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迟颂低头咬住她抬手递过来的那串海带结,“嗯,碰巧遇上。”
“哦,”司嘉又问:“他一个人?”
“不是。”
然后司嘉就懂了,“郁卉迎也在啊。”
她轻描淡写说出郁卉迎名字时,陈迟颂咀嚼的动作滞两秒,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紧接着听见司嘉嘲讽地说了句:“她本事还挺大。”
陈迟颂侧头看她一眼,“你好像对她有意见。”
“我不喜欢她。”
像是没想到司嘉会直截了当地说出这样五个字,心口起伏一下,陈迟颂问她为什么。
鼻尖的油烟味慢慢散去,齿间的鱼骨丸很脆,司嘉腾手捋了下耳根的发丝,淡淡地勾唇笑:“没为什么啊,我这人就这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需要那么多理由吗。”
说完她看陈迟颂,陈迟颂点头哦了声,转而问:“那你喜欢谁?”
“我喜欢……”嘴一时没跟上脑子,两秒后才反应过来陈迟颂在给她下套,要说的话也转了个弯,手肘顶他肩膀,慢悠悠地吐两字:“你妈。”
陈迟颂没忍住笑,顺势握住她的手肘,一拉,她整个人就进了他怀里,司嘉挣不开,只能瞪他,陈迟颂照单全收,路过一家奶茶店,问她要不要喝。
司嘉说不要。
“我请你。”
“那就勉强喝一杯吧。”
改口改得比翻书还快,陈迟颂摇头失笑,说你别太可爱了,司嘉哼一声,反驳他说也就你觉得我可爱,“我明明很高冷很难泡好吧。”
因为是跨年夜,店里人不少,黏黏糊糊的小情侣更是占一大半,司嘉不喜欢挤在人堆里,就没和陈迟颂一起去点单,自己往休息区的墙边一靠,环着臂,刷着手机。
晁艺柠迫不及待地在朋友圈晒出她吃的法式大餐,九宫格,精致得不行,结果评论里辛凯康问她吃得饱么,她回了个哭唧唧的表情,说吃不饱,尤籽杉破天荒地更新了动态,是首老歌,林织上传了一张摄影棚灯火通明的照片,Diana还在发开年秀展的模特收集表,而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梁京淮也发了一张他那边还透亮的天空。
司嘉全都点了个赞。
旧年将去,新年将至。
窗外的世界还是纷纷攘攘,对面商场的LED大屏正滚动播放着新年祝福,天气预报说明天是个晴天。
好事儿。
朋友圈刷到底,抬头想看一眼陈迟颂排到哪儿了,结果就看到他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女生,看着年纪比他大点,短裙长靴搭一件羽绒服,在寒冬十二月依旧穿得挺热辣的,朝他递手机的那只手贴了甲片,涂着红色甲油。
司嘉轻啧一声,觉得陈迟颂这人真是不让她省心,到哪都能勾男女老少的芳心,然后懒洋洋地动了下身体,走两步穿过休息区,在女生背后停下,手一抬搭上她的肩膀,就着她递出来的搭讪话头笑道:“姐姐想交朋友啊?”
那女生被突如其来的她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没拿稳,被陈迟颂接住,他直接按了锁屏,像要眼不见心不烦她的微信二维码,再还给她,和她身旁的司嘉对上一眼,混不吝地勾了勾唇。
司嘉接着凑到女生耳边说第二句:“我挺爱交朋友的,我跟你交呗。”
女生终于反应过来,皱眉,偏头看她,却因为身高差距,只能看到司嘉的下巴,“你是?”
