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再吐不出任何东西,乐秧这才有丝活过来的感觉。
“轰隆隆——”
“嗬嗬”
在耳边如雷鸣炸响的水声中,她竭尽全力的呼吸是那么渺小,乐秧抬起手撩开面上的发丝,眉头一皱,把手掌摊开在眼前。发现上面已经被缰绳勒出扎眼的血痕。
乐秧叹口气又放下手,侧头看向旁边。水流自断崖咆哮而下,声如奔雷,浩浩汤汤地尽数砸进了下方河流里,水汽浓重似云雾弥漫。
想不到重重树木下,居然还有个如此奇景隐藏在其中。
看着那马在不远处恢复镇定吃草,乐秧在地上休息够了,缓慢地站起来,腰腹间和腿上的酸痛感仍然让她一个趔趄。
乐秧及时地扶住旁边的树干,又缓缓坐下。
路上都是马蹄印,她只要待在原地不动,陈千户他们就会顺着马蹄印找来,她乱走显然会增加找到她的难度。
更何况,乐秧四下瞧了瞧身边深山老林的模样,谁也不知道里面会掩藏多少危险。
她靠着树干坐着,不一会儿就听见有脚步声的响起,乐秧睁开眼,突然瞧见河流的对面出现一个人正手提木桶在打水。
乐秧又看了看周围的崇山峻岭,不知道这里怎么会有人生活,那人打完水正欲离开,像是突然察觉到这边有马正在吃草,她坐的位置隐蔽,那人没看见,提着木桶慌慌张张地原路返回。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了呼唤她的声音,仔细一听,竟然还是孟云程。
果然,下一瞬,孟云程的脑袋从树干后探出来,见她安然无恙,大大地松了口气。
“郡主,你没事儿吧。”
孟云程上前把她小心翼翼地扶起,看见她衣衫被树枝划破的不成样子,看她站稳后,把自己外衣脱下披到了她身上。
乐秧神情恹恹,腰腹与腿上的酸痛让她走不了路,林间也不好骑马,孟云程顺势就蹲在她身前,乐秧也不客气地趴在他背上,孟云程吹了个口哨,两匹马乖乖地跟在她身上。
林间安静异常,乐秧双手环住孟云程的脖颈,脑袋也没甚力气地搭在他的肩膀上,长睫半阖。
“郡主,你睡了吗?”孟云程突然问她。
乐秧动了动脑袋,有气无力道:“没有。”
孟云程突然又嘿嘿笑了两声,虽然及时收住,但还是没乐秧听见了她抬手捏住了孟云程薄薄的耳廓,冷声道:“你敢嘲笑我?”
耳廓是传来的触感,让孟云程身子一僵,乐秧眯着眼看着手下的耳廓由白转粉,又慢慢红透。
“没有,我哪儿敢嘲笑郡主,”孟云程梗着脖子回答,“我就是突然想到,上一次也是我找到的郡主,觉得好巧。”
孟云程说的是在玉渡山,那次蠢太子意图靠英雄救美的方式让梅月窈入住东宫,结果连累他们心惊胆颤,她跟素晴径直离开,后面也是孟云程找到她们的。
算起来,孟云程确实实打实地变相救过她。
“嗯,算你救我两次,”乐秧随意道,“所以你可以勉勉强强把面对我的那些愧疚丢掉了,我们扯平了。”
乐秧一直都知道,孟云程一直都对她心有愧疚,即使拐走了他哥,也只是希望两人分开。御史府对得起她,也因为母亲的关系,乐秧不愿因为御史府的愧疚去所求什么。
孟云程脚步又停下来,挡住了身后两匹马的前进,马头轻轻拱了拱孟云程的头,乐秧避让了些,没让马头碰到她。
“我没这个意思。”孟二嘟囔着说。
乐秧又阖上眼:“我知道,是我说的。”
两人又沉默起来,走过一段路,陈千户他们飞奔而来接住她。
等回了原地,孟云起忙不迭地上前查看,见她周身都被擦破出雪,情急之下红了眼眶,相比之下,赵福则是淡定地多,只是指尖微微颤抖暴露出他不平静的内心。
等到换了衣衫上了药,乐秧用上了伤药的手掀开布帘,见陈千户与一众护卫都跪在原地等候发落的模样,便把陈千户唤到了马车前。
“怎么回事儿?”乐秧看着那几个瑟缩在一起的乞丐。
陈千户面上还有羞愧之色,闻言道:“据那几位乞丐所说,他们饿的太狠了,便想着进山打点野味,为了追赶受伤的野猪,结果冲撞了小姐。”
“看过那几位的手脚牙口,确实是乞丐无疑。”陈千户又道。
郡主身份贵重,不排除有人会起狠毒心思,所以他们排查的格外仔细,绝不会让人蒙混过关。
说完,陈千户又道:“请小姐责罚。”
乐秧看着那些惊恐的乞丐,挥挥手:“这也是想不到的事情,你让其中一个乞丐过来。”
陈千户带着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乞丐过来,也没有让他挨太近,那乞丐过来跪下磕头:“小姐饶命小姐饶命,我们实在是饿极了眼才不小心冲撞了小姐……”
那乞丐车轱辘话说个没完,陈千户厉声:“住嘴,小姐问好你只管答,其它的不要多说!”
