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雨中借宿
曹勋这次巡边基本就是沿着长城走的,东起山海关,西至嘉峪关,且每到一地都要督军三五日,一趟下来,未必能赶回京城过年。
云珠既想跟着他去领略各地的风土人情尝尝当地才能享受的珍馐美味,又担心路途过于辛苦。
她回家跟母亲商量。
孟氏:“当然要去,我这辈子都想出京城去看看,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云珠:“听说驿站条件清苦……”
孟氏:“家里不苦,可待在家里能看见外面的风光吗?再说又不是每晚都住在驿站,进城了地方官员自会好好招待你们。”
顾敏点头,刚要鼓励云珠尽管出门,胃部忽然涌起一阵不适,连忙捂住嘴,见云珠看过来,她耳朵都红了。
孟氏笑眯眯对女儿解释道:“昨天才诊出来的喜脉,明年你就要当姑姑了。”
云珠只觉得心都跟着软了一下,她连柳静的女儿阿念都那么喜欢,这要是自家的亲侄儿亲侄女出生……
云珠立即凑到了嫂子身边。
孟氏在旁边听这对儿姑嫂俩说了一会儿贴己话,然后对女儿道:“孩子出生还早呢,你在家里等着只会觉得时间过得真慢,跟着复山出去走一圈,年底回来后只需要再等两个多月,你嫂子就生了。”
云珠:“就怕过年的时候我们还在路上。”
孟氏:“那有什么,往后咱们还可以一起过很多个新年,不差这一次,你别不珍惜,错过这回,以后未必再有跟着复山出门的机会。”
武将们离京多是为了战事,打仗可不方便带着家眷同行。
云珠本来就动了出行的心思,被母亲嫂子一鼓励,那点犹豫也就彻底打消了。
当然,回到定国公府,曹勋问起的时候,云珠只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本来不想去,母亲非要我跟着照顾你的衣食起居,我嫌她唠叨,只好同意了。”
曹勋看着坐在榻上的小夫人,受宠若惊道:“岳母多虑了,夫人肯陪我同行便已经是我三世修来的福气,哪里还敢劳烦你照顾我,该我尽心伺候夫人才是。”
国舅爷神色正经,偏偏说出来的话明显就是奉承讨好,云珠就瞪了他一眼。
曹勋露笑,一把将人抱到了怀里。
亲了一会儿,云珠警告道:“去是去,但如果路上过于辛苦,我可能会自己带人先回来。”
从山海关到宣州这一段北境离京城都只有几日的路程,她随时都可以反悔。
曹勋:“好,随你高兴,我绝不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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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最炎热的六月中旬,国舅爷曹勋带着一支百人侍卫出京巡边去了,同行的还有国舅夫人。
出城这段路上,云珠自己坐在曹勋那辆宽敞舒适的马车中,连翘陪在她身边。
两侧车窗的竹帘都卷起来了,只剩一层防尘的薄纱,车行时微风从车厢里穿过,比云珠想象的要凉快一些。
“夫人,要削个桃子吗?”连翘取出果篮,里面是些方便路上食用的瓜果。
云珠:“暂且不用,给我倒碗水吧。”
连翘迅速倒好一碗。
云珠接过来刚要喝,窗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清朗声音:“国公爷,咱们先去蓟州,还是直奔山海关?”
蓟州乃九边重镇,与山海关都在京城的东边。
曹勋道:“先去蓟州。”
车厢内,云珠手一抖,难以置信地看向窗外。
曹勋身边果然多了一匹马,马背上坐着一个穿青袍的年轻武将,正是她的另一个俊秀“竹马”谢琅。
似是察觉了她的视线,谢琅偏头,朝纱帘内面容朦胧的云珠笑了笑,然后就调转马头去了后面。
晌午在一处树林里休息时,曹勋才重新上了马车。
云珠终于有机会问他:“怎么谢琅也来了?”
曹勋喝口凉茶,解释道:“侯爷举荐的,叫他随我出去历练。”
年轻的将领本来就该多去边关走走,曹勋也乐意带上谢琅一起。
云珠幽幽地看着他。
曹勋笑道:“放心,谢琅早就放下了,你不用有任何不自在。”
云珠哼道:“我可没自负到认为他到现在还会对我念念不忘,是你带我同行本来就不太妥当,身边再有个熟人,才会觉得有些别扭。”
曹勋:“那我叫他回去?”
云珠:“……”
谢琅一看就很高兴能够去巡边,云珠与他好歹有一起长大的情谊,怎能让曹勋滥用职权坏了谢琅的好事?
她瞪了曹勋一眼。
曹勋偏就喜欢她这些娇滴滴的眼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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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到第三日,一行人正走在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一看就是一场暴雨。
早有斥候去探路了,风越来越大,斥候也快马回来了,指着两里地外的一处矮山道:“国公爷,山上有座道观,可以过去避雨!”
