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句,司嘉嚼着鱼片的动作放缓,她掀起眼皮,司承邺同时看过来,疑惑地问:“什么身体好点?你生病了吗?”
郁卉迎没答,司嘉不以为意地低头,“哦,前阵子得了流感。”
“那怎么没跟我说?”
“你当时挺忙的,就没说,我自己也能应付。”
司承邺又一次不满地皱眉,似乎还有话要说,但他搁在桌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挂一次对方打一次,在第三次来电时,他接起,听了几句脸色微变,起身,凳脚在地面划过,发出声响。
又在刹那恢复安静。
司承邺离了席,桌上只剩司嘉和郁卉迎面对面坐着,鱼肉的鲜甜中和着那点微酸,在齿间化开时,司嘉放筷,抬头看向对面的郁卉迎,出声:“郁阿姨。”
“嗯?”
“你怎么知道我生病这事?”
郁卉迎听见这话,也没多惊讶,回答道:“哦,我有个朋友是二院的护士,她之前发了条朋友圈,有你,我刷到过。”
司嘉闻言静了一瞬,像是想到什么,“方便给我看一下吗?”
“什么?”
“那条朋友圈。”
郁卉迎看着她,几秒的对视,她说行,同样放筷,拿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几下,再把屏幕调转方向,朝司嘉推了过来。
司嘉垂眼。
点开的朋友圈只有一张配图,左上角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半,窗外是浓重夜色,而镜头里的输液大厅光线明亮,一眼看过去很空,因此更显得她和陈迟颂挨着的身影醒目,她面前的平板还在放着电影,白色毛毯盖着膝,她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而陈迟颂的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
可他的视线没往平板上撂。
他在看她。
文案是:值夜班遇到的一对小年轻,真美好。
不知道看了有多久,也可能就几秒,司嘉按锁屏,还给郁卉迎,“谢谢。”
“不用,”郁卉迎说着把手机放回包里,问她:“那个……是你的同学,对吧?”
司嘉点头。
“他是给你补课的那个同学吗?”郁卉迎又问这一句。
司嘉抽纸的动作终是一顿,指腹磨着纸,似乎在思考这句话里的层叠弯绕,而后缓缓抬眼,就这么盯着郁卉迎的眼睛,说:“他现在不是。”
郁卉迎的神情有细微的变化。
司嘉紧接着说:“但很快就会是了。”
说完,司承邺的一通电话也刚好结束,他坐回桌边,司嘉则站起来,“我吃饱了。”
司承邺叫她再吃点,“听话。”
似曾相识的一句,司嘉却没理,她拿走了客厅茶几上那罐没喝完的可乐,出别墅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雪停了。
天放晴了,挺稀奇的。
匆匆的步伐不由慢了下来,从小区走到可以打车的路边时,手机上突然进来一条新微信,是她之前的模特经纪Diana,问她现在在干嘛,有没有空。
司嘉停住,就站在路边,也没回她有没有空,只问她怎么了。
Diana的消息很快回过来,像隔着屏幕在等她的信儿似的,两条:
【嘉嘉啊,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个商务拍摄,原定那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放我鸽子。】
【姐知道你现在高三,要高考,从上个月就退了,但这一时半会姐真找不着合适的人顶上,今天周末,你要有空的话,帮个忙,条件好说,地方也不偏,你打车过来路费全包。】
司嘉看着屏幕,过了会儿问她要拍多久。
那头依然秒回:【不会太久,你的话满打满算两个钟头。】
然后司嘉就发了两个字过去:【在哪。】
Diana当然也就懂了,立马发来一个定位,还有两个字:【等你。】
司嘉没再回,她点开定位,同时从跳出的页面切到导航,看了下过去的路线,刚要叫车,面前突然一声车鸣,一辆宾利在离她不到半米的路边停下。
她抬头看去。
车窗徐徐降下,陈迟颂的脸出现。
一次完全意外的相遇,四目相对,在这个雪意暖融的午后。
陈迟颂叫她上车。
尽管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司嘉没有多犹豫地照做了,车门重新关上时,车厢内有短暂的安静,驾驶座的司机也没有发动汽车,就像在等指令般,而陈迟颂手肘抵着窗沿,偏头看着她,淡淡地笑。
司嘉反应过来说去万象天地,可两秒后又改口,“先去世茂广场,谢谢。”
手刹这才放下,左转向灯同时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车子平缓起步,慢慢汇入主干道。
司嘉又低头回了几条消息,才收手机,转头,看向一个从她上车就勾着笑在看她的陈迟颂,问出那句你怎么在这。
“中午跟我爸去桂珑居吃了顿饭,见了几个叔叔。”
“哦。”司嘉点头,桂珑居就在这条路上,杭帮菜老字号,名头响,味道不错,挺适合宴请的,又扫了眼车上,“那你爸呢?”
