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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医的方子显然更适合赵蓁的病情,不出三日,她的眼睛能隐约看清一丈以内的东西了,甚至连干呕明显在减少。
裴淮渐渐放心了。
只是,赵蓁始终对他冷着一张脸,也从来不与他说话,甚至,林太医建议两人暂时分开歇着,裴淮也应下了。
除了裴淮说起朝中之事来给她解闷时,她才会低着头沉默不语,而不是别开脸根本不愿看见他。
七天后,林太医来复诊。
裴淮随在左右,看着林太医在扶脉的时候三指微微用力又弹开,又再次轻轻搭上去,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想着每个太医都有自己独到的手法,就将心中疑惑彻底抛开了。
两人还是在外间说话。
林太医:“辅国公,殿下虽然身子还是很弱,但眼下暂且无碍,只不过殿下她似乎心结难解,国公若是有闲,多多开导,或是趁着日头渐渐暖和起来,去外面――”
“走一走”三个字像是突然想起来才堪堪被咽回去的,老太医一脸尴尬。
裴淮抿唇不语。
林太医微叹:“朝中之事老朽不知,但殿下如今怀着孩子,总不能到生产时还拘在这屋中,这样和囚徒无异啊。莫说皇族勋贵,就是普通百姓家中女子有孕,事关子嗣大事也是小心再小心的。当然,老朽不过医者本分,说几句不该说的话而已,国公听过就罢。”
裴淮微皱眉,但也随即颔首:“老太医所言甚是。”
赵蓁听不见屋外动静,心中却有些紧张。
她拳头握紧又松开,良久才让自己放松下来。
她告诉自己,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看见希望。
果然,她等来了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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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淮几乎从来不曾有过休沐的日子,今日却特地没有去衙门,似乎在等什么人。
很快,有人来禀:“爷,昭云长公主殿下到了。”
裴淮面无表情颔首,随后,他看见了袅袅婷婷走来的赵葳。
赵葳今日妆容精致,衣衫华美,发髻上的八宝琉璃凤头簪华光四射,让她整个人都更加亮丽了几分。
如果不看她牢牢隐藏在发髻里的几缕白发、用口脂和粉黛遮掩好的惨白脸色和唇色,她看上去容光焕发,娇艳又明媚。
她进门好似没看见裴淮一张阴沉的脸,只笑着在他对面款款落座,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辅国公想好了?只要你娶了我,钥匙马上奉上。”
裴淮眯眼盯着她,眼神像是盯着一个死人,良久,他嗤笑一声,瞟了一眼她宽口的宫裙袖口,谈谈开口:“赵葳,交出钥匙,否则,下次就是断一臂!”
赵葳的脸色刹那间有些不好,若不是被厚重的粉黛遮掩,也许当场就能变成一张死人脸,
那日她也是来谈判的,不过当时情况尚且不曾如此糟糕,可能态度稍微差了几分,但她根本不曾想到被赶出去也就算了,她坐在马车里听说裴淮也出府了,竟然还跟在她身后。就在她欣喜地以为他是改主意了来追她,却不料两人却很快擦身而过,可没等她失望片刻,刺客就来了。
她原本断掉两截手指的手掌,彻底被削断了手指!
虽然过去这么久,当日钻心蚀骨的痛还是让她眼前一片晕眩,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可等到再睁开眼,她依旧眼神热烈又狂放,只有眼底的疯狂昭示她的决心:“阿淮,你也不用急着威胁我。我也打听了你那日那么焦急,几乎和我前后脚出府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得到玄铁的消息吗?”
“哈哈哈――”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艳丽的五官都在扭曲,“我还以为那日你要当场就杀了我呢!是嫌我碍路了,还是看我不爽了,哈哈哈――那又如何,你就算心里早已将我千刀万剐又如何,你还不是只能让我活着?”
裴淮面无表情地转回视线,不为所动。
心中却响起林太医的话。
他缓缓捏紧了手指。
赵葳见他不语,她探身过来,一边吃吃笑一边压低声音,她的眼神迷离语气却癫狂:“裴淮,你动动手指就能杀了我,可你却不得不让我活着,之前是,现在恐怕更是,哈哈哈――真是让我太高兴了!眼下,赵蓁有孕了,她怀了你的孩子,却只能像条狗一样被栓着,她肯定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吧,她还没疯不是因为太医医术好,而是她心智坚定。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她哪天若是坚持不住也疯了呢,就算孩子能生下来怕不是也养不活,或者,就算养大了说不定也和你一样。”
她缓缓靠近,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阴恻恻开口:“也是一个疯子!”
