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臻忍不住问:“他们好像很……对你很有敬畏之心?”
她本想说怕,但斟酌后还是选择用这个词更为妥当。
晏朝聿垂眸, 轻哂一声:“你想说他们怕我, 对么?”
见她眼波闪动,他继续说:“确实有那么一点吧,我少时脾气不好。”
温臻说:“可你现在脾气很好。”
晏朝聿笑而不答,只道:“我让文小姐给你拿衣服过来。”
他的衬衫已整洁如新,衣冠磊落。
扭动门把手时,以身形遮挡住缝隙, 不让她外露一星半点,而后阖门离开。
五分钟后, 文杉敲响房门,带来一套没摘吊牌的连衣裙递给她。
“我说昨夜那品牌方怎么会那样周道,敢情是你老公手里的小产业之一呀。”文杉将C家的吊牌为她摘掉,“以后出席活动宴会之类的,晏老板可为你全程保驾护航呀。”
温臻扣上最后一粒纽扣,扭头看她:“我又不是什么明星大腕,哪有那样多应酬可赴?”
“说得对,不过臻臻,你这次伤到腿了,一会儿见李教授怎么办?”
温臻勾勾唇角,“没事,这点小伤,也影响不了我发挥。”
“你说你呀,有时候怕疼得像个小孩,有时候又能忍得要命。”
“杉姐,我换好了,先下去吧。”
文杉还有话想说,但见她神态,便又止下。
从这房间离开,下楼抵达一楼大厅时,众人也纷纷到齐,温臻视线逐一看过每一张陌生面孔。
文杉善于交际,刚才马场已与不少人结识,此刻也派上用场,在温臻耳边同她提醒着对方身份。
与几人打过招呼后,一名金发男生忽然朝她走来:“大嫂你好。”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温臻想起刚才敲门之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位,她微翘唇角,同男生握了下手。
“晏哥很久没来我们家玩了,没想到这次再来,还给我们带回来一个嫂子。”
男生的普通话带一点口音,但外表实在是周正的英俊,很加分。
两人没聊几句,温臻心中暗暗觉得厅内气氛好似有点冷,然而这样的想法刚有苗头,另一端的楼梯处便走下一行人,李敏红在外的形象一贯和蔼,对待后辈更是亲切宽容,少有这样冷脸的时候。
温臻不由一愣,视线又瞥向她身旁的男人。
晏朝聿依旧清风朗月、磊落矜贵,神态辨不出分毫不虞之色,他的目光也掠过众人落向温臻,隔空给予她定心效果。
尽管内心满是疑惑,但此刻也不是问询的时机,尤其是,她隐隐感觉,与她今日马场一事密切相关。
这顿晚餐,满座吃得很沉默。
只偶有几句,李敏红与晏朝聿的交谈,随即便是与温臻。
“温小姐,饭菜可合胃口?”
“合的,谢谢李教授。”
“在家里,跟朝聿一样,唤我敏红姨便是。”
“谢谢敏红姨。”
“听说你今日受了伤,严重吗?”
“只是一道划痕,不严重。”
视线里,一双筷子为她夹了块排骨放入碗中,温臻抬眼看去,他的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那双修长好看的手指正仔细挑理虾线,而后将一碟剥好的白灼虾自然地放她手边。
排骨软糯,虾的味道也很爽口。
吃过晚餐,时间临近八点。
李敏红拉着温臻坐在客厅又闲聊了几句,问起过她的学校,以及上海那场比赛,又问起她对于中国舞的一些见解。
温臻没用教课书上的回答,只谈及中国历史,与一些典故。
从开始到结束,李敏红的口风颇严,并未向她透露自己半点心思,只和蔼着与她再聊家常。
临走前,李敏红只送他们到门口,吩咐那位金发男生将他们送出庄园。
离开别墅后,金发男生将他们送到停车场,温臻先上了车,透过车窗,她的视线刚好瞧见金发男生皱眉苦笑。
“阿盛,你若求情,我会很失望。”
李盛低眸,凝着脚下影子,长叹一声:“对不起晏哥,是我没看好阿敏,祖母那边会给你一个交代,这事,我绝不插手。”
“但我想先替阿敏,和嫂子道一声歉。”
晏朝聿没应也没阻拦,李盛沉默着走向温臻的方向,拍了拍车窗,玄色车窗摇下,他目色庄重,音色含愧道:“嫂子,今天的事,对不起。”
温臻愣了一下,侧眸看向晏朝聿,见他目色淡淡,似乎是默许李盛的行为。
想起今日种种,李盛对她并无恶意,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为旁人而来,温臻不愿做为难人的事,只放松一笑:“没事。”
晏朝聿深深看他一眼,而后略一点头,拍了拍李盛的肩:“走了,改日京市再见。”
李盛:“劳烦晏哥代我问向东哥一声好,许久不见,我们都很想他。”
香港的夜,华灯璀璨。
他们所处这一带道路多为环山弯道,温臻靠着车座的真皮椅背,隐约可以闻见车内淌着淡淡的皮革味,这是新车才有的,即便用淡雅的香水味遮掩,还是会有残留。
她想起在老宅与晏晴好闲聊时,有提过晏朝聿有一些比较烧钱的爱好。
各种跑车集邮,是其中一种。
温臻面向玻璃,借以玻璃反光窥伺身侧的男人。
他在闭目养神。
眉宇平展,却隐隐透着戾气,温臻仔细凝着镜面上的人,车子平缓驶过一个弯道,镜面中的男人倏的掀开眼皮,目光在镜中直直与她对上。
温臻心浪一惊,便听他沉缓的嗓音响起:“香港的行程结束了?”
