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绝无此意。”邰文肃伏着头,“臣年岁已大,心有余而力不足,担不得丞相一职。”
元仁帝脸色一沉,随手拿起桌上的奏折砸向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准。”
“谢主隆恩。”邰文肃把头上的冠冕取下来,双手平稳的托着,呈放在元仁帝面前,从容不迫地转身离开。
元仁帝眯着眼,眸中迸发出寒光,你们父女俩瞧不上皇家,就休怪他不讲君臣情义。
“李元庆,摆驾东宫。”
-
皇帝近侍尖细的声音在东宫响起。
柏北呈咽了下口水,心跳加速,他手心里都是热汗,紧张到不行,没有任何一刻让他有如此的清晰认知。
她要来了。
柏北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皱,微微握拳,起身去往殿外迎。
还未出门,他迎面就碰上了元仁帝。
柏北呈躬身行礼,余光止不住地往他身后瞧,却没有看到邰沉月的身影。
她可是被什么事绊住脚了?
元仁帝说:“她没来。”
柏北呈身体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眼里的光亮逐渐暗沉,直至成为一潭死水。
原来她不是被事耽搁了,而是她不愿来。
他该知道的,她那么厌烦自己,怎么会来探望他。
是他痴心妄想了。
元仁帝见他回归沉寂的眼神,知晓他又进了死胡同,开口宽抚道:“她明日来。”
此话一出,眼前人眸中又恢复了生气。
元仁帝见此暗自思忖,明日之事,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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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名:恶毒大师姐靠演技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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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修】
永结同好
“父亲今日休沐?”邰沉月刚迈步进了饭厅,就看见父亲神情不自然地端坐在母亲右手边。
元栖朝吏十日旬休一次,可在家休息不理政事,父亲每日寅时上朝,而她与母亲则是辰时用膳,所以往日除了休沐的时候,父亲几乎是不同她们一起用早膳的。
邰文肃闻言脸色微变,沈知微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淡声说:“你爹辞官了。”
父亲是两朝元老,门下弟子众多,在朝中威望素著,皇帝根本不可能为这件事罢父亲的官。除非是因为她。
邰沉月急声说:“父亲辞官可是为了……”话音还未落,邰文肃重重地咳了一声,她这时也意识到母亲还在,连忙闭嘴不再往下继续说了。
母亲的性子烈,做事磊落,平生最恨就是他人算计,如若让她知道皇上如此算计自己,以母亲的个性,肯定得跟皇上至死不休。
皇上死了不重要,她主要是怕母亲心情不畅快。
“怎么不说了?”沈知微见父女二人打着哑谜,勾起嘴角,眼底兴味渐浓:“你俩莫不是有事瞒着我吧?”
两人异口同声:“没有。”
沈知微见他俩声线绷紧,神情紧张地似如临大敌,犹疑的视线巡视在父女二人之间。
邰沉月屏息静气,努力的扯起嘴角,邰文肃脊背挺直,眼观鼻鼻观心。
半晌,沈知微轻笑出声:“最好没有。”招了招手唤女儿坐下用膳。
见母亲执著,她与父亲交换了眼神,心底一松,还好母亲没有追问,要不然他们根本不可能瞒过她。
用罢膳,沈知微用锦帕擦拭完嘴角,轻声说:“既然你辞官了,就在家多陪陪月儿,家里养你一个闲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邰文肃颔首应道:“我知道了,夫人。”
沈知微把江南的大部分产业都挪到了京城,每日都很忙,虽说京城并无江南那般山好水好,可元栖朝中豪门贵族皆聚于此。
富人多,想要花钱的地方也就多。
所以她当初愿意同邰文肃结亲的很大原因是因为她想把产业搬去京城发展,而刚好邰文肃考中了状元。
等母亲离开后,邰沉月还待开口,就被父亲打断:“不用担心,皇上现在在气头上,等太子风波过了,为父自会官复原职。”
邰文肃目光定定看向庭院那棵海棠树,他的思绪飘到几日前,喃喃道:“朝中格局已然成形……”
朝堂上风云诡谲,战火一触即发。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太监尖细的声音划破了沉闷压抑的气氛。
