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换了一身颜色暗沉些的衣服,整理好自己要问的问题后走入关人的房间。
乳母模样很是凄惨,血迹把胸口大片衣服浸的鲜红,因为时间长了点的缘故,边缘已经有些发黑。大牛带人回来时应该找人处理过,血已经大致止住了,伤口不算长,两指宽,应该是匕首或是窄剑那种较窄的利刃所伤,。
根据大牛所说,这人被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正在地面上爬动。身上和头发都带着火星,沈锦也看得出来,头皮有婴儿巴掌那么大一块已经烧焦了,披头散发也挡不住那块的狼藉。脸已经被黑灰涂满,看不出原本的整洁,只能依稀从五官中还能找到过去的影子。
现在人正痛苦又愧疚,还带着点哀求的眼神,看着沈锦。手指微微艰难的动着,想拉住少爷的衣襟,却因为没有了力气,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到。
“三、三少爷……”女人声音沙哑、微弱,透着无尽的痛苦。
不知其中,有几分是因为做了肮脏事的愧疚。
这方面是前院角落里的一间矮房,不起眼,原本是冬天堆炭用的,地面有些脏。如今因为沈家已经今非昔比,改头换面需要点牌面,安置了个门房在这住着,平日做些洒扫和通报的活计,也算是轻松。
因着沈锦要用,小门房便借口去找豆子他们聊天,把自己的房间贡献了出来。
沈锦纤白的手指摸过桌子,还算干净,但床上却被子团成一团,凌乱无比,很符合大多单身男孩子独身居住的宿舍样儿。女人就放在一旁的一个木板上,她还不值当的把人家的床弄脏。
“你说,你有事要跟我说?”
女人费力的点点头,弧度小的微不可见。
“三少爷,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知道,元柳姑娘去哪里了,奴婢自知罪该万死,只求少爷一件事。只要少爷答应,奴婢一定把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告诉少爷。”
沈锦嘴角翘起一个弧度。
“哦?什么事啊?”语气温柔,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寒风。
显然,只想抓住最后的稻草的女人没发现沈锦已经暴怒,见人问询,眼中流露出一丝希望的光。
“奴婢、奴婢的儿子,他被那伙人贩子绑了,用他的命威胁奴婢。可是,现在他们死了,奴婢线索全断了,求求少爷,帮帮奴婢,找回我的儿子吧,奴婢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少爷!”
女人越说越痛苦,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眼中带着强烈的哀求。
“哦,你儿子?那元柳跟你有仇吗?你儿子被绑架了,你不去报官,也不跟我说,反而把元柳骗出去陷入险境,现在还敢用她的事情威胁我?
你,配跟我谈条件吗?”
冰冷的话语一下子激起了女人最后的精气神,咬牙道:“三少爷、这对您来说,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啊,为什么不答应?你不怕遭报应?你不想找到元柳姑娘了吗?”
话音未落,一只黑色的靴子踩到女人的胸口,刚止住的血液再次喷涌而出。
“你配跟我谈报应?我会不会受到报应那你是看不见了,但是你的报应,很快就会到。”
女人痛苦哀嚎一声,却根本无力挣扎。
这时,大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透着同样的冰冷和冷静的愤怒。
“少爷,我们找到了一个自称是那妇人儿子的小孩,说是来府城找娘。现在下面的正把人带进府城,请问是直接带回来吗?”
女人眼中顿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好似回光返照:“儿子?儿子!少爷,求求你,让我再见见他吧!”
沈锦嘴角的弧度渐渐变小:“你想见到自己的儿子?可是元柳呢?她可是因为你的儿子,深陷险境的。”
女人一愣,这时的她,因为眼睛被泪水冲干净了,终于看清楚了眼前这只能称为少年的男孩的表情,心里蓦然涌上一股恐惧。
那目光,好像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冰冷的好像面前这人,只是一个会动会说话的精致木偶,透着让人心寒的冷漠。
比后来那些人,那些杀手,似乎,也不差什么了。
呵,女人嘴角掀起一抹凄惨绝望的笑。府城人都传说,新晋举人案首沈老爷年轻有为,待人和善有礼,清俊如皎皎明月,是个难得的翩翩佳公子。可要是他们知道,这位才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竟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魔鬼,不知是何感想?
