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化身为一尾泅鱼, 有黑衣人站在前方,问她想要活着还是就此死去。
她想活,可喉咙干哑, 发不出一丝声音。
黑衣使者等得久了,也便没了耐心,转身便要离开,温臻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气, 从水洼挣扎而出,扑向使者,一把攥掉那张斗篷。
使者缓缓转身看向她,目光里满是厌恶。
那些情绪化为锐刃,一把把扎进温臻的心脏。
她神色惶惶,看清眼前这张脸, 瞬时失去全身力气,又成为那尾濒死之鱼。
脆弱、破碎, 一点点地在流失她所有的生命力。
老人说,死亡到临之际,眼前会如走马灯似的闪过往日种种。
可她没有如愿看见从前, 只任由黑暗吞并天地。
不多时, 耳边忽有落雨声。
密匝匝的下起来,将地面冲刷,她随着湍急的水流汇入河水中。
‘扑通’——
巨大的水声冲击着耳膜。
温臻霍地从床上起身,背上生起一片冷汗,窗帘紧闭,黑茫茫一片。
缓过劲来, 她才发觉身上一片酸痛感,像是被碾压过, 思绪有些混乱,一些画面冷不防地从脑中闪过。
像年久不修的齿轮转动般,她缓缓侧身,看向身侧枕畔,一条揉皱到不成形的领带正静静躺在那里,床单被套是换过的,因为昨夜湿了大片。
她再低眸看了眼自己,套着一件宽松的男士衬衫,因二人身量悬殊,松松垮垮的领口处循下去,大片薄红印迹直达眼底。
目光乱飞。
垃圾桶,葡萄糖、用过后打上死结的套……
温臻飞快收回视线,深深呼吸,腿刚挪动一下,撕痛感便袭来。
晏朝聿这人骨子里是真坏。
如果昨晚不给她灌葡萄糖,她一定想不起来,但是他一定要她保持清醒,哪怕一丝一点。
温臻想到这,别开目光,心里仍然是虚的,但她刻意不显露,掀被起身,趿拉着兔耳朵拖鞋,坚强地想要从他身旁直接擦肩而过,偏偏刚要走过去了,腰上便横过来一只手,虚力将她嵌进怀中。
“早餐做好了。”
他沉声,鼻梁擦过她的耳朵。
“那我先洗漱……”温臻抿唇。
晏朝聿松开手,姿态闲闲地看着她一步步挪着腿,像只小蜗牛似的。
温臻行动受阻,磨磨蹭蹭洗漱耗时近三十分钟,门外的人没有要走的意思,隔着玻璃,她瞪了两眼其背影,推开玻璃门准备去衣帽间换衣服,刚拧开房门,她抬首看了眼墙上的西洋挂钟。
时间指向【10:00】
她疑惑地回眸睨他:“周五,你不用上班吗?”
晏朝聿略一倾身,单手扣住门把,这样的姿势将她禁锢在方寸间,呼吸时可以清楚嗅到他身上的气味。
温臻半垂着眼,吸了吸鼻子。
是烟草。
思绪刚至,后背横过他的手臂,温臻被一整个提抱起来,他的动作较轻,怀抱温暖而宽大,足够让她依赖其间。
“抱你去吃早餐,好不好?”
又是这声好不好!
昨夜零星记忆闯进脑海,温臻眼穴突跳,抗拒抵住他,往后退,眼神带嗔:“不好。”
刺猬竖刺也不过如此。
晏朝聿垂眸,看着她小心挪步,秀眉频频蹙起的模样,似想到什么也皱眉,与此同时温臻的步子一个趔趄往墙面些,他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捞进怀中,指腹摁在她的后腰。
气音低沉:“抱歉,昨晚没控制住。”
温臻鼻间汲取着他衣衫上清冽的香气,还挺安神的,心里又想掀过去就好了,然而下一秒粉红耳廓落下他轻轻的吻,以及一句“是我做太狠。”
昼光下雪亮的瞳仁猛缩。
脸色从素白脆弱,迅速转为红透熟桃。
横向他那一眼,说不出得娇。
寻思着事情已经发生,她不亏,后面也算享受服务。
温臻没好气:“张姨在外面吗?”
