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衍朝百万的兵权,单此一人手中就握有半数,此生他赵萼与赵蓁已然不死不休,那就只能纡尊降贵拉拢此人了。
“裴爱卿,此番昭你来,是想细细商议长姐谋逆一案主审官员的,”看到裴淮眼神中的寒芒,赵萼习惯性地有些心悸,可他不得不暂且忘却少时噩梦,大着胆子“与虎谋皮”,“当然,朕允爱卿接回长姐就近调查此案,肯定是绝对信任爱卿的,但朕要服众,给天下子民一个交代,光爱卿一个主审官似乎难堵悠悠众口,所以……”
赵萼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徐徐图之,赵蕴都被他除去了,何况区区一个裴淮。
他不过就是赵蓁养大的一条疯狗而已,既然疯狗和主人已然决裂,就不能让他们再有和好的可能。
之前的事就是乱了阵脚,乍见杨庆月竟然成了裴淮的人,心中慌乱下,一个没稳住竟然允了裴淮接赵蓁入府的要求。
后来他细细回想,锦衣卫应该早暗投了裴淮,眼下突然间露出端倪,不过是裴淮为了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而已。
他竟然还上了当,简直就是帝王之耻!
但,也不算大错,他原本就不是当帝王教养的,吃了一个小亏而已。
赵萼心中宽慰自己。
之前他吃了亏,今日,必须要为自己讨回一些筹码。
赵萼絮絮叨叨说着,裴淮只间或淡淡“嗯”几声,君臣正在商议,却听外面小太监声音:“贵太妃娘娘到――”
贵太妃马氏原是先帝贵妃,因着各方阻力,至今都没有封太后,但朝野内外皆没有传出她有一声不满,倒是为宏庆帝赚足了好名声。
马氏是来给儿子赵萼送补汤的:“皇上连日来为慧安的案子操劳,本宫看着皇上辛苦,来送些吃食。”
顺便也提了一句谋逆案,她甩着帕子小心抹着眼角,精致的妆容依旧精致:“虽然后宫不言政事,但本宫想着蓁儿一心为国为民,肯定不会做出那大逆不道之事。本宫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想着心里就不好受,皇上肯定要严查此案,还她一个清白。”
她尊贵的名字,从你卑贱的嘴巴里喊出来,真是一种亵渎!
裴淮没工夫看戏,他垂着眼冷着脸,随意至极地行礼就要告退,赵萼一句话却让他顿住了脚步。
“父皇在世时,曾为长姐定下亲事,此案若是了了,长姐也已然二十有四,也该为长姐办理婚事了,爱卿稍后也一起参谋一下。”
*
半盏茶后。
裴淮坐在御书房隔壁的暖阁里,垂眸不语。
为避嫌后宫,他坐在这燃了不知道多少个炭盆的暖阁里,忍者额头细密的汗珠,冷着脸,想着那“婚事”。
竟然还有他都不知道的“婚事”!
状元郎暴毙了,她外祖家的儿郎活着的不过总角,齐振和方琦还在不毛之地当着芝麻小官。
她还能嫁给谁?
裴淮眼中除了志在必得,就是对其余不自量力之人的蔑视。
不对,他似乎漏了一人……
裴淮眼底闪过狠厉,脸色有些阴沉。
越想心中越加烦闷,暖阁里那十几个炭盆仿佛让他置身火炉,口干舌燥。
听赵萼那厮说来,不如自己细查更快,裴淮起身欲离开,正巧遇到了端着茶盏进来的宫女。
宫女低着头,说话声音又轻又软。
“国公大人且稍坐,皇上交代了奴婢,太妃娘娘年纪大嗦了一些,请您再等待一二。”
说着,奉上茶水。
裴淮心中烦躁,端起啜饮。
口中润泽,心中却好似更加燥热,裴淮一边在心中想着对策,一边漫不经心伸出修长手指,略松了松有些汗湿的交叠严实的衣领。
宽椅上,男子扶额倚坐。
修长的手指遮住小半脸庞,可丝毫掩不住他的容颜。
墨黑的领口下,浅浅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好似常年被迷雾中的远山破天荒露出小小山尖,让人恨不得拨开迷雾,窥探远山真容。
“宫女”站在一旁,不过偷偷抬眼一瞧,心口就漏了一拍,但这大衍朝难出其右的容色,并没有让她忘却母兄交代的任务。
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此人的丧心病狂她小时候就领教过。
她定定心神,柔声开口:“裴公爷,可要再润润喉?”
