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好,乐秧正这样想着,却谨慎地去看启元帝的反应。
启元帝最开始对她的兴趣就是因为薛放对她的态度带来的,现在薛放对她冷淡下来了,不知启元帝会不会也对她失了兴趣。
如若真的失了兴趣,那她以后行事可就艰难些。但这也是没有办法,薛放骤然求娶的举动,着实吓坏了她。只求她这些时日坚定地站在启元帝身旁,能让他记起些。
启元帝又带着她走动起来,牵着她的手仍未放下,淡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朕的秧秧在害怕些什么?”
乐秧心头不由一紧,长睫微闪,思索后才说:“舅舅乃是真龙天子,乐秧距离舅舅这么近,被威压所震慑,所以才害怕了些。”
“秧秧真是会哄人,朕还是首次见到秧秧这般有趣的人。”
虽然夸奖,但这句话却是让乐秧丝毫不敢懈怠,直到进了甘露殿,刘保宁进来禀报:“陛下,方才宸妃娘娘身边的侍女来过了,问您今日去不去延福宫用膳?”
启元帝随手一摆:“说政务繁忙,改日再去。”
刘保宁退下了,乐秧安静地立在一旁听着,见启元帝提起梅月窈时的神色平静无波,倒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方才在太后那里,秧秧为何夸朕菩萨心肠?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夸赞朕,”启元帝倚靠在龙椅后,玄色龙袍衬得启元帝面容更加诡谲,比那罗刹还恐怖几分,漫不经心道,“秧秧可是在阳奉阴违?”
最后一字落下时,乐秧已经跪在了地上,额上渗出冷汗,她哆哆嗦嗦答道:“乐秧绝不是在阳奉阴违,因着舅舅对乐秧来说,就是菩萨心肠,日月可鉴!”
启元帝笑吟吟地盯着她,饶有兴味道:“那秧秧仔细说道说道?”
干涩的喉间上下滚动几下,乐秧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宫里绣娘精心绣出的地毯,上面的纹路都快被她盯出了花才道:“舅舅救了乐秧命,还封了乐秧为郡主,对乐秧来说,就是再造之恩,再者,舅舅这么些年在北境,番邦不敢再犯,给了北境百姓安稳生活,舅舅又是明君,上位后对天下百姓来说是极大的好事,舅舅为了这一切,日夜劳累,这还不能说舅舅是菩萨心肠吗?”
把脑子里能想到的都说完了,乐秧只觉喉咙间干涩感愈发的重了。
所幸,她的说辞逗乐了启元帝,启元帝噗嗤一声笑出来,忙不迭从桌案身后亲手扶起她,嗔怪道:“瞧瞧秧秧被舅舅吓成什么样了,都是舅舅不好,舅舅再也不吓秧秧了。”
说着,还抬手用他的衣袖拭去了她额上的冷汗,乐秧干巴巴一笑,启元帝动作停住,似是突地想起,补充道;“秧秧后面说的朕都认同,只是前面不太对。”
心蹦跶到了嗓子眼,乐秧声音都有些喑哑,虚心求教:“可是乐秧哪里说的不对?”
启元帝点头,怪异地打量着她,才问:“薛放没跟你说?”
不知怎的又扯到了薛放,乐秧不知启元帝说的何事,但还是老实摇头:“乐秧不知是何事。”
启元帝又咧嘴笑了起来,乐不可支的模样,像是见到了天大的笑话,乐秧为了哄着启元帝,也跟着扯了两下嘴角,启元帝笑够了,终是揭开了迷雾。
“秧秧啊,你的郡主之位可不是舅舅想要赏给你的,那时的舅舅还不知道秧秧如此有趣,怎会放过前朝的血脉,就是太后也不会同意,我们跟你父亲之间隔的可是血海深仇啊。”
乐秧哑然,不知启元帝为何说这些话,呐呐开口道:“薛放说,舅舅曾接借住冯家,唤过母亲姐姐……”
启元帝轻易承认:“这倒是不假,朕确实唤过你母亲一声姐姐,再多了的交情可是丝毫没有,更何况冯家都放弃了你母亲,就是默认大事成了后,你母亲是可以一起给前朝陪葬的,冯家人都不关心秧秧的死活,还轮得到朕来关心?”
“不过嘛,秧秧说朕是菩萨心肠,说不定朕再见到秧秧后,菩萨心肠真的起作用了呢?”启元帝还分神打趣起了自己。
乐秧被启元帝说的云里雾里,以为是启元帝想要找她秋后算账,浑身冰凉,却仍旧强作镇定:“那舅舅为何要对乐秧这般好?”
