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业要把自己囚禁在别院,魏楚绝望。
无中生有,硬说甘凤清向自己求婚,李业心气不顺,不舍得朝宫里的妃嫔发作,寻自己的不是。
委屈涌上来,大眼睛里氤氲一层水雾。
李业把她放在床上,扣住她的双手,居高临下,看魏楚乌黑的大眼睛水汪汪,委委屈屈的小模样。
他略说几句重话,她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微凉的薄唇贴了一下她的额头,“别哭,你安分守己,朕就不关你。”
想欺负她,把她欺负哭,哭也不饶,遂挥袖熄了灯火。
王宝守在外面,派人去宫里传个话,皇上明日早朝回宫。
皇上气再大,小夫人眼泪珠一掉,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第48章
◎他做初一,她做十五◎
屋外天还黑着, 李业醒了,身旁魏楚偎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甜, 睡梦中很乖巧, 主动寻到他怀里舒适的睡了。
李业搂着温软的身子, 心底是温柔的,后宫的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他没什么兴致, 唯独魏楚, 心不甘情不愿, 总想逃离他, 他又气又恨, 还舍不得放手, 心里嫉妒甘凤清。
拿魏楚实在没什么办法,把她关在别院, 魏楚很快就像失去水分的花朵,渐渐枯萎。
他说关住她, 就是吓一吓她。
他把她枕着手臂小心地拿开, 轻轻地下地,为了不吵醒魏楚,没叫太监进来侍候, 自己穿衣。
梁王军队一举打败了五路叛军联军, 国家初定,各地不时有叛乱发生, 河南水患, 异族蠢蠢欲动, 中原并不太平, 经过几年战乱,百姓苦不堪言,需要修生养息,朝堂中派系明争暗斗,归顺者居功,怀有异心,朝事繁杂,李业只有在这里,魏楚身边难得片刻安宁和放松。
走到床边,把一个匣子放在魏楚的枕边,放下纱幔,三年前,每次离开,他抽身果断,没有一丝迟疑,现在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他肯为她驻足,不似当初的决绝。
王宝等在门外,太监提着宫灯,看皇上走出来,天不亮回宫,皇上从不耽误上朝。
一片阳光洒入房间,纱帐里魏楚的长睫颤了颤,徐徐地睁开眼睛,窗外天已经大亮了。
身旁的床铺已经空了,李业像每次一样走了,没惊动她。
她摸到枕边的匣子,乌木描金漆匣,是李业放在这里的,她打开,脸上露出惊喜,一匣东珠。
她拿起一颗,冲着亮光看,东珠硕大,浑圆,透亮,比她买的珠子大,个个一钱以上的东珠,是皇家贡品。
上上一等的东珠专供皇宫太后、皇上、皇后享用的,一般宫妃没资格享用的。
镶嵌在帝王皇冠和皇后凤冠的饰物。
李业对她算好的吧,生气也没处罚她,送她珍贵的东珠。
就是……魏楚的脸颊羞红,低头看自己雪白肌肤上的红印记。
她抱着珠匣躺着,回想起李业昨晚说的话,甘凤清向她求婚,李业绝不是无的放矢。
甘凤清接近父亲,定然不是为了什么古籍,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可是李业又从何得知甘凤清求婚,连自己都不知道。
忽地想起梅侍郎夫妇,这两次李业招自己来别院临幸,都是打着梅家留宿的名义接她过来的,是了,梅侍郎是皇上的心腹,甘凤清和梅家三公子相交甚厚。
梅家大概从梅中岭口中得知,暗中禀报了皇上。
李业没对甘凤清下手,大概觉得甘凤清没有太大的威胁,可是君心难测,她应该尽早同甘凤清说清楚,打消甘凤清的念头,不然甘凤清将处于危险之中。
李业昨晚威胁她,说不准那日一怒,甘凤清就有麻烦了。
唤景秋进来服侍穿衣,景秋看见姑娘白雪般的身子点点红痕,不由脸红,悄声说:“皇上力道大,姑娘怎么受得住。”
魏楚脸红到耳根。李业斯文的外表下,如虎狼一般。
魏楚和景秋乘坐小轿离开别院,邓朴随在轿子一侧,快到忠勤伯府时,魏楚探出头来,说:“有劳邓将军了,邓将军请回吧。”
邓仆抱拳告辞,带着侍卫们走了。
魏楚命小轿子折回,在一家医馆门口停下。
邓朴骑马矗立在远处,看着魏楚主仆进了医馆,然后打马离开。
医馆里坐着一个妇人,面色蜡黄,魏楚等候,听妇人对老郎中说;“我生了六胎了,全是儿子,家里穷得六个孩子合盖一床棉被,冬天光溜地躺在被子里,一条棉裤,谁解手出去穿,粮食不够吃,把两个小的送人养,实在不想生了。”
老郎中同情妇人,说:“我给你开一剂绝育的药,你想好。”
“想好了。”妇人很坚决,显然被一群孩子拖累得疲惫不堪。
开了药,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轮到魏楚,魏楚坐下,老郎中问;“小娘子你瞧什么病症?”