司嘉没吭声,无声地朝陈迟颂撂一眼,他笑着答:“我女朋友。”
女生闻言看他,又转头打量了一番司嘉,看着她这张脸,似乎有点儿认出她来了,于是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通自己撬墙角的胜率后,转身走了。
司嘉见状无趣地撇了撇嘴角,转身也想走,被陈迟颂牵住手,“在这陪我。”
她看他一脸明晃晃的“不然万一你等会还得过来是不是”的欠揍表情,看笑了,倒是没说什么,留在原地没走,任由陈迟颂从后面抱着她,这个举动,算是彻底打碎店里一个两个蠢蠢欲动想上前的女孩儿的念想了。
好在他们前面只剩三个人,排了不到十分钟,司嘉拆开吸管包装,噗呲一声戳开塑封膜,满足地喝了口,往门口走的时候瞥一眼旁边在看手机的陈迟颂,问他是不是有事,“有事你就去吧。”
陈迟颂说没,然后把手机递给她看,“许之窈组了局。”
司嘉低头看过去。
屏幕上确实是许之窈的头像,甩来一个BRUISE CLUB的定位,陈迟颂说没空,许之窈就问他干嘛呢,他说陪女朋友,许之窈连发俩表情包,最后一句是让他带司嘉一块儿来玩玩呗。
“那去呗。”顿了顿,司嘉歪头看他,“还是说好学生有门禁?”
陈迟颂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眼睛,“我有没有门禁你不知道?是谁之前夜不归宿陪你?”
他不说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司嘉想起来了:“哦对,这事还得谢谢之窈姐。”
陈迟颂:“?”
“你该谢的人不是我吗?”
司嘉摇了摇头,“我当时只想和她借药来着,没想到能借着一个你。”
陈迟颂觉得她就差没摇个尾巴了,气笑,把人往怀里一带:“小没良心的。”
然后就在店里叫了车,一杯奶茶喝得差不多的时候,车也正好到。外面一场洋洋洒洒的雪还在下着,但市中心相约一起跨年的人群已经围成圈了。
对司嘉来说是久违的热闹。
不用再一个人熬过漫长的夜晚。
到酒吧门口是十点。
许之窈曾说过这是陈迟颂的场子,所以一路被他牵着,进得特别顺,五颜六色的镭射灯闪着,电音燥着,擦肩而过的服务生都和陈迟颂打招呼,烟雾在空气里细细涌动,就这么拐了几个弯,他们在最里面的一个卡座面前停住。
不知道是谁先注意到陈迟颂,打了一声极响亮的招呼,那一圈人就都看过来,脸生的眼熟的,都映入司嘉眼底,对他们直勾勾的打量目光也照单全收,花了不到五分钟弄清谁是谁,但交道打到卡座最右边那个穿机车夹克的女生时,冷了场。
司嘉见状不以为意地收视线,许之窈则招手叫她坐到她那儿去,然后隔着五光十色朝那女生斜了下额,凑到司嘉耳边笑道:“黎嫣,钓陈迟颂挺久的,没想到被你截胡了,不甘心着呢。”
说这话的时候对面又有人喊她喝酒,许之窈来者不拒地应,但下一秒手腕被人拉住,眼前的红光也被遮,她看向来人,不悦地拧起眉,“你干什么……”
男人对许之窈的质问置若罔闻,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拿起她那杯酒,就着印有她口红唇印的杯沿,仰头一口喝完,惹来许之窈呵他名字:“蒋逢!”
一个挺耳熟的名字。
司嘉思索两秒想起梁京淮曾说过的,是许之窈前男友。
但眼前这架势,未免有点暧昧过了头。
然后许之窈没玩多久就被蒋逢直接带走了。
而陈迟颂紧接着在她的位置坐下,沙发轻微弹动,司嘉撑着下巴,歪头看他一眼,说陈迟颂我想喝酒,陈迟颂也看她一眼,“能喝?”
