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十五,包子店的老板开了蒸笼的火。
随着包子香的弥漫,平南街上的其他店铺也陆陆续续的开始了他们的买卖,但是红汤牛肉粉店永远是早餐店里头最后才开门的那一个。
红汤牛肉粉是清水市的当地特色,不同于包子要现擀现做才能够做出最新鲜的美味,红汤牛肉粉的关键在于浓郁的牛骨汤底和入味的卤肉,这些都是需要时间才能够熬出来的美味,因此这家店的老板往往会在凌晨的时候开火,而后定好时间睡一个美觉在精神抖擞的起来一天新的买卖。
第一勺红汤浇下的时候,时间已经走到了六点五十,在这个时候,整个平南街已经被晴天的阳光给笼罩了,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开了张。
饰品店的老板娘早就撤下了圣诞节的彩灯和新年的喷绘,她近期抓住了流行的动画主题,因此门口放着的都是魔卡少女樱和灌篮高手的盗版周边和海报,与此同时,她还给自己的小店改了个时髦的名字。
之前它就叫平平无奇的平南街饰品店,但是现在,它叫流行天地。
家电维修店老板有着与饰品店老板娘截然不同的气质,他亘古不变的在清晨打开了本地新闻栏目,而他的小儿子则乖巧的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吃着他爸爸给他刚买回来的热乎乎小笼包。
这小孩吃饭很香,他爸爸每次看着他这幅狼吞虎咽的样子,就觉得特别的下饭,可是这小孩精彩的吃播表演无法吸引陈澈,因为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等会他就要和木畅一起去学校了!
紧张兮兮的将手心里的汗擦在棉质的外套上后,陈澈终于在这一片烟火气的热闹中等到了木畅。
比那小孩从爸爸手里接过包子还要开心,陈澈再次像一条看到主人的狗似的向着木畅奔了过去,但是陈澈到底还是有点脑子,他还顾忌着这是平南街的街口,不太敢在这里向木畅表现出过分的热情。
克制着自己的心情,过了五六分钟,总算走出了平南街的地盘,这时,陈澈脸上的笑容才敢放肆的绽开,他把和木畅刻意拉开的那两三米距离拉近,小媳妇似的窝在木畅的身旁,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木畅。”
陈澈是一个不存在社教障碍的人,他在看到木畅的时候,就总忍不住有话想要和她说,可是今天的陈澈很奇怪,轻轻脆脆的一声木畅喊出口后,陈澈居然有那么点无措。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澈在木畅的面前是很不自信的,因为他遭遇过太多来自木畅的白眼和讽刺,当她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他的时候,他可以永远的处在那个讨她厌的位置上心安理得的讨好,可是当她给他那么一丁点甜头的时候,陈澈反而会不知道该要如何是好。
因为在此之前他所有讨木畅欢心的方法已经试过,故技重施的话,他很怕木畅觉得他是不过如此的人。
或许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究竟几斤几两,所以他小时候才会在无力之下产生愤怒,那种对木畅无法回馈同等爱意的愤怒是他对自己无用的愤怒,这种无用的愤怒就好像是他费尽心机得到了这个世界上难得的珍宝,可是他并不知道该要如何将这珍宝永远的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自知自己是配不上木畅的。
可是陈澈不是一个会在同一个地方栽第二个跟头的人,与此同时,自怨自艾也从来不是他的为人处世之道,因此,那点无措还没来得及在陈澈的心里发芽就被陈澈连根拔起,因为他不再容许自己失去木畅一次。
这个想法在陈澈心中产生的时候,似有一棵参天大树在陈澈的心中拔地而起,它带给这个没用的少年无穷无尽的力量,推着他不断地向着心中优秀的少女跑去,哪怕越靠近她,陈澈就越察觉到自己和她的差距,就譬如此时此刻……当帮扶小组的组员在进行同一道题的耗时检测时。
木畅拿了第一。
刘驰拿了第二。
沈鑫拿了第三。
他和薛得路……都没有做出来。
陈澈从来就没有这么沮丧过,尤其是当薛得路凑过来装模作样的安慰他:“陈澈,多大点事啊,你看,我不也没写出来吗?而且你和木畅他们三个比就没有必要,他们仨都第一梯队的,咱也赶不上啊。”
陈澈:……
和薛得路做朋友,真的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因为薛得路实在是太知道怎么往人心口里扎刀,他真的是谢谢薛得路来提醒他自己现在几斤几两,而且,和你一样写不出来是什么值得人自豪的事情吗?