魏楚说;“方才那个妇人开的药,我原样开一副。”
她这辈子跟着李业,多半没有子嗣了,还不如干脆,一剂药解决了,省得麻烦。
老郎中看看她,这小妇人看上去很年轻,问:“你家里儿女也多?也不想生了吗?”
“我没有子嗣。”
“既然没有子嗣,这药可不是随便吃的,吃了以后就生不了,小娘子这么年轻,将来怕要后悔的。”
老郎中好心劝说:“老朽不知是何原因小娘子不想生孩子,年纪时的想法,年长时兴许就变了,小娘子以后或许想生了,想生而不能生,抱憾终身。”
景秋在一旁急的直摇头,“不可,夫人。”
魏楚想了想,老郎中的话也有道理,图个一时痛快省事,万一,万一以后和李业分开,或是李业弃了自己,嫁人生子,到时无法补救了。
说;“开一剂避子汤,长效的。”
老郎中看她还听劝,说:“老朽奉劝小娘子,避子汤服用多了,影响生育,日后子嗣艰难。”
魏楚这辈子能不能有子嗣还说不定,那还考虑那么远,说:“只管开。”
抓了避子汤药方的草药,医馆里的药童煎了,魏楚在医馆喝完。
魏楚和景秋走出医馆,魏楚拿绣帕挥了挥,“药味太苦了。”
景秋沉默寡言,心里有数,明白主子的苦衷,所以方才拦着,说;“主子千万想开些,做下糊涂事就无法挽回了。”
“我就是想开了,才不要生的,景秋你想想,我未嫁人,生下孩子,身败名裂,令魏家蒙羞,我这辈子认命了。”
“主子若生下孩子,皇上认下了,主子嫁没嫁人,又有何干系,自古母凭子贵,主子就不用这样见不得人。”
“景秋,深宫里你以为是个好去处,有多少妃嫔不得善终。”
景秋替主子犯愁,日后主子可怎么办。
两人说话,没注意附近一个婆子看见二人,待二人上了轿,婆子看一眼医馆,走回伯府。
这婆子是二房的一个粗使婆子,和黄长裙有点沾亲带故。
走去黄长裙屋里,伏在她耳边小声说;“奴婢方才看见四姑娘了,四姑娘从一家妇科医馆出来。”
黄长裙说;“这有何大惊小怪的,她也许哪里不舒服,看郎中。”
婆子看跟前没人,小声说;“奴婢看四姑娘和景秋姑娘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一大早跑医馆,大家子的千金小姐,若没有背人的事,大可大鸣大放把医官请府上来瞧病,使公中的钱。”
黄长裙警觉起来,问;“你看她们提着草药了?”
“没有,奴婢瞧着在医馆里喝完了,姨娘说这事怪不怪。”
黄长裙心里琢磨,昨晚四姑娘魏楚在梅家过夜,要是身子不舒服,梅家可以请医官,离了梅府自己偷着瞧病,这事是怪,嘱咐说;“这件事不许说出去。”
“奴婢知道。”
婆子走后,黄长裙走去魏楚屋里。
魏楚喝了汤药,嘴里发苦,景秋拿来一盒雪花糖,“姑娘嘴里苦,吃一块。”
魏楚拈了一块雪花糖放在嘴里,苦味渐渐淡去。
丫鬟备水沐浴。
沐浴出来,魏楚换了一件立领的褙子,遮住玉颈上的不雅痕迹,景秋给她擦干头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
黄长裙走进来,说;“听说姑娘回来了,梅夫人着实喜欢姑娘,隔三差五便接姑娘去住。”
魏楚让座,“姨娘坐,姨娘找我有事吗?”
黄长裙坐下,看看桌上放着的糖盒,说;“我来问问你,二姑娘成婚,姑娘随分子,是拿钱还是拿物?”
“二姐的嫁妆齐备,头面打了几套,不缺什么,我封一封银子,实惠。”
“咱们老爷的侄女出嫁,当叔父的拿少了拿不出手,我问问姑娘的意见,拿多少银子合适。”
魏楚心下暗想,黄长裙左右逢源,管理二房,总不至于这点小事都没了主意,她指着魏瑾的事过来有别的意图。
便不动声色,“都是一家人,有多多拿,没有少拿,二姐这个人大度,不会计较小事的。”
“姑娘说的是,五姑娘没钱,绣了两幅门帘,也是一分心意。”
孝章帝下朝,问邓朴;“你把夫人送回伯府了?”
