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嘉挑眉看她,“为什么?”
“拜托,你们一起念过检讨唉,超酷的好不好?”
司嘉的笑意就更浓,她缓缓抽出自己的手臂,站起身,又俯身,捏了捏晁艺柠的脸,“我比较想选你呢,宝宝。”
说完,也不管身后晁艺柠被调戏了的一声叫,司嘉头也不回地出门。
班主任办公室在另一栋楼,从教学楼过去得穿过一条连廊。司嘉一边嚼着早上顺手买的枇杷糖,一边走,好不容易到楼梯口,没想到会迎面碰上葛问蕊。
但更没想到的是,葛问蕊的状态出乎意料的差,两人一上一下,可连半秒的对视都没有,她走得匆匆,差点撞到司嘉的肩膀。
司嘉撑了下扶手,转身看了眼葛问蕊的背影。
而后敲门进办公室的时候,才发现陈迟颂也在。
他站在一班班主任面前,垂着头,又因为她的一声“报告”而抬眼,饶有兴致地盯她两秒,才悠哉哉地重新低下头听训。
梁京淮同样闻声看过来。
但司嘉没往任何人哪儿撂视线,她径直走到班主任那儿,把昨晚的就诊病历递给班主任,把来意说明,班主任也没有难为她,请假单批的爽快,还让她早点去挂水,挂完早点回家休息,司嘉点头说好。
然后才朝梁京淮看了一眼。
他领悟得还算快,没让司嘉在走廊上等太久,当栏杆外的晚霞开始连天的时候,司嘉头顶的光被人遮了下。
她侧头,“你出来了。”
梁京淮嗯一声,然后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闻言司嘉就把身体完全转了过来,和梁京淮面对面:“梁京淮,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又要给我带早饭,又给我买止咳糖浆,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如果我说是呢?”
“那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喜欢我啊。”
说完这句,司嘉直直地盯着梁京淮,他亦然,不避不躲。
然后梁京淮依旧回:“如果我说是呢?”
脸上还是那么淡然,也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六个字,可偏偏能感受到这一句里他浓烈的感情博弈,像是一番大彻大悟之后的某种决心。
可就算如此直白地感受到了,司嘉也只是对他笑一笑,“那我只能说抱歉了,你的好意我全都心领了,也谢谢你之前所有的照顾,一对一帮扶的事儿我会抽空去跟班主任说,你以后就不要再把心思放我身上了,你的竞赛,你的保送都要好好准备,祝你前程似锦,真心的。”
态度撂明,司嘉就准备转身走了,梁京淮的声音却又低低地响起,在她的身后问她:“是因为陈迟颂吗?”
那时正值高二放学的点,一阵喧闹涌着,两人都没注意到远处的办公室门砰的一声关上。
司嘉停顿五秒。
然后在意欲否认的第六秒,有道懒洋洋的声音强势地插了进来,叫的是她的名字:“司嘉。”
梁京淮抬头,她回头,视野里就这么看着陈迟颂单手插兜,慢条斯理地从办公室出,气定神闲地朝两人来,他先和梁京淮对视一眼,然后朝她勾了勾唇:
“走了,陪你挂水去。”
第15章 霓虹
◎“我克制过,但没用。”◎
司嘉跟陈迟颂走了。
但也仅仅是走出梁京淮的视野。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梯, 司嘉捏着请假单走在前面,陈迟颂仍旧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直到从办公楼拐进教学楼, 高二放学的人潮还没散, 三三两两地和司嘉擦肩, 在不知道第几次发生摩擦时,陈迟颂从后面拉住她的手腕,“走这么快干嘛?”
那时他们已经到了走廊尽头, 离风暴中心远了些, 耳根也暂时清净,司嘉就顺势转身, “那你呢, 你到底想干嘛?”
陈迟颂的眼睛抬了一下,似乎觉得她问得莫名其妙。
晚风吹着司嘉手里那张请假单簌簌的响, 她摇了摇头,“你别这样, 陈迟颂。一场流感而已,我可以一个人看病,一个人挂水,以前有次我发热发到四十度, 蒙在被子里睡一觉也就过去了,没什么过不去的,我犯不着你这样熬夜又翘晚自习的来陪我, 这份人情我还不了。”
气氛微微凝固。
司嘉说完一段话, 心口跟着起伏, 仍看着陈迟颂的眼睛, 直到半晌后听见他问:“什么时候的事?”
文不对题的六个字, 她愣了下,“什么事?”
“四十度高烧。”
又是两秒的怔愣,司嘉没想到他的关注点是这个,别了脑袋低声答:“……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
“家长呢?”
“我一个人住。”
陈迟颂皱眉,“为什么不去医院?”
“不想动。”
“那要是烧傻了怎么办?”