“还行。”
陈迟颂就点头,手肘撑在膝上,俯身往桌面拿酒,熟练地调了杯莫吉托,推到她面前。
司嘉挺久没喝酒了,她之前再混,也只局限于学校,来酒吧的次数不多,倒不是没人约她,纯粹是她不高兴来,与其泡在聒噪的灯红酒绿里,还不如在家睡觉,清净。
所以第一口喝的时候有点呛,陈迟颂看着她笑,问她行不行,“不行别逞能。”
司嘉回怼:“不行我跟你姓。”
“不用,你小孩儿跟我姓就行。”
任凭台上DJ越打越嗨,电音震耳欲聋,这句飘进司嘉耳里,她喝酒的动作一顿,偏头看他,看在昏暗夜场里懒洋洋笑着的陈迟颂,然后也笑,“你想得美。”
但说到底不是个乖的,这种场合司嘉来一次就能摸透,所以后来当有人提出要玩游戏,好几双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她没拒绝。
陈迟颂懒得参与,就坐在司嘉旁边,翘着二郎腿,以一种虚搂的姿态,看她玩。
酒桌游戏来来去去就那几个,轮了个遍,司嘉慢慢地也玩上头了,酒没少喝,整个人有点要醉的迹象,陈迟颂才及时叫停,招手叫服务员拿几杯柠檬水来,就这间隙司嘉问他:“之窈姐呢?”
“在楼上包厢。”陈迟颂懒懒地靠在沙发背上,一手搭着她的肩膀,觉得她将醉未醉的样子特别可爱,“你找她有事啊?”
司嘉摇头,又问:“她怎么去这么久还没回来?”
“她跟蒋逢走的。”
司嘉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呢?”
“他们有事。”
“有什么事?”
“成年人的事。”
司嘉的脑子慢半拍地转过弯,脸有点红,“哦。”
而那会儿时间已经走到十一点五十九分,还有半分钟到十二点,外面烟花升空,场子里已经有人在倒数,光线切闪得更频繁,音乐声和人群的躁动都在那一刻到达阈值,感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潮澎湃起来。
终于在最后一秒的大倒数里,欢呼排山倒海,陈迟颂俯身到司嘉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低喃:“宝宝。”
司嘉一开始没应,像是压根不知道他在叫她,直到后颈被陈迟颂抚住,他的唇压下来,和她在狂欢的角落里接了一个安静又热烈的吻。
他抵着她额头说:“新年快乐。”
第38章 霓虹
◎我不会让你输。◎
司嘉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 没喝醉也能断片。
记不清昨晚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嘴唇是怎么破的,一觉醒来已经在金水岸的床上, 窗帘拉得严丝合缝, 愣是没让一缕阳光透进来, 她眯着眼从床上起来,头不痛,身体有种旷久狂欢后的疲。
纹身经过一夜已然消红, 在她锁骨下只剩黑色的一道印迹, 刻入骨血。
洗漱完从卧室出去,又像是出现幻觉, 她眨了下眼睛, 看向此时在客厅里悠哉哉坐着的陈迟颂,餐厅桌上摆着几个打包盒, 还冒着热气,他明显回家换过一身衣服, 羽绒服搭在客厅沙发上,一件灰色卫衣,被落地窗透进来的阳光照着后脑勺和半边肩身,看着好像比去年更帅了点。
他闻声转过头, 看见一个愣在原地的她,笑了笑:“醒了?”
