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臻喘匀气道:“威压不对劲,去找一下李导说明情况。”
“让我先看看。”文杉有些恼了。
李臣之这边也拿着剧本过来询问情况:“温小姐,为什么突然改剧本?”
“导演,是威压的问题,刚才我听见声音,感觉威压降落方面有些不对劲,但是——”
“稍等一下,”李臣之先打断她,随后厉声朝对讲机吼道:“副导过来一趟!立马过来检查威压安全!”
副导那边收到消息便小跑过来,仔仔细细将温臻身上的威压,与威压老师先后检查一遍绳索与其他装置,全部确认无误后,才同李臣之汇报情况。
温臻凝眉听着,演出这么多年,舞剧需要吊威亚的时候不计其数,她不会判断错误。
李臣之只淡淡说:“刚才那一幕也不错,我以为是你临场发挥。”
“先休息吧,上午辛苦你,下午还得再忙会。”
这一场戏拍完,另一边的女主周伽敏还等着,李臣之赶着时间拍下一场,温臻只得脱了威压先行休息。
一直到中午片场吃饭时间。
“早知道就不给你接这个通告了,哪来这么多气受。”文杉有些忿忿。
温臻猛灌一口温水吞下,瞥过目光正好撞见周伽敏在与男配角对戏:“杉姐,你觉不觉得那周伽敏有点眼熟?”
文杉也顺势看过去,几秒后说:“好像是在哪见过,刚才化妆间她素颜,我都认不出来。”
“没和你开玩笑,我说真的。”
文杉每天要见太多人,尤其是工作,只说暂时想不起来,等想起来再说,便跑去找厕所。
温臻坐在椅子上背几句台词,身前落下一道长影将她笼住,一抬眸,是周伽敏。
她戴着墨镜,身后的助理为她举着太阳伞,居高临下地睥着温臻。
没由来的一股浓烈敌意从早晨持续到现在。
温臻待人客气温和,只是教养使然;
不至于软弱可欺。
放下剧本,她目色平静回睨周伽敏,僵持半晌,周伽敏素手一抬摘下墨镜,在她身旁的位置轻轻坐下,助理识趣先离开。
只有她二人的空间,这个范围旁人听不见谈话。
周伽敏施施然一笑:“温小姐,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不喜欢你?”
温臻:“不奇怪,我也不喜欢周小姐。”
“是么?温臻,我还以为你很能装呢,这会儿就装不下去了?”周伽敏挑眉一笑,“周伽敏只是我的艺名,其实我还有个名字,你也许会很感兴趣的。”
温臻不懂她哪来的自信,垂下的浓睫忽抬,敷衍一笑,也没说话径直起身离开。
步子刚抬,便听身后飘飘落下一句:“我还有一个姓,许,温臻,你应该很熟悉吧。”
身后的人也起身,两人的方向截然相反,但她还是选择先从温臻身前绕过,只为扬起那双得意的眼,欣赏她的表情。
然而,温臻始终平静如水,眼底不兴一丝波澜。
周伽敏笑容一点点僵住,离开时深深看了眼那抹清傲不折的背影。
下午的戏,温臻只需露两三幕花瓶镜头,拍完,她便坐车回了酒店。
一路上文杉追着她问是不是不舒服,温臻只说有些累需要补觉。
关上酒店房门,整个世界一片阒然。
戏袍还没换,妆也没来得及卸,她靠着墙壁站在玄关处,似凝着一处焦距,可眼里一片散。
深深封印在脑海里的一些记忆隐隐浮现。
趁着记忆还没出来,她猛地推开浴室的门,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脸,而后浑浑噩噩地走向床沿。
温臻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但幸好,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是醒来时,她茫然地望着窗外夜景,屋里没开灯,窗外是唯一的光源。
预感会在冥冥中,给人提示。
早在那场梦境中,她就该有所察觉。
她颓然地抱紧双膝,眼睫眨呀眨,里面生涩一片,什么也淌不出。
只是耳朵偶尔会钻进去一句。
“温臻,以后不要再跟着我。”
“温臻,以后不要再跟着我。”
“温臻,以后不要再跟着我。”
像魔咒,
不断重复,
然后那个人转身离开,背影决绝到令人呼吸发窒。
他们都说,不要她。
心脏里空洞洞的一片,蓦地,不知掉落在哪的手机开始不停地响。
刺耳又烦人。
温臻一点也不想动。
铃声响起的第十次,她缓了口气,收回一些思绪,烦躁地循着声源去找,刚碰到摁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她今日耐心全失,对方不说,她也不肯说,再过两秒还不说,那她会直接挂。
而在她规定的时限里,最后一秒前,对面响起一道低缓的嗓音。
“臻臻。”
心突然在那一刻静下来,攥着手机的手也一寸寸收紧。
极轻极低地应。
“恩。”
“你在对我使用冷暴力么?”
