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听得一嗓子,“胡娘子,老身可追上你了。”
花媒婆跑得气喘吁吁,“胡娘子,老身好一顿撵。”
“花大娘,你也来逛庙会?”魏楚装糊涂。
“老身哪里是来逛庙会,实在是受人之托,前几日提的哪位胡公子,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他爹娘愁的,问胡娘子,别的条件都答应,入赘一事可否商量?”
魏楚婉转拒绝,“条件不商量。”
花媒婆就不解,胡娘子没爹没娘,为何非要上门女婿,上门女婿地位低,一般有头脸的人家怎么肯把儿子给人家。
胡公子实在闹得没法,胡家老员外和安人老来得子,娇生惯养,胡公子闹绝食,不吃不喝,爹娘实在没辙,只得让步。
花媒婆收人钱财,□□,说;“胡家老员外老安人同意儿子做上门女婿,能不能商量以后生下孩子有一个男丁姓胡,还有你的住处,胡家出钱盖大房子,服侍胡公子的人十几个,你现在房屋窄小,胡老爷夫人不舍得宝贝儿子受苦。”
魏楚提出的入赘,就是要吓退求婚的人,她哪里是想一辈子不嫁人,可是除了有钱这一条尚可,其它胡公子哪哪都不符合她的标准。
不是她嫌贫爱富,多少男人一朝富贵就变脸,穷时一副嘴脸,富贵又一副嘴脸,有那苦熬多年,男人发迹了,又纳美妾,满肚子心酸。
话说绝了,省得再纠缠,说:“我改嫁不能比以前的男人差,非富即贵还要貌似潘安、才比子建。”
花媒婆一脸懵,“什么安,什么建,什么人?是镇上的吗?还有这号人,老身怎么不知道。”
花媒婆嘟囔:“城里哪家有未嫁的姑娘,死了男人的寡妇,没娶亲的后生,死了婆娘的鳏夫,我花大娘都门清。”
这一个不成,倒是有一个书生模样不懒,可胡娘子说了,非富即贵,这话她听懂了,家里揭不开锅的穷酸,胡娘子这样的精明人,肯定看不上的。
钟楼的另一侧站着两个人,隔墙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穿锦袍清瘦的男子笑着说;“这个小娘子心气够高的,一口回绝这门亲事。”
他身旁的白衣男子,样貌就是潘安不逞多让,却没有一丝阴柔之气。
唇角似乎荡着一抹微笑,说:“人各有志。”
花媒婆不甘心地走了,三娘笑说;“我听戏文里说潘安、子健,一个美男,一个才子,这个标准镇上可是没几个,你男人到底长什么样?”
就是她说的这样,人中龙凤。
魏楚道:“我信口说的,不这样说,花大娘总缠着我。”
三娘子不怀好意地笑,趴在她耳边说;“你那病秧子男人守着你这样俏佳人,力不从心该有多难受。”
魏楚红着脸,啐了一口。
李业何时让他自己难受过。
两人边说边走,离开了此地。
这时,钟楼另一侧的两个人转了出来,白衣男子望着窈窕的身影,心里忖度,这个胡娘子很有些不同寻常。
逛庙会,魏楚买了丝线、五颜六色的珠线、鼠线、金线,打络子用,又买了金花五色笺,磁青纸泥金写本记账用。
下午回家了。
韩举过来,拿了一篓西瓜,交给秋雁,说:“西瓜是别人送的,洗两个放井水里湃着。”
秋雁端了一碗绿豆汤,韩举一口气喝干了,把碗放在桌上,“再来一碗。”
喝了两碗抹抹嘴。
看他官服袖子破了,魏楚说;“韩大哥你的衣服袖子破了个洞,脱下来我给你缝补。”
韩举换下来,穿林生的衣衫,把官服给了魏楚,魏楚拿过窗台上的针线笸箩,找了一块布垫上,细密的针脚缝补。