陈迟颂笑意就更深,故意扭曲她这话似的,“就这么惦记我爸?第二次了。”
司嘉甩他一个你无不无聊的眼神,懒得搭理,扭头看窗外街景,陈迟颂又反过来问她怎么在这。
“我爸住这儿,翡翠华庭,我也是来和他吃了顿饭。”
“哦,那不回家,有事?”
“突然有个拍摄。”
陈迟颂顿了两秒,问她:“那你去世茂广场?”
“我要买点东西。”
陈迟颂就没再说什么,司嘉也依然看着窗外,直到二十分钟,车到目的地,司嘉下车,陈迟颂同样从他那边拉开车门下来,她问他不走吗,陈迟颂说来都来了,我给我妈买个圣诞节礼物去。
司嘉笑他还挺孝顺的,陈迟颂说他优点还有很多,“你以后就知道了。”
这句话蛮有意思的。
司嘉不置可否地笑笑,她走在前面,熟门熟路地进商场,找到自己常用的那个化妆品牌子的柜台。
柜姐跟她还算熟,见她过来,再看一眼慢悠悠插着兜跟在她身后的陈迟颂,脸上的笑容又标致又含情,笑意盈盈地问她今天要带点什么。
司嘉也没多废话,让柜姐拿了个她最近种草的口红色号,接着又看到柜台上摆的气垫,是和迪士尼做的圣诞联名款,映着粉色的琳娜贝尔,特别可爱。她叫住柜姐,想让她顺便再拿个气垫,但柜姐面露遗憾地说:“不好意思,这个象牙白色号的暂时没货了,其他色号你用着应该不合适。”
那确实可惜的。
司嘉刚想说行吧,陈迟颂走过来,他偏头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笑起来:“觉得好看就拿着,你不是爱把这个当小镜子用么。”
然后他转头对柜姐说:“都装起来吧,多少钱?”
司嘉问他干嘛,“我自己付就行。”
“说了我的钱给你花。”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司嘉微怔,转眼陈迟颂已经跟着柜姐去结账了。
后来陈迟颂还真去给他妈买了件礼物,某高奢品牌的羊绒围巾,选款式的眼光也蛮不错的,一点都不直男,很复古,很典雅,也是到这时,司嘉发现陈迟颂真的是属于衣品很好的那种男生,即使没有这张脸,光看穿搭也是个帅哥。
不可否认,从头到脚,都在她的审美点上。
两人走出商场的时候外面还见太阳了,下午两点的光景,一丝微弱的雪后阳光照着,空气里有寒梅的幽香,混着马路边卖烤红薯的香气飘了一阵又一阵,陈迟颂就问司嘉想不想吃。
她其实挺想吃的,但考虑到等会要拍摄,还是摇头,“不要了。”
陈迟颂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没说话,上车后接着又把她送到摄影棚,仍然没走,他似乎对陪她这件事情有独钟,她在闪光灯前拍摄,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期间有不止一个工作人员找过他,误以为他也是来拍摄的,另外现场还有好几个女生和一个男生过来想找他要微信,他就指一指她,神色冷淡。
而与此同时司嘉也意识到,他说要追她,似乎是动了真格的。
他一个天之骄子,偏偏看上了她这种问题学生。
从化妆到上镜,和Diana估的差不多,结束是四点半,冬天昼短,外面的天色有点暗了,陈迟颂就直接带司嘉在外面吃了晚饭,但说好了这顿是她请。
吃完夜幕正式降临,两人找的店就在金水岸附近,晚风吹着,虽然还是很冷,但不刺骨。陈迟颂就陪司嘉慢慢走回小区,那时路灯也一盏盏地开始亮,昏黄光线莫名给人一种柔和又朦胧的暖意。
两人一路没说什么话,依然是司嘉走在前面,陈迟颂跟在她身后,隔着两步的距离,她的影子投到了他身上,陈迟颂勾起唇角。
到单元楼下,陈迟颂把下午在商场买的东西挂到司嘉手腕上,斜额示意她先走,“我看着你上楼。”
司嘉看了他两秒,点头,“那,明天见。”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句话,陈迟颂闻言笑了笑,“明天见。”
司嘉转身,却在走了几步后又停住脚步,而后陈迟颂就这么看着一个已经走远了的人又折回他面前,她逆着身后一盏路灯,轻声说:“陈迟颂,你帮我补课吧。”
第19章 霓虹
◎是我对她死缠烂打。◎
陈迟颂听着这一句, 他低下来的眉眼正好和她四目相对,眼睛被路灯光映得特别亮,唇角勾起的弧度也特别明显, 他又往下弯了点腰, 变成和她平视:“没听清, 你再说一遍。”
耳边风声是挺大的,但司嘉知道他是故意的,对视到第十秒, 她也笑, 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没听清的话, 就算了。”
说完作势要走, 转身的刹那,手腕果不其然地被拉住。
她的手腕还是那么细, 他的掌心还是那么热,握住了, 也贴紧了。
司嘉就侧头笑着看他,一副就是要等他先败下阵后又如了他的愿的样子:“我说,陈迟颂,你帮我补课吧, 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又轻又软。
陈迟颂闻言注视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慢放手, 插回裤兜, 整个人重新站直, 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笑道:“好啊。”
然后他问她怎么打算从良了, 司嘉就回他说:“因为我不想你老了以后回忆起来, 自己年轻气盛时追过的对象很差劲,那是你的败笔,也是我的。”
这句话的意思蛮微妙的,可陈迟颂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他听懂了,紧接着朝司嘉又走了一步,摇头低笑:“我看上的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司嘉睨他,“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陈迟颂哼笑一声,但没接着这个话题跟她插科打诨,脸上的笑意收了下,问她现在是什么想法。
司嘉没太明白:“什么什么想法?”
