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要,你……你死了二十年还回来做什么……你一个死人不要再插手阳间……”呜……谁来救救她,爹、娘、乘风,他们为什么还不来……
“因为我死、不、瞑、目。”晓春的声音很软,在夜里显得寒气森森。
听到“死不瞑目”四个字,顾云烟眼珠子往后翻,晕了过去,但是随即一股冷意将她冻醒,她发现她身上满是鸽卵大的冰块,冻得她衣服,袖口全是冰,散落一地。
但是哪来的冰呀!大小一致成圆球状,把她冰得宛如一个冰人,眉毛都结霜了。
“不、不,别过来,你的死和我无关,你是生孩子伤了身子……”她咬紧牙根不松口,一旦认了,她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
“呵呵呵……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你就要死了,你一死还是得到城障爷那看你的生前功过,到时便可一目了然,无从狡辩。”少夫人,奴婢尽力了,她不说就是不说,嘴硬的很。
就在此时,屋子外传来拖地的铁链声,连装鬼的晓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突然有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出现,身形也是一高一低,一人手拿勾魂索,一人手持夺魄令,身上挂着手腕粗的铁b和枷锁。
“阳世女顾氏云烟,时辰已到,快随吾行,你坏事做尽,罪无可恕,快随吾等入地府受审……”
白无常嘴未张开却发出声音,把顾云烟吓得瘫软在床,连连求饶。“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我还没让我儿子坐上城主之位,我不死、不能死,你们不可以带我走……”
“像你这种犯错却不肯招认的人,留在阳世无益,下面有人等着要见你,你快快随吾等走……”黑无常铁链子一敲,叮叮当当的声响让人心里发寒。
“我招、我招,你别拘我,是我在姊姊的安胎药里下了药,我想要她一尸两命,再也没法跟我争……”看到地府鬼差到来,顾云烟的心防终于撑不住了,为之崩溃。
“你只做了这件错事吗?”白无常又问。
“被人捉奸在床那件事也是我设计的,我事先在屋里点了令人神智不清的催情香,再穿上姊姊常穿的衣服,一句话也不说的站在姊夫面前,他便错认我为姊姊,一把抱着我痛哭……”
他认错了,她顺理成章成为他的人,至今她还是认为那是她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如果她没那么做,她不会得到心中所爱的男人,和他生了一个儿子,并当上一心所盼的城主夫人,拥有别人求之不得的权势和地位,对这件事她从不后悔。
“没人帮你吗?”
“怎么可能没人帮我,你以为我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能弄到害人的药?那是我爹……”她和她爹商量好的,一个弄药、一个下手,父女俩联手将众人耍得团团转。
“住口――”
屋外忽然传来男子气急败坏的狂吼,屋内神情涣散、陷入癫狂的顾云烟忽地一怔,觉得这声音很耳熟。
“爹?”
“她疯了,胡言乱语,说的全不是真的,我们虽是父女,但她的所做所为我全然不知情。”
这个孽障,居然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她就不能忍一忍吗?多忍一会他就能声讨城主府,让他们为这场闹剧付出相对的补偿。
偏偏他被女儿拖累了。
院子里忽然火光大亮,照出顾二老爷涨红脸的神色,他一脸怒色装出气愤样,眼中却闪燥不定,十分心虚。
“爹,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女儿快被害死了……”
见到亲爹,顾云烟神智稍微清醒一些,她以为得救了,朝爹飞奔而去,谁知快到跟前了,竟被他一脚踢开。
“孽女,你还敢喊我爹?”为了撇清关系,顾二老爷狠下心不认女儿,决定大义灭亲。
他还想靠着城主府过上富贵日子,处处受人吹捧,送金送银的奉承他,即使没有女儿还有外孙,人伦大义前,乖孙儿乘风不会不照顾他到终老,他还是有银子拿。
“爹……”错愕不已的顾云烟吐出一口血,她不敢相信亲生的爹居然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翻脸不认人。
“战五哥哥,快放我下来,我吊得快吐了。”飘在高处的白衣女鬼声音清亮,一反先前的森寒阴冷。
“好。”
一名高大挺拔的黑衣黑子从暗处走出,他手里拉着一根粗黑的绳索,他慢慢的松开,面容狰狞的女鬼也缓缓落地。
然后,黑白无常也拿下可笑的高帽,一黑一白的外袍一脱,露出精兵所穿的劲装。
这才是真相――扮鬼。
“你们骗了我――”骗得她好惨。
顾云烟厉声的咆哮,捂着脸放声大哭。
“不骗你,我们怎么知道母亲的真正死因,然后让心存不良的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公道。
于香檀一走出来,她身后的一群人也露了脸,一共有两拨人,一边是面色羞愧的顾府耆老和族亲,一边是直摇头的柳氏宗亲和族长,他们都是柳笑风请来的,只是前者被点了穴,无法出声,而后者是出自自愿。
当顾云烟一认罪后,战一等人便为顾家人解开哑穴,因此才有顾二老爷的惊天一吼。
“我没有杀她,是她该死,样样不如我的人凭什么跟我争,她是什么货色,早该识相的退到角落,我要的男人谁敢抢!”