温臻点点头:“结束了,你呢?”
晏朝聿唇角轻翘,目光渐渐柔和:“我也是,我让陈助理订机票,我们一起回京市。”
“文杉那边,陈助理会她沟通好。”
话落,手机亮起文杉的短信,说自己已到酒店,明天机场见。
下午那场意外好像就这样被掀过一页。
往市区的路线与昨夜也有所不同,这一次并非开向酒店,而是直接奔向一处别墅区。
又是一段环山路。
抵达今夜的暂住地时,车门打开,温臻下车后入目第一眼,便是英伦古堡风的一栋别墅庄园,这栋别墅奢而不显,同时占地面积极大,温臻默默开始估算起它的市值。
价值八位数的车,他有不计其数,而几乎每到一座城,他名下亦有房产,包括眼前这套庄园,香港作为全球经济中心之一,寸土寸金,地段稍好一点的,即便只是几十平的出租房,租金也要上万。
这座庄园,大抵需要十位数起步。
让温臻不禁回想,自己在澜城为他献上的那微不足道的合同。
他是否又真心需要?
车子徐徐驶入大门。
老管家自接到陈助电话起,便已在门口恭候多时,甫一看见车灯,旋即派人开门迎人。
“大公子,太太。”他微躬身颔首。
晏朝聿同温臻介绍:“平叔是这里的管家,他人很好。”
入了门,佣人已将两人的拖鞋摆放整齐。
换好鞋,直上二楼,两人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管家平叔只为他们安排了一间房,内设浴室。
佣人备好崭新的睡衣睡袍,与日用品,而后退出去。
安静的房间只剩他们二人。
晏朝聿眼看向她:“伤口还疼吗?今晚要不然别洗了,避免沾水。”
温臻是有一点洁癖的,她果断摇头:“不会,练舞时受的伤更严重,这点真没事。”
“祛疤痕的药放这里了。”
一罐玻璃瓶被他放进浴室的台面上。
晏朝聿没再多言,她要洗澡,他便主动避让,去了书房。
书房紧挨着浴室的墙,晏朝聿坐在书桌前阅读屏幕上的合同文字,掠过最后一行时,来自墙那端的哗啦水声也停了。
他目光稍放,想起那盒药膏。
沉思片刻,他倏然起身走向卧室,拧开门把手时,余光可见,浴室玻璃门内还亮着大灯。
晏朝聿脚步一顿,自知自己的行为不妥,但心中有一股念头驱使他走向黑面。
这间浴室的玻璃是可以完整看清干区的。
他缓缓抬眼,视野清晰地睨向玻璃里端。
巨幅梳妆镜里映着女人低垂的眉眼,她还没来得及擦干身体上的水珠,只裹着一条及腿根的浴巾坐在镜前,大片雪肤在灯光下衬得更为晶莹,甚至看得清那些湿漉漉的水珠沿着她的肩膀处往下滑落。
温臻坐在软凳前,拧开药膏罐子,正取出一指,涂抹在细长伤口处,一点点打圈按压均匀。
伤口早就不疼了,但药膏触感冰凉,在伤口上的感觉还有些酥麻痒意,像是无攻击力的小虫子在皮肤上爬。
想到这里,温臻手中拿着的玻璃盖也没注意跌落在地,发出极清脆的一声响。
这一声着实惊人,她自己也被吓到,背脊处的一对漂亮的蝴蝶骨都随之一颤,像是蝴蝶振翅般,水珠蜿蜒而下。
玻璃门外不重不轻地叩动三次。
温臻正弯腰去捡碎掉的盖子,一手捂着心口处,朝外说:“我没事。”
话落的瞬间,门也被推开。
晏朝聿直接将她打横抱离浴室,玻璃渣子原封不动地落在地面。
分秒间,被他放落在床沿。
温臻心有惊涛汹涌,唇瓣张了张:“我真的没事……”
那双宽大的手直接拎起她纤瘦的脚踝,将小腿侧面的一道划伤暴露于灯光下。
“臻臻,你好像总是习惯说没事,没关系。”
他的眉端微折,灯光映缀在那双深灰泛蓝的眼眸,里面深暗暗的一片,温臻扛不住这样的目光,更让她心跳加剧的是另一件事,腿力和他僵持不下,莹润的脸颊透出大片红,一直蔓延到脖颈、锁骨处。
“你先松开我……”
再往上抬,她现在是真空状态。
她一定会发疯的!
