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甩袖离开。
柏北呈伸手推开窗户,又开始了一如既往地放空发呆。
他还能干什么呢?
抢不得,怨不得,爱不得,恨不得。
这样发呆也挺好,至少此刻他的心不会像破烂风车一样漏风到喘不过气来。
他想把所有情绪都扯离,什么都不干,就静静地坐着。
柏北呈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医好他,他连想死都被别人斩断。
他有时候真想发笑,人人都说他是下一代明君,说他勤政爱民,可事实呢?
他是一个卑劣胆小的老鼠,见不得光的脏东西。
人人爱戴的太子皆为一人所做。
人人爱戴的太子皆为一人所愿。
她喜欢正人君子,他就收敛一切卑劣不堪。
她喜欢白衣,他就只穿白衣。
她喜欢梅香,他就亲自为她做香料。
他的一切喜恶皆是由她起,爱她所爱,憎她所恶。
可是她……却厌烦他。
她不要他了,他该怎么办。
爱她深入骨髓,嵌入血肉里,万般割舍不得。
他又能怎么办。
现在只能强迫自己远离她,只有自己站得远一点,她才会开心。
她开心了,是不是就会少厌烦他一点。
现在他所求所愿皆是她平安和乐,诸事遂愿。
他自己不重要。
无论他对她的渴求有多大。
都不重要。
宫中太子病重的消息也传开来,民间百姓自愿组织为太子祈福。
可太子的病一日重过一日,不见好转,皇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下令御医们全力诊治。
太子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其中御医也发现太子患得是心病,他自己根本就不愿医好,病人不配合,再高深的医术也无从下手。
御医们将此事禀明皇帝,皇帝骂了他们一句废物,就急冲冲地往东宫赶。
见躺在床上瘦如枯槁的儿子,他也不忍心再骂,柔声道:“明日她来看你。”
这对天家父子都知道她是谁,柏北呈眸中的光彩一现,又落入不见,他伸出手握住皇帝,用着破碎嘶哑的声音说:“儿臣不愿,父皇不要逼她。”
她怎么会想来见他呢。
离不开的人一直都是他。
皇帝知道儿子是不愿强迫他的心上人,可儿子这副死气沉沉,就差棺材入土的样子,如何能不让他心焦。
等下回御书房就把右丞相招来,让他的女儿来看看太子。
解铃还须系铃人。
现在先安抚住儿子,皇帝将柏北呈的手放入锦被中,轻声说:“父皇没有强迫她,是她听闻你重病了,自己递了折子说明日要来看看你。”
柏北呈本来就渴求邰沉月,将死之人对那仅一丝的怜爱也甘之如饴,也不再去捕捉父皇言语上的漏洞。
他慌忙起身对着宫侍说:“快,把铜镜拿给我。”
皇帝见儿子有了几分生气,暗自决定一定要把邰沉月请过来,就算是绑也要绑过来。
柏北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脸上瘦得只能看见两双黑漆漆的眼睛,像是索命的幽灵。
他缓缓抬手,摸着脸颊说:“我不能见她,我太丑了。”
她本来就厌烦他,如若被她看到自己这副鬼样子,她会更加厌烦他。
他不能冒这个险。
皇帝见他变卦说不愿见邰沉月,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的说辞,忙又补道:“邰小姐的折子言之切切,笔迹凌乱,想来是非常担忧你,你若是不见,邰小姐会夜不能寐,她的身体也会受不住。”
皇帝也是从毛头小子过来的,知道喜爱一个人自是会把身体康健看得尤为重要,所以他的点睛一笔就在后面。
果然,柏北呈在听到她会夜不能寐时,就已经慌乱不安了,他摸着自己的脸愣了愣。
皇帝加足马力诱哄道:“让一个女人沦陷,应该从怜惜开始。”
半晌,柏北呈垂下眼帘,轻轻地点下头。
皇帝回了御书房,刚过半柱香,御医便满脸喜意禀报说太子肯自愿吃药,心情也舒畅了许多,这对身体恢复很有利。
皇帝摆了摆手让御医退下,招近侍出宫唤右丞相面圣。
“邰爱卿可知朕唤你来何事吗?”皇帝不动声色的问。
“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邰文肃被告知要进宫面圣的时候,正在家里用晚膳,今日朝堂也无事发生,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圣上喊他进宫究竟是何事。
皇帝缓声说:“太子病重这件事我想举朝上下皆知了吧。”
“太子洪福齐天,自是不会有事。”
邰文肃有点纳闷,太子生病跟他有什么关系。
“既然爱卿也希望太子康复,那朕有件事就要拜托爱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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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修】
我不愿
丞相回府后,还是惊神未定,自家的女儿怎会和太子有纠缠。
女儿的性情他是了解的,对男子无甚在意,对情爱一事尤甚,更妄谈跟太子有关系。
太子本身也不通情爱,怎会对他的女儿痴心相待。
是自己年纪大了吗?他实在是理不清其中的曲折弯绕。
邰沉月用过晚膳后,独自一人在书房看些正史类书籍,烛光昏暗,窗户上照映着她认真的身影。
邰文肃走近书房,看见窗户的影子,微微一顿步,他是怎么也想不通女儿会与太子有联系。
女儿不是最讨厌天家之人吗?