被逮个正着的顾云烟还敢狡辩,认为全是别人的错,她只是拨乱反正,做了她应该做的事。
“那我要挖下你的眼珠子你肯不肯给?”这人已经入魔了,执迷不悟,以为所有人都该绕着她转。
“你敢――”
她疯狗似的想冲上前咬人,却被护妻的柳笑风当胸一踹,连滚了好几圈才撞上花砖。
“她不敢,我敢,你以为弑母之仇我会就此揭过?你还多次试图谋害我,这笔帐还有得算。”想想该给她一个什么样死法,是直接了当一刀毙命,还是一刀一刀片肉,让她眼睁睁目睹自己的死亡?
“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父亲的妻子,你动我便是弑母不孝,为人不耻,世间难容。”
满嘴血的顾云烟仍得意洋洋,看着面色阴沉的继子哈哈大笑。
她赢了,她还是笑到最后。
后娘也是娘,他再横也不能手刃她,即便两府宗亲都在,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城主夫人,没人能撸下她。
“如果是弑妻呢!”
冷冷的声音一落,现出一道身穿戎服的身影,从军营赶回的柳向天正好听见顾云烟如何毒害他的妻儿。
“柳向天?”他怎么回来了。
顾云烟惊得直喊丈夫的名字,忘了叫他夫君。
“你杀了霞光儿,还想害我的儿子,柳城容不下你。”她该以死谢罪。
“你敢不要我――”顾云烟目红如血,厉声大喊。
“是呀!女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能改便是大善,何况还有乘风,你不能不顾他的感受,夫妻床头吵床尾和,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别为了一点小事伤和气……”为了自身利益,顾二老爷腆着脸跳出来说和,他以为女婿会看在丈人的面子上体谅。
但是……
“弑妻灭子这叫小事?那什么是大事,要不是看在老三的分上,我早一刀砍下她的脑袋,让她身首分家。”柳向天看着顾云烟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在他眼中她已经死了。
“呃!这……呵……哪那么严重……”他惊骇地往后退了一步,感觉女婿身上传来冲天杀气。
“还有你,我妻子的死也有你的推波助澜,从今日起,除了顾大老爷一房,其余的顾府众人我一概不认,就此断亲。”情断亲断无往来。
“不行呀!女婿,断不得,我家乘风不能没有外祖父……”他还想藉着从不放在心上的外孙挽回两家关系。
其他顾家人则面色如土,没脸求情。“我心意已决,各位请回。”柳向天冷着脸,做出送客的姿态。
众人鱼贯而出,不肯离开的顾二老爷是被战三、战四给架出去的,毫不留情地往门口一扔,接着关上大门。
“至于你,顾氏,先关到地牢,为了乘风,我不会休了你,不过……”他冷笑,未说出下文。
第24章 真相大白获幸福(2)
一年后。
“爹,你真的要这么做?”一脸不舍的柳笑风极力挽留,但仍留不住意志坚决的父亲。
“你长大了,不用爹再为你操心,我很放心的放下了,看到你的成长,爹很欣慰。”
看着和妻子相似的眉眼,柳向天心里酸涩,他一心护着的儿子也有娶妻生子的一日,可惜妻子却看不见。
“爹,我还有很多地方欠缺经验,需要你来带领,你放手了,我可接不了,要是柳城在我的治理下变成盗匪横行的三不管地带,你便是最大的罪人。”他还想多放纵几年,不想太早接下足以压死人的重担。
闻言,柳向天哈哈大笑,一拳往儿子的胸捶去。“你这小滑头还想跟爹耍心眼,儿子威胁起老爹了,真把你爹当成那些嘴上说放权,实则恋栈把持不放,盯着子孙看他们出错了没的老家伙?”
