可续,前缘断尽。
她的异样自然引起了身边帝王的关注,「怎么了?」
「从今以后,我是不是就要老死深宫了?」她的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惆怅。
龙牧归将她的头转回来,让她跟自己面对面,「你只是嫁给了朕,朕并没有打算禁锢你的自由。」
「可到底不一样的……」她显得有些怔怔的。
龙牧归摸摸她的脸,「姝儿,别怕,有朕在呢。」
陶静姝伏在他怀中,恍若呢喃般地说:「女子嫁夫,为的是找一个遮风挡雨之人,可又哪知风雨会不会是那人带给她的呢。」
龙牧归轻抚她的背,无声地安抚她的不安。
他想大约女子出嫁总是有着这样的不安吧,为那未知的前途。
*
「皇后呢?」龙牧归一边大步流星往前走,一边问。
身后的太监小跑跟着,气息平稳地回答道:「娘娘在御花园赏花呢。」
如今皇上但凡闲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找皇后,久而久之,太监们也就养成了随时掌握皇后动向的习惯,保证无论皇上什么时候问都有答案。
疾走的步子停了下来,他带了几分讶异地说:「今天出门了啊?」
也不怪龙牧归惊讶,陶静姝成婚前后住在凤仪宫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似乎将自己的活动范围圈在了某个范围。
「娘娘说,园子里的荷花再不赏就都枯败了,该跟夏天好好告个别。」
「走,去御花园。」龙牧归的脚步毫不迟疑地换了个方向。
「是。」
陶静姝的确是在赏荷,就坐在湖边的亭子里,心情却不是很好。
原因就是之前她到御花园的时候碰到几个宫妃,她们却扭头就走。
身为嫔妃见了她这后宫之主不说上前来请个安,也不至于到望风而逃的地步吧?
她是洪水猛兽吗?显然不是。
那是那几名宫妃胆大包天到如此无视她这个皇后吗?显然更不是,其中肯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她就说嘛,自从她嫁进宫来,总觉得什么地方违和,今天出来这一趟,她似乎有点儿明白了。
到目前为止,她除了进宫第二天接受了宫妃的拜见外,似乎就再没让她们来点卯什么的,导致她现在还分不清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她这个皇后果然做得有点不合格。
「怎么看上去不高兴啊?」龙牧归笑着踏进亭子,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伸手很自然地搂住她的腰。
「突然发现我不受人欢迎,多少有些受伤。」
「谁不欢迎你?」
陶静姝斜睨了他一眼,咂吧咂吧嘴,说:「您的女人看见我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是老虎吗?」
龙牧归清了下喉咙,实事求是地说:「你也是朕的女人。」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她们为什么躲我?」她目光灼灼地盯上他,直觉告诉她答案十有八九在他这里。
龙牧归目光落到她凸起的肚子上,不以为意地笑道:「你肚子越来越大,万一磕着碰着就麻烦了,朕叫她们离你远些以保证你的安全。」
陶静姝回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他自己体会内涵。
「今天儿子有没有乖?」
「是女儿。」对于这一点陶静姝很坚持。
伺候的宫人们都悄悄地退远了些,帝后对于胎儿的性别之争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
皇上莫名自信地认为娘娘怀的是龙子,娘娘则坚信是公主,为此两位主子吵了几架,最后,娘娘跟皇上打赌,说如果生下来是公主就放她出宫,当个闲散挂名的皇后,实际上则去当山中隐士;皇上则说若是皇子,让娘娘打消出宫的妄想,当隐士可以,在宫里给她辟个道观当居士。
宫里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啊,不过是知而不言与广而告之的区别罢了,这件事已经连宫外都有一点风声。
帝后拿还未出世的龙胎打赌,这也算是夫妻之间的情趣了,传出去无伤大雅,不过,大家普遍倾向皇后娘娘,毕竟皇上的成果摆在那里――嫔妃们压根就没有生下过皇子。
但皇上寻找支持时,百官还是无条件支持了皇上――纯粹出于君臣之义,以及对未来美好的期许,毕竟有皇子江山才后继有人。
「你总争这个有意思吗?」龙牧归有些无奈。
「那皇上坚持说是儿子,我压力也很大啊,是公主的话我就比较随大流没压力。」
「朕还真没看出来你有压力。」她当他不知道她让凤仪宫的人缝制的都是女孩儿的小衣服啊,在跟他唱反调上这女人总是这么不遗余力的。
「那是您看得不仔细。」
「能吃能睡,整天跟朕念声,压力在哪里?」
「那皇上为什么还一直容忍我?」陶静姝不否认自己极力的跟他打对台,所以他这样百般包容的态度,就让她有些不明白了。
龙牧归伸手摸摸她的肚子,语气温柔地说:「有人恃孕嚣张,朕又能怎么样呢?」
陶静姝恍然大悟,「您是等着秋后算帐呢?」
龙牧归凑过去在她唇角吻了一下,轻轻调笑道:「怕不怕?」
「废后吗?」她问得直接。
「你想什么呢?」
「不废后我怕什么?」
龙牧归直接被气死了,「你是不是整天没事就琢磨着怎么气朕了?」
「那倒没有。」陶静姝否认得很快速。
「那还做什么?」龙牧归饶有兴味地问。
陶静姝看着湖面的残荷,语带感慨地说:「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那为什么就不能是和我一起好好过日子呢?」龙牧归忍不住问。
陶静姝淡淡地道:「因为跟皇上您过日子的女人有点儿多,我嫌麻烦,管好自己就成了。」
「这是吃醋了?」
「如果这么想能让您高兴的话,就当作是吧。」她无所谓地说。
龙牧归看着她恬静的侧脸,心中叹气,明明人就在自己身边,可偏偏有种人在天边的错觉,她的心不在这里,不在他身上,甚至不在这世上。
有时候午夜梦醒,他睁眼后本能的动作就是低头往怀里看,以此确定她没有消失。
不知为何,他似乎一直在害怕她不见,很怕很怕。
他不知为何会有这种错觉,但那种担心却如芒在背,无法摆脱消解,而这也让他几乎一直留宿凤仪宫,喜欢抱着她一同入睡。
他也不喜欢听她大度地赶他去临幸其他女人,每次听到都忍不住要狠狠欺侮她,她渐渐便不再说了,却给他一副「你爱怎样怎样,随便吧」的态度,让他更生气。
这女人真是越发过分了。
可又有什么法子?
