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能坚持下大提琴,是那段时间最遗憾的事情。
然而真正触动纪欢的,并不是齐敏、也不是她年少时没完成的愿想。
而是赵思芮的违-法。
新闻上又是挂了两整天的爆。
赵思芮工作室涉嫌偷/税/漏/税、赵思芮名下的餐厅涉嫌非法集资欺骗加盟商、涉嫌洗-/钱。
是被她工作室的工作人员实名举报的。
纪欢看着这满屏的热搜,也莫名回想起了赵世宁之前说过的:赵思芮的职业生涯快凉了。
一切都如赵世宁说的那样。
赵思芮的粉丝还在控评,然而这次再也没了舆论的维护,网上骂声一片,评论呈压倒性的谩骂。
纪欢都不需要问赵世宁,翻翻首页也能看到个大概。
夏至月光像是一个分界点,在此之前赵思芮的事业风生水起,拿的所有的资源都是最好的,合作的所有艺人都是最实力的大咖,夏至月光后,赵思芮开了餐厅,是加盟模式——这也意味着本身就是卖个明星效应的招牌,而不是餐饮本身的口味,也就是在此之后,赵思芮接的剧本良莠不齐,大多都成了口水剧,再也没了口碑,也没了实力演员的加持,她的演技缺陷暴露无遗。
纪欢再想想赵思芮的身份,想想这个突然莫名其妙开的餐厅,看看新闻上的洗-钱。
赵思芮本身就只是一个工具,她是谁不重要,她只需要是一个走过场的工具。
纪欢突然就明白了赵文康那句话的话里有话。
她是谁不重要,她只需要是一个走过场的工具。
赵世宁几乎不碰慈善,他唯一碰过的慈善还是对残校的捐赠,是他牵头的企业家协会,跟当地政/-府拟定的捐助协议,赵世宁不屑做表面功夫,也不愿意触及这些。
赵世宁说,鬼知道这些慈善组织干净不干净。
赵世宁也不许她参与什么捐赠,就算纪欢真想,赵世宁也会仔细地找律师过一遍协议确认无异。
而赵文康的那句话,是他吃准了纪欢处于下位,他以为自己能够拿捏到纪欢,就算出了什么意外,那她也不过只是一个简单不过的牺牲品。
纪欢也就是这一瞬间,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
纪欢无所事事,照旧每天残校、东郊书房和工作室三头跑,只是她私下找过一次夏芒。
夏芒看到纪欢桌上的股权转让协议有些讶异,“你知道工作室的年表吗?”
“我知道,”纪欢点点头,“一年八千万的流水。”
“……”
“我只是想让你拿最大的股份和分红,”纪欢说,“这是你应得的,跟你说感谢太苍白了,我得做点什么。”
夏芒好笑地看着她,“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纪欢说,“我只是不想事事都依靠赵世宁了,哪怕我知道这间工作室是他为我开的,我不想让我的所有都依附在他身上。”
夏芒翻翻合同,纪欢找律师拟的合同,夏芒持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纪欢持有百分之三十。
“所以?”夏芒说,“你要干什么?”
纪欢想了想,“我想去拉大提琴。”
“你真是傻子,”夏芒更是好笑地看着她,“逼着赵文康让步啊?”
“我不在乎赵文康,”纪欢说,“你和文阿姨说的都对,重要的是我想要什么。你说如果我要结婚生子,那我是谁不重要。可我也觉得,至少现在我不想把我的人生重心放在组建家庭上,我还有想做的事情没做完,或许等我体验了,或许我会想要组建家庭……你之前说得对,每个人的年龄想要什么是不一样的,二十二岁二十四岁,我想要赵世宁的感情。我今年二十七了,这是该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我不想谈婚论嫁。”
“赵世宁同意吗?”夏芒说,“你打算哪儿去?”
“如果他觉得我只应该跟他结婚生育,那可能我需要时间去接受我们观念的相悖和告别,平心而论,这段感情我们两个付出的都足够多,爱的过程也足够尽兴,我想我只会难过,不会遗憾,”纪欢平静地说,“如果他支持我,还如现在一样爱我,那我没有爱错一个人,文阿姨说,如果能够承担组建家庭的代价,那么就去做,我之前总在想这样的前提是什么,我现在才有了答案。如果他是对的人,如果时间能够给出他足够爱我的答案,那么这就是我想要的。”
像徐清说的:你觉得他的行为、观念能做到你的心坎里,那就好了,这些有可能是需要两个人一起去经历,也有可能需要时间判断,也有可能需要一些分歧和矛盾……
纪欢心想,这可能就是了吧?
