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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畅的体贴让苏青很难过，与此同时，这份体贴也让苏青忍不住想哭，眼泪在苏青的眼中氤氲开来前，苏青欲盖弥彰的说了声好，然后她匆匆忙忙的在厨房里忙活开来。
热水在锅里沸开时，苏青终是没有忍住偷偷抹了抹眼泪，她并不知道，当她在偷偷哭泣的时候，木畅其实看见了，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
木畅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须在这种时候去给她脆弱的母亲留一点体面，否则她怎么可能接受自己在她卑劣丈夫的影响下也开始逐渐成为一个暴徒的事实？
在一些时候，自欺欺人是自己留给自己的尊严。
把想要出去上厕所的木樟拉回房间的时候，木畅对木樟说：“小樟我们再等一会再去上厕所好吗？”
木樟很乖的点了点头，想了想，木樟又歪着头问：“姐姐，昨天爸爸又和妈妈吵架了吗？”
按照苏青的速度，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将面条吓到了锅里，揉了揉木樟的头，木畅说：“昨天姐姐睡着了，姐姐也不知道。”
说实话，在以往听到这种善意的谎言时，木畅其实会觉得很可笑，因为大人实在是太小瞧孩子的敏锐，仿佛说了这样子善意的谎言，他们就真的看不见家里的病态，可是很奇怪，当自己在面对木樟的疑惑时，她也忍不住要这样子去骗他，可是怎么骗得住呢？
就像小时候的她曾握着苏青的手告诉她妈妈不要怕那样，小小的木樟在这一刻也拉上了她的手去告诉她。
“姐姐不要怕，等我长大一点，我就可以保护你和妈妈了。”
今天是什么好哭的日子吗？陈澈哭，苏青哭，冷血如她，居然也会觉得眼中有了那么一丝热意。
可是木畅从来都不爱哭，笑着看了一眼木樟，木畅故作夸张地说：“哇，真的啊？”她似乎永远懂得去安抚每一个她想要安抚的人，掰着指头数，木畅说：“那姐姐还要等多久小樟才可以长大呢？”
“三年？五年？”
……
在木畅逗着木樟玩的时候，陈澈刚刚从出租车下来回到家，这会时间已经不早，不过陈澈提前找薛得路和韩念桥打了招呼，所以韩念桥只以为陈澈在薛得路家里玩，端着碗面颇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陈澈，韩念桥问：“澈澈，你吃吗？”
陈澈有点无语的看了一眼满脸写着别让我再做了的韩念桥一眼，如她所愿的摇了摇头，不过讲实话，陈澈的拒绝并非他有多么体贴他懒惰的母亲，而是因为韩念桥做饭实在是太难吃，这碗面除了她自己吃得下去，别人是无福消化的。
径直上了楼，陈澈依旧对今晚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到最后，木畅居然默许了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的请求。
想到这里，陈澈心情不免有些雀跃，虽然知道木畅依旧对他无感，可是他毕竟在木畅那里有了一张名正言顺的通行令，最起码，他不用因为担心木畅而总胡思乱想，哪怕她后面还想要去五安市场，他也不会怕她一个人在面对突发情况时势单力薄又不懂得变通。
陈澈松了好大一口气，他想他今晚总算可以睡一个好觉。
像是怕因为其他的事情惹恼木畅让她一怒之下将这张难得的通行证收回，陈澈从书包里面拿出来他那封东拼西凑的检讨书。
今天下午和木畅一起看的时候其实他已经注意到里面的问题了，看到那句“回顾本次错误，我不满公司安排我去西宁街 153 号手机销售店的工作任命，我的反对理由是当地销售业绩不佳，岗位薪水不高，销售提成低……”陈澈就有点想说脏话，当时他就不该信薛得路的水平！
这简直让他丢人丢大发了！
为了避免明天木畅辅导他写检讨书的时候觉得他太麻烦，陈澈决定今天晚上自己先把这封检讨书写完。
要怎么写呢？
抓耳挠腮半天，陈澈没有一点思路，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学渣，别说两千字的检讨，就连八百字的作文他都提笔难言。
讲实话，陈澈一直无所谓自己的差劲，可是在这一刻，陈澈莫名其妙的和自己较上了劲，为什么？因为他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木畅觉得他是一个麻烦。
陈澈很清楚的知道今晚的死缠烂打木畅究竟有多么厌恶，可是她是一个没办法将弱者彻底拒之门外的人，哪怕并不需要他的关心，但是在知道他因为牵挂她而睡不着后，木畅选择了忍耐。
想了想，陈澈打开了电脑搜索引擎搜索检讨书应该怎么写，铺天盖地的信息一下子涌进陈澈的电脑页面，这时候有一条新闻从另一个页面跳了出来。
那是一条本地新闻合辑推送，头条内容是清水市桃源县项目重新启动，“南省桃源”有望推动清水市经济腾飞，在这条合辑推送的最下角，用最小字写着一条社会新闻。
“六旬老人入室杀人，系为为惨死女儿复仇。”
