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怪不得贤德妃娘娘适才要提她家里没有长辈的事儿,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好替她家里做主呢。
再一想,哥哥年纪到底是不小了,再不娶亲可就真是老光棍儿了。
思来想去,黛玉迟疑着开口,道:“可是外祖母家并没有合适的姐妹啊,二姐姐是大舅舅所出,到底是庶出。三妹妹虽说与贤德妃同父,却也是庶出的。四妹妹倒是宁国府嫡出姑娘,年纪又太小。”
虽说姐妹们不差,到底时下人结亲,都是要讲个门户相当。便是那府里的嫡女也不一定能与哥哥相配,何况庶出?
只要是没得失心疯,都不会将主意打到她哥哥头上吧。
景仪公主摊摊手,“这谁知道呢,指不定她还有别的人选呢,以你哥哥的人才,不管说成了谁家,都是极大的人情吧。听说荣宁二府和王家、史家以及薛家的关系都不赖,去掉薛家是商贾,不还有王家和史家。再说了,这年头以庶充嫡的多了去了,族谱上改一笔也就是了。”
黛玉惊得,眼都瞪圆了:“他们怎会如此异想天开,这到底是两家人。除非我哥哥开口求,不然他的婚事再怎么也由不得外祖家来摆布啊。”
顾舒嘉双手一击,嘻嘻笑道:“这就是你哥哥的聪明之处了,从一开始就将你家与你外祖家的关系拉远了。这样外人就会知道,无论是你哥,还是你,你们的婚事都由不得别人来做主。即使他们在外应承些什么,那也是没有人肯信的。不然他们打着你哥哥的旗号,今天相东家,明儿个又看西家,结果要是都不成,这不是替你们结怨么?”
虽说黛玉从不往阴□□想,但
到底聪慧,又受人冷语暗讽这些年,岂会不知内宅妇人那张嘴的厉害。好在哥哥早有防备,因此也放下心来。
只是心下仍旧好奇,哥哥究竟会找个什么样的嫂子呢?
“阿嚏!”
正在与左侍郎大人交接公务的文湙突然打了个惊天喷嚏,吓人家刘大人一跳,忙问道:“林大人可是身体不适,是需要先否休息会儿?”
年轻人就是这样不爱惜身子,仗着年轻,正月份就脱了大毛衣裳,可不就着凉了么。
文湙却只揉揉鼻子笑道:“指不定谁背后骂我呢。”
翻了翻手里的卷宗,问道:“刘大人,这马上要春汛了,虽说护城河里的淤泥要紧,可京郊的农庄也得将水渠里的淤泥清一清了。不然到时下流於堵,雨水是会倒回护城河的。可我怎么看这里记着的各处水田、旱地以及水渠状况都还是去年的,今年没叫人去查一查么?”
要是别处的水渠灌溉,工部顶多是各处发一件*屏蔽的关键字*,叫下边儿的人注意,断不至于亲自操心。可这到底是皇城脚下,大部分农田灌溉用的水都是从护城河出去的。若是堵塞不通,叫雨水淹了庄稼,影响夏收事小,顶多户部出点儿血,反正去年抄家所得不少。若是雨水再大点儿,河水倒灌回城里,工部可就要担大干系了。所以这事儿历年便有成例,顺天府执行,工部监管。
刘侍郎也接过来看了眼,虽说这盖得章是新的,可与去年的一比对,无一丝偏差。
这看起来好像没问题,但却是不合常理的。不说每年都有有不少旱地改水田,水田又改了池塘的事儿。每到夏季,必有农人为争水擅自改动修好的水渠,且屡禁不止。一个不好,说不定都有械斗发生。
这显然是有人偷懒,直接将去年的记录打乱一下顺序就呈了上来。
这越是小的沟道越易堵塞,少点儿还好,但要是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多,指不定会堵到哪儿去。若是届时查出是工部的疏忽,上面必然要降罪的。
刘侍郎顿时气得不行,水利屯田本是他的职务,只是去年李侍郎被革职查办,这两人的活儿落到他一人身上,便没有将分派下去的事一一落实清楚。如今在后辈面前丢恁大的人,顿时气得不行。
刘侍郎立刻名人将
负责核实这件事的人找过来。
好巧不巧,此人正是贾政。
虽说文湙在工部任过职,这次到底是新任右侍郎之位,工部第三把交椅,自然是得先认一认人的。