说着,她端起茶盏,腰肢款款向前挪了几步,一阵若有若无的川贝苦香夹杂着陌生的醇厚味道隐隐透入鼻尖,突然间有种眩晕的兴奋感觉袭上心头,让她手指尖都在颤抖。
此人皮相堪称一绝又手握大权,她堂堂公主放下身段也不算吃亏。
她想剥开那件浓黑的墨衣,让手指触摸到那诱人的白皙脖颈,以及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胸膛和身躯。
裴淮略怔忪一瞬,突然嗤笑出声:“赵葳,是你啊。”
昭云长公主颇意外,他根本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为何单凭声音认出自己?
莫非……
那谋算倒是要顺利多了。
思及此,赵葳有些欣喜:“裴淮,你怎得如此快便认出本宫来?”
说完,她自信地摸了摸自己脸颊,比起赵蓁混迹军营粗鄙不堪,她现在可称得上国色天香。
裴淮余光扫过她的嘴唇时有了一丝讽笑,然后,继续沉默不言,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
良久的静默中,赵葳先是眉不解,继而恍然,声音里克制不住带了几分恼意,她骤然间拔高声音:“你听见我说话牙齿漏风了?裴淮,我不过看着长姐朱钗别致就想伸手摸一摸,可你竟然一拳就打歪我一齿,这么多年了,太医都说无法医好。裴淮,那年我不过才十三!”
提到了“她”,裴淮平静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温柔笑意:“你如何能与她相比,永远不能。”
赵葳见他终于愿意开口,听闻却更添几分恼怒。
可所言不过陈年往事,眼前才是事关他们母子三人生死存亡的大事,压下心中怨恨,她尽力放柔声音,慢慢俯身向他贴近:“阿淮,她对你并无半分男女之情,为何你偏要执迷不悟。如今,乃是我胞兄执掌天下,你何不考虑一下我?”
赵葳说着话,衣领随着俯身的动作稍稍垂散开来,继而,一阵幽幽女儿香飘出衣领。
起伏的山峦下面像藏着最柔软的果实,若隐若现,似乎正等着人采撷。
腻白的肌肤,诱人的馨香,饱满的□□,旎丽而诱惑。
谁知,公主垂青,自荐枕席,却被视若无物。
裴淮起身,绕过她就要大步离开。
赵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视线往下移,想要透过那厚厚的氅衣,证明什么。
不可能,茶水里的东西,母妃说过一定有用!