他平静道:“温臻,我在时,你也可以无理一些。”
这句话的纵容气息太浓。
温臻呼吸暗暗加快,原来她那些薄弱的,自以为可以抵挡外敌的伪装,早已被他看穿,且在此刻,戳破。
窗外骤起雷声隆隆,四五月的港区云雾大,湿气重,阴云雾多,便最易汇聚成雨。
淅淅沥沥地砸落满幅窗面。
床柜上的手机忽然亮起,锁屏上自动跳出一封短信。
温臻不想情绪上头,为转移注意力,她立马扫向手机屏幕,发件人备注是周文礼。
自京市澜记那一别后,他们一直没有再联系。
原本想着她回京市闲暇后再与其联系。
但入目的短信内容,让她微微一怔。
【温小姐,之前给你传简讯一直没能收到回复,近日我将回澜城,若有需要处可随时致电。】
之前没能收到回复?
平时的一些广告短信太多,导致她从不去翻看999+的短信。
还未等她缓过神,脚踝上的手倏的松开,晏朝聿站起身,他的身高足有188,将灯光遮得极其严实,两人距离太近,即便只是这样看不清对方面容地仰望,也能倍感压迫。
‘啪嗒’——
大灯熄灭,房间陷入一片晦昧。
他单手扯动衬衫领口,动作慢条斯理,周身气度矜贵至极,除了……领口几粒纽扣一下崩落地面。
如珠玉落地,泠泠声响。
一声一声,击中心间。
他的姿态从容,在她身旁坐下,从温臻的视线可以看清那件坏掉的衬衫凌乱散落着,描绘出若隐若现的线条。
窗边冷白的灯带照亮玻璃,投射出他们。
晏朝聿平常到不行的语气,偏首问她:
“要回他么?”
第18章
一直以来, 晏朝聿都认为自己克制得很好。
即便是此刻。
他依旧没坦露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问她。
空调温度蒸发了温臻身体上的水珠,她垂下眼睑, 想要起身先更换这不合时宜的着装,然而刚起身,一只滚烫的手掌便将她的手腕拢住。
“回么?”
他继续问。
“周律好像很担心我的太太。”
温臻蓦地回头看他,因动作, 锁骨之下雪白一片的心口在不断起伏。
她忍住情绪,同他一板一眼地开口:“周律师是一名合格且在业内出类拔萃的律师。”
晏朝聿不置可否:“我从未否认他的能力。”
“那晏总和我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又开始叫他晏总,
且语调并不算好,
且,是因另一个男人。
晏朝聿就这样看了她一会儿, 眼神很平静,手上力度也控制得十分好, 不会重到伤害她,但也不会过于放松到任由她挣脱离开。
时间在沉默中转动,他微垂下头, 指腹捏着她的手背, 像是安抚,嗓音轻缓:
“臻臻,你瞧,你分明也会生气,也会有脾气想发,何必一直忍耐?”
温臻没想到回应自己的是这样一句, 一时半会儿,她的嘴唇张合几下, 根本不知作何回答,但在那一刻,在那一秒,她反应过来、回味之后,竟发觉自己心里好似泄出去一缕瘴气。
有一种轻松在游走。
见她愣神,晏朝聿也站起身,先将浴室中的玻璃残渣逐一清理仔细,用纸巾包裹进垃圾桶里,冲洗双手后,才拉起她的手,将她带进浴室中,“换衣服吧,再这样下去可能会感冒。”
被他触碰过的皮肤隐隐发烫,温臻低声应下,看着玻璃门阖上。
而晏朝聿在踏出浴室的那一刻,眼神沉下几分。
他回到刚才的位置,低头看向床柜的手机,摁开屏幕,逐字逐标点符号地看着那则短信,指尖向左滑动,清除键若隐若现,只需他触碰,便可将障碍物清除。
但下一秒,他熄灭屏幕,转身去取那套与她颜色一致的睡衣。
温臻换好真丝睡裙出来时,晏朝聿已经不在房内,佣人备的睡衣没有胸衣垫,即便穿上睡袍也可以很容易看清曲线,温臻本有一些忐忑,实话说,这些日子,她一直有这样的忐忑。
新婚夫妻,尤其是他们这类无感情基础的夫妻。
在情.爱,谷欠念之间,她认为要么能够利落爽快地跨出第一步,就当是在法律保护下,去享受服务;
又或者,永远不要跨出那一步,在婚姻续存期间,一直相敬如宾,守礼守节。
但他们之间是跨出了那一步,却又没完全跨出。
像是半悬空中,虚虚浮浮,落不到实地。
如此想着,温臻先行躺下,脸上的精华水还没完全吸收,掀开薄薄的蚕丝被时,有蹭到一点,因为不知道晏朝聿是否还会回来,温臻没有熄灯,留着窗边那排微光,摁了遥控器,将窗帘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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