韩举看着坐在窗下的魏楚,举手投足优雅自如,他早看出来,胡娘子不是平头百姓家的妇人,秋雁是她的丫鬟,胡娘子出身富贵,自知自己配不上她,有点别的心思,便也熄了,把魏楚当妹子看。
缝好了衣服,魏楚拿起笸箩里的剪刀,剪短线头,没抬头看,感觉到韩举的目光,对男人她是了解一些。
把官服递给韩举,若无其事地说;“韩大哥,留下吃晚饭吧,秋雁买了三斤的一条大鱼,新杀的猪肉,买了一角,还有个肘子,让林生去打酒。”
“我今日休班,没什么事,好生喝顿酒。”
林生去孙老太太酒坊,买了两坛酒。
韩举喝到尽兴,面色通红,“妹子,以后谁欺负你,有你哥呢。”
魏楚借着杆往上攀,“如果韩大哥不嫌弃,我和韩大哥拜干兄妹。”
韩举这功夫已经没了那个心思,高兴地喝了一大口烧酒,“那敢情好,我孤身一人,以后有个妹子,也有了亲人。”
认干亲,魏楚把街坊邻居,县衙的衙役都请来,在院子里摆了五六桌。
魏楚认了韩捕快成了干兄妹,地痞无赖不敢轻薄、骚扰,豆腐坊清净了许多。
早晨,十板豆腐卖完了,秋雁招呼林生试衣衫,地上摆着一双新布鞋,鞋底绣着一朵小花。
秋雁说;“娘子说了,豆腐坊里闷热,给你和丁乙裁了两件小褂。”
林生害羞,不好意思当着秋雁的面换衣衫,秋雁抿嘴笑,说;“我先出去,你换完衣服叫我。”
林生换上新布衫,又把布鞋换上,鞋子大小正好,纳闷秋雁没问过他鞋子的尺寸,正正好好。
秋雁站在门口,心里像小鹿乱撞,等了一会,屋里没动静,掀帘子进屋。
林生忙忙地系好扣子,秋雁想帮她拉了一下小褂,林生直朝后躲,神情极不自然,和秋雁保持距离。
秋雁嗔怪道;“你这么腼腆,像个大姑娘”
好像自己要把他怎么样。她确实想把他怎么样。
林生拿了旧衣衫,说;“豆腐坊忙着,我走了。”
说完,慌慌张张地走了。
秋雁翻了翻眼皮,说;“你跑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不识好歹。”
吃完晚饭,林生进正屋,对魏楚说;“掌柜的,黄豆没了,先前进的一批豆子质量差点,我想去三十里外的村子看看。”
“做豆腐你比我懂 ,听你的。”
魏楚吩咐秋雁拿银子给林生。
秋雁拿了一袋银子,交给林生,递给林生时,手故意碰林生的手,林生像烫到一样,一把夺过钱袋子。
魏楚冷眼旁观,秋雁喜欢林生,好像林生没有那个意思,林生老实,是有主意的。
秋雁中上之姿,人能干,上赶着贱卖,没入林生的眼,两人没有缘法。
林生和丁乙进黄豆,家里剩下魏楚和秋雁。
夏季蚊虫多,蚊虫叮咬,魏楚做了几个荷包,隔壁的三娘的一双儿女做了两个,荷包上绣着虎,兔,小孩子家喜欢。
做好了荷包,里面装驱蚊虫的中药材,对秋雁说;“我去药铺买药材。”
秋雁缝制衣衫,林生的做好了,丁乙的一件小褂,尺寸要收一收,说:“主子,还是我去吧。”
“药铺就在街对面,我一会就回来。”
街对面百十米的地方就有一家生药铺,魏楚挑了几样药材,伙计包了,魏楚提着往回走。
路边停住一辆马车,普通的马车,魏楚没注意,从马车旁经过时,突然脑后一股劲风,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第11章
◎狼来了◎