几月前,胡国来犯边疆,两军交战,元军险胜,却也折了半数兵力。
胡国重创后,发出了求和的信号,元栖朝兵力受损,也无力再发动第二次战争,为了两国百姓免受战火之灾,元栖朝便与胡国定下合约——元栖朝存于世,则胡国永不来犯。
若合约之事,应是皆大欢喜,可胡国却传信说要派使自家皇子来元栖朝,称愿永结同好。
莫说皇家的公主都以出降,就算是大臣的女儿也不愿嫁给胡国皇子。
胡国刚打败仗,就打算派皇子来元栖朝,说是为了永结同好,但是众人心知肚明,这就是个幌子,他应是来打探元栖朝中情况。
如若自己女儿跟胡国皇子结亲,稍有不慎,通敌叛国的帽子就要扣下来了。
而且他们听说胡人长相凶猛,个个高头大马,且饮血啖肉如恶鬼,如果认胡人为女婿,岂不是请进了一位活阎王。
“左相,对此你有何看法?”元仁帝见众人皆垂首不吭声,按了按眉心,沉声问道。
胡国来使则是胡国皇帝最喜爱的儿子,被称为军神的二皇子青列努,不仅勇猛善战,而且还足智多谋,八岁便能排兵布阵,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这次两军交战元栖朝能险胜,也是因为胡国皇帝突然病重,皇子之间的党派之争牵制住青列怒,让他没有机会上战场。
如若他上了战场,那么这场战役的结局将不堪设想。
“微臣惶恐。”夭沿出列,持着笏板,顿了顿,“胡国借两国交好之初,派皇子来朝,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臣无女,不能为陛下分忧。”
元仁帝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左相。
可真是老狐狸,一句臣无女,便把这件事推得干干净净,作为臣子不想着为他分忧,倒想着如何作壁上观。
他摆摆手让左相归列,余光中见邰文肃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心里不免有些好笑。
这平日里在朝中哪次不是他跟别人争论得面红耳赤,可这时却老老实实,一点也不搭茬。
他正打算让礼部尚书下去安排胡国皇子的落脚处,抬手之间,恍惚想起右相家中还有一个女儿。
元仁帝眸光一闪,满怀恶意地将这个问题抛给低头不语的臣子:“那邰爱卿说说吧。”
邰文肃没有想到他今日已经少言不语,还能被元仁帝注意到,他尽量稳住声线应道:“臣无任何想法。”
元仁帝眯着眼看着他,轻笑出声,又见其它大臣都瑟缩着脖子,像个鹌鹑似的不说话。
他压着火气想,这朝中大臣拿着元栖朝的俸禄,却个个都想着明哲保身,真是叫人寒心。
沉声说了句退朝,便甩袖离开。
邰文肃下朝后,还未出宫门,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止住了步。
“真是赶巧了,竟碰上了右相。”
邰文肃转身撞上对方肆意的目光,来人斜眉入鬓,黑潭般的眸子,眼底的危险暗涌流动。
邰文肃躬身施礼:“臣参见三皇子。”
“无需多礼,本皇子今日无事,便与五弟约好去莞音阁听曲儿,右相可要同行?”
邰文肃故作难色,回拒道:“臣家中还有要事,实在脱不开身,就不打扰三皇子的雅兴了。”
三皇子挑了唇,似笑非笑地开口:“左相家中也有要事,右相如今家中也有要事,不知两位丞相是真有要事,还是不愿与本皇子同行。”
此话一出,周围的空气顿时凝结起来。
邰文肃垂着头,暗自后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三皇子也去邀请了左相,而且左相回拒三皇子的理由还跟他相差无几。
现在简直是撞枪口上了。
他正打算往回找补,便听到三皇子冷笑一声,大步流星地离开。
邰文肃看着三皇子的背影,眉头紧皱,目光沉沉。
三皇子这人睚眦必报,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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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了尘大师
邰沉月见父亲恍惚的神情,也思索起朝中局势。
左右丞相各为一派,保持中立不参与皇家党派之争。三皇子派和五皇子派暂时结盟对抗太子一派,皇帝则是太子派最大的助力。
右丞相被废,则左丞相将不会受制衡,如若加入皇子派,那么太子派将会举步维艰。
元仁帝临朝以来,身无战功,下达的政策也是中规中矩,所以百姓对元仁帝的态度,不至于暗自指摘,也谈不上心怀敬畏。
如若皇子派系能够让他们受惠,那么太子派将将会受限。
皇上是不可能现在就打破僵局,毕竟他还未给太子铺好路。
现在的局势皇上根本不可能罢免父亲,刚才是她太过于着急,她低声应道:“我知晓了,父亲。”
邰文肃回过神来,见女儿神色恢复如常,也知她反应过来其中利弊,温声说:“月儿今日要出门?”