这个世界一切都被按下了加速键,两人步入婚姻和家庭可能只需要短短的几个月,甚至闪婚也不少见,可正是因为一切都如此飞速,时间才变成了最珍贵的裁判。
爱不爱、适不适合、能不能组建一个更幸福的家庭,都需要时间的验证。
离婚和分别当然也是常态,可如果一切都慢慢来,是否又能减少一些付出的代价?
婚姻不该是爱情的坟墓——只是那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够爱、从一开始就有细枝末节的,被自己选择性忽略的相悖,再多年后的朝夕中,将本就不够多的爱情消耗殆尽。
夏芒拎着包,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纪欢。
二十二到二十七。
纪欢其实没太大的变化,她仍旧漂亮,漂亮到锋利,但她也被这些时间沉淀和雕刻,她柔软,也有着丰沛而坚定的感情。
她自私吗?
或许有一些。
但她远远比自己更加勇敢。
她有坚定的勇气,也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
“能接受吗?”夏芒问她,“自己心里。”
纪欢点点头。
“那就去吧。”夏芒说,“不过你公司的流水太大了,我接过来良心也过不去,我在美国有两套公寓,明天我联系中介和律师,看看给你走过户流程。”
“别别别,”纪欢打住,“等会……”
“嗯?”
“我可不是不要啊,”纪欢笑,“等我过阵子联系你。”
“行,随时等你。”
-
赵世宁在深圳忙了半个月才回来,一下飞机就往东郊赶,看到在客厅坐着拉大提琴的纪欢,进去就把她拉起来好好抱了一圈。
“我可想死你了……”赵世宁跟以前无异,捉住她就亲了好几口。
纪欢颇为嫌弃的抹了一把脸上,赵世宁半个月没回来,这会看见她想的不得了,两人黏黏腻腻的一块做了饭,赵世宁就和她在卧室没出来。
纪欢都快累死了,一把把黏上来的赵世宁推开,“别……停停停,我明天还有事儿。”
“干嘛去?”
“……”纪欢翻了个身看他。
赵世宁也支起身子,托着腮看她。
纪欢看着赵世宁的眼睛,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很是认真地听她“发表讲话”。
纪欢其实有点犹疑,但该说的话还得说。
“我想拉大提琴。”
“拉。”
“我小时候就想进乐团……”
“进。”
“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我听着呢。”
“我想拉大提琴,”纪欢说,“想体验体验进乐团的感觉。”
“我双手支持。”
“我是说,”纪欢想了想,“可能要出国。”
“……”赵世宁沉默了一会,盯着纪欢的眼睛看。
纪欢想了想,“你想分手吗?”
“我想骂脏话,”赵世宁问她,“你想分手吗?”
纪欢摇摇头,“我不想分手。”
赵世宁说,“那你去,多久?”
“就几场巡演吧?”纪欢说,“是齐老师的乐团。他现在在伯克利做客座教授。”
赵世宁躺回去,双手枕在脑后,纪欢知道这是个多大的事,一下说出来,赵世宁难以接受也是可以理解。
他安静了好一会。
“纪欢,你记不记得以前我跟你说的。”
“哪个?”
“在日本。”
纪欢迟疑,点点头。
“我说我不想成为你的全部,我只想成为你的一部分,做你生活里最不能被替代的一部分,”赵世宁看着她,静静地问她,“我是吗?”
“是。”纪欢没有犹疑,她点点头,“你是。”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如果这是你想做的,我支持,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想去这么远的地方,”赵世宁说,“是你腻了,还是怎样?”
纪欢撑着身子看着他,他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薄的丝绸被单,像是一副油画,纪欢用了五年的时间去确认他是爱她的,她对此也从未怀疑。
“是我想跟你结婚,”纪欢说,“我只是还有别的事情想做、想体验。步入婚姻和组建家庭需要代价,我只愿意接受以相爱和合适为前提的婚姻。我们两个在一起五年,大多都是你出于爱我而选择的迁就和包容,我知道你爱我,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一直这样爱我。你当然可以觉得我理想化……但这一直都是我。我和你结婚组建家庭的唯一前提,就是你足够爱我,并且一直都会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
“你会吗?”
“你是,我就会。”
他有点静默。
纪欢知道这个话题有点沉重,她捞过睡袍穿上,“我去喝水,你要吗?”
赵世宁把她拉回来,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把她抱在身上。
“我同意,但你能不能让我知道,你也是真心的?”
“你要我做什么?”