沈锦可不知道女人心里怎么想,他本就是个感情淡漠的人,两辈子都只有少量的人都进入他的内心受他保护。
前世的爷爷奶奶、今生的沈源、乐氏、沈青、陈氏,再加上两个哥哥,嫂子和小侄子都算是爱屋及乌,属于只要不作妖,沈锦就能保证他们一生幸福的那种。
而现如今,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大牛和元柳,显然也在这受到保护的其中之一了。
女人虽老实,但不傻,沈家风评不错,就算沈锦表里不一了点,但家教在那里,应该不会祸及无辜。只要自己听话,说不定儿子不会死,顶多被自己连累,被人落到贱籍为奴为婢一生,也总比送了命要好。
女人抿了抿唇,还是老老实实把自己知道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奴婢的儿子被那些贼人掳走后,那些人找到我,要我想法子把元柳姑娘骗出来……”
沈锦仔细听着,脑海中一点一滴的分析。首先,那伙威胁别人绑人的家伙应该也是被人骗了,后面那群人以大价钱作为诱饵,找了那伙拐子动手,弄到人后再把唯一线索杀掉,以这个时候的刑侦手段,想要找出线索几乎不可能。
而且如果,那人身后有着极大的权势,那能做出从别人家掳人的事,也说不得会不会玩个官官相护把这件事模糊处理。
说句可能更恐怖的,如果那些人抓走元柳是为了其他什么事,曾经和元柳有过八年相处的沈家,可能也会陷入危险。
再然后就是……
沈锦没好气的啧了一声,元柳那丫头,真是胆肥了,当初果然骗他了。除了逼死父母侵占家产之外没句实话,还是改头换面的版本。
自己居然没听出来,他对不起前世给他科普那么多小说的小护士们……
女人挺着最后一口气把要说的都说完,撑着最后的力气拉住胸口沈锦的裤脚,哀求道:“三、少爷……奴婢自知罪不可恕,但孩子是无辜的、求求你,饶了他吧……”
随即,女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只有那哀求的死不瞑目的目光,和坚持攥住裤脚的手,还在表达着女人最后的愿望。
深吸一口气,沈锦还是点了头。
“好,看在你提供线索的份上,功过相抵,我不会对你儿子下手的。”
话音刚落,女人好像听到了承诺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睛,手也跟着松开了。
沈锦闭了闭眼,打开门,对大牛说道:“把里面处理了,去衙门销案,说已经找到罪魁祸首了。跟她儿子也这么说,回头给他点银子买口薄棺,当是他娘这段时间的工钱,以后两清。”
大牛点头应下去办,沈锦则是返回房间,换了干净的衣服和鞋,把溅到一点血液和黑灰的短靴与衣服都拿去看着烧成灰烬,这才让老师那边赶去。
坐在马车里的沈锦闭着眼睛靠在靠背上想心事。他现在地位还是不够,但凡自己有个官身,哪怕只是刚考中进士,那人应该也不至于这般明目张胆。
老安国公可是三朝元老,当今圣上秦池还是他的弟子,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竟让一个庶子承爵,但也看得出,那边对老师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甚至隐约还有些照顾。不然,一个被赶出侯府手里也没啥资产,只有个相当举人的监生名头的老师,可没法过得这么滋润。
得找老师求个救了……
权力啊……
第49章
◎皇家◎
得知弟子来找自己的原因, 顾明哲平静的给人倒了杯茶。
“呐,上好的碧螺春,你喜欢的, 喝点先静静心。”
沈锦哭笑不得, 都急上房了咋静心?
“老师, 您就别拿我开涮了呗?您是想到什么了赶紧给弟子讲讲嘛,逗弟子很好玩吗?”
“好玩!”顾明哲回答的斩钉截铁。
沈锦险些被茶水呛死。
眼神逐渐幽怨。
“哈哈哈……”顾明哲笑的心旷神怡。
笑够了, 顾明哲也终于恢复了一个好老师的形象。
“那妇人说,幕后黑手是跟元柳认识的?而且疑似跟她父母的死亡有关?”
沈锦点了点头,乳母因为当时意识也不清晰了, 能听到的不多,只知道两人之间有很强的仇恨的样子, 男人有段时间声音很大, 所以乳母听得比较清晰。
但后来,男人情绪平复后能听到的就不多,只隐约听到什么“大夫人、二夫人、二叔、皇子”之类,不甚清楚的词汇。
也正因为疑似牵扯到皇子, 沈锦知道这不是自己一个举人能干涉的, 这才来找了自己的老师。
顾明哲再次给自己倒了杯茶, 算了算。
“啊, 也差不多了……”
“啊?”沈锦只觉得自己更糊涂了。“老师,什么差不多了啊?”
顾明哲微微一笑:“你知道,当今圣上,有几个儿子吗?”
沈锦点点头, 跟在自家这老师身边, 京城那边的小道消息就没断过。
“知道, 六位, 其中大皇子和五皇子都是皇后所出。大皇子早殇,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是后宫妃嫔所出。六皇子身份不明,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
顾明哲点点头:“你记得很清楚。那你还记不记得,几位皇子如今年纪几何啊?”