“是是是。”
乐秧问:“你们可是江州人?”
“是是是。”
“现在江州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不日抵达江州,那边也肯定接到了风声,先问问这些乞丐真实情况也好。
她问的不多,也不指望这些乞丐能知道多大的秘密,都只问了些基础状况。如今的江州知州名叫陆一平,是前朝进士出身,听说在官场上为人和善,虽然政绩平平,但朋友颇多。
“前些日子城里到处抓乞丐去修堤坝守堤坝,听说死的死伤的伤,还吃不上一口饱饭,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混出城的。”
那乞丐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乐秧也就没再问了,挥手道:“让他们走吧。”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小主子,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赵福看着她身上的伤口,有些不甘地问道。
乐秧摇摇头:“不碍事,我们抓紧明天抵达江州才是正事。”
等到那几个乞丐互相搀扶着离开,乐秧又道:“陈千户,让大家都起来,别耽误赶路,剩下的路途还得仰仗你们呢。”
陈千户拱手感激道:“多谢小姐。”
剩下的路途,乐秧终于歇了骑马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待在马车上养伤,终于在赵福跟云起的伺候下成功抵达了江州。
路引交给那守城的士兵后,那士兵仔细看了两遍,懒散的神情转瞬消失换上谄媚的笑容:“劳请贵人等等,陆大人去检查堤坝去了,小的立马差人去叫。”
陈千户伸手一拦,冷脸说道:“不用,我们直接过去就行。”
那士兵面上有些为难:“这……不好吧。”
陈千户正要再说,就有位穿着绿色官袍的人撑伞跑来。
“贵人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那官员跑来先是对陈千户拱手笑道,又冷下脸斥责那士兵,“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滚。”
姚文清斥责后,抬起头就看见那护卫围在中间的高大的马车,知道郡主就在里面了,他正要上前,那冷脸的护卫又把他给拦住了。
“这……”姚文清欲言又止。
“让他过来吧。”马车里传出一道平和的女声,那冷脸护卫放下手,姚文清见状忙不迭对着马车躬身行礼。
“下官江州通判姚文清见过郡主。”
乐秧掀开布帘,上次那在抚州时,邓有闲可是带着数得上名号的官员都来了,如今到了这江州却只来了一位通判。
“姚通判是吧,麻烦带路吧。”说完这句后,乐秧又把布帘给放下。
姚文清也不在意:“这边请这边请。”
江州的建筑风格跟抚州相差无几,或许是雨季长的原因,城市总是被一层若有似无的雾气掩盖,路边的茶楼里传出女子婉转有情的歌声和幽怨绵长的琵琶声,给雨幕下的江州增添一抹神秘,白墙黛瓦间诞生出余韵悠长的朦胧婉约美。
看着白墙边上一株橙黄的桂花,乐秧轻嗅鼻尖,可能被浓浓的雨气阻挠,她没闻到桂花的香味。
“姚通判,最近江州天天都在下雨吗?”乐秧问走在一边的姚文清。
姚文清撑着伞走过来,闻言回话道:“贵人有所不知,这江州什么都好,就是雨季长了点,都集中在这段时间呢。”
“先前我听那士兵说陆知州去看堤坝了,这州里其他官员都跟着去了吗?”乐秧问了一句后又感叹,“大家还真是辛苦。”
姚文清摸了摸嘴角的胡子,有些迟疑:“陆大人确实是去守堤坝了……”
他没说完的全部表情,就已经说明了所有答案,乐秧也没有再追问,等到了知州府衙,有几位身着官袍的官员正三三两两地侯在那里。
“贵人,我们到了。”姚文清在知州府衙门口站定。
乐秧嗯了声,那几位官员没有下台阶迎接,她也没有立即下马车的意思,就在马车里坐着,姚文清看着几位面色不佳的同僚,在无声的沉默下,还是撑伞走下了台阶
“见过郡主……”
“见过郡主。”
一句话几个人说得七零八落,乐秧也适时得掀开了布帘下了马车,笑着说:“几位大人快快起来吧,这天下着雨,要是让各位大人害了风寒可是我的错了。”