“自然是——”启元帝停顿一瞬,乐秧支起了耳朵去听。
启元帝笑却盈盈地反问,“朕登基后,凡是帮扶朕的,都论功行赏,薛放立了这般大的功,秧秧猜薛放的奖赏应是什么?”
心头一个荒谬的念头升起,乐秧眼里是掩盖不住的怀疑和惊慌,就在她不断推翻薛放这样做的可能性,启元帝却是直说道:“你的命和郡主身份都是薛放用他军功换的,就连你的封号宝珠,也是薛放挑的。”
乐秧被启元帝直逼她内心的双眸吓得后退半步,启元帝盯着她的反应,继续补充:
“你那郡主府是薛放花钱买下的,里面的陈设大部分都是薛放购置的,听说差点搬空了他的指挥使府。”
这番话对乐秧来说,无疑不是惊天动地的存在,她与薛放只是交易关系,为何要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她不是薛放喜欢养的玩意儿吗?
她站立在那里动也不动,没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呼吸不由得加重了些。
许是她没做出启元帝预料中的反应,启元帝有些失望,趁虚而入道:“听见薛放为秧秧做的这些,秧秧是不是很感动?相信秧秧现在出门去寻薛放,只要服个软,薛放就会原谅秧秧,说不得彧都以后会多一对神仙眷侣呢。”
在启元帝的循循善诱下,乐秧调整好了心情,冁然一笑:“舅舅说笑了,乐秧既与薛指挥的交易结束了,就真的是结束了,至于薛指挥为乐秧做的这一切,乐秧想,这些都是在交易的范围内。”
启元帝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她:“哦,秧秧说明白些。”
乐秧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乐秧与薛指挥的交易是薛指挥在宫里护我周全,薛指挥思虑周全,所以才会给乐秧求来郡主的身份,保住乐秧的小命,至于郡主府,那是因为薛指挥常常要过来,薛指挥毕竟是富贵堆里长大的,郡主府简陋了薛指挥会不习惯吧。”
薛放一贯骄奢淫逸,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听了她的解释,启元帝也当场愣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喃喃道:“有趣有趣,太有趣了,薛放这回竟是栽了。”
他说的含糊不轻,乐秧也不敢凑上去听,没听清启元帝说的什么,她也不敢冒然搭话。
就见启元帝抬起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肩膀被抓紧,猝不及防地,她被拉着撞进了他的胸膛里,她的眼睛正对五爪金龙威风凛凛的双眼,一双大手抚上了她的头顶,低声道
“秧秧别害怕,以后舅舅疼你,薛放能给你的,舅舅会给你更多。”
启元帝一字一句地承诺道,乐秧静静地等着启元帝的条件。
“当然了,秧秧要永远无条件地站在舅舅的身边,秧秧知道吗?”
这可太简单。
“舅舅是乐秧的舅舅,乐秧当然是无条件站在舅舅身边。”
站在启元帝的身边,就意味着站在权力的身边。
“真是舅舅的好外甥,舅舅才是乐秧的依靠。”
几句话间,两人达成了某种默契,从甘露殿出来,刘保宁正在小声训诫毛手毛脚的小太监,她轻唤了声刘公公,刘保宁就堆着笑容迎了上来,笑道:“郡主出来啦。”
刘保宁是启元帝身边的大太监,哪个不给他面子,乐秧同样的微笑回道:“刘公公,舅舅唤您进去呢。”
刘保宁躬地更深了,直喊不敢当,折了他的命,却也不敢耽误片刻,抽身进了甘露殿。
素晴接到她,搀扶着她进入了轿輦。
轿帘一放下,乐秧紧绷的脸就放松下来,只觉得今日一股脑塞进来的事情都搅和在了一起,让她脑袋发胀的的疼。
出了永安门,由轿輦转换成郡主府的马车,集市嘈杂的声音传了进来,素晴掀开窗帘后低声说:“郡主,孟大公子在前方。”
乐秧掀开了窗帘的一角,孟云起果真站在不远处的,正同身旁的焦急的小厮拉扯着,孟云起那素淡干净的气质,光是看着都如上好的茶叶,神清气爽。。
“别理。”乐秧放下了窗帘。
马车路过孟云起时,传来隐隐的争执之声。
“公子,天气愈发的热了,快些回马车吧,小的来盯着就可以了。”
“不成,这样还有何诚意!”
“公子,你脸都晒红了,回去后又得吃药,夫人知道后会怪罪小人的!”