正想要把话怼回去,陈澈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齐颂。
他的到来让教室里刚刚还热闹嘲笑他的氛围一扫而空,可是在这诡异的安静里面,陈澈一点也没有被解围的轻松,相反,他的心情异常的复杂,因为齐颂一来,刘驰就站起来把自己的位置让开让齐颂坐下,他自己让开还不算,甚至还把陈澈往外挤了一个座位。
帮扶的时候为了教流方便,他们几个人把三张桌子并在了一起,因此他们现在的座位很像一个会议桌。
沈鑫如今坐在木畅同桌的位置,而刘驰坐在木畅的正前方,本来陈澈是坐在木畅的斜对角,现在他被刘驰挤到了薛得路的位置上,那是一个离木畅最远的位置。
这其实不算什么大事,薛得路就非常从善如流的把自己的东西扒拉到了沈鑫的旁边。
在这个时候,大家对于齐颂的出现都会有一种莫名的体贴,这种感觉就好像齐颂是一个病人,他需要得到大家的照顾,陈澈对这种体贴无可厚非,可是,木畅在对着齐颂笑。
在木畅的笑里,陈澈仿佛看到她的眼睛在说:“你来了啊。”
她的确是这个意思,因为在齐颂坐下来问他们刚刚在做什么的那一刻,木畅就很自然的和他说起了话:“我们刚刚在做一个题的耗时测验。”
“什么题?”
“一道证明几何题,你做做看。”
木畅自然而然的把题递到了他的手里,而后,齐颂也旁若无人的写了起来。
在这一刻,在场的人不是没有人感受到氛围的诡异,因为毕竟齐颂离开了这么长时间,而且他和木畅之间还存在那场不清不楚的告白,可是在木畅如今的举动下,在场的人都清楚地知道那件事情似乎过去了。
木畅和齐颂两个人是天生与尴尬无缘的人,沈鑫和刘驰也都很体贴,哪怕是薛得路这个不识相的二愣子,也知道大家在有默契的把那些因陈商萍而起的不虞过往一笔带过,从而尽力的帮助齐颂重新回到这个小组中来。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陈澈也配合的重新进入自习的状态。
他和大家一样围在一起计算齐颂的耗时,因齐颂的到来,这个小游戏的排名发生了新的变化,刘驰的第二名往下顺移了一位,因为齐颂的做题时间仅比木畅慢了不到一分钟。
虽然陈澈之前说认识薛得路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但是不可否认薛得路是烘托气氛的一把好手,大大咧咧的,薛得路夸张叫道:“齐颂不愧还是齐颂啊!刘驰,我看你下次第二名悬了。”
搭着薛得路的腔,刘驰说:“我也没那么不行吧,而且不拿第二,说不定我就拿第一了呢。”
闻言,薛得路哈哈大笑,他说:“你好不要脸。”
在薛得路的带领下,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可是陈澈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因为在这一刻,陈澈的脑海中出现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被他刻意忽略掉的一幕。
昨天在夕阳之下,陈澈看到木畅握了握齐颂的手。
……
陈澈没有想到木畅会叫他出去。在带着齐颂融入了小组之后,木畅仍旧严格的把控着帮扶小组来这里自习的重点,玩闹了一会后,木畅重新组织起纪律开始让大家学习起来,但是在这个时候,木畅把心不在焉的他给叫了出去。
薛得路大概是在场唯一一个对木畅和陈澈关系一无所知的人,在他好奇的提了一嘴木畅和陈澈出去干什么的时候,沈鑫打断了薛得路的话,她把自己的解题稿纸拿了出来,然后她开口问刘驰和齐颂:“能看下你们俩的解题过程吗?我们的解法好像不太一样。”
“啊,果然不太一样。”
漫不经心的,沈鑫点到了薛得路,她说:“刘驰齐颂,你们给我和薛得路一起讲讲呗。”
这时,是一天的学习刚刚拉开帷幕,初夏的阳光并不刺目,它们温柔的洒进 157 班,也温柔的洒在木畅和陈澈的身上。
温暖的阳光在这一刻似乎洒进了木畅的心里,但与此同时,它也呈现着陈澈无地自容的紧张。
陈澈很紧张,他因他放不上台面的嫉妒而紧张。
为什么总是这样子呢?
为什么每一次在得到了木畅靠近的许可后,他都会更加贪心呢?
他不要再贪心的想要更多了,他已经因为贪心失去过木畅一次了,陈澈知道自己不应该渴求木畅更多的爱,他应该见好就收,可是陈澈控制不住自己,已经很努力的在藏了,可是还是被木畅看出来了。
在这一刻,陈澈很想拉住木畅的手和她好好解释,他想说他会改,他想要木畅原谅他,可是这是在学校,万一被突然出来的谁看到了,他就会给木畅添麻烦了。
看着这样子的陈澈,木畅忽然想起来今天早上在她身边一字一句都要斟酌用词的样子,她知道在她面前的陈澈从来都不自信。
因为她一直有所保留,他的不自信,是因为她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而这种不信任,给人的感觉就是,其实我不需要你。
陈澈觉得自己不被她所需要着,所以他患得患失,无论是对她给出的那点甜头,还是对齐颂的温言以待,都会让他如同惊弓之鸟,他生怕自己有一点做得不好惹恼了她,也害怕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
她对他很重要,可是他总觉得她其实没有多在意他,他心里不可避免的会多渴求多得到她的一点在意,可是这点渴求又会让他觉得自己怎么又在贪得无厌。
好多事情其实没有要和陈澈教代的必要,可是……看着陈澈那双因为不自信失去了光彩的眼睛,哆哆嗦嗦的和她解释自己以后不会再贪心的时候,木畅还是开了口,她告诉他。
“陈澈,齐颂知道我不喜欢他。”
昨天在那条林荫道上,齐颂对她进行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告白,然后她拒绝了他。
“木畅和陈澈怎么还没有回来?”