曹勋立即带人往那边赶去。
一匹匹骏马跑得飞快,马车在凹凸不平的土道上疾驰,时不时猛地颠簸一下,云珠都要颠吐了,不得不从坐榻上下来,与连翘一起在下面坐着,主仆俩抱在一起,分别伸出一只手撑着旁边。
紧赶慢赶,来到矮山的山脚时,雨点还是掉了下来,噼里啪啦的,暂且还不算密集。
山路狭窄车马无法通行,曹勋吩咐谢琅:“你们寻个地方拴好马,先行上去。”
谢琅知道他要照顾云珠,他们这群人留下来反倒碍手碍脚,点点头带着人走了。
曹勋让连翘跟着他们一起上去,到了道观先给云珠收拾好房间。
连翘刚刚被颠了一路,脸都是白的,一手撑伞一手抱着一个包袱追上谢琅,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间小道上。
曹勋撑开伞,挑开车帘,就见他的小夫人靠着坐榻坐在地上,簪钗微乱,嘟着嘴气呼呼地瞪着他。
曹勋笑道:“好歹比刚刚凉快了。”
云珠还是瞪他。
曹勋伸手:“出来吧,我背你上去,车夫还要寻地方安置马车。”
云珠这才扶着车板探出身来。
恰好一滴雨砸在车辕上,溅出铜钱大小的湿痕,头顶的天阴沉一片,显得前面那座矮山也更加荒僻,与云珠想象中的壮观山景绝不是一回事。
这会儿也没有心情欣赏风景,云珠趴到曹勋宽阔的背上,接过他手里的伞:“我来撑吧。”
曹勋:“等会儿雨大了,你注意别打湿后背,不用管我。”
说完,他快步踏上山路。
这座山矮归矮,道观建在山里面,导致狭窄的山路平缓却绵长,曹勋行到一半时,雨势变得又凶又急,接连不断地砸在伞面,云珠胳膊都没力气了,不得不中途换手撑。
她也不想淋雨,可是雨太大了,就算她只顾自己,腰后的衣裳还是很快就湿透了,包括垂在两侧的脚。
她低头往下看,看见曹勋一脚一脚踩进泥泞的山路中,裤腿早就水淋淋地贴在了腿上。
不过,凉快是真的,云珠都觉得有些冷了。
她下意识地贴得他更紧,一声无意识的叹息传进他耳中。
曹勋笑道:“是不是后悔跟我出来了?”
云珠没说话。
曹勋:“夏季本就多雨,实属无奈。”
云珠:“专心走路,别摔了。”
曹勋:“摔也会让你摔在我身上。”
云珠对那种姿势再熟悉不过,有他当垫子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又疾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山路尽头终于出现了一座灰扑扑的小道观。
谢琅撑伞等在门口,旁边站着一个布衣老道士,脸上布满皱纹,瞧着还不如李雍更有道家的飘逸仙气。
云珠放低了伞面。
曹勋简单地与老道士寒暄几句,先送云珠去客房。
当他终于放下云珠的时候,两人都只有脑袋、上半身还算清爽,其他部分的衣物都湿湿的。
云珠下意识地先打量这间同样灰扑扑的客房。
木窗糊了窗纸,勉强能遮挡风雨,屋顶角落结了蛛网,连翘正在擦拭床板,手里的抹布脏得仿佛沾了一层泥。
连翘一边忙着一边安慰主子:“夫人别急,观主说他们这边地处偏僻,平时少有客商经过才疏于打扫,好在观里还有几床干净的被褥,等我收拾好了就送过来。”
木盆边上还搭着一条巾子,曹勋捞起来,走到窗边的简陋桌椅旁,快速擦拭起来。
连翘急道:“国公爷您歇着,等我来吧!”
曹勋没理她,先擦好木头板凳放在一旁阴干,再接着擦桌面。
他胳膊长,力气大,擦得也很仔细。
云珠看着这样的国舅爷,想到了离京前他的调侃,说他会尽心伺候她。
她现在衣衫狼狈,不可能叫道士或侍卫们进来帮忙,连翘一个人收拾又太慢,曹勋要么叫她狼狈地等着,要么就得自己动手帮忙。
换了一盆干净的水再擦一遍桌子,曹勋又去擦那扇陈旧的双门衣橱、窗户、窗台。
云珠就呆呆地看着他忙活。
一个是做惯了这些事的大丫鬟,一个是魁梧有力又细心周到的国舅爷,短短两刻钟过后,这间寒酸的客房至少已经处处干净了,干净得一尘不染。
这时,道观那边也送来了干净的席子、被褥道袍、热水与姜汤。
曹勋走到门口,对云珠道:“你先洗一洗,我去见见观主,咱们来借宿,不能失了礼数。”
云珠扫眼桌面上的一壶姜汤与两只碗,提醒他道:“你也喝碗姜汤吧,小心着凉。”
曹勋都已经站在门外了,闻言顿了顿,重新跨进来:“也好。”
姜汤有点烫。
干等也是等,云珠叫他从浴桶里舀出一盆水来,简单擦擦再换上道袍。
曹勋笑道:“一点雨水而已,真的不碍事。”
云珠:“随你,只是明早你真有个头疼脑热的话,我一定回去。”
国舅爷便什么都不说了,关上屋门,开始解衣袍。
第88章 “万一你不信,我岂不是白说了?”