刘侍郎带着文湙在部里转了一圈儿,也见着了贾政,只是待他与他人并无甚分别。他走后贾政同班房的人笑道:“贾大人,您这外甥好像对你不是太热络啊,您是不是过年的时候压岁钱没给够,侍郎大人这会儿要寻您的不是啊。”
这话还没落下多久,果然便有人来叫,只说是侍郎大人叫他,也没说清楚到底是哪位。众人听了都是在笑,只贾政,羞赧得不行。
而见着贾政进来的文湙简直惊呆了,他这真不是有意的。
而贾政也没想到,侍郎大人的确要寻他的不是,只是不是他该给压岁钱的那一位。他进来见着两人都在,依礼见过后,便垂手而立。
刘侍郎气的很,也没空想他是不是文湙的舅舅,只一拍桌子道:“去年朝廷封印之前本官就叫你去核实京郊农田之事,这么几个月了,你就交了这么个狗屁东西上来糊弄本官。”
贾政忙忙接过文递过来的卷宗看了眼,道:“这是顺天府交上来的,下官也派人去核查了一下,并无何处不对啊。”
“所以你就看也不看地用了印?就算不要你亲自下去查看,好歹你也与往年的比对一番,看看何处有了变动,查一查变动缘由吧。这要是直接下发顺天府,京郊几十万亩农田,要是□□汛淹了种子,颗粒无收,你可担待得起。再要是春水倒灌,惊动圣驾,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刘侍郎面色严厉,语速又快,直把个贾政说得冷汗直冒,也体会了一把他儿子贾宝玉的感受。
文湙看着贾政被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简直无语。也终于明白,他是怎么做到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子上这么多年,屁股都不挪一下了。
这位左侍郎刘大人,论起资历来,可还不如贾政呢。
文湙摇摇头,拱手对刘侍郎道:“并非是我偏心自家舅舅,实在是这事儿主要过错不在他,他说到底只是个核查的。这最该追究的,当是顺天府才是。他们就送这么一份东西上来,摆明了是玩忽职守。”
公是公,私是私,文湙虽
说不大瞧得上贾政,到底是替他说了句公道话。
贾政却不这么想,他心道:“看来外甥还是面冷心热啊。”
“哼!顺天府当然得追究,本官不过是告诫贾大人一声,日后当差要经心。”
刘侍郎也不会不给文湙这个面子,到底他也没说错。顺天府尹去年换了人,这疏失恐怕就在他身上。于是问道:“林大人,这新任的顺天府尹是哪位,也太粗心了些,必要禀告尚书大人参他一本的。”
“好像是贾雨村大人吧。”
文湙说完也是一愣,与刘侍郎对视了一眼,见到对方眼里都写着:“怎么又是姓贾的。”
于是刘侍郎看贾政更来气了,一甩袖子就走了。
文湙将这有问题的卷宗都递到贾政手上,道:“贾大人,这些东西限你半个月内重新核实,再有问题,莫怪本官不讲情面。”
又轻声道:“贾大人,办差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若你能看到的东西别人都能看到,朝廷何必用你呢。”
最后一句,不过是看到他年纪一大把还要叫后生教训,实在可怜才开口提点一句罢了。能不能领会,那就看他自己了。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贾政领会得了,但他做不到啊。
忙了一天,脖子都要僵硬了,看着外面都黑透了的天,文湙叹道:“以后要是娶了媳妇儿,一定要谋个外放的差事。不然这不见天日地忙,谁受得了啊。”
等到了黛玉的院子,见她正指挥丫鬟将带回来的东西造册。上前拿起一个锦盒里的东珠串子,道:“哟,去了宫里一趟,就带回来这么些好东西,见者有份儿吧。”
黛玉转过头来嗔道:“哥哥要是喜欢,都拿去好了。”
别说皇后娘娘赏赐的都是姑娘家的首饰衣料,就是有哥哥看上的他也不会要的,偏又爱来贫舌。