在薛得路又嘀咕了这么一嘴的时候,齐颂忽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说:“薛得路,刚刚那个题还有个做法,我和你讲一下?”
薛得路今天算是和刚刚那道他没有做出来的几何题杠上了,沈鑫盛情邀请他一起听讲,在听了一遍后,齐颂又主动要和他说一个新的解法。
“对,这里也可以画一条辅助线。”
一条辅助线在沈鑫的笔下生成,而另一条辅助线,是在齐颂的笔下生成的。
画下那条辅助线后,齐颂若有所思的看向了门外,他想起来昨天下午木畅和他说起来陈澈的样子。
她在讲他的时候,仿佛在说自己家不懂事的孩子。
在那个时候,齐颂就已经知道,或许木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陈澈在她心里其实很特别。
说不清自己的心情现在是什么感受,齐颂只是在想,木畅,她现在……应该已经察觉到陈澈在她心里的特别了吧?
是啊。
木畅如今已经意识到陈澈对她而言是特别的了,所以……她想要对他好一点,哪怕她如今自己觉得很不安全,可是她希望陈澈觉得安全一些。
那扇门锁处是空洞的门又出现在木畅的面前了,有风不断地从那空洞处灌进来,可是木畅无视了那扇门,她推开了那扇门,走到了陈澈的面前。
她告诉陈澈,她不喜欢齐颂。
想了好久,木畅终于还是开了口,她问陈澈:“陈澈,你可以等一等我吗?”
等她什么呢?
木畅在心里默默的说,小王子,等一等我吧,等我拥有自由,我想,我就可以没有恐惧的去学着像你爱我一样的爱你了。
陈澈似乎永远可以在木畅欠缺信息量的叙述中知道她想表达些什么,他那时其实不太明白木畅所说的等是什么意思,他只是很单纯的认为他们如今年纪还小,木畅是好学生,她不可以影响学习。
陈澈永远以木畅的事情为第一优先级,所以他忙不迭的点头,胡乱的把不争气的眼泪给抹掉后,他喜出望外想要回应她,可是在这个时候,陈澈却看到木畅对着他笑了笑。
她笑得那么好看,在她的笑里,好像写着对他无穷无尽的包容和此时此刻还无法言说的喜欢。
一时间,陈澈愣住了,而后,木畅主动伸出了手,她拉住了他。
在这一刻,陈澈终于知道,在木畅的心里,他很特别,木畅没有不在意他,恰恰相反,她很在意他,这个无关乎表白心意的清晨,让他那颗摇摇欲坠了好多年的心彻底的落回了原处。
她让他等她。
这句话仿佛带着魔力,让数不胜收的甜意在陈澈的心中弥漫开来。
如果陈澈有那么点自知之明,他就知道自己有多傻,可是哪怕一直在盯着木畅的眼睛看,他也看不见自己的傻样,他只觉得自己好幸福,因为木畅在全心全意的看着他,她的眼神很温柔,她让他等她,她还牵着他的手。
刚刚他的回答是不是说的太不清不楚了啊?
想了想,陈澈忍不住再回答了一遍,他乖乖巧巧的说:“木畅,我等你,我一直等你,等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你一点一点都不用着急,我特别特别有耐心。”
此时此刻,阳光照在陈澈的身上,为他柔软的发丝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把他称的好像一个只为木畅而存在的小天使,像是感染到陈澈的喜悦和乐观,曾经以为的漫长成长时间在这一刻好像变得也没有那么难熬。
因为他在前方等她。
忍不住,木畅伸出手去摸了摸他被阳光染成金色的头发,然后木畅发现,她的小王子,头发也是温暖的。
在手触碰到陈澈的那一刻,木畅忽然明白一件事情,原来喜欢一个人会忍不住想要触碰他,而与此同时,木畅更进一步明确了自己的心。
哪怕它如今不自由,可它还是情不自禁要牵引着她去靠近喜欢的人。
那是一种本能,就像花草树木想靠近光,踽踽旅人想获得温暖。
第四十九章
其实在喊陈澈出去的时候,木畅没有想要和他说那么多,可是走进班里看到同学的反应时,木畅觉得在座的人里头,除了薛得路,其他三个人好像都比她要更早知道他们俩会在外面发生一些什么。
因为在薛得路停下手头的笔质问她把陈澈单独叫出去是不是在外面干坏事时,沈鑫岔开了话题,齐颂搭上了腔,而刘驰神情复杂。
薛得路注意力不集中这事实在是没得救了,沈鑫一问最近是不是要开运动会了,他就完全忘记自己刚刚还在问木畅问题,甚至于在刘驰这个体育委员半天没搭腔的时候,薛得路还催着问了一句:“刘驰,是不是啊?那那天我们是不是又可以放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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