曹勋陪观主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回来时发现云珠在廊檐下坐着,另有两个六七岁的小道童围坐在她旁边,云珠坐的是客房里搬出来的凳子,道童坐的是一尺来高的小板凳,也不知道从哪寻来的。
瞧见曹勋,云珠依然坐着,两个小道童紧张地站了起来。
甭管曹勋长得多温雅,道士们一听说他是当朝国舅爷,没一个不敬畏的,小道童更是不敢仰头看。
曹勋只好道:“你们继续聊,我去里面。”
等他进去了,小道童果然放松下来,继续给云珠讲他们在道观里的生活,尤其是一些趣事。
云珠听得津津有味。
曹勋坐在里面,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小夫人纤细松弛的背影。
他又扫了一圈这间寒酸简陋的客房。
曹勋在边关待过十几年,行军打仗时条件比这处道观还要差,他自然不介意,就怕云珠受不了,明早便抱怨着要回京城。
做工粗糙的板凳坐久了并不舒服,云珠给了两个小道童赏钱,叫他们回去了。
她刚要站起来,里面突然传来曹勋的声音:“别动。”
云珠也感觉到了裙子处传来的拉扯,不得不保持着要起不起的姿势。
连翘就在旁边,扭头一看,发现夫人的绸缎裙子居然被板凳上的糙木勾了丝!
她连忙小心翼翼地将那条手指来长的丝绕了出来。
已经走到一半的曹勋停下了脚步。
云珠让连翘去隔壁客房休息,她关上门,走到床边脱下裙子,这才看清了那处拉丝的地方。
指腹扫过那里,她抬头看向曹勋。
心爱之物被毁了,小夫人能高兴才怪。
曹勋立即哄道:“回头我赔你十条同样缎子的裙子。”
这都是以后的事,云珠问:“明天雨停了,我如何下山?”
他们的行囊都放在另一辆马车,乘坐的马车里只放了一包两套衣裳以备不时之需,夫妻俩各一套。云珠刚刚换下来的湿衣裳明天肯定干不了,这条裙子又破了……
曹勋摸了摸她的褙子,道:“还好,衣摆够长,能挡住。”
云珠不高兴:“万一风把衣摆吹起来呢?”
其实这点拉丝根本不明显,只是云珠何时穿过破损的衣物,要求自然高了,再加上这会儿无所事事,她不想欺负连翘,只能找曹勋的茬,以此为乐。
曹勋眼睛多毒啊,看出小夫人就是想刁难他,他配合地皱起眉头,想了想道:“要不,我帮你缝好?”
云珠一脸怀疑与嫌弃:“你会针线?”
曹勋:“不曾亲自动手,看起来不难。”
云珠笑了,叫连翘去跟道观要副针线来。
客院外面有曹勋带来的侍卫守着,连翘跟他们说一声,他们便去跑腿了,不多时捧了两个针线筐过来,里面摆满各种颜色的线,也许观主把所有针线家底都送过来了。
连翘把东西送进屋就退下了。
光线昏暗,曹勋打开半边窗户,准备在这边穿针引线。
“先别动。”
云珠拦住他,然后将一条帕子铺在那张粗糙板凳面上,免得再把曹勋的裤子勾破。
准备好了,她倚着桌子,看曹勋一手拿针,一手拨弄针线筐里的线轴。
可惜他并没有找到与云珠那条裙子颜色相似的线。
曹勋放弃了缝补的打算,低头去研究裙子拉丝的地方。
他试着将那条丝拉平,有点效果,只是还剩了一截松着。国舅爷看看裙子外面再看看里面,忽然将里面翻过来,试着用针将抽出的那截丝线挑回去,很细致的活计,他耐心十足,最后居然真的把裙子复原了,丁点都看不出拉过丝的痕迹。
云珠:“……”
也许在女红上面,这位大将军比她更有天分。
曹勋关上窗户,提着裙子走过来:“我帮夫人穿上。”
这种事让男人来伺候很容易变得不正经,云珠瞪他一眼,抢过裙子准备坐到床边穿。
曹勋却从后面追上来,修长的手臂圈住她的腰,唇已然落在了她的颈上。
明明置身如此寒酸的地方,云珠居然也被他撩起了兴致。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
曹勋亲亲她的脸,让云珠坐到床上,他去开门。
是来送饭的小道童。
曹勋接过托盘,没有再关门。
晚饭非常简单,素粥配馒头,还有一道凉拌青瓜,据小道童说,这青瓜是道观自己种的。
桌子上点了一盏油灯,窗外是瓢泼大雨,云珠想,大多数百姓人家过得都是这样简朴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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