可她什么端倪都没有发现。
“阿淮,娶我不好吗,我胞兄现在是皇帝,他如此器重你,你就是想要封王,他都不会拒绝。”赵葳自荐被拒,笑容有些撑不住,声音里带上了祈求。
裴淮恍若未闻,狠狠一扯袖子就要抽身。
“你不是想知道父皇生前给长姐定下的婚事吗,”赵葳迅速转了话题,再次去抓裴淮的衣袖,却被他轻易躲开,“你问我啊,阿淮,你只要问我,我都告诉你。”
说完,她见裴淮停住了脚步转身,眼神幽暗地盯着她,似乎真有很多话要问。
可是,她又想错了。
裴淮抬脚从靴筒中抽出匕首,动作利落得让赵葳视线根本抓不住。
随即,一道锋刃划过布帛的声音后,刚才被她攥过的衣袖已经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沉默,有时候比疾言厉色更加能羞辱人,
蔑视、嘲讽、漠然,羞辱,好似一浪叠一浪,终于让赵葳心中的怒火燃烧起来。
“阿淮,”赵葳声音低低的,充满诱惑,愤怒让她有些疯狂,她扬起艳丽的脸庞,一字一句开口,“你刚才是不是更想把匕首划在我的脸上?来呀,鲜血若是能让你感到几分快意,我也可以豁出去让你一试。”
说着,她突然又去抓裴淮的另一只衣袖。
一道寒光乍现,赵葳惊叫一声缩回手。
落在地上的,是另外一截衣袖。
还有,赵葳的一片大红丹蔻。
赵葳忍着剧烈心跳抬手去看,中指指尖已渗出了血迹。
再抬眼,只有一道扬长而去的背影。
赵葳站在原地,目眦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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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冬日雪天的傍晚,厚厚积雪冻成了冰霜,天气冷得刺骨。
心里想着事情,裴淮坐上马车起就垂眸不语。
坐在一旁的侍卫顾凡到了一杯热水给他,却听见了“要凉的”。
顾凡心中疑惑,抬眼去瞧,大惊失色。
*
还未踏进府门,公府大总管早已低头恭敬地守在府门口,弯曲的脊背从骨子里透出浓浓的畏惧,裴淮却对这个和他祖父一样年纪的管事一脸漠然。
刚回到退思园,他的乳娘梁嬷嬷来回事,“……老太太身边的嬷嬷挑唆胡姨娘在闹腾……老太太有个陪房似乎和马家走得很近……老奴都让人盯着……”
裴淮脱了氅衣,正缓缓解着汗湿的中衣,闻言眼神不禁中闪过一丝嘲讽。
梁嬷嬷回着府里一天发生的事,裴淮却一直在沉默,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条斯理地一个个解开盘扣,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屋子里只有衣料的O@声,可裴淮身周沉重又压抑的氛围,犹如有人用手狠狠压在了胸口,能迫得人呼吸不畅。
梁嬷嬷心口在擂鼓,猜测这是主子对她眼下的温吞手段有所不满,心中会意,马上点头要离开,却被叫住了。
“嬷嬷,莫要太脏污。”
要全尸,也别到处血腥气。
她不怕。
但也别熏着她。
梁嬷嬷听见刚要应下,却细心地捕捉到了主子声音中诡异的沙哑,大着胆子小步近前上下打量,一看差点背过气去,她压低声音惊呼:“爷啊,你这是被谁害了!”
她奶大的孩子,是个什么样的执拗性子,她再清楚不过。
这是着了哪个下贱货的道了!顾凡那愣头青,只说是着凉犯了旧疾!
裴淮转身坐下,脸色开始有些坨红了,声音却依旧淡淡的,“拎几桶水来,再到院子铲些雪。”
梁嬷嬷急得不行:“爷啊,我的小祖宗唉,你这是要把自己折腾坏啊,嬷嬷给您找个俊俏点的小丫鬟如何?铲雪就、就算了吧?”
小时候被大雪天的被扔进小湖里的日子,落得这一身痼疾,您还没忘记吧。
裴淮却缓缓掏出了一把匕首,往自己手腕处伸过去。
梁嬷嬷目眦欲裂,担心他要往自己身上划拉,赶紧改口:“行行行,铲雪就铲雪,爷啊,您可不能往自己身上招呼啊!”
裴淮却似没有听见,匕首径直往手腕处而去,就在梁嬷嬷想要扑过去阻拦时,却见他只是在衣袖上反复擦了擦:“嬷嬷,今日的衣衫,都烧了。”
脏!