“哪里哪里,还是贵人的身子更重要。”
看着从马车上下来两个姿容不凡的男子,几位官员对视一眼,目露鄙夷,又极快地掩去。
“郡主里面请,”姚文清及时地伸手,“听说郡主要来,我们早早就收拾好了厢房,不过府衙清贫,若是哪里不周到的,郡主千万海涵。”
乐秧跟着进去,身后的护卫们则是把随身的箱笼一一搬进知州府衙。
卧房确实不算大,但也胜在干净小巧,乐秧不挑剔。
到了江州她也不慌,因着身上有伤的原因,身边的人都允许她出门闲逛,乐秧闲来无事就只能在府衙里逛逛,看看各位大人办公,却并没有插手,那几位官员的面色才好看起来。
原地休整几天后,身上的伤口好的差不多时,乐秧才终于被云起跟阿福允许出去,刚到府衙门口就看见传闻中的陆一平陆知州。
与想象中圆滑的样子不同,陆一平面容粗犷身材高大,进门甩着雨衣的手臂肌肉饱满有力,看着不像文官倒像个话本子上孔武有力的武将。
“下官见过郡主!”
陆一平骤然看见她,只是一瞬间的愣怔后就反应过来,快步上前行礼,声如洪钟。
“陆知州这是一夜都守在坝上?”陆一平离她近了,粗粝的面皮上眼角下的青黑都不是很明显。
陆一平:“正逢雨季,多看看也是好的。”
乐秧点点头,夸道:“陆知州还真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郡主谬赞。”
乐于带着阿福等人抬脚就走:“那我就不耽误陆知州办公了,我看天放晴了,就打算出去转转。”
陆一平道:“郡主身份贵重,下官派人跟在郡主身边保护郡主安危。”
乐秧摆摆手:“不用,护卫我自己带了,就不用浪费府衙的人,让他们好好坚守职责才是最重要的。”
出了府衙,因着天空放晴,路上的行人比进城那日多的多,人们面上放松之色,看起来过得富足安稳。
几人漫无目的地闲逛,乐秧发现城中河流不少,石桥横贯为人们提供方便,对鲜少看到这个情景的乐秧来说,就是一步一景。
他们在看景,殊不知他们也成别人眼中的景色,乐秧察觉到那些不断投递到他们的视线,她转头看向不知所云的孟家兄弟。
看起来这两位平日里耶都是习惯了别人目光的人,没有丝毫的不习惯,都能对那些害羞看着他们的姑娘做到熟视无睹。
“这个月饼好吃,小姐,哥你们要不要尝尝?”孟云程一路上闲不住,现下又拿着街边的月饼凑过来。
乐秧拿了一块吃着,香糯可口有着淡淡的米香,云起也同样拿了一块。
“再过不久就是中秋节了,人们都开始制作月饼了。”孟云起看向街边正在扎灯笼的人有些惆怅地说着。
往年这个时候,御史府也都忙碌起来,他也会跟着母亲准备府里一应事物,最后一家人在月下一边说着家常话,一边喝茶吃月饼。
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有跟父母亲过中秋节,不过,孟云起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郡主,低沉的情绪又消散,这一次能陪在郡主身边也很好。
经过云起的提醒,乐秧也想起来不久之后的中秋节。
她对中秋节的家人团圆没有其他的感觉,以往的中秋节宫里都会有宫宴,她自然是去不成的,只能等赵福下值后,拿着宫里发下来的月饼来看她,在后面有了薛放,赵福便不来了。
一连两天他们都在城中闲逛,把城中的大部分情况了解的差不多。
这日折回府衙后,乐秧想着陆一平回来了,就像趁机提出去堤坝上看看,现在的堤坝就是江州最重要的民生工程,她来体恤民情的,当然要去看看。
还没有走到陆一平办公的地方,乐秧就听见一道不屑的声音。
“我还以为那郡主是个人物呢,结果也就这样。”
“哎,毕竟是个女子,哪能成大事。”
“今日又出去闲逛去了,估计玩不了几日就走了,再忍忍。”
“姚文清那个墙头草,还跑去迎接,真是有损我们姚氏气节。”
这里面说话的几人,乐秧大致都知道是谁,很好记的一点就是这里面的人大部分都姓姚,她记得没错的话,在官驿的那个姚大人也是从江州调到彧都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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