魏楚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马车里,她的手脚被缚,嘴被堵上,马车颠簸,她身体的重心不稳,绑架她的人是从背后袭击,没看清楚脸。
马车窗帘放下,她从缝隙朝外看,两旁街道行人,马车没有出镇。
如果马车出了镇子,她想逃脱就难了。
手脚被绑缚,口中塞着布,不能喊叫,魏楚移动身体靠近马车窗边,试图用身体撞车壁,怎奈身轻力小,撞疼了肩膀,经过的路人没发现马车里的异样。
她抬起被绑住的双腿,用力踹车壁,马匹跑得快,车里有响动,被马蹄声盖过去。
她从一侧布帘缝隙吃力地朝外看,街道旁一家门脸眼熟的成衣铺子,发现马车朝北门方向行驶,过了这条街,前方就是北门了。
正当魏楚绝望之际,听见街前方传来马蹄声,许多人骑马经过。
她用头把蓝花布帘蹭开,头抵在窗棂上,朝外喊,堵着嘴,呜呜发不出声音,骑着一匹棕红马的白衣男子经过时,听见马车里发出细微异样的声音,警觉地侧过头看去。
看见一双乌黑溜圆的大眼睛,正盯着他,求助的目光。
喊了一声,“拦住马车。”
劫持魏楚赶车的壮汉心虚,听见喊声,跳车就逃走,被白衣公子的家丁捉住。
马车门帘掀开,一道阳光照入,清隽的脸,阳光下白衣耀眼。
甘凤清认出来,“是你。”
魏楚呜呜两声,甘凤清把她堵住嘴的布抽出去,动手解开她身上的绳索。
魏楚的手腕被绳索勒出两道红印记,揉着手腕,“多谢甘公子搭救。”
下车后,再次拜谢,“甘公子两次救命之恩,小女子终身不忘。”
“我既然赶上了,也是顺手救下你。”
甘凤清不以为意。
劫持魏楚的汉子被押了过来,魏楚一看,这人眼熟,乔装打扮成车夫,说;“这人和上次斩首的劫匪是一伙的。”
当时此人也在法场,侥幸逃脱了,回头来找魏楚寻仇。
甘凤清命令家丁护院,说;“把这个劫匪送官府衙门。”
魏楚这次有惊无险,也是命不该绝,若真被残暴的匪徒劫持了去,死了倒也干净,受尽□□,求生不得求死难,想想都后怕。
甘凤清似乎有要紧事,吩咐一个家仆,“送胡娘子回去。”
魏楚又拜别,牢牢记住了这位仗义的甘公子。
春雁和三娘到处找不到魏楚,看见马路上掉落的两包草药,顿时慌了,惊动了街坊邻居,大家伙正要去官府衙门报案时,一辆马车驶来。
停在豆腐坊门口,魏楚下来,三娘看见,大喜过望,“胡娘子,发生什么事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就报官府了。”
“胡娘子,急死我们了。”
街坊邻居围上来。
魏楚对大家说;“谢谢婶子大娘们关心,上次逃脱的匪徒劫持我,半路被甘公子带人救下,匪徒已经抓住送官府了。”
妇人们七嘴八舌,“甘公子可真是个大好人,胡娘子福大命大。”
这时,韩举带着衙役赶来,看见魏楚,说:“妹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大哥,甘公子路过遇见救下我。”
韩举说:“甘公子仗义疏财,每年青黄不接时,都为百姓施粥,两次助官府拿下劫匪,保一方平安。”
虚惊一场,看魏楚没事,街坊邻居纷纷散了。
韩举嘱咐道;“妹子你出门小心。”
魏楚说;“我知道了,大哥。”
韩举带人回衙门了。
秋雁又去买了药材。
傍晚,林和丁乙拉了一车黄豆回来。
北地一入秋,各家各户储存菜,以备过冬。
林生从菜市场拉了一车白菜,买了两捆大葱,秋雁把白菜和大葱码在院子里晾晒,林生收拾后院的地窖,天冷了放地窖里储存,一冬天吃。