忙着搜索检讨书应该怎么写的陈澈没有在这个页面多做停留，他一把关掉了新闻推送页面，而后开始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来检讨书应该怎么写，而另一头，杨文梅在她的认罪书上写下来我没有错四个大字。
审问录像带里，头发花白的杨文梅脸上每一条皱纹都写着沧桑和温和，可是她的回答却透露出与她慈祥外表截然不同的冷漠。
杨文梅说：“我杀了他。”
警官问：“他是谁。”
“我曾经的女婿。”
“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该死。”
“你怎么杀死他的。”
“我拿菜刀。”
警察说：“请仔细讲述你的作案过程。”
杨文梅说：“我拿菜刀杀死了他，就像他五年前拿菜刀砍死我女儿那样。”
或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杨文梅的眼中泛起了泪水，可她是个坚强的老人，抹了一把泪后，杨文梅继续说：“砍他的那把刀并不是很锋利，所以一共，我砍了他三刀。”
那天是 2003 年 11 月 5 日，清水市“南省桃源”项目在清水市再度重启，杨文梅是桃源县人，市规划局将她家所在的地区划进了 4A 级景区，再过一年半，杨文梅就可以因拆迁获得一笔丰厚的赔偿金，可是杨文梅等不到了。
她无法拿着这笔丰厚的赔偿金安度她本就不会安详的晚年，与此同时，她也无法再回到家乡在桃花盛开的时候为她的女儿上香了，因为故意杀人，杨文梅被判了死刑，缓期两年举行。
冰冷的镣铐带着杨文梅走进了清水市女子监狱，监狱铁门彻底关上那一刻，杨文梅莫名的回头看了一眼，那是她在自由世界的最后一眼。
第二十六章
陈澈下楼的时候，韩念桥正打开电视在看清水市的早间新闻，听到电视里传来关于“南省桃源”立项快讯的时候，陈澈抬眼看了一眼电视。
其实早在昨天晚上看到那个新闻头条之前，陈澈就知道这件事情了，因为陈商南就是为了这事回的清水市，他有意加入桃源县旅游项目的招标。
看到陈澈下了楼，韩念桥给他倒了杯牛奶在桌上，这时候电视镜头切到了桃源县的一些宣传视频，其中有几个画面陈澈觉得眼熟就多看了一眼，直到镜头推进到一座小红楼，陈澈才认出来那是桃源县文化馆的单位主楼。
六年前，陈澈和木畅去过这幢小红楼。
当时到这幢红楼前面的时候，韩念桥指着主楼旁边的一幢筒子楼对木畅说：“畅畅，当时我和你妈妈就是住在前面那个单位楼里，六楼，看到最靠近烟囱的那个房间没？我和你妈妈就是住在那个房间。”
指完后，韩念桥带着他们俩和门口的保安打了个招呼进到了院里，因为当时的房间有了新人在住，所以上楼并不方便。
在楼下，韩念桥比划道：“从我们的那个房间往外看就是桃源县最大的那片桃源，每到春天花开的特别好看。”
陈澈很清楚的记得木畅当时听到韩念桥形容时候眼睛里冒出来的光，她很难得对一件事情那么好奇，追着韩念桥，木畅问了好几句：“念桥阿姨，特别好看究竟是多好看啊？”
那会陈澈有意要在木畅面前显摆自己见多识广，所以他一把拉过木畅的手就往韩念桥手指的方向跑去，可是跑了一路看到光秃秃的树林陈澈才反应过来这会是冬天，冬天是没有桃花的。
紧紧地抓着木畅的手不愿意撒手，韩念桥看着他们俩笑，就是在那片空荡的桃林，韩念桥带着他和木畅打了一场雪仗。
那天木畅笑得很开心。
什么时候，木畅还可以笑得这么开心呢？
把手里边的检讨书递给木畅的时候，陈澈的心里冒出来这个念头，可是显而易见，他的一汪柔情在木畅面前永远都是狗屁，面无表情的接过他熬了一宿才写出来的检讨书后，木畅说：“我等会抽空看，下午放学的时候我给你反馈，要是你着急回家那就明天早上我再和你说可以吗？”
周二下午第一节 课是音乐课，因为临近的文化艺术节，木畅要提前去艺术馆确认租借音乐教室的事情，所以她现在没有时间看陈澈的东西。
这件事情本来是张杨负责的，但是音乐老师临时要用的磁带坏了，为了讨好音乐老师，张杨主动提议自己去音像店帮她找，于是这事儿就落到了木畅的头上。
听到木畅的回答，陈澈有一种自己在陈商南办公室看到一些领导教代下属工作的感觉，像是怕下一秒就被木畅给开掉，于是陈澈连忙点了头，与此同时，他还画蛇添足的补充了一句：“我这回应该写的还可以，我写了很久，所以你应该不用花太多时间帮我做修改。”
讲完这句话后，陈澈在内心鄙视自己，他心想你陈澈还可以在木畅面前更狗一点！
想是这么想，可是做起来陈澈又是另一番嘴脸，他似乎有点在自己死皮赖脸这一招里讨到了些好处，看了一眼四周无人后，陈澈没有离开，他声音很轻的对木畅说：“木畅，要不我陪你一起去艺术馆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澈的心中其实是充满忐忑的，因为他很怕木畅发现自己的得寸进尺，木畅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尤其是自己在她这里是有黄牌的，一丁点不对都有可能让木畅将他罚下场。
在这个时候，陈澈忽然想起来自己昨天的眼泪，也是丢人，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想要要用眼泪去换取一个女孩的心软，更丢人的是，他的眼泪不是说来就来的东西！