“微臣送夫人快到伯府时,夫人让微臣回来,微臣不放心,暗中跟着夫人,夫人去了一家妇人科的医馆,夫人走后,微臣进医馆问郎中,老郎中起初不说,微臣吓唬他,他才说了,说夫人要他开一副绝育的汤药,他没开,开了一剂长效的避子汤。”
邓朴不安地瞄着皇上的脸,近处感觉到寒咧的气息。
他做初一,魏楚做十五,皇上的子嗣,她竟然敢擅自决定不留,留与不留,是他说了算,魏楚表面乖顺,胆小惧怕,实则有天大的胆子。
绝子汤,这辈子不要他的子嗣,够狠。
“王宝”
王宝提心吊胆地,“奴才在”
“你去告诉魏楚,下次胆敢没经朕允许,擅自做主服用避子汤,她魏氏满门,以谋害皇嗣罪名论处。”
“是,皇上。”
王宝大气都不敢喘,退了出来。
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心说,夫人,这要是换了旁的后宫嫔妃早打入冷宫或处死了。
你这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皇上逆鳞,若不是仗着皇上的宠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王宝当下出宫去了忠勤伯府。
太监王宝来忠勤伯府,忠勤伯魏经世和夫人徐氏闻听下人禀报,不由紧张,魏经世说:“王宝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我自问没什么不检之处,平常谨慎小心,差事没出什么差池。”
魏经世和夫人出去迎接,魏经世快步上前,“王公公,今日到我府上,迎接来迟,望公公莫怪罪。”
虽然是一个没根的太监,在皇上跟前说一句话,够你喝一壶的。
王宝趾高气昂,“咱家此来,是见魏四姑娘,有几句话交代。”
忠勤伯魏经世和夫人徐氏摸不着头脑,魏经世确定一遍,“公公要见我家四姑娘。”
“魏家四姑娘,魏楚。”
大夫人徐氏忙命人叫四姑娘出来。
景秋扶着魏楚往前厅走,魏楚心下狐疑,王宝来做什么。
迈步进前厅,看大伯父一脸恭敬地陪着王宝。
王宝看见她,站起来,“魏四姑娘。”
魏楚一路提着的心,悄悄放下,王宝没开口称呼她夫人,刻意隐瞒了自己和李业的关系。
“公公好!”
王宝对魏经世说;“咱家有几句话同魏四姑娘说,请屏退左右。”
魏经世和夫人徐氏带着一干仆妇丫鬟退出去了。
魏经世走到门口,回头瞅了侄女一眼,意思是小心应对,千万别惹出祸事来。
人都出去了,王宝说;“皇上命老奴前来,有几句要紧的话,皇上说了,夫人以后不得自作主张,皇嗣乃皇家血脉,留与不留要皇上说了算,夫人下次再自作主张服用避子汤,魏家按谋害皇嗣罪论处。”
魏楚心想,李业怎么知道自己去医馆喝避子汤,难道邓朴没走,一直跟踪自己。
幸亏喝长效的避子汤,能顶半年,半年后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这回大意了。
王宝劝道;“皇上盛宠夫人,对夫人多有宽容,夫人屡次触怒天颜,皇上没把夫人怎么样,可事关皇家子嗣,夫人做事三思,做过了,夫人一人无碍,魏家老少跟着吃挂落。”
魏楚深知,自己弱小,怎能跟皇权抗衡,大伯父平庸,为官毫无建树,魏家能否安享富贵,全凭李业一念之间。
天威难测,强权下焉敢不低头,公然和李业对抗,就算自己活腻了,要拉上魏家满门,尽管委屈,毕竟还活着,这不是要志气的时候。
说:“我知道了。”
“夫人有什么话带给皇上,皇上可是生了很大的气。”
“公公同皇上说,我知道错了,以后事事先问过皇上。”
王宝白脸露出笑容,“奴才就说夫人是聪明人。”
夫人低一下头,皇上心情就好了。
王宝做事老辣,赔笑说;“夫人带点东西给皇上。”
魏楚对景秋说;“把梅贞送我的十色蜜饯盒子拿来。”
景秋快步回房取来,交给王宝,王宝满意地告辞走了。
送走王宝,魏楚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前在别院时,事后每次不忘给她服用避子汤,后来不让她喝了。
胡乱猜测,李业登基为帝,后宫嫔妃没有生下皇子皇女,皇帝无子,江山不稳固,所以对自己放开了。
魏经世和徐氏出来,徐氏拉着魏楚,忙问;“楚楚,你怎么和王公公打上交道的。”
魏经世怎么也想不出侄女同王宝有什么联系。
魏楚说;“皇上还是梁王时,驻守北地,我开间豆腐坊,驻扎在榆关镇的军队吃我豆腐坊的豆腐,每日送几板豆腐到军营,认识王公公了。”
“原来是这样啊。”
魏经世没怀疑什么。
徐氏问;“王公公同你说什么了?”
“说皇上突然想起在榆关镇时吃的豆腐,想吃这一口,路远豆腐运来坏了,问了做豆腐的秘方,宫里的御膳房做给皇上吃。”
“你开的豆腐坊收益不错吧?”
徐氏一个妇人,目光短浅,专注到这上头。
“够糊口的,我走了交给我干兄嫂,我在榆关镇时,蒙他们照拂。”
魏经世说;“你那干兄长在县衙门做事,他对你有恩,我跟知府说一声,照顾照顾他。”
大伯父对自己还是好的,魏楚说;“谢大伯父。”
王宝回宫,孝章帝在御书房召见几个大臣,商议河南水患。
待几个朝中重臣出来,王宝回禀说;“奴才把皇上的话说给夫人听了。”
“她怎么说?”
皇上表面冷淡,王宝跟了皇上多年,知道皇上面上无所谓,其实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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