司嘉嗯一声,绕到他对面, 抽椅子坐, 也不问他怎么在这, 扫了眼桌上的早饭, 干的汤的都有, 分几条街几个店,只问他什么时候去买的。
“你睡着的时候呗。”他不以为意地回,头没抬,在做着手机上的题,全英文,看起来像某种测试,“亲都亲不醒。”
司嘉:“……”
然后拆了装小馄饨的打包盒,吹着烫,慢悠悠地吃,一言不发,直到陈迟颂做完,放手机朝她看过来,她问他看什么,陈迟颂就说你喜欢这个啊。
司嘉低头看一眼自己吃得差不多了的小馄饨,“也不是,我不挑食。”
陈迟颂没再说什么,安静地陪她吃完早饭,仍是压根没打算走的意思,司嘉看到沙发上他外套旁的书包就懂了,多的也没问,趿着拖鞋从他面前走过,抬手扎一个丸子头,把自己的作业拿到客厅,在陈迟颂身边坐下,膝盖碰着膝盖,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各做各的。
所以元旦那三天,司嘉就这样和陈迟颂在金水岸混了三天,倒也不算是鬼混,卷子一做就是一上午,下午他给她讲错题,特别纯洁的补课关系,最多也就是她实在听不懂想摆烂的时候,被陈迟颂拉到腿上亲个小嘴,亲到什么杂念都没了,他再耐着性子从头给她灌输一遍知识点,出了鬼的屡试不爽。
中午有时候是陈迟颂叫外卖,有时候他带她出去吃,这一带司嘉比较熟,吃什么她定,陈迟颂只管付钱。
期间碰到过几次邻居,见他们年纪轻轻就同进同出的,闲言碎语当然有,但司嘉根本不在乎。
而每当夜深人静,陈迟颂回家之后,司嘉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客厅里,题目做了几道正确率都不太高,她撑着下巴看茶几上陈迟颂落下的那支红笔,轻叹了一口气。
但这种情绪也很快随着假期结束,被如期而至的期末考试取代。
期末考试定在一月中旬,为期四天,按照正儿八经的高考流程走,采取全市联考的方式,市教育局命题,分量可想而知。
附中和一中经过三年培养,第一仗就将在这个擂台上见胜负,所以元旦后的那段期末冲刺时间,司嘉被年级里的目标压着,学得昏天黑地,觉得自己前十八年没有这么累过,和陈迟颂也都只是在走廊匆匆一面。
但他好像比她更忙一点,不止应付期末,还有其他事。
至于是什么,司嘉不得而知。
那一阵雪就没停过,窗外是白茫茫的世界,窗内,教室氛围热火朝天。
黑板上贴着的期末倒计时终于翻到最后一页。
晚自习结束,陈迟颂还是送司嘉到家,那条路他快要走得和她一样熟,两人都没说话,风在耳边呼啸,依旧是一个很冷的夜晚,到楼底,陈迟颂把书包给司嘉,抚她的脸,笑着让她今晚早点睡。
司嘉应下。
但早点睡怎么可能。
在不知道第几次辗转之后,她自暴自弃地从床上坐起来,摸到床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一点四十七分。
她失眠了。
班级群里还有人在挑夜灯抱佛脚,她的ins也还有人在深夜考古,留言问她怎么不更新了,下面有粉丝热心评论说在准备高考,而后所有的热闹就如潮水褪去,她无趣地退出,重新切回微信,指腹摩挲着骨节,悬停在置顶那个头像上。
陈迟颂换的是她的一张艺术写真,侧脸照,颗粒质感,不算高清,却又能让人一眼看出是谁。
还蛮有心机的。
就这么发愣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点进去的,好像还拍了拍对方。等反应过来,想撤回,那头已经回了一个问号过来。
司嘉又怔,他也还没睡么。
大概是等了会儿没等到她的回复,陈迟颂直接打了一个语音通话过来。
窗外的夜很浓了,没有星云,只有一场悄无声息的大雪,破开漫天的墨色。司嘉接通,把手机贴近耳朵,抱着膝听着黑暗里他的呼吸。
陈迟颂先开口:“睡不着?”
司嘉没否认地嗯一声。
那头默了一瞬后低低地笑出来:“想我还是想考试?”
司嘉还没答,他又自顾自接上:“如果是前者的话,那你可能今晚是有点难熬了。”
语气里的得意都快溢出来,司嘉不用想都能直接脑补出他那副“你就是太爱我”的不要脸样子,被他搞得有点想笑,“我不是想你……”
顿了顿她哼道:“我是想打你。”
心情也确实被他三言两语弄爽了。
紧接着在他再次开口先问:“你怎么还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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