额……
“这还要记啊?弟子还没步入官场呢,而且,弟子也没打算,去靠巴结权贵升官发财啊。”
顾明哲死鱼眼看过来:“笨死你得了!为师不是跟你说过很多遍,想当官就得一切细心,上位者的任何信息都要记熟于心,指不定哪天就能帮助你很大的忙。”
“哎算了,为师也知道你这性子听不进去。记好了,大皇子十五岁死于前朝战乱,是为百姓而亡,已逝二十五年。
二皇子如今三十五岁,生母当年是平妻,出身现如今的工部尚书的唯一女儿。因为是庶女出身,只得了个平妻,是圣上潜邸时便在的老人。
三皇子二十五岁,生母德妃,是前朝大儒王瑞敏的孙女,属于政治联姻;四皇子二十岁,出身卑微,生母只是个宫女,难产去世,由无子的淑妃抚养,但没有记名,所以都认为四皇子没有继承大统的机会。”
哦,淑妃他记得,曾经聊闲话时说起过。是太后的娘家表侄女,比当今小了二三十岁,现在才三十六七,是太后用来稳固地位的工具。
可惜淑妃虽貌美却不得宠,皇上也不是个被美色迷昏头的,从没想过给她一个亲生的儿子,养子也不记名,说明就没给过这对母子希望过。
太后好像是早几年就去世了,比祖母乐氏走的还早两三年的样子,淑妃现在整个一个后宫的透明人,除了一个高位分,啥都没有,就靠看后宫热闹过日子了。
“五皇子是皇后在大皇子去世后,拼了命生下的,与四皇子同年,小了两个月,深受帝后重视,人也温和聪慧,还是嫡出,是储位的最大竞争者。
六皇子十九岁,生母不详,京城众人都说其顽劣不堪,招猫逗狗惹是生非是常态,但圣上却从未责备过。”
说了这么大一段话,顾明哲口都干了,直接捧着茶壶咕嘟咕嘟灌了一大气。明明这么伤眼的动作,在老师手上做出来,竟带了几分随性洒脱。
果然,气质这方面,自己还有的学。
不过,老师到底在说什么?他怎么没咋听明白?
沈锦两辈子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智商,可能,多少有点不够用了。
顾明哲是恨铁不成钢,梆梆的给了弟子脑瓜上来了三个脑瓜崩。
“笨死笨死笨死你得了!还没听明白?大越律法,男子加冠后便可成婚,虽说百姓里不太遵守,但皇子一举一动都被百官看着,天下律法最严的地方,可不能随性。
如今四皇子五皇子都已经到了加冠的年纪,六皇子也快了,圣上不得考虑儿媳妇的事?能跟皇家结亲,底下官员能不打点小算盘?就算正妃当不上,侧妃呢?皇子庶妃呢?实在不行还当不上侍妾?”
沈锦豁然开朗,好吧,这一点的确是他疏忽了。也没办法,自家就没有妾室的出现,身边交好的除了冯君凌家之外都是干干净净的,冯家他也没去过,实在没这个意识。
人生在世都想自己了,谁能想到,皇帝还要操心儿子的妻妾的问题呢?
不过,这好像问题更大了啊!
“元柳现在的情况,那些人没查过吗?虽然她有几分姿色,到底不是绝色,加上在我家当丫鬟,也没刻意培养学过什么琴棋书画的。
而且元柳今年都十八了,比六皇子都小不到哪里去,送去宫里能得宠?他们是哪里来的信心?如果不为得宠好提拔全家,那又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什么,脑子发昏了呗。”顾明哲说的不以为然。
“你也说了,元柳是八年前到你家的,而八年前、姓李、火灾、侵占家产、庶弟承爵,这些词汇放在一起,还是京城那边发生的事情,我只能想到一家,就是原本的永康侯李家,现在是永康伯了。”
当然,顾家也是庶出承爵,却不是庶弟。而且,这其中还有那位的手笔,就不用跟自己这“单纯”的小弟子说了。
沈锦立刻正襟危坐:“请老师讲解。”
经过顾明哲科普,沈锦明白了。
永康侯府也是前朝老臣,兴家不足百年。原本是靠着军功起家,得了个侯爷爵位,后来靠着老侯爷生了个貌美的女儿,进宫做了宠妃,以及会做生意,有着大把银钱,也舍得花钱联络同僚“交情”,逐渐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而元柳的生父,应该就是那位宠妃的同母弟弟,曾经和当今有些同窗交情,靠着刻苦读书考上进士,洗清侯府名声,重新把侯府振作起来的新任侯爷,李承嗣。
而如今降爵继承爵位的,是李承嗣的庶出弟弟,李俊彦。因为是庶出,老侯爷连论字排辈的机会都没给,随意取了个名儿,在当时还是个不大不小的笑料。
只是没人想到,这死东西不敢把恨意发泄给亲爹,反而把待他不错的嫡兄给弄死了。
而根据老师得到的消息称,李俊彦本身并无什么才华,能有今天除了靠祖上余荫和嫡兄拉拔,就是巴结上峰溜须拍马,嫡兄去世后他已经在从五品郎中的位置上坐了好几年没挪过窝了。
最近因为全京城都在议论忙碌三位皇子定亲的事情,李俊彦成功巴结上皇后哥哥、如今的刑部尚书一名亲信的线。但李俊彦并没有女儿,从别人家“过继”的话太刻意,被人查出来自家就得完蛋。
没办法,得意了八年的李俊彦想起了嫡兄家逃跑的女儿,出身侯府嫡出、貌美性子甜,加上没了父母叔婶就是最大的监护人,只要把人找回来,对外就说小姑娘幼时因家逢突变病倒了,送去老家调养,最近刚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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