“月儿,在忙吗?”邰文肃止步在门前询问。
他这个女儿自小便同他人不一样,在本是天真贪玩的年纪,却愿意捧着本晦涩难懂的兵书。
以为女儿只是对用兵之术好奇,也没多在意,对这个晚年求来的独女,他自是娇宠万分,翌日便去搜罗各式古籍兵书送到女儿房中。
可几年后女儿突然提出要去参军,这可着实把他吓一跳,也让他知道女儿对兵术不仅仅是好奇,而是想要上真正的战场。
邰文肃通过此事也明白了,他的女儿……想要做史无前者的女将军。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邰沉月想要做的远远不止是上阵杀敌。
她想要的是金銮殿最高的位置。
邰沉月听到父亲的声音,起身开门:“怎么了吗?父亲。”
平日用完晚膳她都会待在书房,父亲也不会这么晚来打扰她。
太子重病这件事众人皆知,可他见女儿还是如往常一般,面上也无一丝忧虑。
难道皇上在唬他?他怎么瞧也没觉得女儿会对太子青眼相待。
邰文肃斟酌着如何开口,邰沉月见父亲眉头紧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是有大事发生,开口先问道:“是朝中有事?”
可父亲却抛给她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你知道当今太子病重了吧?”
邰沉月唔了一声表示知道。
邰文肃见女儿面不改色,心里更为怀疑皇上的说辞,不过他还是追问道:“那你有什么想法?”
邰沉月见父亲面色复杂,垂下眼帘思忖,难道太子病重是有人谋害?
邰文肃见女儿面色微变,以为真如皇帝所说,两人情投意合,他有些焦急,正想说皇帝要招她入宫,就听女儿打断道:“父亲怀疑太子突然重病是有人作祟?”
他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就听女儿继续说:“父亲可是知道是何人谋害太子?”
太子现在虽未临朝,但也是元仁帝钦定的储君,任位期间也是深受百姓爱戴,会是谁在这种特殊期间下手谋害?
元仁帝有八子三女,与已故的文纯皇后只育有一子,便是当今太子柏北呈。
其余七子中能与太子相抗衡的也只有三皇子和五皇子。
三皇子的生母是荣宠后宫的皇贵妃,五皇子的生母则是元仁帝还是落魄皇子便相知相伴的惠妃。
而太子的生母文纯皇后早逝,元仁帝对其也并无多少情谊,他就只担着个嫡长子的身份,论母族也无三皇子的显耀。
柏北呈握着最大的胜券便是民心,若此时谋算他重病,久病不愈后,他就算民心所向,最终也会民心所失。
百姓们愿意效忠仁德的君主,但是身体不康健,也不能护佑他们太久,若三皇子和五皇子在太子重病期间,做出一系列利民惠民的举措,那么百姓的倒戈也是在情理之中。
况且三皇子党和五皇子党在朝中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
元仁帝虽器重太子,但是江山是如何也不会交给到虚弱多病的太子手上,如果元仁帝要废太子,三皇子和五皇子必会争夺太子之位。
朝堂的水浑浊起来,她才好摸鱼。
邰沉月心思百转千回,愣是没有想到太子是因为她的薄情才生志丧失。
邰文肃也没有想到女儿会把太子重病这件事联想到党派之争,他开口打断了邰沉月纷飞的思绪,“太子病重之事没有蹊跷。”
他踱步走到书桌前,思量该如何说出口圣上想让她入宫探病,毕竟入宫一事如若被有心小人看到,那么他们邰家可就跟皇家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邰沉月见父亲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面露纠结,她有些诧异,毕竟父亲也是两朝元老,何事让他这么难说出口。
“皇上希望你进宫探病。”邰文肃对这件事思量不出头绪,索性也不想了,直接说开,“圣上说你与太子两情相悦,而太子又偶感风寒,对思念成疾,所以病情才迟迟不见好转。”
邰沉月愣住了,把父亲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再次拼凑起来,两情相悦?皇上莫不是耳聋眼瞎吧。
“父亲,我与太子见面次数都寥寥无几,何谈两情相悦?”邰沉月说:“我想陛下应该是认错人了。”
“可……”
“父亲,您也知道女儿不愿把心神精力放在情爱之事上面。”她眉目冰冷,嗤笑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进宫。”