晏朝聿微挑眉,说不在,而后拧开门把手,将人抱着走向衣帽间。
温臻今日还是得闲时分,换好衣服趿着拖鞋小碎步似的往客厅挪,说实话擦过药的感知,她还是有的,但是就是感觉到痛,之前练功也有过韧带拉伤的情况,但这不一样……
这样的‘痛’并不是她的可忍受范围。
不再多想,温臻瞥了眼桌上摆放整齐的餐盘与食物,又觑了眼站在岛台前的那人。
长身修挺,宽肩窄腰地往那一站,即便是个背影,也有资本令人回味。
他今日换了件黑色衬衫,袖口依旧是最单一的款式,没什么新意,只看得出那宝石的价格不菲,反正落他身上的东西,都是数着零的。
昨夜衣衫凌乱,神态阴桀重..欲的一个人。
天亮便又衣冠楚楚,矜贵朗朗。
且还能挽袖,行走在厨房餐桌间。
搁置在旁的手机亮起。
温臻瞥了眼屏幕,点开看消息。
【Miss钟:亲爱的,睡醒了吗?】
温臻敲字:【已读不回】
【记仇.JPG】
钟司司可怜兮兮地发来一张办公司举美式的图片。
附言:【咖啡好苦,和我的命一样!】
温臻无情拆穿:【昨晚你畅游在青春靓丽的男大学生怀抱里,可不是这样说的。】
【Miss钟:宝宝,我真的赶回来找你了,但是吧……遇见你老公了。】
【Miss钟:我总不能打扰霸总酒吧捞走他的小娇妻吧[对手指]】
温臻:【……】
【Miss钟:看宝宝这个反应,是被晏总欺负了吗?[奸笑]】
这句刚发过来,一道长影镀过来,阴影覆盖住光源,温臻立马掐灭屏幕,抬眼看向他。
“张姨说你不怎么喝乳制品,刚给按照配方,给你榨了蔬菜汁。”晏朝聿将装满绿色蔬菜汁的玻璃杯放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已经黑屏的手机:“下午还有工作?”
温臻没想过他这样的人平日还会亲自下厨,视线全被桌上的食物所吸引,讷讷答:“没有,杉姐最近回老家,下周一开始工作。”
晏朝聿点点头,没再多问。
吃过早餐,温臻准备起身帮着收拾碗筷,晏朝聿的大掌轻摁住她的手腕,眼神有些无奈:
“臻臻,还看不出来么?”
见她眼底疑色,他彻底投降道:“我在给你赔罪。”
临近十一点,晏朝聿旷工半日,陈助与司机已在檀庭大门处等候。
他一走,整间屋子的沉压气息便也跟着散了。
温臻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预感是很神奇的。
冥冥中,它会给你若隐若现的一些提示。
比如昨晚看见文杉在朋友圈互动,早上就聊起她一句,中午又刷到她更新的动态。
然后接通她的电话。
身体还没缓过来,便要订机票跟着飞州市。
文杉临时为她接了一部知名导演李臣之的新作《长安如梦》一段舞蹈戏份,角色是远嫁大唐的和亲公主,片酬中等,拍摄时间也只需两日,且这位李导年初才参加戛纳电影节获奖,是国内第一位获得最佳导演奖的华人导演。
据文杉说,这位李臣之是在微博看见她的那条舞蹈视频后,点名要她参演《长安如梦》的拍摄。
这次机会,业内与她齐名的几位都盯得紧,文杉要她抓紧时间。
走前,温臻学乖了,这次没再通过旁人告知晏朝聿,而是点开列表最底的蓝色头像,给他发去消息。
【杉姐临时安排行程,需飞州市一趟,周一回来。】
消息刚发送,那边秒回一条。
【行程很重要?】
温臻忙着抓几件衣服,直接发语音:“对,李臣之导演新作的配角戏。”
那边缓了一阵,又回:【身体还行吗?】
温臻扣上行李箱的密码锁,睨过这五个字,越看越觉得他在提醒什么,脸颊生烫,不想再回,刚转过身便见衣帽间的全身镜中,自己脸上的薄红。
手机又响——【卧室抽屉有涂抹的药。】
体温在升,又来一条——【昨晚给你上过,记得早晚各一次。】
温臻看到最后一个字,生怕他再来一条,晚上我检查,赶忙将他设置免打扰关上手机。
飞往州市的机票是文杉订的,她擅长计算时间做计划,即便是远程操控,只要队友靠谱,基本不会出错。
登机到落地,文杉那边也刚落地,直接在州市机场等她。
从两日汇合到坐车去酒店,这一路到下车,天已经彻底黑了,温臻推着行李箱看了眼今夜入住的酒店,侧眸问文杉:“杉姐,剧组待遇这么好?”
文杉没什么行礼,直接走过去帮她提:“对啊,李导这部的投资方出手阔绰,咱们待三天,我看了眼图片,给你安排的房间好像也挺大的。”
温臻听见最尾几个字,脸微红着垂下眼帘,只说先进去吧。
混乱记忆里,昨夜她成为玻璃快要碎掉时,好像也哭着问了句你为什么要那么大。
羞耻心一度濒临爆炸。
办完入住登记,两人一起走向电梯处,文杉正在和人发语音:“真的有这么想我吗?”
“小坏蛋,我怎么不信呢?”