扭扭捏捏的在想继续说些什么话找补的时候，木畅直接起了身，她似乎是懒得再继续同他废话，可是在那一刻陈澈很敏锐的察觉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木畅没有拒绝。
就像昨天晚上送她回家一样，一路上，她没有多和他说一句话，可是她同样没有拒绝他。
在这个时候，陈澈后知后觉的发现一件事情，木畅的不拒绝其实已经是一种态度，她懒得再多费春舌和他继续进行无意义的争辩，她也无法残忍的和他去说那你睡不着关我什么事情，于是她选择用更加冷漠的方式对待他。
一个人能够无意义的跟着另一个人多久呢？
陪着木畅确认完音乐教室又再次将她从清水市三中送回平南街的这一路上，陈澈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他手里头如今握着木畅见缝插针给他批阅过的检讨书，如他所想，木畅要替他修改的部分并不多，可是一切又和陈澈想的不太一样。
本来想着，在说这封检讨书的时候，他可以和她分享一下昨天写这封检讨书时候的趣事的，因为头回见他发奋至此，哪怕是在写检讨书，韩念桥也还是纡尊降贵的为他下了一碗面条，可是那面条太过有毒，他和小时候一样拉了肚子。
不对不对，说这个干什么，又恶心又蠢。
还是说那条“南省桃源”的新闻会比较好，他可以顺带着和木畅回忆一下之前一起打雪仗的时光，与此同时韩念桥早上吃饭的时候也说起了这事，她还说如果有时间两家人可以约着一起去桃源县看看。
啊，还有，陈澈想，他还可以和木畅讲讲他昨天晚上写检讨书的心得，他已经知道了打人是不对的，在写这封检讨书的时候，陈澈后知后觉地发现木畅似乎很讨厌一切和暴力有关的事情。
无论是刘军平对学生恼怒之下的体罚，还是他那天和高年级混子的斗殴，亦或是周六在医院里看到的那场没能爆发的家暴，陈澈都能够感觉到木畅从骨子里所透露出来的厌恶和敏感。
他想要告诉木畅以后他不会那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与此同时，他还想，说不定可以趁机问一下有关于学习方面的事情。
这个问题好，既显得他已经痛改前非，还显得他孺子可教。
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望着漠然行走在前方的木畅时，陈澈想，他现在扭头转向木畅其实也是不会发现的，可是陈澈没有办法。
走神的功夫他和木畅的距离又隔远了好几步，怕被彻底丢下陈澈连忙加快了脚步，他自始至终保持着三步开外的距离站在木畅的身后，这样子既不至于太远也不至于让木畅反感他的存在。
不知道遗传了谁，陈澈骨子里带了点乐观的基因在，他没有自怨自艾太久反而重新打足了精神告诉自己。
“你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步，起码木畅没有彻底要和你断干净关系。”总有一天，他可以走在她的身边和她说那些无聊的废话吧？
陈澈这样子想。
如果到了那天，他最想要做什么呢？
陈澈想，那他想带木畅去到桃源县的那片桃林，他想要牵着她的手告诉她。
“木畅，我就是在那里开始知道自己喜欢你的，你笑起来很好看，所以以后你多笑一笑好不好？”
会有那么一天吗？
跟着木畅快要到达平南街的时候，陈澈和木畅遇到了木樟，他此时正和自己的同学在路口告别，不同与木畅对他人的冷漠，木樟虽然内向，可是他很明显不抗拒社教，礼貌的和自己的同学告别后，木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姐姐。
他想都没想就跑到了木畅的身边来，像是认出来他，木樟的眼睛在看到他那一刻倏地放大。
“小王……”
那是陈澈第一次看到木畅有那样孩子气的动作，她飞快的捂住了木樟的嘴巴，狠狠的瞪了木樟一眼后，木樟立刻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
他受了他姐姐的影响，明明懂礼貌的孩子现在也不知道喊一喊人了。
直到木畅带着木樟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前，陈澈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木樟刚刚脱口而出喊得好像不是他的名字。
“小王……”
什么小王？他只听过老王，没有听过小王。
……
在陈澈琢磨着小王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木畅正牵着木樟的手带他回家。
平南街上有一条修理家电的店铺，在这家店的门口常年放着一台颇有年代感的老式电视，店主别的东西不爱看只爱放清水市的一个本地台，这会是午饭时间，本地台在放午间新闻。
“南省桃源”的项目再度在新闻里播出，木畅牵着木樟的手没有在这台电视前多做停留，他们边走边进行着短暂的教流，木樟的声音不大，可是木畅还是从电视嘈杂的声音里分辨出木樟在问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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