温臻喉咙堵了一瞬,声音浮着:“没有,今天很忙。”
晏朝聿沉思半瞬,似在计算,而后得出答案:“恩,是长达33小时48秒的冷暴力。”
温臻愣了一秒。
听筒那端,他又说:“证据发过来了,你再核对一下?”
她开了免提,真的按照他的话点进微信去看,那张蓝色头像冒出红点,因为被设置免打扰而差点被微信各种广告淹没下沉。
未读一共有12条。
最新的一条,是结束对话的时间显示截图。
[11:59:12]
而手机左上角显示着此刻的时间。
[20:00]
朱唇微翕。
怎么能有人可以这样精确时间。
而下一秒,温臻感觉脑中响起一阵阵的嗡鸣声,她吸了吸鼻子,眼瞳映满城市冰冷的霓虹。
分明是五月的天,分明是在亚热带季风气候地区,她却只觉得冷。
周围能让她感受到的热源,仅仅来自于这部手机。
于是,她想要汲取这片刻温度,缓缓闭上眼,压住情绪说:
“晏朝聿。”
“你哄哄我吧。”
第21章
晏朝聿站在落地窗前, 抬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雪白衬衫上绕着丝丝酒气。
一些必要的应酬,须他出席。
玻璃倒映着身后一片浮金跃影的名利场。
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
有人走上前与他交谈,他只低眸若有可无地应,待人走后,便敛起伪善虚假的笑意, 眼底一片冷桀。
陈助观着他神色,大气不敢出地为他送走几位喝醉的老总。
今夜席面上的都是些身家排得上号的大人物。
权与财,便尽数齐聚此间。
掠过眼下满城千万繁灯,晏朝聿生出几分烦躁,见他周身气度骤冷下来,席上个个皆是人精, 再有想讨好敬酒之辈,也都纷纷退避。
失控的事, 他做得不多。
最近却频频发生。
且第一时,人跑去香港,他得亲自去接;
第二, 得, 人又跑了。
思索间,身边不知不觉又站一道长影。
靳向东手中握着酒杯,目光淡淡瞥他一眼:“难得见你有心事。”
在他面前也不必过多伪装,晏朝聿面色持冷,落在暗光下的一只掌心攥着手机,也只是攥着, 看都没看一眼。
靳向东眼底浮笑,他长他五岁, 这些年无论是港区或是大陆,在感情上都是有些阅历的。
谁又不曾年少轻狂,想要贪图一份爱情?
“喺想女仔?”
接过他递来的烟,晏朝聿低眸疏懒着叼在嘴里,没接火点燃,也一直没撂下。
淡睇他一眼:“晏晴好给你发的短信回了么?”
靳向东浓眉微折,冷声说了句粤语:“我几多岁,佢几呀岁?”
而后又觑他,用普通话道:“根据我的一些恋爱经验,想她就得告诉她,尤其是夜里,女人都是感性的,尤其是再送送礼物什么的,女人喜欢浪漫和惊喜。”
说完,靳向东将手里的打火机递给他,挑眉拍拍他的肩,而后捞起一侧的外套留了句走了。
给温臻拨一个电话时,烟刚点燃,幽蓝的焰光折过镜面,映落在他的眼下。
听筒里的旋律没停,重复播着几下,最终自动挂断。
第一个没接。
抽完一支烟后,他沉默着又打过去第二个。
也没接。
直到第四个,躁意上头,他扯下领带,单手支着沙发扶手,电话忽然通了。
对面一片沉默,与他身后的喧阗笑语形成强烈反差。
那边静到可以听清她的呼吸声。
心中隐约察觉到不对,晏朝聿选择用玩笑的方式令气氛轻松,然而,那边清丽又低低的声音传过来。
——晏朝聿。
——你哄哄我吧。
即便她将声音里的情绪已经压得很低了。
可那一丝半点的落寞,隔着两千公里,都能随着州市的江风飘过来。
久未听到他的回答,那边又出一句:“算了,我开玩笑的。”
“温臻,”
他似自嘲般轻笑一声:“我没哄过人,刚才在斟酌措辞,在想,如何才能让你因为我的只言片语感到开心一些。”
他不想,因为他的没准备,让她更加难过。
剧组里的碰壁,她不觉得有什么,周伽敏拿姓许的那个女人来挑衅,她至多回忆幼时;
可是偏偏,睡了一场起来,看见窗外已至华灯初上,城市有灯火点亮,而她的四周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
孤独趁虚而入,占领情绪上峰。
但,电话里的那个人,却说,希望她能够多一点开心。
温臻眼睛有些酸涩,嗓音也变得哑哑的:“你,为什么要希望我开心一些?”