地窖是原来住的东家挖的,砖砌的,放下梯子,上面扣上盖子,有几米深,冬季寒冷,大雪覆盖,菜窖里冬暖夏凉。
魏楚看着新鲜,她原来不知道北地冬季菜是放入地窖里储存,伯府和王府别院冬季都是吃新鲜菜,至于冬季天寒地里不产菜,她头一次听说。
后院的小菜园,一夏天种菜,够几个人平常吃,菜园都是林生侍弄。
前院明年开春魏楚计划种花草。
同三娘说了,三娘说;“还是妹子有情趣,没事侍弄花草,看着心情好。”
心里却说,白瞎了这一片地,如果种菜,几口人都吃不了,还可以拿到集市上卖。
胡娘子有些败家,三娘看不惯。
天冷了,魏楚想在屋里养两盆花草。
同三娘去集市买盆栽。
集市上,花农在地上摆着几盆金橘树,石榴树,刚长出嫩芽。
三娘子说;“以后你成亲了,这石榴和金橘放在屋里,旺子嗣。”
五六盆金桔和石榴,魏楚指着说;“这几盆我都要了。”
三娘子说;“买一盆放屋里,买这么多作甚?”
“一盆万一养不活,我多买几盆,总能有一盆养活的。”
三娘子又在心里说了句,败家婆家。
几盆花魏楚全包了,花农给送家去。
今日是赶集日,镇上大集,附近十里八乡的都赶来买自产的菜,还有山货,蘑菇、野菜、野果、山鸡、野兔。
魏楚想买蘑菇和野菜,被三娘子拉住,“附近的山上遍地都是,那天我带你去采蘑菇野菜。”
有一个像富户人家管事的男人在和菜贩议价,车上放了两盆花,刚买的,魏楚见过他。
这人是甘公子家下管事的,主动打招呼,“大伯,你也来买花。”
赵管事认出魏楚,“这不是胡娘子吗?我家公子说让老奴买两盆花,老奴不懂花花草草的,随便买了两盆。”
寒暄两句,赵管事买别的去了。
几场秋雨过后,山上的野菜肥美,大姑娘小媳妇成帮结伙上山挖野菜,采蘑菇。
三娘子叫上魏楚,魏楚不指望有什么收获,跟大家上山玩。
榆关镇周边群山环绕,出了镇子往北山去,镇上的姑娘媳妇经常上山采摘山货,脚力好,秋雁和三娘等魏楚。
三个人落在后面,边说话边往山上爬。
三娘子走一段山路,便停下等魏楚和秋雁,站在半山腰,指着山下说;“快看,军队。”
魏楚扶着腰,回身朝下望。
山脚下路过的军队,绵延不绝,三娘子说:“听说这是梁王的军队,开拔到北边,北边是梁王的大本营。”
魏楚搭着手,站在山坡上朝下看,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心想,狡兔三窟,北方是梁王的地盘,暗中经营多年。
梁王是先皇最小的弟弟,新皇的叔父,在朝中权势熏天,现在中原四分五裂,各地纷纷起兵。
梁王的兵马远离战火中心,退回北地,按兵不动,保存实力。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山上雨后树林中冒出的蘑菇肥厚,魏楚跟三娘学着辨别有毒和无毒的蘑菇,认识山野菜。
晚饭秋雁用山上割的水芹菜包了芹菜猪肉馅的水饺,又凉拌一盘荠菜,撒上芝麻油,小葱拌豆腐,鲜蘑菇炖了一盆鸡,山上采的小根蒜,后园摘了把小葱,打了一碗鸡蛋酱,蘸酱菜,还有一大碗猪头肉。
魏楚吃完,坐在窗下看书,窗台上几盆金橘和石榴,院子里栽种了一棵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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