她就是住在了他心里,赶都赶不走。
「姝儿,你有心吗?」他在她耳边好似自言自语般地轻语。
陶静姝身子僵了下,他声音虽轻,可她到底还是听到了。
有心吗?
大约没了吧――太多的背叛与伤害已经消磨掉她的情感,她太怕受伤了,因为太疼太疼太疼,所以她将心锁起,冷眼看这个世间,看它还能怎样伤害她。
她不爱他,更不想爱上他,也不希望他在自己身上找爱,因为她回应不起。
龙牧归在她耳边叹气,一直叹进她心里。
陶静姝半趴在扶栏上,下巴撑在手背上,眯眼看着湖面若无其事地道:「我想吃莲子。」
「等你生产完再说。」龙牧归的脸色不太好看,语气更显得有些硬邦邦。
「所以说怀孕好无聊。」有太多忌讳和需要注意的地方,让她感觉自己变成了易碎的瓷器,挨不得碰不得的。
身边伺候的人战战兢兢不说,她本人也很累,心累!
做一国最尊贵的孕妇,腹中胎儿又被寄予了不切实际的期许,她都有些替女儿心疼。到时候一朝分娩,也不知皇上能不能承受住失望的打击,重要的是别因此迁怒女儿,否则小家伙以后的日子大抵会有点辛苦。
其实她不断强调肚子里的是女儿,不仅仅是跟皇上唱反调,也是在提醒他,叫他不要有过高的期待,生男生女的可能至少也是一半一半,这样看到结果尽管不如己意,但落差不会太大。
陶静姝是真有些不放心,毕竟克妻的阴影还笼罩在头上,万一她早亡,没娘的孩子在这偌大的深宫生存想必不会太轻松。
她没想过此生会嫁人,更别提生孩子了,但事情已经发生,她也只能见招拆招,她的人生过成什么样子她已经无所谓,此世已经是目前为止最好的一世了,她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命运太过坎坷,这大约是天下所有父母的心声吧。
「那你觉得什么事有聊?」
陶静姝认真地想了想,「没有。」
「没有想做的事吗?」
「没有。」
「连想都不想了?」龙牧归忍不住笑了起来。
陶静姝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一脸感慨地说:「俗话说一孕傻三年,自从我怀上身孕后,觉得我的智慧就全都喂了狗。」
「别这么说,」龙牧归却是不赞同的,「你的智慧还是在的,至少跟朕吵嘴的时候你很有数。」
「大概是冤有头,债有主的原因吧。」
龙牧归扬眉,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陶静姝没有一点惧怕,直言不讳,「我一个人能怀上吗?」她甚至都没料到这男人竟然下黑手。
「看来皇后对怀孕之事耿耿于怀啊。」
「嗯。」
「你就不怕将来皇儿知道了,伤心?」
陶静姝抬头看天,长长叹了口气,有些忧伤地说:「我都怕自己没机会面对她的控诉啊。」
龙牧归头又疼了,这又绕到克妻上来了。
果然,下一刻陶静姝就接着说:「谁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啊,能猖狂时便猖狂吧。」
「你就不能盼自己好点儿吗?」龙牧归无奈道。
「这也不是我盼就有用的啊,还是皇上您八字太硬的原因。」
「我觉得你的八字应该也挺硬的。」
「唉,我没信心。」
龙牧归摇了摇头,肯定地说:「我觉得你是对钦天监的人没信心。」
陶静姝给他一个意会的表情,「那些大人们还是很辛苦的。」
「朕看你跟圆空大师的关系挺不错的,就没有替自己问问?」
陶静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气缥缎地道:「我从来没觉得我会嫁给您啊。」所以根本不会去问这方面的事啊。
龙牧归一本正经地说:「朕有去问。」
「嗯?」
「想知道圆空大师说的是什么吗?」
陶静姝做出一个「洗耳恭听」的样子。
龙牧归脸上不自觉地浮上笑,摸着她的肚子说:「龙凤呈祥,国运昌隆。」事关她的性命,他不可能不放在心上,甚至都已经做好了万一圆空大师给的答案不好的话,就改迎后为封贵妃了。
克妻嘛,只要不是妻应该就没事,不是吗?
好在,答案让他很满意。
陶静姝:「……」
「不信?」
陶静姝目光落到自己隆起的肚子上,蛾眉微蹙。
这一世的许多事和前世有很多的不同,也是她的人生轨迹发生最大变化的一世。
俗话说,龙气罩身,百邪不侵。是不是因为这一世她与龙牧归有了交集,他的龙气庇佑了她,从而导致了五妹的运势一路走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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