文湙放下东西,坐下来笑着问:“今天可还好,看你这样子,该是还不错的。”
本来是挺好的,不过还真有一桩事儿要商量。
黛玉便把今日遇见贤德妃的情状和文湙说了,又说了景仪公主和顾舒嘉的话,最后又道:“哥哥你可是有看好谁家的姑娘,届时若有机会,我去与你打探一番。”
一边说,一边眼里还闪烁着媒婆特有的精光,闪得文湙一把捏住她的鼻头,道:“小丫头片子,竟敢打趣起哥哥来了,胆子肥了啊。”
黛玉扭着头躲开文的手,呜呜得道:“哥哥你一大把年纪,也不知道自己留个心,外面替你操心的人一大把呢。”
文湙一愣,实在没反应过来,自己这二十一岁芳龄,怎么就“一大把”了。
他摇头道:“别人自操他们的心,你管这个做什么,左右他们的手也伸不进我们家来。你明年就十五了,总要办完你的事才好再说我的。不然要是碰到个不讲理的嫂子,还不欺负死你。”
黛玉揉鼻子的手一顿,我的事?那么日后就是哥哥嫂子一家人,我另出去,又去一个陌生地方,就像当年进荣国府一般?
不禁又想起在荣国府遭人轻贱的日子,黛玉竟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第49章 妄想
这几年生活安乐,除了父母忌日,黛玉基本没红过眼眶。这突然掉下眼泪来,可是叫文湙惊了个好歹。赶忙手忙脚乱地替黛玉擦脸,也没顾得上拿帕子,粗粝的指腹擦在姑娘家娇嫩的脸上,带起了丝丝红痕。
“妹妹,你快别哭呀,我只说你的比我先办,又没说明天就给你办了。你这才多大,起码得十八哥哥才给你找人家呢。小祖宗,你可收收泪儿吧,你要是实在害怕嫂子欺负你,哥哥打光棍儿行了吧。”
无端惹得小姑娘哭,文湙急得脑袋上都冒汗了,都口不择言起来。
黛玉听得这无厘头的话,突然“噗嗤”一笑,将哥哥的手推开,自个儿摸出帕子来擦了擦脸,道:“哥哥瞎说什么呢,哪有人不成亲的,我要为了哥哥找嫂子的事儿就哭,那成什么人了。”
文湙一脸牙疼的表情:“我说你们姑娘家,说哭就哭,说好立马就好了,翻书都没你们变个脸来得快。”
黛玉自知无理,也有些不好意思。只低下头扯着手里的帕子道:“方才,我只是觉得咱兄妹失散多年,这好容易团聚了,却终究要分开各过各的,心下有些不舍罢了。”
往日总听宝玉总说但愿姐妹一辈子在一处,只觉这是痴话,天底下哪有不散的筵席。这世上,越是血脉至亲之人,越是无法长长久久在一处的。可如今轮到自己了,却又觉着情有可原。
看着眼前低着脑袋,一脸羞窘的黛玉,文湙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适才还以为是她今日在宫里受了委屈,忍着没告诉,却原来只是这个。
“有的时候,离开,不是为了告别过去,而是为了迎接未来,没有谁能够一辈子不往前走的。更何况,我能让你去哪儿呢。左右不过是我在哪儿你便在哪儿罢了,你这样傻,一眼不见就能叫人欺负了,我总是要看着你的。”
文湙看着黛玉,笑得促狭,说出的话却如厨下刚蒸好的枣泥糕,香甜绵软,又叫人暖到心坎儿里。
黛玉不做声,脸上红云却盖过了刚刚叫文湙不小心划上的红痕。
过了正月,果然一如顾舒嘉所言,请帖雪片儿一般地堆积起来。
户部尚书万家的夫人六十大寿,得去。宛平长公主府里二月初二有花朝会,请黛玉赏红,得去。还有各式各样的踏春宴
,林林总总,都排到了二月底去了。
不过在这之前,荣国府送信说老祖宗病了,请黛玉过府去见一见。
这个实在无法推开,文湙虽说抽不出空来,到底叫戴嬷嬷陪着去了。
黛玉一进到贾母房里,果然就有浓郁的药草味儿扑鼻而来。贾母半垫着上身躺在床上,鸳鸯端着托盘站在一旁,喂药的却是探春。
贾母这里喝完了药,又见黛玉进来了,连忙伸手叫黛玉过来。
看着外祖母一脸病容,黛玉心软,顺着贾母的手坐到了床沿,道:“外祖母的病如何了?现在吃的什么方子?太医如何说的?”