这些年他也累了,为柳城百姓、为三个儿子,他可说是用了心,没半点对不住,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
他的儿子就像天上的雄鹰,该看得远、飞得高,翱翔天际,他这颗垂垂老矣的心已没往日的雄心壮志,再也激不起一点波澜,他心如止水、风平浪静。
从一出生他都是为了别人而活,没有想过自己,除了娶顾云霞外,他始终走在别人安排好的路上。
这一次就让他自私一回吧!他想去修和妻子的来生,这一世是他负了她,他用剩下的日子偿还她的情债。
定一大师说:“放下了,心就宽了。”
不愧是定一大师,一句话便让人大彻大悟,他的心,宽了,人也像放下心中一块巨石,顿时轻松不少。
“那你也不用想不开,这里哪是你能来的地方,若是你对修佛感兴趣,儿子在柳城外给你修一座寺庙,让你在里面虔心修行,不问世事。”他以为爹想开了,没想到还是想不开,让人伤透脑筋。
因为柳乘风的因素,顾云烟逃过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在众人的同意下送往日子过得清苦的家庙。
一旦送入柳氏家庙的女子是许进不许出的,一直到死才能抬回去,看罪行的轻重决定葬入祖坟或另行安葬,有的一口薄棺由义庄安排,有的连墓碑也不立,草草下葬。
平时她们没有肉食吃,家庙里有一块十亩大的菜田,由里面的女子自食其力栽种,她们种多少就吃多少,不种的人就没得吃,谁敢偷懒就饿肚子,一视同仁。
顾云烟一进去还以为丈夫气消了就会接她回府,十几年的夫妻还能老死不相见吗?因此她大摆城主夫人的架子,对人吆喝,指使人服侍她,颐指气使的嫌饭菜难吃。
家庙内都是犯错的女子,谁理她的作派,才第一天她就被人打得满脸是血,身上的衣物遭剥光只剩下单衣。
挨过打后她有稍微的收敛,但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大言不惭的向所有人说只要顺服她,奉她为主,她很快就会带大家出去,她入家庙不过做做样子,堵住某些人的嘴。
结果她又被打了。
家庙的管事是个壮实的妇人,她手底下也有几个粗壮的婆子,她这番煽动的话犯了戒律,因此被打,杀鸡儆猴,叫其他人不要有蠢蠢欲动的念头。
“你呀!看人、看事的眼光还是狭隘了些,我就是悟了,才想放下执念,重新做一个新的自己。”幸好他还来得及,不致于带着遗憾埋入土里,他想再见妻子一面。
柳向天是个痴情种,即使他又娶妻纳妾,可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女人,她们进府了也是摆设,他很少碰府中的女子,这也是顾云烟最在意的事,因为她怎么争也争不过死人。
她是墙上的蚊子血,顾云霞是柳向天的明月光,胸口的朱砂痣,是无法抹去的。
柳笑风还是不能理解。“做一个新的自己就要剃度当和尚,光着脑门念阿弥陀佛?”
“笑风,不得无礼。”佛门之中不得放肆。
暮鼓晨钟,香烟缭绕,弥佗山的清凉寺,每到清晨时分便涌起白雾,雾气薄透,如水流般流动,日头一出便消散,迎来上山的香客。
“定一大师,我爹尘缘未了,不能剃度,你叫他死心,吃素没有吃肉好,他不用十天就瘦如竹竿了。”柳笑风这话有点赌气,他恼和尚拐人看破尘世,让他没了爹。
“施主,你浮躁了。”面容光滑的定一大师看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年近六十却犹如三十出头,眉目如画,长相清俊,有着得道仙人的安然惬意,他此时双手合掌,口念佛号。
“我不是浮躁,而是想拆庙,过去二十年我有一半时日躺在床上,想和父亲共享天伦之乐难上加难,如今能打能跳,能为他分忧解劳,他却把手一放一走了之,叫我当儿子的心里有多难受。”他就是无理取闹,想让爹陪在身边,多感受感受父子情。
“笑风……”柳向天苦笑。
“你不是个好父亲,抛家弃子,连年迈的母亲也不顾,放她一人孤苦无依,她就你一个独子,你忍心让她老而无靠?”他越说越激愤,把不问世事的柳老夫人形容得非常无助。
“相公,够了。”要是祖母听到他这番话,肯定用木鱼敲他,他那脑袋跟石头一样硬。
一听到妻子的声音,柳笑风脸色阴沉的走向她。“你应该向着我说话,帮我劝劝脑门被佛祖砸到的爹。”
“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个人想走的路,我们可以舍不得,但是不能代替他活一辈子。”如果遁入空门是个解脱,那么又何必阻拦,退一步海阔天空。
人生有四苦:看不透、舍不得、输不起、放不下。
人生有三难:做人难、人难做、难做人。
“女施主大善。”言之有理。
“大师,我也是想过简单生活的人,不愁吃、不愁穿就好,可是老天爷不允许,让我遇见他,我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随他当个操劳人。”公爹一放手,她就成了城主夫人,里里外外的事根本打理不过来,她快要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柳向天将城主之位交给长子继承,一个人默不吭声的出了城,准备到清凉寺刹度为僧。
谁知这事被儿子知晓了,他立刻派出百名精兵将人拦下,再带着妻子随后赶上,可柳向天的脚程很快,等众人终于遇上了,人已经在清凉寺里,一把剌刀都摆在盘子上了。
知道妻子在调侃他,柳笑风鼻子一摸,轻扶她后腰。
“我答应你的事要往后延几年了,都怪爹不负责任。”
他瞪了父亲一眼,怪他害自己对妻子失信,原本他们说好要去江南走一走,吃肥蟹、煮活鱼,看江水奔腾入海流,在画舫上听吟诗唱曲,再去找跟大儒学画的柳乘风。
原本计划好的行程全都泡汤了,只因父亲的一时任性,让他食言而肥,无法做个信守承诺的好丈夫。
“你媳妇那样子也哪里都去不了吧!”柳向天忍不住回了一句,这小子真把老子当儿子教了,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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