“臻臻,不是你想我多哄哄你?”他的笑音清琅,如松涧滴落。
指间夹起的一支烟放下,长身半倚着沙发,认真讲着电话。
“州市近日天气如何?”他漫不经心地问。
温臻没观察天气预报,听他讲也便点进手机去划天气。
扫了眼,一连几日都是大晴天。
她答:“都是晴天。”
他徐徐道:“挺好的,京市近日有雨。”
最后这句,温臻起先不以为意,缓了几秒忽然怔了下。
京市雨水并不充沛。
唯有的几次,都是他们相处的一些节点时刻。
所以这句,是在暗指想她回来吗?
温臻不能多加揣度意思,只眼帘垂着,曲起双腿抱坐着,视线时不时睨过窗外的车水马龙。
电话那边,他的背景音有些喧闹,不知又在哪处金碧辉煌的宴厅。
暗暗想着,听筒那边他忽然说,等一下。
温臻抿住下唇,默了三秒,直接说:“你先忙吧,我得去吃个饭,睡了一下午很饿。”
几乎是说完那秒立马挂断,根本不管对方回答或是对方是否听见。
晏朝聿英俊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很快又浮出笑澜,显得纵容。
现在脾气也挺大的。
他点进微信,消息列表只有一人。
头像是迪士尼动画片里的爱丽丝支颐在小雏菊的花丛中,莫名令他想起她趴着样子。
敛藏着一些情绪,他输入一行字发送过去。
陈助理回来时,眺眼见老板姿态疏懒站在那端,似阴云转晴,心中也暗吸一口气,回首睨了眼走廊范围。
晏朝聿见他折回,淡声吩咐了句备车,却见他面有踌躇,直问何事。
陈助低首走近,只道:“刚才出去时,看见先生领着大太太和二公子在外头。”
头顶的水晶灯折照下来,男人英俊的面容上渐渐镀上阴桀情绪。
走廊方向旋即出现三道身影。
一家人正笑脸迎着四下奉承,抬眼时,不偏不倚撞上前方一道清锐的目光,三人笑容微僵,步履顿下。
温臻想点外卖,挂断电话看清手机里的未接来电与微信未读。
文杉打过来好几通,都要疑心她是不是在房间里晕死过去了,耐着性子又打过来一通,这通温臻接了简单说了几句,便说好出门去吃,外卖计划搁浅。
刚换好衣服,卸完妆,房间门铃被摁响。
温臻趿着拖鞋去开门,人一愣,看向推着餐盘的女侍者。
“温小姐晚上好,这是您点的晚餐。”
温臻正疑惑着,想说自己没点,手机还停在聊天界面,往上扫过去。
基本判断出自谁的手笔。
她点进头像,聊天框里出现一张新的图片,是京市的天气预报,显示后日降雨60%
单纯分享天气,还是另有深意。
温臻打消念头,在聊天框删删减减,最后选择官方回答。
【感谢晏总款待。】
女侍者前脚离开,文杉后脚便蹭着还没关拢的门进来,眼睛瞥过桌上一排餐盘,满腹疑惑。
“不是出去吃?”
温臻给她拉过来一张椅子:“感觉挺累的,就在房间吃吧。”
半遮半掩的,必定有事。
文杉打量着这桌食物,合作多年,她算是了解温臻的,出差在外时,她的三餐时间向来是能省则省,且又要严格控制体重,有时经常一杯咖啡熬过去,这样的作息饮食都十分不健康,文杉自己虽然也是昼夜颠倒一个人,但也会尽力为她安排得好一些。
思考一圈,只有一个结论。
她眼神直碌碌看温臻:“家属订餐啊?”
温臻抽筷子的手顿在半空,佯装镇定地瞥她一眼,又垂睫去将这碗蟹黄拌面匀成两份。
文杉观她反应,料定自己猜准,这才睨过瓷碗上的标签。
“尊记的呀,我刚查地图离我们这得有十几公里吧,家属还挺给力的,这家可不外送。”文杉揶揄着,看她拨弄小料,尾音拖长:“果然是有钱人可以为所欲为呀。”
“杉姐,你手机里的弟弟没给你点过晚餐吗?”
温臻抬睫,雪凌凌的一双眼盯着她,无辜至极,全无攻击力的一张脸。
偏偏有时语言还是很锐利的。
四位数一碗的外送餐,哪个大学生弟弟给她点得起?
文杉投降:“不说晏总,和你说说明天拍摄。”
温臻柳眉微动,拌着小料,仔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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