第24章 ◎饥饿变成虔诚的供奉,低头献给了下凡的仙女。◎
第二十四章
裴淮被疯子两字深深刺痛。
他一把掐住赵葳的喉咙,看着她脸色瞬间涨红眼睛却依旧带着疯狂的笑容,指节不自觉锁紧。
赵葳的笑容最终还是挂不住了,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急促喘息声,眼神里的笑容消失,却依旧死死盯着裴淮,仿佛还在挑衅说“你还是不敢杀了我”。
裴淮知道自己不能杀她,无论钥匙没有找到,还是杀她等同直接造反,但他手下依旧没有留情,一直等她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才狠狠将她推开。
“……咳咳咳!”赵葳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她趴在地上像是死了,好半天才咳出声来。
她咳得快要死过去,知道自己又逃过一劫,她低哑地笑了一声,“裴淮,我们谈一谈吧。”
母妃和皇兄被皇权障目了,这几天她可是都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裴宴之哪里是和赵蓁反目,他是恨不得将赵蓁一口吞进肚子里去。
他就是个疯子!
比自己还疯的疯子!
只要他还惦记着赵蓁,他手里的兵权就不可能为她皇兄所用。
如今倒好,赵蓁都还没嫁人,孽种到先有了。
她倒是不后悔用链子狠狠羞辱了赵蓁,只是眼下形势翻转,她不敢求什么滔天权势荣华富贵了,她只求活着。
裴淮冷漠地听完她的话,嘴角扯出讽笑:“给你个名分,好留你性命?你想多了,赵葳。你交出钥匙,我尚可考虑留你全尸,否则,待我找到玄铁,就是你千刀万剐之日。”
赵葳也不急:“阿淮,你把我们大衍都翻遍了,却依旧杳无信息。你和赵蓁等得起,可是,你们的孩子也能等得起?你见过天牢中女囚徒生下的孩子吗,一个个不是死就是残――”
“够了!你闭嘴!”裴淮突然沉声怒喝。
赵葳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竟然还有心情朝裴淮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
反正裴淮找到玄铁她会死,赵蓁若是登上大宝也会死,她何必躲在公主府里担惊受怕,今日哪怕九死一生也要来搏一搏。
“阿淮,我只要名分,不,我甚至可以只要虚名,”她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不用六礼,不用婚事,你只要把要娶我的消息放出去就行,并且承诺,这辈子都不能对我动手。”
裴淮眼神开始阴鸷,他不想答应,但眼下他几乎没得选择:“我不杀你便是,但这个消息,不行!”
赵葳撇嘴:“一个消息而已,你又不会少块肉,但我母妃和皇兄知道我给了钥匙,就会认定我投靠了你,肯定会先杀了我。”
裴淮仿佛油盐不进:“我只能答应不杀你。”
赵葳一脸无所谓:“行啊,那我就把钥匙毁了,让你再也拿不到。反正都是死,我有赵蓁和你的孩子垫背,够本了。”
说着她起身装成要走的模样,可没有见到裴淮阻拦。
一步,两步,三步,都要走出门口了,赵葳心跳得都快厥过去了,才听见培海咬牙切齿的声音:“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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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突然传出辅国公裴淮要尚主的消息。
市井议论纷纷,朝中却噤若寒蝉。
裴淮已经禁止魏紫出府门,但不知道哪个下人长舌,赵蓁还是知道了这个消息。
傍晚他刚进屋,就看见桌子被掀翻在地,一桌子的饭菜洒了满地,而赵蓁正脸色铁青地怒目瞪视过来。
“裴宴之,我问你,”赵蓁声音里带着颤抖:“你要取赵葳?你忘了她们母子三人害死了阿蕴?”
裴淮沉默点头,刚想要解释,一个巴掌已经狠狠扇到了他的脸上。
他皱眉,眼神沉了沉,却不等开口,赵蓁已经软软倒了下去。
*
“国公,老朽医术不精,殿下她――”林太医一脸沮丧,“孩子没有保住。”
裴淮瞳孔骤缩,一瞬间脸色由白转灰,整个人像是被人重击,摇晃了一下差点倒下:“她如何?”
林太医摇头:“很不好,一直不曾醒来,却一直再说胡话,似乎对离开的孩子很愧疚,虽然没有意识,但嘴唇都咬破了。甚至,原本体弱,加上受了太大刺激,可能今后无法再孕育子嗣!”
裴淮犹如被天雷狠狠击中,眼前一片漆黑,差点直挺挺倒下。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咬牙和林太医说了几句话,自己则脚步虚浮地进屋。
屋子里血腥味倒是不重,想来已经好好整理过一遍,裴淮坐在塌边,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瘦削的脸,惨白的唇,心中绞痛不已。
杀人就杀人吧,造反就造反吧!
他怕什么?