“我觉得你会知道。”
赵世宁抱着她,抱了好一会。
纪欢靠在他肩膀上,想了好久。
之后赵世宁和她都没再提及这件事情,纪欢准备了作品集,也办妥了自己的签证,机票。
赵世宁仍旧如常。
纪欢是确信赵世宁知道她哪天的机票的,那天江煜送她去了机场,然后祝她平安顺遂。
纪欢问了句赵世宁呢,江煜说今早去新加坡了。
纪欢点点头,自己转头推着行李去了安检。
江煜有点沉默,总觉得这两人有些拧巴,但谁都没提,谁也没说。
伯克利音乐学院就在美国最繁华的波士顿,夏芒把自己的公寓钥匙给她了,纪欢望着俯瞰繁华夜景的公寓——有一种极其诡异的不真实感。
像是那年的上海,又远远比上海更加繁忙。
赵世宁仍旧会每天给她发消息,但显然比之前冷淡了点,纪欢有些堵心,但齐敏的课程和练琴的压力巨大。
她这才知道顶级学府的差别在哪,每天严苛的练琴,高难度的曲子一遍遍练习。是齐敏给她写的推荐信,学校评估了她的作品集,当时还远程面试,学校有众多知名的校友,也难怪说学音乐烧钱,纪欢一年的学费就要三十多万人民币,更别提在波士顿高昂的生活费,一年的开销真的逼近了六十万。
纪欢大半的时间是泡在学校的琴房,另一半的时间是泡在家里练琴,之后才能进乐团磨合。
纪欢也没多余的时间纠结有的没的,干脆学着赵世宁的态度——当没发生,厚脸皮地跟他说有的没的。
赵世宁以前就很少来美洲,纪欢假期也不多,圣诞节回去了一趟,可惜赵世宁就休了三天,纪欢奇怪地问赵世宁怎么态度这么冷淡。
赵世宁怼她一句:你爱我吗?
纪欢莫名其妙:“不爱你我从波士顿飞回来?”
赵世宁说她:你再好好想想。
纪欢干脆往床上一躺,“明天还得练琴。”
“渣女。”赵世宁翻身起床。
“你干嘛去?”
“给您做饭。”
“哦。”
纪欢在飞机上睡了一路,回来反而不怎么要倒时差了,她自己在床上躺不住,下了床穿着拖鞋去厨房。
其实东郊没什么变化,两人也不过半年没见。
赵世宁穿着睡袍在厨房里做饭,她回来就把赵世宁拉上楼了——她能知道,赵世宁没多冷淡,起码他平时就几乎不在家吃饭,这回她回来,冰箱里塞的满满的,都是她爱吃的菜。
赵世宁在炖红烧鱼。
纪欢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伸手抱住他。
赵世宁说,“半小时后吃饭。”
“赵世宁,你不高兴。”她说。
“我高兴得很。”他语调没什么波澜。
“你在阴阳怪气,”纪欢从他胳膊那儿钻过去,强硬地站在他面前,“为什么不高兴?”
“……”
“江煜说你今天专门从香港回来的。”
赵世宁手撑在她身后的橱柜上,静静地看着她。
能看得出纪欢整天都在练琴,没多少休息的时间,人眼下已经有了点儿黑眼圈,她也不是当初二十二岁的样子,纪欢本来身上就没多少肉,随着年龄,她的轮廓越来越清瘦、锋利。
“我怕你不够爱我。”赵世宁说,“你以前说的那些,我怕是你做不到。”
“……”
赵世宁仍然保持着这个姿势,眼睛同她对视,“我仍然一样的爱你。”
纪欢扪心自问,过去的五年里,都是赵世宁在爱上表达的更多,其实那时也是两人总是分别,然而都会抽出时间去见面,更甚至那时纪欢在上海,赵世宁更是会专程飞来只为了和她见一面,吃一顿饭。
那时的路程也不过三五小时。
可燕京飞波士顿,几乎要折腾一个整天。
纪欢半年都在练琴,她需要努力的地方更多,更尤其是齐敏只带了三个学生,其他两个,一个华裔,一个外国人,都是将近二十年的音乐专业。
纪欢承认,至少在行动上,她的付出远远少得多。
赵世宁让她不用频繁的回国,专心练琴,他能感受到她的感情。
纪欢也只能这样——维持原样,有长一些的假期就尽量去找他。
乐团第一次演出是小型演出,在波士顿的某个剧院。
纪欢只当成一次普通的练习,她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琴弓和琴弦上,乐团的合奏,所有乐手都沉浸在音乐中。
赵世宁在台下静静地看着纪欢,她手中的琴还是他送的那一把,这一组协奏曲需要大提琴从头至尾的和音,两个小时的演奏对体力也是绝对的要求。
他想到以前纪欢总问他喜欢她什么。
他不肯告诉她,就怕她知晓了原因后而变化,感情中最自然的就是她的本身,而不是刻意的表现出某种特质。
爱她永远只做自己,爱她永远不肯让步,不肯低头,不肯示软。
爱她学会的坚定。
爱她永远先是纪欢。
赵世宁从未不爱她。
——哪怕她不懂自己该要要如何表达她的爱,她也仍旧肯跟他一遍遍重述自己的感情,人的眼睛不会欺骗,赵世宁能看出她的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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