“我自会跟娘交代清楚的,诗文你别怕。”
乐秧心里一动,竟是脱口而出:“停车。”
待到马车停稳后,看见素晴疑惑的目光,乐秧才反应过来自己冲动了,外面那争执的主仆二人也是倏地地注意到停下的马车。
“公,公子,是郡主府的马车。”
“我,我看见了。”
乐秧所幸撩开了窗帘,直直看了过去,孟云起犹带病容的脸有着层层红晕,应当是被晒到了,更让人怜惜。
“孟公子,”乐秧出声问道,“为何近日总是跟踪本郡主,你可知,本郡主是可以报官的。”
孟云起脖颈处蹭地红了,不知所言,还是身旁的小厮低声提醒:“公子,你做的东西,快!”孟云起猛地想,伸出手擦袖中掏出一个香囊。
“郡主,这是我亲手做的香囊,里面放了安神草药,我想送给郡主。”
乐秧垂眼打量眼前被一双洁白莹润双手托举的香囊,那是一只青色香囊,上面简单地绣着杨柳图案,针脚功夫比她强上些,却仍然显得歪歪扭扭,再错眼一看,指甲修剪正齐干净的指尖上有几个细小的泛着红的针眼。
见她没有接下的意思,孟云起有些着急,眸子里起了雾气:“我,我的绣工不好,但里面的药草都是顶好的,以后,以后我再绣个好看的。”
越说越着急,雾气都快实质化掉落,手里的香囊骤然被抽走。
“谢谢孟公子的礼物,”乐秧视线在车厢里环顾了下,随手拿起一碟子糕点递了出去,“这个就当是给孟公子的回礼吧。”
孟云起没想到还能拿到回礼,抱着那碟子糕点更加羞怯了,正欲开口道谢,郡主府的马车就动起来,当着他的面开走了。
“这……”
孟云起与诗文对视一眼,这是成功了,还没成功?
郡主真神秘莫测。
把香囊放在鼻尖轻嗅,闻出了里面有沉香百合,确实让她精神一振,孟云起确实是用了心思的,乐秧把香囊揣进怀里。
“郡主,这……”素晴本想说,郡主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应私下接受男子的礼物,不然在外人面前说不清楚,但转瞬又把自己腐朽的想法给按了下去。
郡主又不是寻常人,自是不能用寻常人规矩去束缚她。
回了郡主府,赵福已经在前厅张罗事情,见她回来忙过来接她,乐秧端详:“阿福,你身子好了?”
赵福:“奴才的身子骨小主子是知道的,早就好的八九不离十了,多谢小主子垂怜让奴才多休息了几日。”
“还是要多多调养,你伤的是内里,府库的药材你别舍不得吃。”
赵福含笑应下了,夸张地说他再吃就要跟笨鸟一样肚皮鼓鼓的,跑不动。
乐秧瞧他瘦挑的身形,觉得赵福可能对他自己的身材认识不清。
回到郡主府里不久,启元帝的封赏就来了,又是大堆珍惜珠宝,乐秧知道,这是启元帝说的会疼她的具体表现。
“库房应当是放不下了。”库房的情况素晴最清楚,她放着如流水一样抬进院子里珍宝喃喃道。
乐秧听见想了想便说:“放不下就把旁边挨着的厢房给收拾出来。”
素晴赶忙应道:“郡主不用担忧,这点小事奴婢会安排好的。”
素晴的能力乐秧没有质疑,乐秧转身回房,赵福留下来跟着素晴一起打点。
孟云起配的香囊确实有效果,就这么一段路程,她脑子清明了不少。
推开卧房门,乐秧低头从怀里掏出那只香囊,一抬头时就看见薛放立在她的拔步床前。
乐秧脚步一顿,环顾四周,确实是她郡主府没错,那怎么已经跟她闹掰的薛放会再度出现在她的卧房里。
“薛指挥,你找我有事?”乐秧率先开口,神色如常绕过薛放,把香囊挂在了床头。
薛放没动,乐秧发现薛放眼里多了些红血丝,应是值守辛苦。
“薛指挥?”薛放咂摸着这个称呼,无声地笑了。
乐秧不知道哪里又触碰到薛放的不悦之处,只走到茶桌前帮忙倒赵福早就备好的茶水,顺手就给薛放倒了一杯,可见薛放仍旧定定地伫立在床前,她的眼神也不由得移到了床上。
不得不说,这张床本身的工艺极好,外头时鲛绡纱软帐,里头是金丝蚕被,她从未睡过如此价格昂贵舒服的床,当时她还感叹这前朝长公主就是会享受。
线下看来,这床应当是薛放放置的。
“前些日子的话,你可是真心的?”
薛放倏地地来了这么一句,不知为何薛放还说前些时日的事情,她干脆道:“其实我也有错。”
在她眼里,薛放身形似乎颤了一瞬,乐秧不甚在意道:“其实我们分开可以不用那么难看,我才知道,你帮了我这么多。”
但现在已经多说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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