“反正也不聪明。”
陈迟颂无声地笑了,以一种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姿态看她,挺欠揍的,然后他说:“我爸心脏不好,定期要做检查。”
话题转得猝不及防,司嘉睨他。
“所以今天我本来就是要去医院的,不存在因为你不上晚自习,至于凌晨带你去医院这事儿,如果让你造成了心理负担,抱歉,是我欠考虑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与此同时司嘉感觉手腕就快要被他捂热了,他却倏地放手:“我会在门口等你到六点,要不要和我一起走,随便你。”
说完,也不在意她的反应,他先她一步转身离开。
而司嘉在原地站了两分钟,才往班级走。
晁艺柠见她回来,前不久的调戏早已被抛之脑后,把刚发的英语答案拍在她桌上,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让她赶紧对对,司嘉问她怎么了。
“20个完形我错了11个!!!这答案假的吧?!”
司嘉一听这话直接笑了出来,“那估计是。”
边说她边照做,晁艺柠在旁边屏息看着她把完形对过去,只错了四个,发出更生无可恋的一声叹息:“完了,我这次又要喜提灭绝师太的重点关注了。”
灭绝师太是她们班的英语老师,一个临近退休的老太太,从业三十余年,姓严,默写作业抓得特别也严,根本别想有小偷小摸的糊弄行为,之前司嘉没少被她罚,而每年高一新生进校,在墙上发帖提问本校老师红黑榜,必有她。
司嘉仍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的话也不说了,只让她自求多福。
晁艺柠不死心地又对了一遍,最后的希望随之破灭,同时注意到司嘉收拾书包的动作,问她去哪,“不上晚自习了吗?”
“嗯,”司嘉没瞒,“去挂水。”
说这话的时候,梁京淮刚好从前门进来,不偏不倚地听见,他脚步一顿,看着她。
最后一沓试卷放进书包,司嘉在喧闹中起身,对晁艺柠耳语一句晚上还有卷子的话帮我放在桌肚里,晁艺柠朝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然后才缓缓看向堵在自己桌前的梁京淮,“班长,麻烦你让一下可以吗?”
梁京淮没动,“你真要跟陈迟颂走是吗?”
教室里还是闹哄哄的,没完没了的吵,司嘉的心情被搅得有些燥,他不退,她就进,第一次以一个问题少女的姿态抬头看他,轻佻地笑了下:“不然呢?班长,你请假带我去挂水啊?”
说完,司嘉直接把书包往肩上一甩,给他一个你省省吧的眼神,没再坚持要他让,另辟蹊径地转身从后门出。
那会儿高一高二的已经放干净了,偌大一栋教学楼,一到三层空荡荡的,司嘉从走廊穿过,风吹在身上有股刺骨的寒意,她裹紧了外套,顺便把关了一天的手机开机,刷完几条动态的时候,也走到了校门口。
陈迟颂如他所说的站在那里,等她。
因为之前被他提醒着想起过初三的第一次相遇,隔着一条人行道的距离,司嘉慢悠悠地停了脚步,就这么看着他,发现这人是正儿八经地长开了,还长得更帅了,男女通吃的那种帅。他低头在划着手机,手背上的青筋随着指节动作而起伏。
没过半分钟,一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卷起满地落叶和尘灰,他因此抬头,无比自然地看到了一个正在盯他的她,两人视线一对上,他并不惊讶地笑了笑。
然后朝她招了招手。
司嘉走过去,他上车时门没关,她就直接弯腰坐进去,书包被陈迟颂接过,紧接着听见他朝前面撂了一句:“去花园街。”
“不是去医院吗?”
车子很快发动,陈迟颂说先吃饭。
“哦。”
陈迟颂带她去的是花园街最有名的那家潮汕粥铺。
有名到了什么程度呢。
还不是周末的晚上六点,大堂内就已经在取号等位,司嘉跟着陈迟颂挤进去的时候,刚好听到身旁一对中年夫妇在冲前台抱怨:“唉,你们靠窗那儿不是空了一个小桌吗?干嘛不让我们坐?”
前台不停地赔笑解释:“阿姨,那桌被预订了,您再稍等一会,马上就能用餐了。”
耳朵竖着听闲事,身前有服务生端着茶水匆匆而过,司嘉没察觉,还是陈迟颂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她才终于专心埋头走路,而等落座,才后知后觉,靠窗这张桌子,原来是陈迟颂预订的。
大堂经理适时走过来,热络地和陈迟颂打招呼,又打量了司嘉两眼,但什么都没问,给陈迟颂推荐了时令的新品,末了又问他爸爸最近怎么样。
一天之内第二次被提及,一个完全陌生的形象,司嘉只在课间听年级里有些八卦女生提过,说陈迟颂的家世不仅牛逼在有钱,更主要的是他父母手上的权。
她倒水的动作一顿。
陈迟颂回经理说还不错,就是想念你们家这一口粥了,他今天才过来的。
大堂经理立马就懂了,拿起别在腰侧的对讲机,直接朝后厨吩咐了几句,又听完陈迟颂点单,祝他们一句用餐愉快,然后就撤退了。
司嘉面前那杯水也终于斟满,她举着茶壶问陈迟颂要不要。
刚刚大堂经理在的时候,陈迟颂的手机响了两声,到这会儿才抽空回,回得挺专注,但闻言还是抬头看她一眼,嘴上说着不要,左手却迅速接过,搁在桌上时和玻璃台面发出一声脆响。
他紧接着说:“这家的海鲜粥很好吃,可惜你现在不能吃,下次我再带你来。”
司嘉随口应下,根本没把这当做一个提前预支的邀约。
眼看外面等位的人越来越多,转眼已经排起了长队,天色也已经全暗了,路灯亮起,有零星雪花在昏黄光束里飘着。
司嘉想起自己没带伞,搭在桌边的手刚摸到手机,想看一眼天气预报,身侧传来服务员的提醒:“来,当心烫!”