他突然癫狂起来。
梁嬷嬷端着药碗进来,差点撞上大步冲出去的裴淮。
忽见他脸色惨白、双目赤红,吓得手中药碗都差点甩了出去。
“爷,您要去哪?”梁嬷嬷大喊。
回答她的只有消失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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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昭云长公主府一场大火,熊熊燃烧了半宿,几乎将整个京城上空的夜色都照耀得亮如白昼,
谁也不知道辅国公半夜出兵长公主府到底为何,只有面色惨白如鬼双目赤红的裴淮知道,他必须在她醒来前找到钥匙。
赵葳听说了赵蓁的事,自尽了。
她放火自焚前扬言,“要带着赵蓁母子一起死”,差点就做到了。
裴淮召集人手,灭了火,又扒开废墟仔细查找,却一无所获。
就在绝望的时候,有个手下突然找到了线索,终于,在第二天天明时,在赵葳的一个别苑中找到了钥匙。
*
赵蓁虚弱地睁开眼,看见的一个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的男人,正坐在身边一瞬不瞬瞧着她。
“你……”她眼神疑惑,总觉得眼前之人似乎和阿淮的父亲有几分相似,但又太过年轻。
但就算是晋阳侯本人,也不该出现在她的寝殿里。
裴淮见她一脸茫然,心中“咯噔”一下。
还是被林太医说中了,她一连受了太多刺激,神志有些混乱了。
“阿姐?”裴淮拉着她的手,轻轻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破天荒没有被甩开,裴淮心中突然泛起一股酸涩的柔软,喉头的哽咽再也忍不住,“阿姐,你终于醒了!”
“阿姐?你是――”赵蓁眼神定定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你是阿淮?你怎么这么老了?发生了何事?”
裴淮犹豫半晌,却没有告知她实情:“你病了,在我府中休养。”
说着,他把脸微微别开。
赵蓁不疑有他:“我躺了多久,得了什么病,为何全身乏力?又为何在你府中?”
说着,她就要撑着坐起来。
突然她觉得不对,举起一个手腕看了许久:“为何我手腕处有这许多伤痕?是遇到强敌但我又不敌,所以避到你府中?也不对啊,阿淮,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淮垂下眼帘,似乎有些心虚,“阿姐,先躺着,好一些在起来走动。”
说完,他借口去看晚膳,逃也似的走了。
待他回来,还没进屋就听见哭嚎声,带着瓷器碎裂的声音。
连忙进屋一看,赵蓁披头散发穿着亵衣站在屋中,她脸色惨白中带着青灰,眼窝突然就陷了下去,眼眶赤红,神情非常可怖,她一边将一个茶盏狠狠砸到地上,一边大声嚎哭:“都是我的错,孩子,都是我的错,你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保护不了你,都是我的错――”
裴淮焦急万分,几步上前要将她拥进怀中,不了,刚近身就被打了。
脸颊火辣辣的疼。
裴淮无奈,只得一个手刀下去,赵蓁软软倒在他怀中。
林太医匆匆赶来,扎了针,服了药,赵蓁才陷入沉睡。
林太医问裴淮:“脸上可要用药?”
裴淮一脸疑惑,这才发现脸上有几道深深的抓痕:“无须。”
他自己有。
林太医交代几句“万万不可触及往事,身体养好了再说”才离开,裴淮也深以为然。
*
接下来的日子里,裴淮身心俱疲。
他不仅要挖空心思编造一个个谎言,还要防止她伤人伤己。
可是,随着他脸上巴掌印和抓痕越来越多,赵蓁也渐渐对他有了依赖的情绪。
虽然大多时间里都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甚至还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提朝堂不提旧怨,平日里要稍微清醒一些,就能对他有个好脸色。
裴淮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只是,就算这是一个梦,他也希望梦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只要她央求的,他再难也要做到。
她想要他留着身边陪着,他哪怕扔下所有公务都要日夜相伴。
软玉温香在侧,裴淮只觉豁出性命也愿意。
这一日,魏紫出门带回了许多有趣的小物什,她一一说着,让赵蓁解闷。
“这是小糖人,这是爹爹,这是娘亲,这是小囡囡――”
魏紫一个小糖人拿近一些:“这是爹爹,爹爹告诉小囡囡,他在外做买卖挣了大笔的银子,要回家给小囡囡买好吃的,还要带小囡囡出门去玩――”
赵蓁似乎被色彩绚丽的糖人吸引,眼神都出现了光彩。
她一手拿着“爹爹娘亲”,一手拿着“小囡囡”,兴奋地说着“去玩喽”,魏紫却笑着拿过“娘亲”对她说,“娘亲要留在家中,帮小囡囡做花衣裳。”
赵蓁似乎眼睛里的光芒有暗了一下,却又马上闪亮起来。
当夜,赵蓁似乎因为心情好,特别粘人。
裴淮在她耳边低低说起“阿姐我们再要个孩儿吧”,她脸上除了诡异的潮红,低头间竟然还有一丝羞涩。
冬去春来,夜晚的春分绵软又甜蜜,好像在裴淮心头荡漾。
他似乎被梁嬷嬷教导了一番,已然知晓许多床帷之事。
他小心翼翼地先“伺候”她,看着她在自己动作下犹如花朵般绽放出璀璨迷人的光彩,看着她眼神如同华贵的宝石般流转耀眼的光辉,他几乎痴了。
九天仙女下凡,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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