每隔一段时间,女儿就会去一趟慈光寺,有时还会住上几日。
昨日回府就听夫人说月儿要去慈光寺祈福,他想着反正已经辞官,不若陪着女儿一起去。
“是的,父亲。”邰沉月顿了顿,垂眼遮住情绪,说,“父亲不用陪我,女儿今日应会在寺院中多住几日。”
今日她与了尘大师的会面,不宜让父亲知道。
车轱滚滚,阳光反射的金线散落在慈光寺的各个角落。
邰沉月跨过寺院偏僻小门,被寺中僧人引到一处简朴素雅的房中,她抬首打量起这间禅房。
屋里摆着一个红木桌,两把椅子,壁上挂一副对联。
─万物皆为空,万事皆为尘。
可却没有念经拜佛的木鱼和佛像。
了尘大师这个假和尚也做得太过敷衍了。
看完了禅房中大致摆设,邰沉月随意地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沏上一杯,几杯茶下了肚,缓解了夏日的燥热,随即百无聊赖地等着了尘大师。
要说她跟了尘大师阴差阳错的缘分,也是令人啼笑皆非。
记着自己当时年岁小,同母亲去慈光寺祈福上香,觉着周围物事新奇好玩,趁着母亲与主持谈话对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她身量短,在寺院中跑了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随意找了家禅房,见几面没人,便进去避避外面的日头。
玩累了自然腹中空空,她瞧禅房中的贡桌上放着许多贡果,个个看起来饱满多汁,她一时也没忍住,爬上了贡桌,吃了贡果,还不小心把贡桌上的香烛碰倒了。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会有人听见,她听着离禅房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灵机一动,就跑到贡桌底下躲着,红布并未盖得太严实,她趁着缝隙看见来人。
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峨眉弯弯,身子单薄,瞳色很淡,但很透亮。
就这第一眼,她对这个小和尚观感很好。
邰沉月缩着身子,想着小和尚应该呆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可没承想,那人竟径直走向她躲藏的位置。
“小施主,出来吧。”
清亮的嗓音在房中响起,邰沉月也知自己暴露了,讪讪地爬出来。
佛门子弟不能容忍任何人对佛祖的不敬,邰沉月垂头做好那人说教一番的准备,可却见小和尚弯身与她对视,声音里浸着温柔:“可是饿了?”
她脑袋一片空白,怔忡地点头。
“寺院里有饭食,我带你去吧。”
等迷迷糊糊被领到饭厅时,她才恍然回神,其实她吃贡果已经吃得很饱了,可对着小和尚的脸,她实在说不出口拒绝。
小和尚也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垂首问道:“可是不喜欢这里的饭食?”
她支支吾吾没说话,小和尚以为她是喜欢吃贡果,温声说:“贡果是供奉给佛祖的,不能多食,要不然会遭佛祖厌恶的。”
邰沉月闻言,嘟囔了一声:“佛祖本就不存于世。”想起小和尚也是佛门子弟,肯定不喜她这样的话,慌忙闭嘴。
小和尚听此蹲下身子凝视着她,眉宇间的恬然宁静让她有些晃神,阳光洒在她的面容,仿如镀上了一层金光,圣洁又美好。
小和尚见面前小女孩不自在的眼神,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似山林间的清风,又似初夏盛开的青莲。
邰沉月听见小和尚问:“那何物存于世?”
她抿了抿嘴,正声说:“自己。”
稚嫩的声音却无端的让人信服,让人安心。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邰沉月撑着头,眯眼笑着盯着来人。
“几日不见,我怎的觉着你瘦了?”
来人一袭寡淡僧袍,一经多年,眉目间的温柔还一如往常。
邰沉月拉开椅子,示意来人坐下,开口笑道:“也就只有你天天觉着我被苛待了,好歹我也是右相千金,珍馐佳肴怎会少了我。倒是你,天天在寺院里呆着,吃些清汤寡水,我觉着你瘦了许多。”
“你既觉着我瘦了,可有给我带些吃食?”
“带着呢,少带什么都不会忘记你的吃食,等会我再拿到你的房间。”
“还是月儿待我好。”
邰沉月哑然失笑。
寒暄了许久,她也想起了此番来意,邰沉月轻叩桌案,问道:“陈姐姐,咱们招兵买马这事可做得隐蔽?”
了尘大师原名陈汝椒,她本是前朝郡主,其先祖父是前朝的七皇子。
朝代更迭,国难当头,她的先祖父为了保命,顶着叛国贼的名头倒戈元栖朝,元栖朝开国皇帝封其为异姓王爷—安乐王。
而当她的父亲承袭王位时,民间有人谣传说她父亲想要复辟前朝。
她知道她的父亲不耽于权术,只想守着安乐府清净地过日子,可元仁帝却相信了这些捕风捉影的谣言。
一旨令下,安乐府上下皆被囚于大牢,等待天明斩首示众。
而她则是被母亲偷偷地遣送出来,为防元仁帝的追捕,她扮男身躲在慈光寺,每日怀着仇恨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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