要说邰沉月在元栖朝最烦的人是谁,首当其冲的便是柏北呈。
她非常不喜他的虚伪假意,面上温和,其实内心肮脏阴暗。
每次见到他,都感觉像是被吸血的蚂蟥盯上,他的目光似要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血肉骨髓都吸干洗净为止。
她很不喜。
虽然蚂蟥恶心肮脏,但是想要拍死它也是易如反掌。
皇帝如果真想她进宫,何不下一道圣旨到右丞相府,反而却多此一举,编了一段故事哄骗父亲。
理由有三。
一是现在父亲乃是朝臣中的中流砥柱,门下弟子更是数不胜数,如若冒然下旨抓人,朝臣不答应,百姓也不会答应。
二是元栖朝丞相一职设两位,先皇本意是让其分庭抗礼,削弱丞相的职权,可没想到天家式微,皇帝现在还没有好时机铲除两位丞相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而且两位丞相现在各司其职,相安无事。
若他不顾父亲脸面下旨抓人,那父亲必会与左丞相联盟,则帝位不稳。
三也是她不屑的理由,那就是当今的蚂蟥太子。柏北呈虽阴冷不堪,但他不会同意皇上抓她进宫。
毕竟这就更反应她恶心嫌恶他,他的自尊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邰文肃见女儿嫌恶的神情,也明白了皇帝骗了他,他的女儿根本对太子就不感兴趣。
皇帝欲传位给太子,可太子母族不盛,就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女儿身上了。
若此次女儿进宫探病,皇帝可借此昭告百姓,右丞相府的千金是天家看上的太子妃,待女儿成为太子妃后,皇帝知他会为了独女不遗余力地效忠储君,清扫储君登基的阻碍。
又可以瓦解左右丞相的势力,将他的势力划分到天家这边,左丞相也就不足为虑了。
邰文肃愤愤不平,这老皇帝还真是其心可诛,这算盘打得他在府里都能听得见!
“好,我明日便去禀明圣上。”邰文肃咬着牙,说:“谁稀罕他的太子妃。”
他让女儿早点安歇,回房后还是气得睡不着,
左翻右翻。
枕边人动弹的声响把她惊醒了,沈知微睁开迷蒙的双眼问:“怎么了?老爷。”
沈知微是邰沉月的母亲,江南四大家族沈家长女,沈家是名门望族,家底也是雄厚。
沈知微与邰文肃结亲之时,父亲留给她就有几百家店铺,良田千顷,光首饰绫罗绸缎也有几百抬。
当时沈邰两家结亲,都说是父亲高攀了母亲,邰沉月深感认同。
白日里邰文肃要去上朝,沈知微便去管理她名下的店铺,明日沈家还要开族会,需要她主持大局,所以她必须得准时到场。
她伸手轻轻地推了一下他,声音里还有着刚醒的嘶哑:“赶紧睡,明天我还要早起。”
邰文肃低低应了一声,转身见妻子倦容,有些心疼,想起今日的事,无奈的勾起嘴角。
女儿也是随了她,要强。
邰文肃认识沈知微的时候,还是个穷小子,可沈知微已经江南有名的人物了,她的家境好,能力强,长得也好看。
那时候的沈知微似天上的骄阳,耀眼夺目。
令人仰望的她,他一辈子都不敢奢望。
当然,沈知微也没有把他放进眼里,尽管他长得好,文采也不错。
但是如果跟她比的话,还是不堪入目。
邰文肃还记得那次阴差阳错的见面,那天他本是要去街上书店买纸笔,刚巧碰见了沈知微。
她穿着一袭鹅黄长裙,将头发利落地全部梳上去,支着头听管家汇报这家店铺的账目明细。
在元栖朝,未出阁的女子需有散发垂落,成亲的女子才可以将头发全部盘到头顶。
但沈知微不愿意,头发是自己的,她嫌头发碍事便要扎上去,为何要听他们的规矩。
如若用发髻来分未出阁或已成亲,那么女性在他们眼里岂不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可男性自己却因为是这个社会的掌权者,没有这么多条条框框。
所以她不愿意。
第24章 【修】
杀鸡儆猴
“把账本给我。”掌柜闻此,身形微颤,毕恭毕敬地把账本交给沈家小姐。
沈知微随手翻了几页,看着账本,冷笑出声:“怎么,见我是女子便觉着我好糊弄?”
掌柜嘴唇阖动,一句话不敢说。
前段时间北方大旱闹饥荒,许多流民都跑到江南山好水好的地方来找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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