温臻蓦地转头看向她,这个时间段周围没什么人,手机另一端发过来一句语音,她听得真切。
响亮的一个mua~
再加一句低音炮的“宝贝儿”。
电梯正好到了,温臻别过目光,低声喊她:“杉、杉姐,到了。”
文杉眼底闪着笑意,将手机收起,推着行李箱和她出电梯时,余光捕捉到温臻脸上可疑红晕。
“想什么呢,就旅游偶遇的一弟弟,房间到了,早点睡哈,明早我来敲门。”
温臻点头应下,接过行李箱和房卡。
回到房间洗过澡,温臻将在飞机上就熟读过几遍的电子版剧本,再度看过几遍,这段剧情正好很贴之前宣传的那段视频中的舞,这也难怪这位李导会主动联系文杉。
压根不需再有大改动,就着这舞上场便成。
许是奔波有些累,或是别的原因加成,擦干湿漉漉的头发,温臻沾上枕头就睡过去。
朦朦胧胧的,她又回到了昨夜的梦中。
但这一次,她看着梦中那人离她越来越远,一次不曾回头。
翌日,《长安如梦》拍摄地,化妆间。
化妆师正为温臻做妆造,薄薄一层粉底点在她的脸上,化妆师都不禁叹道:“温小姐,你平常做医美吗?”
温臻吃了口文杉带来的早餐,囫囵说没有。
“你这皮肤真的是我上过最薄粉底的了,我还得给你调个色,你太白了,我这个色号压不住。”
温臻微笑,偶尔搭话。
她的戏太早,现在时间才早上五点,化妆间内只有三人说笑。
化妆师的粉底刚调好色,倏地,化妆间门被推开,身着睡衣的黑发女人身后跟着三四名助理,目光睥过众人,落在温臻的背影处。
冷声道:“艾米,先给我化,李导刚说了,一会我的戏会先拍。”
透过镜面,温臻看清女人的面容,不难辨认,最近风头正盛的新任李女郎——周伽敏。
但莫名的,温臻对她总有一种熟悉感。
不是来自于社交平台看过照片的熟悉,而是一种说不出的……
余光瞥过化妆师艾米无措的眼神,温臻柔柔一笑,低声告诉她没事,自己其实也有化妆手艺,艾米最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拿起工具走向周伽敏的位置。
两排化妆镜是相对的。
周伽敏坐在温臻斜对面的位置,眸色淡扫过来,带着一种轻蔑,毫不掩饰。
文杉刚眯了几分钟,此刻揉眼起身便见温臻自己在化底妆,她眉头微皱,一眼瞧见斜对面那主,一时有些迷惑,但温臻及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杉姐,帮我上个眼影,你拿手一些。”
“哦……好。”
唐朝妆容,俩人是真琢磨不准,寻思着那位李导吹毛求疵的脾性,温臻斟酌再三,还是决意询问艾米色系与注意点。
艾米:“对,这个颜色不能太重,额间装饰的话,一会儿我来给你点吧。”
“艾米,动作能不能快点,还有闲心聊天,李导一会催起来可是要人命的。”周伽敏不耐地打断,不善的目光睨过温臻的方向:“艾米,你到底分不分得清主次?”
房间内一片阒静。
温臻也是在此刻眺去一眼,视线交锋几秒,她语调平和:“周小姐,大可不必含沙射影。”
“呵,我有吗,我又不认识你。”周伽敏笑弯眼睛。
文杉听见这句火直接烧到头顶,开口就要和她骂上几句,温臻拉着她的手,眼神示意她不必。
化妆间的这场小风波,暂时偃旗息鼓。
艾米忙完便过来为温臻调整妆容。
去往拍摄现场,周伽敏端端坐在伞下的长椅上,翻阅剧本,一点也没有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艾米提着化妆包努努嘴,到底也没敢多议论什么。
李导的戏,若无非常特殊之原因,是不可随意改动顺序。
到了上场第一幕戏,依旧是温臻上场。
换上一袭水红薄纱舞裙,她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转眸凝向镜头,眼波湛湛,眉目间尽是女儿家的娇俏明艳。
她饰演的角色,是远嫁大唐的和亲公主,也是剧中皇帝【男主】的宠妃。
今日皇帝生辰,而她也将在今夜为这位帝王献舞,以此获取他的青睐。
鼓乐声起,群演几名胡姬从她身前纷纷退下。
殿内烛火煌煌,她的裙摆一层层逶迤铺在大殿的花砖上,镜头往上一转,温臻抛袖而起,水袖翩跹如飞,自镜头旋转,薄纱一散,少女清凌凌的眼眸眺过去,画卷中勾魂夺魄的女妖也不过如此。
层层舞裙随着她绞腿旋转的动作如盛开的花瓣。
李臣之一目不错地凝着画面中的少女,一手拿起对讲机发号施令:“威压准备!威压准备!”
节拍越快,她的动作弧度便越大,镜头的这一幕,似代表着王朝的象征一般,不断盛放,片场在坐之人无一错开目光。
‘啪嗒’——
温臻倏地垂眸,敛住眼底惊诧情绪,顺着力坠的方向慢慢伏跪下去,盛放的倾城牡丹,忽而收回花苞。
鼓乐也似临场发挥般,随着女子的动作越发减弱。
“卡!这条过!”
戏外,李臣之举起对讲机高喊道。
听见这声,温臻才猛地收回双腿,心有余悸地去摸腰上的威压绳索,文杉眼见情形不对,旋即快步走过来问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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