“大学,专业。”
“哦,”司嘉把偏差的思绪拉回来,思考了几秒,“没想法,我这成绩不上不下,最没底。”
陈迟颂却点头,“那行,我有数了。”
司嘉刚想问他能有什么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高跟鞋声,小区里虽然不至于夜深人静,但这个点,在外流连的人不多,司嘉下意识地往声源处瞥了眼,在看清朝这里走来的女人时,整个人完全愣住。
陈迟颂见状跟着回头,那时晚风徐拂,树影被吹得摇曳,那人的长裙下摆也随走动而轻轻摇曳,身上套着件及膝的灰色呢绒大衣,干练的锁骨发,臂弯间挎着包,在浓郁夜色里都显得格外光鲜亮丽的一个人,她径直朝他们这儿来,先往他身上淡淡地撂了一眼,再平静地越过,最后停在司嘉面前。
司嘉终于回神,“……妈?”
孟怀菁从上到下悠悠地打量她几秒,皱眉,伸手把身上那件大衣取下来,“穿这么少,不怕着凉啊?”
司嘉任由孟怀菁把衣服披到自己肩上,系纽扣的时候身形跟着微微踉跄,她问:“你不是说月底才回来的吗?”
“正好手头有个医疗投资项目在国内,昨天其实就落地了,有点事情耽搁了,sorry啊,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说着,孟怀菁抚了抚司嘉的脸,手感似乎很好,她还轻捏了捏,而后才把注意放回在场的第三个人,斜额示意着问:“你的同学吗?”
一问一答间,陈迟颂对这情势也捋得差不多了,他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浑身的吊儿郎当收住了,站得比在国旗下发言还要正点,由着孟怀菁打量,淡笑着说:“阿姨您好,我叫陈迟颂,是司嘉的同学。”
孟怀菁听着,颔首,然后问:“赞颂的颂?”
“嗯。”
孟怀菁就重新看向司嘉,笑一笑:“那和你的嘉字,差不多意思。”
司嘉对这句似懂非懂,但孟怀菁也不给她想明白的时间,握了握她的手,话却是对陈迟颂说的:“今晚谢谢你送嘉嘉回来,时间也不早了,别让你父母担心。”
她仿佛对他这个人不感兴趣,对之前自己女儿和他干了什么,去过哪里更没有窥探欲,只说这一句,陈迟颂打好的腹稿尽数作废,他默了一瞬,点头,“嗯,那我就先走了,阿姨再见。”
顿了顿,他又看了司嘉一眼,“再见。”
司嘉目送陈迟颂的背影消失在小区转角,肩膀被孟怀菁一揽,她身上那阵香水味更清晰,还是孟怀菁以前用的那款木质香,中间停产过两年,现在又重新上市了,但尾调变成了白麝香,平添几分绵长的温柔感。
“好了,别看了。”风吹着她似笑非笑的声音,“我们走吧。”
门打开的时候,summer闻声一下冲到司嘉脚边,两只肉乎乎的爪子搭上她的腿,摇着尾巴,又在看到司嘉身后的孟怀菁后,警惕地吠了两声。
司嘉叫一声“summer”,它才收爪坐下,孟怀菁见状走上前,也不怕,往summer面前蹲下,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叹笑道:“都长这么大了啊。”
“嗯,”司嘉弯腰从鞋柜里拿了双新的拖鞋,拆开,递给孟怀菁,“你寄给我的前三个月没怎么长,我还以为我把它养坏了,还带它去宠物医院,结果医生跟我说它健康着呢,回来后就开始疯长,一周一个样,稀罕死了。”
说完,她松着头发往客厅走。
孟怀菁想起自己当初一眼挑中这只萨摩耶的时候,还是毛茸茸的一个小白团子,现在就跟吹气球似的,这么大了。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然后她也起身,进客厅,大衣里面还有件薄西装,这会儿脱了搭在沙发上,“你喜欢就好。”
“嗯,它天天陪着我。”
司嘉随口回这么一句,让孟怀菁环顾四周的视线一顿,可她浑然不觉,头发从肩膀滑到手臂,她就随手捋了几下,低低地扎了个丸子头,几缕碎发随着她俯身给summer倒狗粮的动作滑到耳侧,她想起什么似的又抬头,问:“妈,你今晚住我这儿还是订了酒店?”
那时外面又开始细细地飘起了雨,孟怀菁去把阳台移门关上,“住你这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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