梁嬷嬷大大松口气,赶紧照办。
*
这一夜,辅国公府各处都过得漫长。
慈心堂一顿闷棍,晋阳侯老夫人的贴身老嬷嬷被当众打死,除了退思园,整个公府后院乱成一锅粥,直到天亮才消停下来。
晋阳侯裴广平看着晕过去的老娘,生生捏折了自己一根尾指。
三更时,有人偷偷溜出了府门,往马府而去。
退思园里,裴淮半夜起了高热,梦里他怀中之人褪去往日威严,温柔如水,虽然知道只是一个梦,他却只想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赶来的太医守了半宿,直到高热退下去才离开。
因着西北战事,裴淮这个兵部侍郎兼手握重兵的辅国公,早起一碗药灌下,又去再次确认新布置好的院子,才匆匆出门上衙。
公务都安排妥当,裴淮刚要提早下衙回府里等着接人,却听顾凡回话:“爷,张阁老求见。”
现年七十有二的张阁老是三朝元老,庆帝赵萼更是时时需要仰仗他。
裴淮幼年时曾辗转受过他一丝恩惠,看看刻漏,时辰尚早,吩咐让人进来。
*
出宫的时间似乎比说好的时间提早了一个时辰。
赵蓁被人胡乱塞进了一辆马车,她晕晕乎乎躺着,却知道的确是去辅国公府的路。
因为,其中有一段路马车骤然急转,让她差点撞到头。
现在的辅国公府应该还是原来的晋阳侯府,裴淮的父亲晋阳侯往后院拉姨娘的次数,倒是和他当年打胜仗的次数一样多,所以,晋阳侯府一直扩建,差点霸占了巷子,让过路的马车极其难行。
似乎被人安置到了后院很偏僻的院落中,赵蓁因为担心伤口,忍着满屋子扬起的灰尘不敢咳嗽,她被魏紫扶着坐在了一张简陋的床榻上,看着魏紫一脸愤怒的表情,知道她不止对赵萼母子三人怨恨,更是对辅国公府的安排甚是不满。
她倒是无甚想法。
阶下囚就是这个样子!
李高把人送来就要转身离开,他是一刻也不想和赵蓁多呆,可他刚抬脚走到门口,身后出来一个手中拿着锁链的小太监。
只见那小太监声音开口就是女子声音:“长姐,皇兄仁慈,自始至终不信你会谋逆,所以让辅国公就近审理你的案子。但这里毕竟不是大牢,也不是守卫严密的皇宫,给你锁个链子算是意思一下,算是妹妹的一番心意,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赵蓁伤势一直没有得到医治,浑身无力,听到赵葳阴阳怪气的声音,声音虚弱但气势依旧不减:“赵葳,你还和小时候一样愚蠢狭隘。”
赵葳下意识要缩脖子,但看清了她惨白的脸色后挺直了脊背:“长姐,你现在是犯了谋逆罪的重犯,没有让你待在天牢里,还只是用个链子随便锁一锁,你还嚣张什么?”
说完,她壮起了胆子就要去锁赵蓁的手腕。
谁知!
赵蓁抬脚迅速往赵葳的膝窝轻轻一踹,赵葳一个趔趄竟然直接摔在了地上,她羞愤中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后背却被赵蓁死死踩住了,她拼命扭动身躯也不能挣脱。
赵蓁俯身伸手,三指捏住赵葳的下巴狠狠往上一抬,迫使她直视自己:“赵葳,这条锁链制不住本宫,也羞辱不了本宫,能锁住的只有你愚蠢的脑子,我一直教导你,你是个公主,不是哪个府里靠羞辱他人来争宠的无知妇人,眼光放远,不要学那不入流的下三滥手段。”
赵葳从小就被她训诫,何况眼下还受制于人,更加心中惶惶。
可到底也不是普通人,她始终记得母妃的话,手段心机很多时候能胜过绝对的实力,躺在皇陵里的赵蕴就是最好的佐证。
不过瞬间,她收敛情绪,已然一派从容镇定,就着这个扭曲又屈辱的姿势,她竟然放弃了反抗,还能露出一丝反讽的蔑笑:“长姐,你还不知道吧,皇兄有意要让阿淮娶我呢,他呢,他好像也没拒绝,否则,今日这锁链也不可能出现在他的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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