一大砂锅的生滚粥很快被端上桌。
手机也被重新扣回桌面。
陈迟颂的消息同时回完了,他放手机,转而拿起司嘉面前拆了一半的餐具,两人指尖短促地一触即离,司嘉抬头看他,他低头往瓷碗里倒开水,晃两圈,消完毒了,然后将水倒进脚边的垃圾桶,再用勺盛了一碗粥,推回她面前。
司嘉说了声谢谢。
除了粥,陈迟颂还点了几道炒菜,都不是标着热销的那种,但味道都出奇的好。
勺沿放在唇边吹着热气,司嘉问他是不是经常来这家店。
“还行,这儿离我家不远。”
“哦。”然后继续低头喝粥。
碗筷碰撞声,周边食客的阔论声,分贝持续拔高在耳边,两人却相对安静地吃着,期间司嘉起身去调料台拿醋,为了蘸陈迟颂点的那盘脆笋尖,蛮好吃的。
陈迟颂仍旧八风不动地坐在位置上,那盒打包好了的海鲜粥也被拎上桌,而就在服务员前脚功成身退,另一个人后脚走到他们桌边,试探地叫了一声:“迟颂?”
陈迟颂抬头,两人对上视线,那人就以一副“我就知道自己没认错人”的姿态朝他笑着打招呼:“真是好久不见啊。”
说着,他想往司嘉的座位坐,被陈迟颂拦住,再一扫摆着两双筷子的台面,心里就有数了,“呦,有朋友在啊。”
陈迟颂问他有事没事。
“没事就不能叙叙旧吗?算起来,咱们得八/九年没见了吧,”那人眯着眼回想了两秒,“说起来,真可惜,当时我就挺想跟你交个朋友的。”
“所以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陈迟颂将手里的筷子搁下,靠着椅背,仰视的角度却看出了俯视的气场,他并不讲礼尚往来的寒暄,直接撂话:“林子义,别搞得我和你很熟。”
“话不能这么说啊……”林子义仍无知无畏地笑着,但紧接着被去而复返的司嘉打断。
“陈迟颂,你要不要……”
这一句又随着她走近戛然而止,司嘉一手端着醋碟,打量着此刻站在他们桌边的男生,看年纪应该和他们差不多大,可从打扮和气质来看,又像是早在社会混过,少年气被磋磨得一干二净,手里拎着一瓶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啤酒,被暖气一吹,还在往下淌着水。
她怔两秒,转向陈迟颂问:“你朋友吗?”
那男生看样子想说话,但陈迟颂没给他机会,先一步不答反问:“你刚刚问我要不要什么?”
司嘉反应过来,“哦,那边有沙茶酱,你要不要?我之前看你挺喜欢……”
“我要,”陈迟颂几乎没有犹豫地回她,然后才缓缓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说着,司嘉把醋碟放下,折身又往调料台走。
围观了这一来一回的林子义像是找到了比认出陈迟颂还有趣的事儿,他弯腰,手臂一下撑在了陈迟颂的肩膀上,拖着腔调笑:“哦,原来你现在叫陈迟颂啊,真不好意思啊,刚刚都叫错了。”
陈迟颂没理,他又笑着重复一遍,“陈迟颂。”
然后接着问:“刚刚那个,你的妞?”
陈迟颂这才偏头看他一眼,将他的手臂拂开,视线瞥到远处调料台前的司嘉,她也刚好看过来,眉头微皱。
林子义还想说什么,陈迟颂就朝他招了招手,他凑更近,两人真如阔别已久的好友,但紧接着的下一秒,陈迟颂的手搭上他肩膀,在他耳边说:“我们成不了朋友的原因,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还是你天真地觉得八/九年时间能彻底改变一个人?”
陈迟颂的声音不大,只够林子义一个人听清,肩膀上压着的那股力开始变沉,他的脸色开始悄无声息地变。
与此同时,司嘉也开始往回走了。
在她穿过不长不短的一段大堂距离,眼看就要逼近,陈迟颂终于放开林子义的肩膀,对他说最后一句话:“行了,今天你那桌,我买单。”
司嘉重新坐下的时候,那男生已经消失不见,整个大堂里都不见踪影,就像是她刚刚的一场错觉,陈迟颂仍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她不问,他也不提。
一顿饭吃完,小雪俨然演变成一场大雪。
车窗外的景象都被漫天飞雪模糊,陈迟颂靠着椅背,一言不发地转着掌心的手机,是司嘉从没见过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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