贾母见黛玉一如往常虔孝,欣慰笑道:“不过是过年那几天累着了,年纪又大了,才拖拉到这时候。太医也不过是开些温补的方子,等过几日天暖了,自然就好起来了。”
“如此我便能放心了,”黛玉闻言点了点头,“只是外祖母到底还是要多注意些,凡事适度才好。”
贾母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外祖母省得的。今日叫你来也不是为了这个,我听你二舅舅说,前些日子他当差不小心出了点儿差错,是湙哥儿给说得好话。本想特意谢他一回,偏他又忙得很,玉儿需得替外祖母转达谢意才是。”
又转头看鸳鸯一眼,鸳鸯便会意拿出早便准备好的礼品,探春上前打开,道:“这次父亲免于责罚,还多赖表哥援手,这点子东西便当做是咱家的一点子心意,还请林姐姐莫要嫌弃。”
墨是好墨,正宗的徽州松烟墨,可谓千金难求。只是探春说话口气不大对,叫她尚且是一声“林姐姐”,叫哥哥的时候却把“林”字去掉了。结合上回贤德妃的言行,实在让人不得不多想。
黛玉没看那几块儿墨,只道:“这倒是没听哥哥说起过,他既没说,怕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谢礼倒是不必了。况且年后来府里送礼的实在不少,我若是擅自代他收了谢礼,怕是回去要挨骂的。”
探春笑道:“林姐姐真会说笑,谁不知道表哥疼你疼得眼珠子似的,哪舍得骂你。再说,自己外祖家,又不是别家的,犯不着如此见外。”
黛玉本能不去与探春搭话,对贾母笑道:“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以舅舅的一贯行事,想必犯不了什么大错,谢
礼想必是不用的。哪有外甥说舅舅几句好话,就要收礼的道理。”
一个人想说的话,任谁怎么拦都是拦不住的。
贾母道:“这礼倒也不是只为了谢哥儿的,也是为了请你帮外祖母个忙。”
黛玉心里咯噔一声,还是拦不住贾母接下来的话:“你也看到了,我病了这么些时日,都是探丫头日夜侍奉在床头、这傻孩子,自己都快瘦得脱形儿了,还想方设法地哄我吃东西。只可惜,这样好的丫头,却是从赵姨娘肚子里出来的,天然便低了一头。我与你二舅母商量了一回,将她记到你二舅母名下,也好抬一抬身份。趁着年后聚会多,也带她出去走一走,认认人。只是她到底常在深闺,又不似玉儿你有宫里的嬷嬷教着规矩。若是出去了,还要玉儿带你妹妹在身边提点一二才是。”
黛玉的手在贾母手里抓着,人却气得要发抖。她若还是如往日一般不知事,听外祖母的,处处带着探丫头,谁还能不知道林家看上了她?
她本以为贾家不会如此异想天开,如今却不得不承认,这些人简直可笑。将一个庶女改记嫡女,便想塞给哥哥,简直痴心妄想。他们也不想想,以安定侯府如今的地位,即便是货真价实的嫡出,可能配她哥哥一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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